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長路〈上〉贈你青春不凡：59擇你所愛愛你所擇

　　二年級的下學期接近尾聲，跟隨在之後的是令人期待已久的暑假。
　　身為學生所擁有的最佳福利，長達兩個月的假期終於到來。
　　可唐青竹並不興奮，也不開心，一點都不。
　　畢竟自從方依蘭回來之後，學校已經變成他和宋柏凡的最終樂園，況且方啟堂再怎麼幫忙也是有限的，方依蘭不會不知道方啟堂私下協助，可礙於那是她一直尊敬又畏懼的大哥，就算心裡明白，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辦法正面指責他。
　　本來一到寒暑假，唐青竹便會飛過去唐允那裡過一段時間，但現在的他根本不想，在一個沒有宋柏凡的國家裡，任何事都沒有意義，連呼吸都顯得多餘。
　　可方依蘭怎麼可能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她還恨不得唐青竹這一過去找父兄後就別回來了，自己也跟過去，讓唐青竹在那裡重新開始還不算太晚。
　　於是母子倆又因為這件事達不到共識而吵了一架。

　　「媽，這個暑假我要留下來打工。」唐青竹先發制人。
　　方依蘭當然不可能接受，「打工？為了打工你就要犧牲掉跟家人相處的時間？我一直忍著讓你繼續半工半讀，但現在你是不是太不分輕重了？」
　　「我沒有不分輕重，對工作擁有負責任的態度難道不重要嗎？」唐青竹說得實在，工讀生的暑假對於正職人員來說像是久旱降甘霖，學期間都擔心唐青竹一邊讀書一邊工作會太累，排假前會顧慮到唐青竹的狀況，比如不能太緊湊、不能影響他隔天的學習、不能在考試周找他上班等等的，其實唐青竹根本無所謂，因為他可以好好的分配時間跟體力，但同事們跟店長都很體貼他，這是讓唐青竹不顧方依蘭反對而繼續做下去的原因之一。
　　「你是不是想要什麼東西？你跟我說多少錢，我拿給你。」方依蘭唯一能想到唐青竹堅持要打工的理由便是這個。
　　唐青竹無奈的搖搖頭，不是什麼東西都能用錢滿足，「媽，我想要的是妳的認同和支持，認同我想做的事、認同我的愛情，並且支持，妳能給我嗎？」
　　方依蘭的臉瞬間黑了下來，用力的拍了一下沙發怒喊：「不可能！原來你還是為了那個傢伙，青竹，你清醒一點好不好？為了一個沒有教養的破小子過得這麼辛苦，值得嗎？」

　　唐青竹緊緊握著拳頭，心裡既憤怒又悲哀，雖然唐青竹跟方依蘭的關係一直不太好，但唐青竹還是發自內心的感謝並且愛著自己的母親，謝謝媽媽依順他小時候的任性，忍著痛讓一個家分隔兩地，逐漸長大後他也明白方依蘭的偉大，心底沒有一刻是不愧疚的，但偏偏方依蘭總要說些讓唐青竹難受的話，在彼此之間建起一道牆。
　　「不要這麼說他。」唐青竹異常平靜的對方依蘭吐出這麼一句話，不是他不在乎，而是他很清楚是自己逼得方依蘭變成這個樣子。
　　我只不過是順著自己的心愛一個人，為什麼那麼多人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唐青竹很想問老天、問上帝、問佛，難道所有數不清通往愛情的岔路，只有唯一一條是精確並且被認可的，若選了別條就不能順利的走向幸福了？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當初要讓我遇到他，又為什麼要把那些我喜歡的樣子，都正確的安在了他的身上，卻給他與我相同的性別？
　　愛的本質是無限，但許多以愛之名發聲的人卻為她劃出了邊界、列出了準則，一旦有人不在框框內，也沒遵循條例，那麼你們就不配稱做愛情。

　　「他都不在乎我這個當媽媽的，硬把我兒子的人生搞得一團糟，我還在乎他幹什麼，沒教養的人才會這樣忤逆長輩……」方依蘭越說越激動，一旁的唐青竹再也不能承受更多，咬著牙一拳頭砸向掛在牆上的相框，巨大的聲響嚇得方依蘭停住刻薄的言語，立即站起身望向一直站在沙發後的唐青竹，只見他還抵著破碎相框的拳頭鮮血淋漓、兩片嘴唇緊緊抿住、眼神是從所未見的堅毅、臉上卻爬滿了淚痕。
　　方依蘭瞬間愣住，她還是第一次看唐青竹這樣，無論過去再怎麼和他起爭執，最嚴重也只是唐青竹黑著臉掉頭跑出家門，從沒使用暴力傷害自己、也沒落過半滴眼淚，方依蘭的心裡閃過一絲絲的動搖及掙扎，難道她希望兒子遍體鱗傷嗎？可這只是一瞬間的念頭，方依蘭隨即把一切指向宋柏凡，全都是因為宋柏凡，唐青竹才會變了個樣，沒錯，絕對不能讓他們繼續下去。
　　「你所謂的愛情是讓你這樣傷害自己嗎？」方依蘭不能妥協，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誤入歧途，在她心目中，同性戀是不對的，是件壞事，跟犯罪沒什麼兩樣。

　　假如有人問她為什麼反對同性戀？她會和所有反同人士一樣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比如男女才能結婚、才能組織家庭、才能生小孩、才會幸福、才是正常的，而同性戀會感染愛滋、會濫交、會成為孩子的壞榜樣、違反自然法則、違反道德倫理……。
　　這些是方依蘭從新聞上看來的、從網路上一些和她站在同一條線上的人發表的文字看來的，其實她並沒有真正的去了解唐青竹的心情和愛情，只一味的執著在同性戀的部分，畫了一個圈圈，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我一開始就和妳說過了，如果妳傷害柏凡，無論是肢體上的還是言語上的，對我來說就像是捅我十刀，一半是因為我愛他，另一半是因為妳是我的媽媽。」唐青竹放下受傷的手，語氣平淡的說著，卻顯得絕望，「可能妳不知道，事實上我很愛妳、很感謝妳，但妳的一些言行讓我無法尊敬妳。」
　　「我不想傷害妳，可妳還是因為我而受傷了，我想保護宋柏凡，可我卻成為他被攻擊的原因，我很不爽啊，但不是對妳，我是不爽我自己那麼沒用，什麼事都做不到也做不好。」唐青竹哭著發洩完之後便衝出家門，他想去找宋柏凡，可是不行，現在這個樣子會讓他擔心，於是他先跑去學校，進到體育場去繞著操場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沒力了才停下來躺在塑膠跑道上掩面大哭，還好今晚的操場沒有太多來運動的人，只有分散在幾個定點聊天的、談情說愛的。

　　口袋裡的手機從剛剛開始便一直震動，唐青竹冷靜下來後拿出來看了看，果然是方依蘭，毫不猶豫的拒接，隨後又開始新一波的震動，唐青竹不斷的按掉，不曉得掛了幾次來電後，他終於是不耐的接起電話：「不要再打了，我今天不會回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吼完這麼一串後，另一頭傳來的不是方依蘭的聲音，而是一道輕柔中帶點不好意思的女聲：『嗯…我這電話是不是打得不是時候？』
　　唐青竹猛的把手機拿到眼前確認來電者的名稱，上面顯示：藍天妮。
　　「抱歉抱歉！我以為是別人，真的很對不起。」唐青竹趕緊把手機放回耳邊連聲道歉。
　　『沒關係啦，心情不好嗎？』藍天妮大方的把那小誤會推到腦後。
　　「嗯……別說這個，妳打給我有什麼事嗎？」唐青竹另啟話題。
　　『你葉哥一直說想你了，我正好在店裡，他讓我問你要不要過來。』藍天妮輕笑幾聲，她口中的葉哥就是唐青竹常去的那間音樂吧的老闆，這通電話來得正巧，唐青竹答應了聲後便起身往外走。

　　到達酒吧門口後先跟葉哥借了點錢付車資，隨即一起走到藍天妮所處的角落，一見面先熱情的互相打招呼，等唐青竹坐下後，藍天妮才發現他手上的傷：「你手怎麼了？」
　　唐青竹本來都忘了，舉起那看起來挺嚇人的手轉了轉，「說來話長。」
　　「那就先別說話，漢子，你店裡有沒有醫藥箱？」藍天妮對著吧檯內的葉哥喊了聲，漢子是他的綽號，他有個很特別的名字，叫做葉漢克。
　　等葉漢克拿來醫藥箱後，藍天妮便細心的替唐青竹消毒、包紮，「好了，現在可以說了。」
　　唐青竹忍不住笑了出聲，感覺藍天妮變了很多，也或許是因為他們現在只是普通的老朋友的關係，「妳真的要聽？是個長到不行的故事耶。」
　　藍天妮舉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一臉：來這裡不就是喝酒、說故事的嗎？
　　唐青竹向葉漢克也要了個杯子後，便開始把他和宋柏凡的事緩緩說出來，從初見他到同班、單向喜歡上他到兩情相悅、經歷被方依蘭發現到獲得兩人父親的認同、熬過周以涵挑撥分手到和好如初、過一段幸福日子到剛剛在家裡發生的爭執。

　　藍天妮一直很有耐心並且認真的聆聽著，葉漢克也在一旁邊聽邊幫他們倆滿酒，最後唐青竹用一句話結尾：「如果你們也因為我愛上男人而想疏遠我，現在可以說出來，我沒關係。」
　　藍天妮和葉漢克同時笑了出來，彷彿唐青竹說了多有趣的笑話，「阿竹，愛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憑感覺的，你有了一份很好的感情，我為什麼要疏遠你？又不是喜歡你還是喜歡你的足球小子。」
　　葉漢克的這番話讓唐青竹很欣慰，也很慶幸。
　　其實在對他們說出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之前，唐青竹還是有些顧慮的，但心底深處總是相信自己所認識的這兩個人一定不會輕視他和宋柏凡的感情，所以才毫無保留的對他們訴說。
　　藍天妮一直沒有發表什麼，在抿了口酒之後，終於開口：「真的很辛苦呢，我也是這麼走過來了。」
　　唐青竹愣了一下，也是？這什麼意思啊？「妳也是？」

　　藍天妮淡淡一笑，臉頰凹出一顆酒窩，「你一直不知道吧？其實我是雙性戀，不過喜歡女生勝過男生。」
　　唐青竹還真是第一次聽到，「所以我很像女生嗎？」
　　此話一出，又惹來兩道沒有形象的大笑。
　　「虧你能得出這個結論！」葉漢克把淚都笑出眼角了。
　　「真是，太傻了。」藍天妮整張臉都笑紅了起來，順順呼吸繼續道：「應該說，對男生的要求比較高，必須達到像你這樣的水準才足以讓我動心，懂了吧？」
　　經歷過嘲笑後的唐青竹忽然聽到這樣的稱讚都不曉得要怎樣反應才好，「啊、那個，就是說，不是，好吧，謝、謝謝妳的誇獎。」
　　這詞窮的窘樣果不其然再次引起兩個大哥大姊的笑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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