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惡意

38　惡意

「我回來了……嗯？」

推開臨時住處大門的那一刻，無非就察覺到了異狀。

只見他盯著門把附近，一道不仔細看就難以察覺的細微痕跡。輕撫著它，沉吟了片刻，皺了皺眉，往玄關中一看，燈全關著，所見盡是一片漆黑。

「櫻？間桐櫻？遠坂櫻？……哼，果然不在嗎？」

燈沒開，所以她是在傍晚之前被綁架的。

無非不覺得這是一般闖空門的人所犯下的案件。對方設法營造出「完美無缺」的假象，並刻意地留下了門把附近的那道淺淺的痕跡。

如果沒有無非這般程度的觀察力，普通的平民是不可能察覺到的。

也就是說，這是一封挑戰信。是在了解到無非能力的前提下，公然發起的一次挑戰。

那麼對手的身分，也就不那麼難猜了……

無非看著漆黑的房間，以及自玻璃窗外透進的都市的光輝，微微瞇起眼。

●

「沿著這條道路直走的話，會找到一間廢棄的工廠。」端坐在副駕駛座上，愛麗絲菲爾指著面前那條缺少燈光的夜路：「……而那，就是Lancer他們的據點。」

未遠川之役後，眼見Lancer一言不發地離去，同時又聽切嗣說已掌握Lancer與其Master的行蹤，兩人當即便決定一路自新都向東行駛，前往挑戰。

駕著Mercedes-Benz 300SL，Saber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一旁的愛麗絲菲爾卻擔憂地詢問：「Saber，沒有關係嗎？連續兩次激烈的戰鬥。」

聽了她的問話，Saber趕緊對她擠了一張笑臉：「請不必擔心我，愛麗絲菲爾。」然後稍稍歛起面容，認真地盯著愛麗絲菲爾道：「比起來，倒是愛麗絲菲爾你還好嗎？自剛才起，臉色就十分糟糕——」

說到一半，她愣了一愣，露出了一張頗是複雜的表情：「難不成是Caster……」

「……嗯。」

本來還想含混帶過的愛麗絲菲爾，沒有料到對方居然一句話就點破。也是呢！對付直覺敏銳的騎士王，撒這種破綻百出的謊言確實無用。

——守護聖杯之「器」的愛麗絲菲爾其身即為「小聖杯」的本體。不久之前，Saber才從她嘴裡知道了這件事情。

每當有一名Servant於戰爭中陣亡，祂的靈核就會被儲藏到愛麗絲菲爾體內。為了抑制住靈魂的溢出，愛麗絲菲爾不得不一一關閉身體機能，將自己從「人」轉變為「器」——而那，正是她被以「魔導合成人」的形式製造出來的目的。

眼珠子轉了轉，Saber突然伸出手來輕觸愛麗絲菲爾的肩頭，引得她「咦？」地輕呼了一聲。

「怎、怎麼了？Saber。」

「請先別亂動，愛麗絲菲爾。」

輕聲喝斥渾身不自在的愛麗絲菲爾，Saber的右手倏然冒出了微微的螢光——

一直以來面色蒼白、頻繁擦拭冷汗的愛麗絲菲爾頓時舒服了許多。

「這是……」

Saber對她笑了笑：「——『遺世獨立的理想鄉』（Avalon），我的劍鞘。雖然好像沒辦法將妳治癒，但也許可以讓妳好受一些。」

愛麗絲菲爾定定地看著她，巧笑倩兮：「謝謝妳，Saber。」

……

「看到了，那座建築物。大概就是它了吧。」

在很久以前，新都地區還沒有被描繪成新興住宅街的時候，這裡大概是制材所之類的地方吧。那個被開發浪潮所遺棄、被新興的繁華街道所遺忘的場所，靜靜地佇立在長滿了茂盛的狗尾草的小山丘的腹地中。

開車穿過敞開的大門進入到一片空地之中，Saber關閉了車子的引擎。站在車外的愛麗絲菲爾謹慎地四處張望許久後，才輕輕地點點頭道：

「確實有魔術結界的痕跡，不過奇怪的是好像缺乏管理，露出了許多破綻。」

「——啊，就是這裡了。」

稍後下了車的Saber卻能如此斷定道。

正在此時，就像是印證了Saber所說的話，修長的槍兵的身影出現在廢墟當中。

「妳居然能夠找到這個地方，真是不簡單呀，Saber。」

右手是鮮紅的長槍，左手是澄黃的短槍。Servant－Lancer，迪爾姆德·奧·德利暗，表情正肅穆——他看著Saber一如既往不知該說是冷淡或是嚴肅的面容，用力握了握雙槍。

Saber：「我的Master調查之後告訴我：此處即為你們的據點。」

並沒有對Saber的話語做出多餘的反應，Lancer眼神閃爍，喉嚨發出數聲沉悶的咕噥。他盯著Saber比起正面對敵人而更像是在拜訪好友的、輕鬆的姿態，先是吐了一口濁氣，才謹慎地斟酌了字詞，緩緩道：

「我主人的未婚妻現在在哪呢？……妳該不會想說你不知道吧，Saber。」

Saber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同樣一臉困惑的愛麗絲菲爾，對著Lancer晃了晃腦袋：「確實，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Lancer。」

啊，真好——

猛然抬起頭，掩飾住自己那由於喜悅而勾起的嘴角。於這短暫的瞬間梳理好心情後，Lancer鎮定地回應：「沒事。就當我沒有問過吧。」

明明其主的未婚妻子－索拉烏·奴阿薩蕾·索菲亞麗依舊下落不明，Lancer在得到Saber如此這般的回答時，胸中滿溢的並非擔憂而是安心。他不禁對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向騎士王提出這個問題的自己感到恥辱。

「——話說回來，我想你也並非為了與我閒聊才來到這裡的吧？Saber。」

Lancer一前一後地握住雙槍，擺出了緊戒的姿態。並不是在對付侵入者，而是在面對足以稱作是知己的勁敵——即使不被Master所信任，迪爾姆德·奧·德利暗依舊固執著欲以一名騎士的方式貫徹自己的信念。

他銳利的目光上下掃視著Saber那件已經多了許多皺褶的黑色西裝，「在討伐Caster的戰鬥中，妳不是已經消耗了許多體力了嗎？」

「關於這一點，我想其他的Servant們也是如此吧。」

若無其事帶過的Saber似乎忘記了，她所面對的正是「其他的Servant們」以外的唯一一例：既不像Saber或Rider具有在河面上戰鬥的力量，更沒有像Archer或Berserker這種強力的對手上前挑戰，在Caster討伐戰中幾乎毫無貢獻的Lancer因此保存了最雄厚的實力。

然而Saber看起來完全不在意。

只見她向前踏了一步，耀眼的魔力伴隨著話語中的自信閃耀光輝：「正因如此，我推測其他人在今晚大概都會保持守勢——也就是說，這回不會有其他人打擾我們倆之間的決鬥了。」

魔力轉化為映著銀光的甲冑，將她的身軀包裹住。Saber右手虛握著空氣——Lancer知道將形體隱藏在那團風之中的正是著名的「誓約勝利之劍」（Excalibur）——而她充滿戰意的笑容直直刺入Lancer的瞳孔：

「天已經快亮了，夜晚還有一點時間。如果錯過了這次大好機會，不知道我等何時才能像這樣毫無顧慮地一決勝負。我認為不該放棄這次機會——你說呢？Lancer。」

「——Saber，如今能為我內心吹來一股清爽涼風的，也就只有妳這毫無雜念的鬥志了。」

重新顯露出其被稱作是「光輝容貌」的俊美笑容，Lancer終於可以暫時放下充斥腦中的憂愁。他自如地揮舞著雙槍，右手上赤紅的魔槍之槍尖直指Saber。

而被武器的寒芒所指著的她，居然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來我的擔憂是多餘的呢。擁有這般笑容的男人，怎麼會需要別人替他憂心呢？那種笑容，肯定是只有能超越一切困難、並且永遠堅持信念的人才能擁有的。

——風王結界（Invisible Air）解除，顯露出藏在那底下的黃金之劍。

即使是早已在不久之前見識過聖劍之光的Lancer，再看見它的瞬間仍不禁雙眼發直。

那是何等絢爛的光輝呀！只消視線驚鴻一瞥似地掠過，便能永恆銘記的寶劍。正因如此，Saber才需要用風之魔術隱藏住它的形體。然而只有在面對到迪爾姆德的「破魔的紅薔薇」（Gae Dearg）時，以空氣壓力隱藏住劍身才變得毫無意義。

況且，即使取回「亞瑟王」的榮耀，Saber依舊堅守著騎士的信條：她堅信這個人——這個存在於不同的時空，卻在奇蹟之下與她於現世相會的、真正的騎士與勁敵，才是那個具有資格接受她聖劍威光的英靈……

●

只有在居高臨下時，人才能最深刻地注意到世界的廣大。

然而對此刻的無非來說，冬木市繁華的夜景只讓他感到有些煩躁。

——這位穿著黑色長風衣的男人，正直挺挺地站立在新都中央的一座高樓上。

風颳起了他這身長長風衣的下襬，然而他卻紋絲不動：無論是直立如桅杆的身軀，或是那冷淡如磐石的面容，都讓他看起來像是本應存在於此的雕塑。

「……哼。」自鼻間呼出鄙夷似的聲響，無非緩緩地轉過頭。像是剛開動的機器，遲鈍又確實地鎖定了方向——他看向新都東方郊外的森林，彼處的山丘上隱隱覆著曙光。

這個男人向前踏出了一步。

踩空，然後墜下，感受著空氣在耳邊狂吼著的聲響。

無非不禁瞇起眼，享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瞬間……僅僅是瞬間。他再次睜開眼，琥珀色的眼瞳中是一片寂靜，渾身卻如一顆漆黑的砲彈，向前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