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年春天，我誕生了。沒有甚麼七彩光輝在醫院外頭閃耀，也沒有麒麟飛進母親的腹裡，除了身材比別人壯碩點以外，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孩子的八字格局不強，再努力大多是平庸一生，一生平凡，毫無跌宕。」算命師是這樣告訴我父母的，於是，我的名字裡便有了一個「凡」字，據說是希望我能在平凡中走出一條不凡的道路。
我有著平凡的外貌，黑髮扁鼻黃皮膚，標準東方人臉孔，大概是電影裡走在街上當作男女主角背景的那種；我有著平凡的家庭，一家三口窩在二十多坪的套房裡，偶爾可以去趟台東看山，但大部的休閒都是在新北市裡，捷運可以到的地方；我有著平凡的表現，考上二流的高中、二流的大學，然後進了一間二流的小企業，當一個考績上不了頂，也無法升官的職員。
我沒有甚麼特別的興趣，假日時的休閒大多是喝咖啡和閱讀。我總喜歡點一杯咖啡之後就在咖啡廳裡坐一
整天，看看小說、散文，偶爾會提筆寫點文章。這是在國二時養成的習慣，為甚麼要這麼做的理由我早已淡忘，但是作為發洩情緒、排解壓力的管道，確實挺有幫助。
一切就跟算命師當年說的一模一樣「一生平凡，毫無跌宕」。反正世界如此之大，我註定無法有太大的貢獻，那我也無需特別努力。但如果要我就這麼從世界上消失，感覺又有點可惜。我就是如此平凡的人，如同雞肋一樣，如同主角身邊的配角一樣。更不用提甚麼夢想，那種脆弱不禁磨損的東西，就算我曾經擁有，也多半因為現實考慮而放棄、遺忘了。只要收入足以負擔家計，還能偶爾帶著父母出去遊山玩水，平凡地度過這一生，也沒有甚麼不好。
第一章
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潑入我的床上，幾絲光亮在臉上游移，閃得眼睛直發疼。我把蓋滿全身的棉被集中到臉上，試圖迴避這擾人的太陽。躲得過光芒卻躲不過熱度，汗水一滴兩滴滑下，緊接著便如同噴泉般湧出，把掩著面頰的棉被打濕一片。實在拗不過自然鬧鐘的我，不情願地離開狗窩，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廁所盥洗。
「今天的我，一樣很平凡呢！」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我喃了一句。簡單地拉了拉領帶，讓自己得衣衫維持普通的整齊之後，我便拎起公事包走向深綠色的大門。
「阿凡，你的早餐還沒拿，放在桌上！」
切菜聲從廚房裡傳出，照理來說媽媽應該是背對大門的才對，她怎會知道我忘記拿早餐的事情呢？我一邊思索一邊啃起放在餐桌上的火腿蛋吐司。突然，一張小卡片出現在我的眼前，藍底黑字，還沾了些麵包碎屑。
「阿凡，三十歲生日快樂。趁還年輕，多做點想做的事情吧！爸媽永遠愛你、支持你。」我的嘴角微微弦起一抹弧，暗自想著難怪媽媽知道我忘記拿早餐，原來是有祝福啊！
「媽，謝啦！」我朗聲回覆之後，便踏出家門。然而作為壽星的我，其實完全忘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想做的事情嗎……」我在心中無聲地問自己，可是我的心卻沒有給我太大的起伏，只是木木地、規律地跳著。平凡如我，許是沒有甚麼值得特別去實現的事情吧！
「小莫，聽說你今天生日是吧？下班後要不要去喝一杯啊？」一股強烈的火辣感從我的背脊傳致大腦，嚇得我不禁縮了一下身子。
「朗哥，您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我吃驚地望向背上那掌的主人。黝黑的皮膚，身材虎背熊腰，粗濃的眉毛和絡腮鬍在臉上貼得緊緊的，活像從三國裡走出的張飛。他是我剛進公司時帶我的前輩，叫做楊朗。
「哎呀！小事情無須計較，還是你覺得人不夠多啊？朗哥幫你多找幾個如何？」朗哥一聲吆喝，辦公室裡的同事們紛紛朝我望來。
我看見大家面露苦色，便趕緊要朗哥別如此張揚。朗哥察覺沒人搭理他的話，也只好作罷。他轉過頭來與我對望幾秒，眼神裡卻帶著絲絲無奈和落寞。突然，我看見他高舉那粗壯的熊臂準備向我的肩膀拍落，迴避不及的我只能咬牙承受，然而，這掌的力道卻是恰到好處的溫柔。
「莫凡莫凡，不該平凡的名字，你卻……唉！」朗哥的聲音漸漸地下降，低到我幾乎沒有聽清楚他整句話的內容，他也沒有多做別的反應，語畢後便轉身離去，留下我一個人愣在原地。不知怎的，我總覺得自己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但，我能改變甚麼呢？
第二章
憑著不知從何而生的勇氣，我果斷地翹掉了下午的班，朝著佈滿咖啡廳的巷弄直行。巷子裡，三四間咖啡廳交錯鑲在白色牆底，各有其風格，唯一的共通點大概就是價錢了，隨便一杯拿鐵便要一百五十元起跳。我一間一間地挑選，來回晃了十來分鐘，依舊沒有個定論。就在我準備隨便進去其中一間時，一間陌生的小咖啡廳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無視正要走出店門招待我的服務生，逕自走向那未知的所在，像著了魔似的。
我輕輕地推開玻璃門，一陣清香便衝入我的身體，渾身就像浸淫在香格里拉一般，五臟六腑無不被這股香氣征服。我陶醉地抬起頭四處張望，昏黃的燈光映照在木質擺設上，顯得溫暖無比。座位不多，約莫五人便是極限，但是每一個座位卻都相當講究，不僅外觀清理得一塵不染，暖系的色調更是貼近了周圍的氣氛。位於進門右後方的，是佔地最廣的Ｌ型吧檯。吧檯上有一盞類似酒精燈的器具，架設著一只華美的茶壺，沸煮出的陣陣白煙大概就是香氣來源。
我盯著這一切景象正出神時，一道柔和的女聲掠過我的耳畔。我沒有聽清楚她說了些甚麼，只是覺得有種被電到的滋味，酥酥麻麻地在身上流轉，我趕緊往聲音的來源尋去。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端坐在橙色沙發椅上，雪白的肌膚帶有點紅潤，黑色褐色相間的長髮在末梢捲起，粉櫻色的雙唇微微上揚，對我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她上半身穿著雪白襯衫，靠近頸部的部分繫著一只蝴蝶結，下半身則是一襲黑色蕾絲長裙。那種美難以用言詞定義，形容她宛若天仙、沉魚落雁都是一種低估。
「先生，你需要幫助嗎？」她笑臉吟吟地問了我一句。
「我……我……想來杯咖啡。」雙頰不停的發燙，活像著火似的，我無法直視她那雙勾人的雙眼，這對沒有戀愛經驗的我來說，殺傷力實在太強。
「好的，請稍坐一下喔！」她起身走向吧檯，我則是走向她方才坐的位置正對面。
「這是今天的特調喔！請您務必品嘗看看。」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咖啡放下，便坐回原本的位置和我相望。
咖啡的氣味很濃，卻不和店裡的芳香衝突，倒不如說是完美地融合在一塊。我端起白色瓷杯啜飲了一口，起初的苦澀令人難以下嚥，但是隨著痛苦的散去，緊接而來的甘醇竟更為強烈，溫暖的感受沿著食道下滑到心底，在最深處爆發出來，這是我這輩子喝過最極品的咖啡。
「還喜歡嗎？本店的特調？」
「太棒了！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咖啡！這是哪裡產的高級豆嗎？混合的比例呢？」我太過於高漲的情緒讓她始終如一的笑容微微一震，我才驚覺自己失態了，連忙道了個歉，尷尬地撇開她的視線。
「不用太在意的，能聽到客人的讚美，對我來說實在是件很美妙的事情，不過比例和配方不能告訴您就是了，畢竟這是商業機密嘛。」
她的不在意讓我心底的羞愧稍微平復了些，只是我實在不能理解，有如此優質的咖啡，為何會沒有客人呢？甚至連我這個重度咖啡愛好者，也是第一次發現這間店。
「您是在想，為甚麼會沒有客人來，對嗎？」她突如其來的話語，精準地戳破我的心思，嚇得我口裡的咖啡差點沒有噴出來。
「看您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個問題我先不回答，我比較好奇的是為甚麼您會走進這間店呢？旁邊不是也有不少家不錯的咖啡廳嗎？」
「為甚麼？因為我……我想說既然有一個下午的空檔，那就來找一間咖啡廳，好好地喝咖啡，給自己一點時間釐清思緒，準備一下找工作的相關資訊。東看西看都沒有一個喜歡的，直到突然看見這裡，一不留神人就在店裡了……」我也不清楚這間店究竟哪裡吸引我，但是心底總有個「來這裡喝杯咖啡，一切問題會得到解決的想法」。
她聽了我的回答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便起身走向吧檯，取下了那只正在冒白煙的茶壺。陣陣白煙在我與她之間飄盪，我的視線漸漸地模糊，她的臉龐也多了一層朦朧的美。
「您的夢想……是甚麼呢？」她驀地問了我一句。與之前話題毫無相關性的問題令我頓時語塞，我不懂她為何要詢問我的夢想，更無法理解這和咖啡店生意的關聯，只是，這個平凡無奇的問題卻像是一粒小石子般，在我的心湖底敲起了波波漣漪。
「我的……夢想？」意識逐漸與身體脫離，渾身力氣不知怎地通通消失殆盡。強烈的倦意一點一滴腐蝕著我，在即將倒下的剎那，我看見她臉上的笑容多了絲邪魅。
第三章
「這裡……是哪裡？」我清醒於一團漆黑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突然，一道強光從我的身後射出，投影在我的眼前。無數畫面閃過，一幕幕都是我曾經走過的人生。國二，我瘋狂地迷上某位作家，讀了她的自傳後，立志成為像她一樣的人，每個周末都待在咖啡廳裡撰稿、喝咖啡。
「作家……是我曾經的夢想嗎？」我看著那時的我，稚氣未脫的臉上閃爍著光芒，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因為我很清楚的，這個夢想的芽會被現實壓力給破壞。然而，接下來的畫面卻大大地令我吃驚不已。國三的我依舊過著筆耕的生活，一路到了現在，我的網路小說不僅成功出版，還有不少支持我的粉絲。
「這不可能啊？」我的嘴被因為吃驚而張得老大，螢幕裡放的那人絕對是我，但是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
「如果是『你』，當然不可能，但是『我』一定可以，因為我不平凡。」一個擁有和我相同外貌的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他的表情充滿了自信，看著我的眼神似乎還有些藐視。
「你是誰？」
「我就是『你』，你心中藏住的另一個可能性，我是來取代掉你那平凡人生的使者，放棄抵抗吧！有我在，你的夢想會被實現的。」
「我不要！你憑甚麼搶走我的人生。」
「你不明白嗎？在你想起自己曾經的夢想之後，你應該更清楚自己是無法實現的吧！痛苦由我來承擔，夢想我也會替你實現的，你只要等待下一次睜開眼的瞬間，一切都會如你願，不用付出任何努力或是代價。難道你真的想要當一輩子的平凡人嗎？」
他說得沒錯，我的心底從來不願意自己就這麼平凡的老去，但是我卻沒有改變現狀的勇氣，只能以「我是個注定平凡的人」來洗腦自己，給自己一個逃避的藉口。如今有一個人會幫我實現一切，而我卻不用付出代價，如此誘人的交易讓我心裡的天秤輕易地產生了傾斜。我嚥了嚥口水，看著投影的畫面定格在我三十歲生日那天，身邊有一群人替我慶生，我手裡捧著蛋糕和自己的小說，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然而，有一股莫名的異樣感始終纏著我。視線不停地在影像上游移，突然，我發覺了問題所在。
「我媽在哪？為甚麼她不在人群裡？」我大聲地質問他。
「她在你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就過勞死掉囉，畢竟那時你沒有薪水，所以她還不能退休嘛！」他的語氣相當隨意，彷彿一切事不關己那樣，我額頂的青筋頓時爆了開來，對他大聲咆嘯。
「你到底是誰？如果你是我，你的語氣怎麼可能會這麼平淡！她是你媽媽啊！從小照顧你的人啊！」
「她不是告訴你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為了不干擾你完成夢想，她選擇犧牲健康，這份母愛不是很偉大嗎？她是甘願為了你而死的，你又何須替她難過呢？這是她的選擇不是嗎？」
「我拒絕！如果我的夢想要以犧牲媽媽的方式來達成，我寧可就這麼平凡一輩子！」
「甚麼？你難道要像當年一樣再度放棄夢想嗎？你難道還想再繼續過平凡無奇的日子嗎？」他的臉孔頓時變得猙獰扭曲，雙眼凶狠地瞪視著我。
「我不打算放棄，因為這次我會靠自己的努力去實踐，然後取得兼顧兩邊的辦法，絕對不會有犧牲。」
「嗯！你合格了。醒來吧！」他一改方才的態度，對我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即一個彈指便消失無蹤。
「等等，你別走！」我衝向前想要抓住他，雙眼卻突然一黑。
終章
「先生，你要點餐了嗎？」陌生男性的嗓音傳入我的耳朵，我睜開迷濛的雙眼，環視周遭的情況，沒有茶壺，沒有木質擺設，更沒有那位女子。我看向聲音的來源，正是剛剛在門口迎接我的服務生。尷尬地隨便點了一杯拿鐵之後，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我方才所經歷的一切，竟然不到五分鐘。
「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嗎？」我在心中詢問自己，但是那些感覺卻又如此清晰。服務生端上咖啡時，我問他知不知道那間咖啡廳的事。他聽到的當下先是一愣，隨後便死命地搖頭否認，直到最後才在我的懇求下，說出了他知道的傳聞。
「先生，我勸你還是不要追探這些比較好。其實這一帶一直有一個都市傳說，叫做魔女的咖啡廳，進去之後，如果沒有通過魔女的考驗，就絕對出不來呢！」
「魔女的考驗……嗎？」我在心裡暗自笑著自己，差一點就要成為都市傳說的一部份。方才的事件再度在腦海裡放映，從咖啡的滋味到面對自己的內心，如果沒有這個「意外」，我大概一輩子還是會那樣，逃避自己內心裡的想法，用平凡塘塞自己吧！我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給媽媽。
「喂？媽，我今天辭職了。」
「為甚麼？」電話另一端的語氣聽起來相當擔心，但是我的心底卻相當平穩，如今的我已經不再迷惘。
「因為，我要去追夢了!」
夜語楓的murmur:這是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撰成的小說，投稿用的，但是在昨天有巴友提醒之後，急忙地撤下，本想著今天就寄出，卻發生了點小意外。總之，這小說是不能投稿啦!那麼就把他貼回來吧!有看過的不要誤會喔，哈哈 !
創作內容
閒談日常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