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棟建築物究竟占地多廣？
滿腦子充斥著這個疑問，眼前這位女性──史上第一位D.O.W.，哼著剛才在「書房」播放的歌曲，帶領我來到書房對面的另一個房間內。
夜色降臨，室內自動點起了明亮的燈火，黃色的燈光溫暖地照映在諾大空間中央的長桌上，在最尾端，有著古蘭博士樣貌的投影人形靜靜地站在長桌尾端的座位旁邊。
「請坐，待會就會為妳上菜了。」
「哦，嗯……」
她指著長桌另一端的座位，微笑著。她看起來似乎有點興奮，有些笨拙地將椅子給拉開，好讓我入座，這些行為舉止，與人類極為相似。
可能是長期以閱讀來打發時間的關係，從一些小細節可以看得出來她是在模仿人類行為。
「欸，話說回來，該怎麼稱呼妳才好啊？」
看著坐在長桌另一端的女子，我好奇地問道。除了自我介紹自己的身世與那有點變態的能力之外，她似乎還沒有提到自己名字。
「啊！對耶……如果只用編號來稱呼我的話，感覺挺像還待在羅姆的那時候。」
她翻開隨身攜帶的那本電子書，開始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麼。
在過去，D.O.W.除了以數字編號作為稱呼以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擁有類似人類女性姓名的名字以作為編號的替代。
就連古蘭博士，也是以「十三號」來稱呼我，並不是用「愛麗絲」。直到古蘭博士把我接手交給卡蘿安後，我才得知自己也擁有這樣的名字。
起初雖然不太習慣……
從擺設餐桌的左牆一處，一輛老舊的四輪機器端著兩個難掩香氣的銀色餐盤。
餐盤蓋內，其中左邊的那碗內正盛著人肉。
機器人笨拙地將食物端到了我的面前，並且把蓋子給打開。滲著血水，一塊肥嫩的大腿肉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我二話不說，雙手抓起那油嫩的肉塊，大口大口地啃食起來。
這甜美的肉汁，太美味了！這新鮮的血肉可以說是甦醒後最美味的一餐。
很快地把這塊肉排啃食將近一半，我注意到餐桌對面的那名女子，優雅地用餐刀切著一塊烹飪過的肉排。那股味道像是被烤熟過後的人肉，沒想到，她也和我一樣是以人類為主食的嗎？
我可沒去思考這麼多，繼續咬著那塊新鮮生肉，滿足不知是睡太久而麻痺的胃袋，不到幾分鐘的時間，這塊大腿肉排就被我給吃個精光。
雙手和白色的連身裙衣領都沾滿血跡，我滿足地吸吮殘留肉渣和血水的指頭，獲得些微地滿足，這倒是讓我想獲得更多這樣的美味。
當我試圖站起身，去尋找藏匿在這棟建築物內的其他甜美鮮肉時，靜靜地享用晚餐的那位女子，開口說道：「一天能給予妳的份量，只有這些，妳會慢慢習慣這用餐節奏的。」
「像個人類一樣每天僅用三餐？哼，少開這種無聊玩笑了。」
起身後，我走向那架白色四輪機器駛進這餐廳內的大門，才剛行動不久，身體又遭受到她的控制。
斜眼一瞥，她伸出手，像是在操縱木偶一樣靈活地動著手指，控制著我四肢的行動。
我站立於原地，動彈不得，內心除了滿滿的不悅以外沒有其他情緒。
就連想動用貪食者的能力也遭受到控制，食慾也在她的控制之下，稍稍獲得緩和。
與其說是如此，不如說是在壓抑吧。
「真是的，連吃頓飯都要重新教導嗎？愛麗絲，希望明天能夠讓妳學會一點餐桌禮儀，若是你每次進食都把自己弄得如此髒亂，我看得也挺不舒服。」
「嘖。」從她的控制中獲得解脫，在我們切斷聯繫的那一刻，彷彿頭部受到衝擊般感到暈眩。「既然妳能夠潛入我的腦中，那妳應該知道我多渴望獲得一頓吃到飽的大餐。」
「正因為如此，我才要控制好妳，別讓我們的糧食被壟斷了。」她端起餐盤前的高腳玻璃杯，裏頭裝滿鮮紅色的液體。「人類的成長速度十分遲緩，要是過度進食使食物的來源消逝的話，恐怕我們會餓死在這裡也說不定。」
啜飲一口，她搖晃著那玻璃杯，陶醉在那香醇滋味當中：「兩個人再一起生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起初必定會引起許多糾紛……」
「話先說在前頭，我可還沒有打算真的要住在這個詭異的房子裡面。」
「噢，愛麗絲，妳已經沒有其他選項了，妳現在什麼資源也沒有，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就好好地接受這一切吧，外面的世界已經不需要妳了，很快一切都會結束，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靜待那一刻的到來。」
她那雙堅定的眼神注視著我。沒錯，誠如她所說的那樣，我的確沒有任何選擇。
其實我並不後悔做出這個決定。
「我還有未完成的事情得去處理，待在這邊浪費時間，恐怕不是最佳首選。」
再度甦醒後，唯一驅使我呼吸這個星球空氣的，恐怕也只有這股憤怒了。
「對，就是這股憤怒驅使著妳的憤怒……愛麗絲，若是妳知道真相的話，還會想要為古蘭博士復仇嗎？還會想要殺死奧迪莉雅和范崙汀娜嗎？」
「倒是說說看有什麼能夠說服我的啊，別裝作一副什麼都明白的樣子，卻什麼也不願透露。」
就跟她一樣──卡蘿安。
「我認為比起讓妳知道那些事情，倒不如花心思說服妳留下，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我們這種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造生物，本來就不是為了追求真相而活，更不是為了做那些無謂的殺戮行為，是的，妳從小被教育的存在意義是殺害眼前的敵人，在戰場上取得勝利……那失去這些之後呢？從剛開始來到這裡時，我就在思考，D.O.W.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這像是玩具一樣被人類隨隨便便創造出來的生命，到底有什麼價值？慶幸的是，脫離羅姆與瓦修的一切紛爭後，有了大把時間可以去思考這個問題，而我得出了一個結論。」
她輕輕地用手指對折起乾淨的餐巾紙，拭去沾染在嘴角上的血漬。
一切都是如此的整潔，又是那麼地令我感到焦慮。
「至少，我們能夠見證這一切。」
答案，就和她的形象一樣。
一個十分簡單的詞句，卻內含著曖昧含意。
她是這一連串悲劇的開始，是引起戰爭的關鍵，亦是讓原本團結的人類，走上這混亂的原因。
若妳不曾存在的話，也不會有我。
然而妳浪費大把的時間思考著心中疑慮，卻不曾想出面制止住。
或許妳是這麼認為的，認為就算自己擁有阻止自己的姊妹們繼續讓世界往更糟的方向前進，引領這段搖搖欲墜的歷史結束，也不該讓它被改變。
那麼，妳所謂的意義又是什麼？該去思考嗎？
得出結論後，又能怎樣？一切都終將告別，真相又有什麼意義？
「所以，妳希望我不再插手管這爛攤子？」
提出的疑問，獲得的是點頭回應。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並不是因為感到輕鬆，而是迷惘。
「還有很多事情必須去完成，我和妳不同。」
「在妳選擇逃避的那一刻起，妳就完成妳的使命了。」
她的口氣越來越嚴肅。
「不，我並不這麼認為。」
「妳受夠這一切了對吧？」
「還沒有結束！這股不安的情緒依然存在著！」
「來不及了。」
「……」
若真如她所說的這樣呢？
「妳沒有辦法信任卡蘿安，代表妳不信任人類，早在一開始，妳就讓人類失望了，撇開妳的身分和其他的因素，妳本來就不應該是站在他們那一方的沒錯，但妳曾經有過機會，但是妳連妳自己都不相信，沒錯，這份矛盾會困擾妳一輩子，愛麗絲，妳不曾願意去正視它，那妳也失去參與其中的資格，妳只剩下旁觀者的身分，停駐於此的選項，這就是我不斷勸妳留下，並且等待那一刻到來的理由……我不想把話說得太直，不這麼做的話，是沒辦法說服妳的吧？」
「難道妳就沒有想要去阻止這一切發生嗎？」
「太不合理了，我沒有理由去做這件事。但妳曾經擁有過機會，只可惜……妳放棄了。」
我想解釋些什麼，是啊，那段日子裡，我猶豫著，這些矛盾的道理，還有心中那股感受，但現在去懺悔又能怎樣？我是逃避了，決定放下那一切，因為他們不值得我繼續奮鬥下去。
這時我才明白，憤怒並不是讓我真正感到焦慮的主因。
要一位人類去相信一件模糊的意志，是一件困難事，更何況是我們？
那索菲雅又是什麼辦到的？
去相信卡蘿安，為她戰鬥，為她所愛的人犧牲生命……
我只想殺死他們，吃掉他們，這就是我，我是一個怪物，不是救世主。
矛盾的癥結點就在此。
現在這股情緒又是怎麼一回事？
仇恨？憤怒？
來自於何方？
啊……答案極為明顯。
所有的開端，都源自於自己。
這是個極為複雜的問題。
難道，只剩下這個選項了嗎？
我閉起雙眼，無論到何方都沒有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也許這就是結局吧？
在她的提議之下，我開始接受成為旁觀者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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