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賭上性命的原則
伊姆將鐵的碎片抵在臥竹的頸部,隨時都能割斷他的氣管。
他的眼神沒有一絲憐憫之意、沒有猶豫也沒有罪惡感,猶如冷血的殺手,看來是真心想置他於死地。
「快住手!別殺了他!」
見伊姆並無收手的打算,格雷趕緊衝上前阻止。
「這是……在同情我嗎……」臥竹邊喘邊問格雷。
「也不算是同情,只是找不到取你性命的理由罷了,妖精尾巴也好、天使羽翼也好、幻魅鬼影也好,我們不都是活著的嗎?別隨便輕視生命、妄自取人性命啊!」
格雷的一句話,同時撼動了伊姆和臥竹的內心。
「我們都是……活著的?」
聽了格雷這番話,伊姆若有所思,終於放下手中的利刃。
「臥竹,把我的魔封錠解除吧……這是我最大的讓步,我不會殺你的!」伊姆冷冷地說道。
「我是絕對不會再幫你解開的……我無法忍受玷污武術的戰鬥方式……無論是武器……或是魔法……」
「……玷污武術,嗎?」
「沒錯……手持刀槍的人都是懦夫……都是連自己的拳頭都不相信的懦夫……只敢靠這種作弊的方式取勝……」
「……作弊,嗎?」
「是啊……再弱的人拉下板機……都能輕易殺掉一個苦苦修練的武僧……對我們武術家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
「我討厭武器……更痛恨魔法……可以的話也把你手中的鐵片放下吧……我的宿願只有死在拳下……」
臥竹邊咳血邊說著,明明已經連話都快說不清,眼神卻相當堅定。
看來他既不打算解開魔封錠,也不希望死於武器之下,等著伊姆放下鐵片。
「如果我拒絕呢?」
「那就……殺了我吧……魔封地帶也會……自動解除……」
「誓死也不願解開?只要割斷你的氣管一樣能解除,為什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呢?」
「這是我……即便賠上性命……也不願違反的……原則……」
雖然最終結果魔封地帶都會解除,但對臥竹而言這是維護自己生命的尊嚴。
與其喪失尊嚴,寧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捨棄尊嚴的生命是不值得活的。
「賭上性命的原則,是嗎……既然如此……」
伊姆深深嘆了一口氣,舉起手中的鐵片。
「什麼?等等,伊……」
令格雷和臥竹都大吃一驚,伊姆居然毫不猶豫就把自己手腕附近的皮膚切了下來,鮮血直流。
魔封的圖騰連同皮膚被切下,如此一來伊姆終於不再受魔封地帶的束縛。
「伊姆,你瘋了嗎?為什麼……」
「既然他有這種堅持,我不會強迫他動搖自己的想法,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信念啊!與其任人擺布、被動的接受或脫離他的原則,不如就讓我親自打破它吧!」
為了不汙辱臥竹反對魔法和武器的堅持,伊姆寧可自己犧牲一支手,也不強迫他詆毀自己的原則。
看到伊姆如此瘋狂的行徑,臥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用這種亂來的方式……強制解開我的魔封地帶嗎……」
「你不是想堅守原則,誓死也不願幫我解開嗎?這麼一來,你就沒有牴觸自己的原則,而是原則被人打破了,對吧?」
聽到他這麼說,臥竹突然一陣說不上來的感動,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這大概是伊姆獨特的溫柔吧,對一個死也不願違背原則的傢伙表示敬意,用這種方式回饋對方的決心。
「謝謝你……如果是被這樣的你徹底擊倒……我也不會有任何遺憾……就這樣一決勝負吧!」
臥竹竟露出了笑容,不顧自己早已身負重傷,又擺出架勢準備跟伊姆最後的拚死一戰。
明明剛才還是奄奄一息的模樣,卻硬是又站了起來,賭上最後一口氣擺出架勢、撕聲喊著。
「有骨氣,我欣賞你!」
一向面無表情的伊姆嘴角居然也些微上揚,將右手握拳放在左手掌上,準備使出全力對付臥竹,以示對他的敬意。
雖然手腕仍因切膚而疼痛不已,伊姆依然強忍著痛楚,以令人難以置信的神速造出大量刀刃。
「Iron Make,劍雨!」
成千上萬的刀刃從天而降,臥竹揮拳擊落了小部分的刀刃,但還是遭到劍雨無情的洗禮。
「Iron Make,劍林!」
接著數不盡的刀刃從地底竄出,臥竹又奮力出拳破壞了一部分的劍,仍然中了足以致命的重傷。
「我不會輕易認輸的……墮天之拳!」
臥竹不願放棄,繼續往地面出拳,總算將劍林破壞殆盡。
拳壓從地底爆出,將伊姆轟飛出去,也受了不輕的傷。
「還留有這麼多體力啊?真不錯……Iron Make,巨人鎧甲!」
伊姆綻放興奮的笑容,造出巨大的盾牌擋下攻擊。
不過強力的拳壓持續重擊,他的盾才撐幾秒就被炸得粉碎,令伊姆大吃一驚。
「果真厲害,很久沒有打得這麼開心了……Iron Make,死神鎖鍊!」
佈滿細刺、外型如同荊棘的鎖鍊從伊姆手中冒出,緊緊纏繞臥竹的身體。
四肢全被困住無法動彈,就算是武功高強的臥竹也窮途末路了。
伊姆走上前,在給予最後一擊之前問道:
「不是被拳頭,而是被你最痛恨的魔法和武器擊敗,不會後悔嗎?」
「如果是敗在你的刀下,死而無憾!」
「很好,了不起……Iron Make,紅蓮地獄!」
伊姆造出千萬把刀刃,萬劍從四面八方往內突刺,無死角的全方位攻擊。
中了他最強的招式,鮮血濺灑一地,當下的場景宛如地獄一般驚悚。
幾秒鐘後,臥竹面帶笑容,渾身是血倒臥在地,看似相當滿足。
終於徹底擊潰十幻的臥竹,伊姆也體力透支向後一倒,闔上眼睛休息片刻。
「喂,你還是使出全力了,對吧?」格雷坐到伊姆身旁。
聽到格雷這麼問,伊姆睜開眼睛,沉默地看著他,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他是個可敬的對手,我不想傷害他的自尊,所以不打算放水,不過……」
頓了幾秒鐘,伊姆才又開口:
「不過最後一擊還是稍微刀下留情了,多虧你剛才提醒我生命的寶貴,我並沒有真的殺了他,關於這點你不用擔心,另外也謝謝你!」
「用不著道謝,我還有其他事想問你呢……」
「有事問我?」
格雷的表情相當嚴肅,緊盯著伊姆。
「伊姆,看你剛才戰鬥時的眼神,簡直比鐵、甚至比冰還更冷,就像是殺手一般……你究竟是什麼人?」
「什麼人……嗎?」
伊姆又默默闔上了眼,轉過頭思索了一會兒。
過了幾秒才又睜眼,望著遠方的天空。
「我是個傭兵……」
「傭兵?」
「沒錯,在我加入這個公會之前,我是個只要有人雇用,無論是什麼樣的戰場我都毫無畏懼,步上戰場奮力殺敵……」
伊姆娓娓道出他的過去,眼神流露出些許無奈。
當時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翻臉不認人的冷血戰士,從小就被教育只有強者才能存活下去。
在他的觀念中,沒有所謂的留情,因為如果一時心軟,便很有可能被反捅一刀。
這就是戰場——冷酷無情,不存在半點人性,人與人之間只存在殺與被殺的關係。
直到某次戰爭結束,回到故鄉時才發現整個城鎮都被暗黑公會摧毀,落入絕望的深淵。
無家可歸之際,天使羽翼出現在他的生命當中,從此一切就改變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光真是永無止盡的黑暗啊……」
「原來如此,這也難怪你在戰鬥時的表情會這麼恐怖啊!」
「我很慶幸你在我失去理智殺了臥竹之前拉了我一把,否則我恐怕又要墜入修羅之路了……」
伊姆露出難得的笑容,就算平時看似冰冷,其實還是有溫暖的東西潛藏在內心深處吧。
過了沒多久,遠方一股強大的魔力驚動了他們。
柔和的藍光在空中擴散,雖然是濃度、密度極高的魔力,卻不會讓人感到不適。
只持續了大約一分鐘左右,魔力又不明原因憑空消失。
「好驚人的魔力啊!這究竟是……」
「雖然跟阿里會長的感覺有些相似,不過應該不是他,只是同屬於『神』之境界的魔法吧?」
「『神』之境界嗎?那是什……」
不等格雷問完,原本躺在地上的伊姆就跳了起來。
「別問了,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要問仔細就去找我們會長吧!」
伊姆又頓了幾秒鐘,才接著說:
「在那之前,先去支援夥伴們比較要緊……別拖拖拉拉的,走了!」
「說得也是啊,那種事等平安救回夥伴之後再說吧!」
於是,格雷和伊姆兩人在休息片刻之後便出發了。
當下他們並未料到,才踏出步伐沒多久,就與「那個人」會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