熟悉的來電鈴聲響起。
每每聽到這首歌、心裡都覺得暖洋洋的、幸福到笑了出來，就連自己都覺得肉麻到噁心。
往事浮現心頭。
記得老爸告訴過我，在我出生第三幾天的那個晚上老媽離開了老爸、丟下了我、拋棄了家，選擇了其它生活。
由於那時候真的太小完全沒有任何印象、更別說心靈受創什麼的。
不過老媽的離開對於老爸而言，似乎傷得不輕。
老爸沒讀什麼書缺乏自信自認矮人一截，加上個性溫和內斂很多事都藏心裡不說出口，不會指天罵地埋怨這個世界不公不義，更不會責備老媽紅杏出牆拋家棄子另擇新歡。
只懂得拿自己的例子當負面教材，從小就教導我要好好讀書當個有出息的人，不要像他一樣一輩子被人看輕瞧不起。
回想從小生長在單親家庭由老爸一手帶大並不覺得生命中少了什麼。
直到小學入學才明白，原來沒有媽媽，是這麼值得說嘴的一件事……
「我沒讀什麼書只懂得開車，一輩子就只能幫別人開車，我不想你將來跟我一樣。」
印象很清晰，那時我看著老爸，看著老爸溫和卻堅定的眼神。
「你不喜歡學校我們可以轉學，我到哪裡都能開車，你到哪裡都要上學，你可以選。」
早在還是一個小蘿蔔頭的時候我就明白該發生的事情就會發生、該面對的問題就得面對。
就像這世界不會遷就任何人一樣，人不會因為搬了家、換了環境，旁人就改變對你的看法。
會戴有色眼鏡看人的人走到哪都戴著有色眼鏡，會被欺負的人走到哪就是會被欺負。
我很容易被欺負。
我生來就跟班上所有同學都不一樣，不只是單親家庭沒有媽媽而已，還是弱勢家庭。
老爸只有國中畢業職業是計程車司機，靠天吃飯收入不穩定，付了房租之後可能一連好幾天都能聽到老爸肚皮裡傳出咕嚕咕嚕的悲鳴聲響。
單親、貧困，穿著撿來不合腳的鞋子全身都是窮酸味，這就是我呈現在同學面前模樣。
但是做人不要賭氣、要爭氣，就像不能選擇出生，卻可以選擇怎麼面對人生一樣。
記得小學時候的自己，幼稚到可笑，那時候遇到問題總是正面迎擊。
被排擠就裝清高，被欺負就反擊，好學生壞學生都對我有意見成了全班公敵。
原本假想自己是匹孤高的狼，天知道成了條神經質的吉娃娃，被修理到連脾氣都沒有了。
悲慘還不足以形容、簡直一整個悲劇。
國中時期也沒成熟多少，當自己天生命苦帶賤凡事逆來順受扮演傭人奴才。
下課就是幫忙跑腿，記錯同學喜歡的飲料還會自嘲陪笑十足十的小丑化身。
放學就是拼命寫作業，一個人寫好幾十個人的作業，為了營造不同筆跡右手寫一寫換左手寫。
隨著光源漸漸黯淡總是不自覺看著無法提供足夠照明的螢火蟲，想著單手寫效率實在太差乾脆兩隻手一起寫。直到最終還是沒練成左右互搏之術，總是疲倦到自己的作業忘記寫，搞得班導師都白眼。
是委屈，委屈到窩曩。
但是，當個窩曩廢，總比當沙包出氣筒強吧？
高中考上公立名校，莫名的就轉運了。
是的，在公立名校就算家徒四壁窮到一貧如洗，只要會讀書，還是有那麼一絲價值一些存在感。
尤其還有個苦逼到悲情的身世，簡直就被當成了寶。
老師主動幫忙申請獎學金，學校主動減免學雜費，男同學把我當成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女同學直接破格把我提升為閨蜜。
因為我，人畜無害……
對於這樣的轉變對待，我選擇盡力迎合扮演大家期待的角色。
人不能決定別人怎麼看待自己，卻可以選擇自己要成為什麼樣子是不是？
大學推甄保送入學，同樣學雜費減免、同樣有獎學金拿。
在大家瘋社團讚美青春的時候，默默幫同學減輕課業上的負擔，絕不會讓他們今天的怠惰成了明天的困擾。
雖然掙不了什麼錢，應付一日三餐讓自己獲得基本消費能力絕不成問題。
當然也沒忘記幫老爸拉攏生意開拓客源。
同學出遊玩得盡興、老爸出車賺得開心，何樂而不為是不是？
研究所是現在進行式，教授無論多麼有自己個人風格免不了的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很會說，而且都很愛說。
只要明白這一點，讓教授們記住名子留下深刻印象，基本上就不是什麼特別難事。
但是，不知道研究生本來就是一種神祕的身分，還是我的那些同學特別神秘。
總是有辦法無聲無息潛入上課中的課堂提出意想不到的論點，讓教授滿心開懷狂噴口水搏得好印象。
然後又隱蔽於沸騰的氣氛之中、悄然的消失在有如槍彈辯駁的現場。
每一位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知其名、不知其人，沒有最神秘、只有更神秘。
「盼盼，等等。」
在我的追趕、我的叫喊，盼盼停下看似不疾不徐實則有如高鐵般迅速一往如前的腳步。
盼盼外表不只出眾而已，是會吸引群眾目光組織後援會的那種亮眼。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妳怎麼知道妳魂牽夢縈日思夜盼的另一半不是我？」
盼盼愣了一下，好好看了我一眼「有意思，我記住你了。」
美麗動人的故事，九成都是從誤會開始。
沒人會討厭喜歡自己的人，就算是天上的明月也會垂憐仰望她的那些文人墨客。
可是受眾人追捧、追求的公主，青睞的對象又是什麼樣子？
誰會是那位幸運兒又或者說是勇者？
不得不承認那時的用意就是混淆視聽，讓盼盼誤解我的出發點。
我打從心裡不相信這世上有美麗到讓人嫉妒、有錢到讓人羨慕，還冰雪聰明才華洋溢到讓人折服跪拜的人。
就算盼盼刻意低調，看她吃的用的我就知道，盼盼絕對非富即貴，絕對是給得起的潛在客戶。
碩士論文比起大學報告不只質量不一樣，價格也不一樣是不是？
有錢人不只想的跟你不一樣，就連行動力都超乎你的想像。
「你就是讓盼盼懷孕的小夥子？」
那是我第一次去盼盼家裡，是被「黑衣人請過去的」。
「我欣賞你，畢業後馬上完婚。」
那時我的腦子完全停擺，不知道眼前外表和藹、實則意氣風發的盼盼爸在說什麼。
只知道盼盼家就連化妝室都有分主客，是有錢到那種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的有錢人。
光是客人使用的化妝室，都比我家還大、還漂亮、還乾淨……
「盼盼記住你那天就讓我調查過你，知會親家一聲，只要出席就行了一切我來安排。」
國際油價持續下跌帶動國內油價連降，我開著老爸的計程車去買晚餐順便幫老爸加油。
今晚盼盼會來我家陪著我一起告訴老爸，我們要結婚了。
公主千挑萬選誰都看不上眼，撿了位小乞丐當玩伴，誰知道公主就這樣把心許給了小乞丐，就連童話故事都沒有這麼夢幻……
老爸會嚇死，而我會笑死。
半隻烤鴨、半甕胡椒蝦、一鍋白飯。七百塊就這樣不忠的滯留在新主人身邊。
可是我樂意、我高興、我一輩子沒付錢付得這麼開心過。
當我打開車門鑽進車裡的時候發現，車裡不只飄著煙霧，後座還多了一對男女。
那女的不只看起來年紀幼小，甚至穿著國中制服，抽著菸。
那菸……
味道很怪，很難聞，比我知道的任何味道都還臭……
「去這個地方，趕時間。」
刺滿佛像的手握著名片夾了張千元大鈔遞到我面前。
看著千元大鈔，看著名片，看著那粗曠的手。呼吸瞬間變得好沉重，彷彿空氣裡沒了氧氣。
看著刺青，看著佛像，看著手臂，看著那男人。
我看著他，僅僅只是看了一眼趕緊收下名片和鈔票。
是流氓！？
絕對是流氓！！！
我一輩子沒收錢收的這麼心虛害怕過。
我想告訴他，「我沒有職業駕照，我不是計程車司機，請下車。」可是我不敢。
我想告訴他，「我未婚妻今晚要正式陪我爸吃頓飯，我趕著回家布置。」我同樣說不出口。
我想告訴他，「今天油價創十年來新低，後車箱裡躺著兩桶汽油，你的女人在抽菸……」
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全都在說著「磨蹭什麼還不開車！？」。
我開車了。
開往回家路上完全反方向。
開往名片上的地址，選擇當一回計程車司機。
「大哥，幾天前送醫的那個女人跳樓死了。」
「我現在帶新人過去今晚拍兩隻片，雖然嗑嗨了還未成年，你們溫柔點。」
看著後照鏡、看著那位未成年穿著國中制服的少女。
她抽的不是菸……
我可以直接開到警察局，但我沒有，我怕事，我怕大哥秋後算帳。
我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把女人抬下車。」
十多分鐘的車程，又一張千元大鈔遞到眼前。
看著大哥，看著那冷酷略帶侵略充滿脅迫意味的眼神，我嚇到立馬抓住鈔票緊緊握在手中。
大哥下車點起菸。
我看著放在儀表板上的手機，什麼都沒做的離開座位下車走到女孩身旁。
女孩醒著，可是目無焦距。
女孩很瘦，可是重到不可思議。
女孩活著，可是跟死了沒兩樣。
艱辛的把女孩拉下車。
大哥就站在階梯入口抽著菸、看著我，看的我心裡發毛。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直接把女孩丟在騎樓上鑽進車裡開車逃走。逃到哪裡都好，我不想看到這一切、不想知道後續發展。
但是……
我把女孩扛在肩上猶豫不決，我應該走向階梯入口。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
我辦不到，我的腳邁不出去。
「隨便來個人……」
看著大哥打手機叫人。
看著有人面無表情衝出來右手直接繞背勒著大哥脖子，左手握刀從後背猛刺。
看著手機摔在地上。
看著大哥血流不止痛苦的跪躺在地身體不停抽蓄，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看著殺手走向我鑽進車裡打開了後車廂。
看到殺手發現後車廂裡的汽油之後，平靜的臉孔出現了一絲波瀾。
「把女人塞進後車箱上車。」
我開著車，可是要開去哪裡，我不知道。
半個多小時前手機響過，是老爸打來的。
半個多小時前盼盼應該早就到了我家，可是我能不能平安回家？
我不知道。
殺手就坐在副駕駛座，血淋淋的凶刀就抵著我的身體劃呀劃，口中不停說著唸著大哥多麼卑劣、多麼該死，做了多少背信棄義的事，在他入獄期間怎麼對待他的女人……
車子開到了荒郊野外。
熟悉的來電鈴聲響起。
每每聽到這首歌心裡都覺得暖洋洋的、幸福到笑了出來，就連自己都覺得肉麻到噁心。
往事浮現心頭。
記得老爸告訴過我，在我出生第三幾天的那個晚上，老媽離開了老爸、丟下了我、拋棄了家，選擇其它生活……
我很堅強。
真的很堅強。
從小到大一路挺過來，這輩子沒哭過。
直到車子裡不再傳出盼盼的來電鈴聲。
我哭到淚流滿面，哭到不能自己。
眼前是一輛淋滿汽油的計程車。
身旁是殺手遞過來的一根抽到一半的菸。
女孩還關在後車廂裡。
成為殺人共犯或者屍體。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選……
創作內容
你妳會怎麼選？
月下呢喃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