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死。
整個身體縮在棉被當中，我閉緊眼，感受著淚珠滑落頰邊；不自覺嘴巴開開闔闔，我卻說不出一字一句，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嚶。那哭聲，我不知道是為了胸口的悶痛、還是深刻在手臂上的傷。
整個人像隻蝦子一樣彎曲，早該被溫熱的被子異常寒冷，我瑟瑟發抖著，哭聲阻止不了胸口的悶痛。右手大拇指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左手手腕處的表面。
相觸的那刻，手上的痛感竄入腦袋，微微平撫了心口的悶痛。但那個瞬間太過短暫而絢爛，令我不自禁的想要更多。
還不夠、還不夠！
我還是好痛、好痛……
要再出點力，再一點，再多一點點。
只要、多過那令人窒息的悶痛。
――你不該存在。
我精神渙散的想著。同時，指甲更加地陷入皮膚中，再多一絲的痛感從上頭傳來，不到一秒的時間，那痛感又突然褪去。我咬緊唇，逼迫著大腦驅使我的右手。
往下！
再更用力地往下！
就像――就像在割紙一樣！
睜開早已模糊的雙眼，藉著從棉被空隙的微光，我直直的盯著我的指甲深陷皮膚，然後緩慢而用力的在手上製造一條長長的紅痕。
那過程，既漫長卻又短暫。我張嘴貪婪地吞著棉被中微薄的空氣，而腦袋享受著那足以壓過窒息感的痛楚。很快地，捲縮的姿勢讓那條紅痕在關節處嘎然而止，我的身體也猛然一震。
――你這個只能在別人身上求自我意義的廢物。
整個人像是犯了戒斷症一樣，我必須大口、大口的吸著空氣，胸口的窒息感如海嘯般襲來，我來不及驅使我的腦袋，再一次的哭嚎從我嘴中發出。我只來得及張口咬住棉被，讓尖叫變成悶叫。
我想停止這無謂的哭嚎、這莫名其妙的窒息感――
我想停止這一切。
但我沒辦法，我不能，我不聽我自己使喚。
――死亡才是最適合你的。
雙眼絕望的閉起，身體處處傳來悶痛。我無法再命令我的大腦做更加精細的動作，於是右手那些特地修剪好的指甲，毫無章法地往左手抓去。
――你去死。
用力地、深深地、凌亂地，讓堅硬的指甲刮破柔嫩的皮膚。
――去死。
再一次、用力地、深深地、狠狠的刺入，刮破柔嫩的皮膚。
刺入、刮破、刺入、刮破。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盡情地，用力地，深深地一遍又一遍。
意識在一片混亂中，只剩一縷細絲存在，棉被不知何時被掀開了，新鮮的空氣灌入肺臟，緊抓著僅存的意識。手也停下了，紊亂的紅痕發熱著，帶來疼痛的餘韻。
張開眼，我茫然的盯著那極亮的燈管，身體如大字形般躺著。
結束了嗎……
――這世上沒有你存在的意義。
但身體還是沉甸甸的，嘴唇因脫水而乾澀，連用口水舔溼都需耗費極大的力氣。
――終於結束了嗎？
眨掉眼中殘存的淚水，猛然地――
――所以，去死吧。
淚水再次奪眶而出，胸口的鈍痛比剛才強烈百倍。我再一次地捲縮起身子，再一次地張嘴吸著稀薄的空氣，再一次地刺入――
卻壓抑不住如猛獸般地啃咬。
我顫抖著，咬著棉被尖叫著，淚珠不斷滑落頰邊，枕頭和棉被早已溼透，我閉緊眼，感受到心臟依舊強而有力的跳動，卻悶痛難受，像一塊大石不斷重擊心窩。
――死亡對你而言才是解脫。
我快被打敗了。
被這可怕的心病。
我好累，為什麼我還在這裡？
――放你身邊的人自由吧，你沒那麼重要。
我顫抖著起身，明明只是暴露在燈光下，卻像在大庭廣眾光著身子似的，極為羞恥。摸索著鉛筆盒，我的指尖輕顫，取出美工刀。
我需要――更多的疼痛。
――很快，很快地他們就會忘了你的。
「喀」的一聲，將美工刀推出一小截，我感覺腦袋很脹，但那亮晃晃的刀片正引誘著我，我吞了口口水，輕輕的，把美工刀往左手皮膚輕觸了一下。
不同於指甲的銳利感衝上腦門，瞬間壓過胸口的鈍痛，我眨了眨眼，眼前拿著刀的手晃啊晃的，變的模糊不清。
――就是這樣，再深一點，沒有人會在乎的。
我小心翼翼地將刀片停留在皮膚表面，酥麻混著痛感從那一個小小的點擴散。一個用力，刀尖穿透了皮膚表層。
我輕輕哀號了一聲，撕裂感確實的導進腦袋，微血管中的血珠迫不及待的從傷口奔出，鐵鏽味竄入鼻腔。
我遲疑了。我害怕自己踏入了無法返回的路徑。
――對自己好一點，你為他們存在夠久了，對吧？
顫抖的手指緊緊握著插入一小段的美工刀，痛楚持續不斷的傳來，身體卻覺得輕飄飄的，壓在胸口上的大石似乎被打碎了。
――既然存在那麼痛苦，那麼何苦逼迫自己呢？
我忍不住了，想永遠留住這個感覺。
輕飄飄的身體，放鬆的腦袋，不再緊繃的神經――我好想要。
活著，真的好累。
坐在床上，我猛然將美工刀甩開，丟在床單上，一點點血珠沿著刀鋒滑落，迅速地成為床單的一份子。手上小小的傷口不到幾秒就凝固了。
但沒關係，我知道刺哪裡可以更快。
大腿間的股動脈、摸索著肋骨間的縫隙往心臟一刺也可以、脖子動脈比較深，還會噴濺，可是死相會比較難看、任何一個部位大量失血都能帶來我想要的。
很舒服、很輕鬆，不再有那些莫名其妙痛苦的生活。
「很快……」我呢喃著，很快就能更加輕鬆了。
溫熱的腳尖觸及冰冷的地面，卻無法讓我停止步伐，我一步步的向角落的櫃子走去，走的緩慢卻堅定。
其實胸口早已不再悶痛了，只是我厭倦了，真的厭倦了。
厭倦得要這麼用力才能活下去的世界、厭倦無法痊癒的心病、厭倦一再反覆的同樣痛苦、厭倦為了那些重要的人，而活的氣喘吁吁的自己。
最後了，我想留點東西給我自己。
――你不該存在。
打開櫥櫃，平常拿來削水果的小刀躺在裏頭。
我綻放微笑。
「是的，我不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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