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知道這遊戲什麼時候才真正開始嗎?」
我與眼前的NPC疊在一起,解完任務的大型黃色問號非常恰當的在這時候從我頭上頂著。我不解的回頭看著那站在我身後的玩家,只聽見他輕輕笑了幾聲。
我慢慢的轉過身去,正面面著對方。
「你才剛進遊戲沒多久,你應該還不知道這遊戲的樂趣。」那個人說。他的屬性框上頭顯示他是屬於五十等以上的高等玩家,對於這遊戲著名難練的等級機制來說,他可謂是這遊戲裡的霸主了,幾乎沒有人可以打敗他。
他的漆黑戰甲、造型洗鍊但是不失威氣的巨劍、還有那頭盔底下滿臉的自信,他的背後跟著一隻兇猛的三頭犬,記得是從遊戲中難度最高的地城中才有機會獲得的生物。連我都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我茫然的望著他,握著手中的一點金幣。另一手還提著我的護衛長劍,單調的劍光反射著他的視線。「什麼樂趣?」
我剛進入這遊戲不過五六天,等級自然也不高,只有寥寥無幾的十二等。
我體驗這遊戲的速度很快,但是我所理解的一切像是永遠跟不上這遊戲的進展似的。這款遊戲請來了最有名的編劇師和作家來製作劇情、戰鬥的機制緊湊而刺激,職業多元,從只有典型騎士、盜賊、法師、牧師的環節中跳脫,成就了豐富的機制。
貿易、製作、交換。我甚至還可以在城裡購置房地產,脫離到郊區也不成問題。我有時也會離開去體驗這遊戲的每個角落。洞穴、城牆、大河、瀑布。每個地方。
我才十二等,但也十二等了。我仍舊還沒能完全把握到整個遊戲系統的,我從未見過這麼多元的角色扮演遊戲,更別說讓人身歷其境了。而這遊戲就是這麼的出色。
而這個新來的騎士告訴我,這遊戲的樂趣還不止如此。
我眨了眨眼,補充。「這遊戲很好玩,我覺得啦。」
那個巨大的黑色騎士發出低沈的笑聲,聲音在盔甲裡頭反彈、撞擊,發出鋼鐵碰撞的聲音,還有一陣陣的迴響,那聲音變得更低了,更加不像正常的笑聲。他挪動腳步,指了指自己的身體。
「看到我跟你的差別了嗎?」黑騎士問,我確實的點了點頭,同時順便向我身旁的NPC收了報酬。我頭上發出亮光,系統告訴我:我升上了十三等。下一刻,從我的面前突然亮出一個面板,與我的臉龐其高。我愣愣的看著上頭的「組隊邀請」。
「在你升到二十等之前,這遊戲的一切內容都會被限制。」他肯定的說。「來吧,跟我到酒吧去,我好好教你。」
「就現在來看,你只不過是一個新手而已。你要是趕快升上二十等,就不會再被限制了。而且趕快升上二十等對你有很多好處。」
我們並肩坐在那酒吧的寬大位置裡。坐在他身旁的我看起來比他還要小上好幾倍,簡直就像矮人與半獸人之間的差別似的。黑騎士舉起自己套著盔甲的手臂在空中比劃著,像是在查看自己的屬性框。
隨後他將屬性欄開啟,將畫面轉給我看。他給我看了他的很多資訊,攻擊力、生命、戰績......最後他將自己的畫面停在了自己的「所屬公會」上。
「升上二十等能幫我什麼?」我愣愣的看著對方。
「很簡單,這遊戲最重要的團體就是公會。他們會判斷你升上二十等的時間,如果夠快的話,他們就會認為你是強者。」黑騎士用著鋼鐵般的聲音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如果太慢的話,你在遊戲裡頭就無法加入好的公會。」
我眨了眨眼,困惑的瞇起眼眸。「那又如何?」
「這很重要。」黑騎士聽起來似乎變得無奈了,他傾斜自己的身體,語氣轉的嚴肅一些。
「哪裡重要?」我更不解了。
「你不懂嗎?沒有加入好的公會代表你不能打贏公會戰、你接不到好的任務、你得不到好的獎賞!」他的語氣轉眼間變得激動,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就像是我問的問題是人們都該知道的,即使我確實不明白——
「然後你就會得不到好的裝備,拿不到強的武器、得不到認可、然後只能在遊戲裡頭當個雜魚、待別人不想要的位置、拿比別人差的獎賞——你希望你的遊戲人生就這麼可悲嗎?」
我撥了撥我的瀏海。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會因為這件事情這麼憤怒。但是為了讓他冷靜下來,我別開目光,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所以公會很重要?」
「好的公會是這遊戲最重要的東西,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黑騎士嚴肅的接下去。
好啊。
「算了,」看著我一臉莫名其妙,黑騎士無奈的別開臉,指了指吧檯後方的牆壁。「你如果現在不努力的話,你會後悔的。你想要什麼?」他問我,問的是接下來要吃的東西。
菜單上頭的菜色不少,酒吧幾乎隨時都坐滿了人,各式各樣的種族都享用著不同的餐點。有炒麵、有牛排、有蛋包飯。我思索了會。「我想要一盤——培根跟蛋。」然後指了指菜單後方的一個項目。幾個跟我一樣裝扮的人也坐在座位裡努力地咀嚼培根蛋。
黑騎士再度發出那沈沈的嘆息聲,我看見他沈重的頭盔左右晃動,聲音聽起來像是表達自己的預期果然答對了:「果然是新手。那東西的CP值太低了,你不該點那個。」
「那我想要點啤酒。」我換了一個。
「那東西很貴,還有負面效果,會害你戰鬥時站不穩。」
「香腸?」
「是不錯,但是補血太少了。」
「火腿和起司麵包?」
「凱子才會點那個。」
「……那我到底可以吃些什麼?」
「很簡單。」他指了指菜單最後的一樣東西。「饅頭。」
「這遊戲有這麼多可以吃的東西,你卻要我吃饅頭?」
「你得聽我們這些專家的話,懂嗎?」那個黑騎士不悅的回答我。「不要這樣自以為是的,你才十二等,不要這樣跟我說話。」
「可是——」我試圖反駁對方,卻被對方那盔甲底下兇惡的眼神給遏止。
「饅頭是最便宜,但是相對補充最多能力的食物。」他認真的解說著。「你如果想要成為強者,你就得習慣這些東西。要記得,升等要快,什麼都要錢。升級武器要錢、買裝備要錢,什麼東西都要錢——」
「可是我不想當什麼強者,我可對那些強大的公會沒興趣!我只想體驗這遊戲——」我忍不住大叫出來,在那瞬間,黑騎士的氣圍變低了——一股憤怒感湧了上來。他似乎是因為遇到了一個老愛反抗的新手而感到不滿。
「不要那樣看我。」我強硬的回應,回應他的眼神。
一個NPC服務生慌忙前來。酒吧的服務生有很多都有設定負責處理、防止酒吧鬥毆的反應。他跑到桌旁,用著那不懂感情的雙眼擔心的望著我們。
「你不懂。」他冷冷說。「服務生,給我兩個饅頭。」
「你是哪個公會的?」
「我可是在全伺服器第一強的公會裡喔,榮耀之光!」
「那你呢?」
「哈哈,比不上他們啦,我只是在前百強的公會裡而已。」
「那樣也不錯啊——」
我默默的扛著我的雙手劍,從城裡的商店離開。隨著等級升上十四等,能夠自由進入遊戲中的首都後,就更容易遇到那些比我還強大數倍的二十等以上的玩家了。
我的好友欄裡頭有不少在我還是新手時期加的好友。其中有很多人也隨著等級的提升而跟著產生了變化。
這些人的職業通常開始變得相似了。從這時開始,很多選擇不同職業的玩家慢慢放棄了自己曾經選擇的職業,而是慢慢轉變成遊戲中較為強大、好操作的職業。比起生硬的騎士、人們更喜歡威力強大的魔劍士。比起輔助的牧師,大家寧願選擇主要領導隊伍的法師。
我把新手時期的皮甲賣掉了,即使比起鐵盔甲我更喜歡皮革的輕盈;但是習慣了新裝備的好處之後,我就選擇了放棄我那些舊的裝備。我堅決朝著騎士的方向發展,沒有變換職業的打算。
大家開始煩惱於升等了。十四等之後的等級難以提升,除了長時間破每日任務之外、還要打怪、刷副本、投注大量的時間與精力。但是他們很多人不在乎,拼死拼活也要升上那「已成長的等級」。
大家都在討論,他們在討論這遊戲的很多事情。二十等以上的玩家,他們討論自己進到公會後的工作、他們說他們有多努力想趕快升遷。他們抱怨公會的性格跟他們不合,抱怨公會總是不停地派他們打仗,使他們必須時常上線。
那麼何不停止在意這麼多呢——為何要讓自己這麼煩惱?我沉沉的扛著我的雙手劍,跨過街道。街燈點起,落下,將一片的暗黃光線灑滿了地面,將我們的地面鋪成一條金黃色的地毯。
路上有NPC在叫賣著,回復體力的生命藥劑買一組再加送一組,聽起來很划算,但我早在人們的耳提面命下遠離了這些老愛哄抬物價的NPC。同樣的藥水,我跟其他玩家買的價格、遠低於這些NPC所販售的。
「你收到了一個組隊邀請。」
版面突然在我的面前展開,我停下了腳步。隨後轉起身子看了看周圍。周圍除了NPC還有一些掛機、清理裝備的玩家。我搜尋許久,仍舊沒發現對方的影子。於是我只好按下了「接受」,以示自己的禮貌。
「玩家:青風加入了隊伍。」
一個在角落、穿著青綠色弓箭手套裝的玩家從頭上冒出了自己的名字,用藍綠色顯示著『青風,Lv14』。他身上的裝備不怎麼齊全,也不怎麼精良,其實就跟我差不多一樣。在這個大家都猛力從經驗值泥沼中衝刺的時刻,你很少見到有這樣的十四等玩家。
他的目光與我對上了,知道我注意到了他,悄悄的從人群之後走了出來,就站在我的對面。他張開嘴猶豫了一會,隨後才說出第一句話:「......你好,Lumi?」
是個女孩子。她的聲音好輕好柔。我頓時呆滯住了。
她的頭埋在自己的頭罩底下,似乎很害羞,不敢把自己的真面目露出給別人看到。但是從聲音判斷,大概也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妳好。」許久,我回應她。
她看起來很猶豫,看起來跟自己的長相差不多,都是同樣的柔弱。她似乎是在想我這樣的玩家到底在同等級上算是強大還是弱勢。她打量著我,觀察了我一下,但畢竟已經組隊了,現在再退出就太失禮了。最後還是看著我,認真的開口。
「你也跟我一樣沒有隊伍對吧?」她露出小小的笑容,問著我。「我們可以一起合作,這樣遊戲會進行的比較方便。」
我看著她,抿著唇點了點頭。如果她是遊俠,那應該可以跟我的職業配合。因為我的發展緩慢,很少人願意跟我組隊。她倒是第一個。
「這倒是可以。不過我的玩法比較輕鬆喔?」我回答,帶著一點提問。
「沒關係,能夠一起組隊就很好了!」她笑著說。
「你是不是最近又跟那個叫青風的新手混在一起了?」
即使我們的關係不怎麼好,但黑騎士至少做過我的前輩,也給了我不少重要的小訣竅。我們自從開始遊戲也認識半年了。一些跟他的小聚餐依舊是不可免除的。他的重盔甲在地板上壓著沈重的吱嘎聲,整個地板都快被踩壞了。
我目送著青風帶著自己的剛修好的裝備出了酒吧,隨後回來看著坐在我對面的黑騎士。「新手,你是說我啊?」
「你們都是新手。說真的,要組隊為什麼不來找我?」他有些好笑的摸著自己的下巴,即使隔了一層鋼鐵根本讓他摸不到自己的臉。「多個五十等的老手肯定方便多了吧?」
「因為她是妹子。」我無趣的玩弄著空盤子裡的叉子。黑騎士完全不用餐具,他直接抓著饅頭,三兩下就吃個一乾二淨。
「才怪咧。你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因為她是遊俠呀。」
「我比一百個你們加起來還強。」
「觀感問題。」我不耐煩的回應。「還有,能不能別老在我耳邊跟我說什麼升等、公會戰、大公會的事情?我真的沒有很多興趣。我光是跑這些支線任務跟故事劇情就整個人沒力氣了。」
「如果你想在你接下來七成的遊戲體驗中好好享受,那你就要好好聽我的話。」他的聲音還是一樣堅決。還是一樣堅定。他堅持著自己的論點,認為最重要的就是得到好公會。
「那我進了好公會之後要做什麼?要當什麼?而且那個公會跟我的需求符合嗎?」我反問。
「誰管你什麼需求符不符合的。進了再說,到時候還不是可以換部門、換工作,況且受到認可後,就算不符合需求,你換公會不就好了?」黑騎士雙手抱胸,躺在沙發椅上看著我。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花這麼多時間在這上面。我無法好好停下來享受路上的路程嗎?我不能就單純地享用美食嗎?等到我們升等之後忙於打公會戰,還有時間來體驗這些事物嗎?」我質問,緊緊盯著他看。
「當然可以。」黑騎士愣了半晌,隨後回應。「等到你升上二十等後,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有那麼一霎我曾經相信過他。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我低聲說。「好吧,下次見。」
我向黑騎士告退。我們的離別總是這麼的直接、這麼的快。我跳下自己的座位。在眾人的低語中推開酒吧的大門,大步離開。我看見在直直的大街上,一個遊俠的身影還在慢慢地行走著。
「青風!我們一起去看看瀑布的樣子吧,聽說那邊有神器喔。」
我向著那個遊俠的背影大喊。她早已換上了及腳踝的斗篷,在自己的弓箭頭還有匕首上頭塗滿了蜘蛛的毒液,好加強武器的殺傷力。他的靴子變成了漂亮的黑色、在皮甲上頭零星的插著各式各樣的煙霧彈、手榴彈。
果然,青風回過頭,用著她那溫和但永遠都是那麼甜美的笑容回應我。
因為太遠了,她送來的是文字訊息。「喔,好啊?你想去看看哪座瀑布?你想去看首都附近的,還是黑森林最深處的?」
「黑森林最深處的。」我果斷回應。才剛升上十五等的我們兩個好不容易獲得了進入黑森林的權限。那裡的瀑布是同等級怪物中最強大的。但是在黑騎士的訓練之下,我的戰鬥節奏已經變得很穩定了。我還是沒有接受他完全式的斯巴達指導,畢竟對於我這樣的輕度玩家只要這樣就夠了。
「如果是這樣,你得保護我才行。我不想被蜘蛛撕成碎片喔。」青風打趣著說。「那麼我們要步行過去還是騎馬,還是傳送?」
「當然是騎馬,騎馬要好多了。」我笑著說。
「那為什麼不選擇傳送?」青風從自己的版面點開來準備召喚自己的坐騎,卻因為我的發言而好奇的從版面後探出頭。「傳送不是快多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體驗好這世界。」我笑著說。「我們快去拿神器吧。」
「拿到神器可以做什麼?」
「我們拿神器賣掉,然後去買棟好房子。」
「你看,那傢伙升等超慢的。」
「整個伺服器的水準會被拉低都是他害的吧?」
「好像還有另外一個新手跟他一起......真懶散。」
我硬著頭皮從那我以往總是造訪的商店退出,好躲避那些躲在商店角落低語的人們,還有他們可能越來越尖酸刻薄的字眼。連商店的老闆都用著狐疑的眼神打量著我,就像是我做了什麼有違良心的事情一樣。
但是,不,我沒有違背過誰的良心。
在這個城區時常出現的玩家開始變得千遍一律。他們成了每次我進到店裡會遇到的一群死對頭。他們時而高調,時而低語。時而指責,時而惡毒。他們早已升上十七等了。在數個月的時間內,我好友欄的玩家即使看到我有上線,也是毫不猶豫地砍除了我。
不知何時,我只剩下了青風。
街上的人們開始轉而討論某某公會又開發了某某領地,在某某領地的某某玩家因為戰功而得到賞賜。未滿二十等的人懊惱、自信、期待、畏懼二十等到來的那天。他們有些人懊惱著自己升等太慢了,想要重練又太困難。
升上二十等的人大吼著,有些人欣喜的呼喊,有些人則是悲痛的吼叫。有些人被大公會選上了,實力卻不怎麼樣。而有些佼佼者卻因為公會的人看走眼而被放棄,只能屈就於小公會。
而我是怪胎。
我跟青風是怪胎。
在大街上,我獨自一人走著,我忍受著人們的目光。我扛著我的戰爭劍,穿著厚重的板甲,卻無法阻擋他們的冷箭。
「你看看那個人在那邊哭,不好好升等就會變成這樣,你知道吧?」我聽見人們的冷言冷語。
「為什麼你不認真升等啊?」有人在後方質問。「廢物,雷包!」
「你遲早會後悔的。會後悔的!」
「為什麼你要選牧師啊?選法師不是好多了嗎?」
「魔劍士有多厲害,有多受人尊重,你難道不知道嗎?」
「夠了!我們不要再跟你組隊了!」
我試圖遮擋這一切,我關閉了聊天功能,感受每個人都從我的世界慢慢退去。聲音減退、人影模糊——永遠的死寂。
我打開聊天版面,確認跟青風約的位置就在我們往往都會相聚的酒吧。我們預計接下來就出發,去探索王城的下水道,好好從裡頭找出自己要的寶物。然而在那酒吧前方,站著的卻不是青風。
一個不知名的劍士雙手抱胸,冷漠的看著酒吧的招牌。我困惑的四處看了看。青風從來沒有遲到過,總是用文字訊息隨叫隨到——我想要越過那個劍士,走進酒吧去找他。
「你是Lumi吧?」才走出兩步,那個劍士便叫住了我。他身上的裝備就跟一般的人沒兩樣。他冷漠的開口對我說。「你來找青風?」
「對,」我困惑不已,盯著對方想問話。「你——?」
「我是青風的朋友,我只是來跟你交代一下的。」那個劍士聳聳肩。他打開版面,將好友欄打開,隨後轉向面對我。青風,上線中,在好友欄的最上方。
「我想跟你說,你害她沒辦法跟上進度。我們會沒辦法進同一個公會。」他淡淡的說,就像只是上課遲到那樣的語氣描述著。「我們本來就打算一起玩的。你害她一直慢下來。」
「什麼意思?」
「大家都在忙升等,大家都爭破頭要進公會。你想把這遊戲當兒戲玩,我沒話說,但不要影響我的朋友。同學都在笑她升等很慢。」他冷聲說,將手中的劍出鞘。「別跟她組隊了,趕快取消吧。」
太荒唐了。我苦澀的張嘴笑了笑。「你的意思是——」
「對,別跟她往來了。都是你害的。」那個劍士冷冷丟下一句話。隨後,他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酒吧前。他開啟版面,選擇了幾個選項,最後消失。
都是你害的。
我看著完全黯淡的好友欄。空蕩的組隊面板,還有了無一物的背包。
我看著空無一人的世界。
都是我害的。
我害的。
「Lumi,你整個人看起來好詭異。」
我不說話,只是用磨刀石把我的巨劍磨利。黑騎士的聲音罕見地感到了不安,那是他很久之前用的武器,對新手騎士來說是不錯的專武了。灰色的劍身帶著銀色的劍鋒,即使只看體積也帶著他的威力氣場。
「Lumi,說話。」
「兩個饅頭。」
「什麼?」
「我說,給我兩顆饅頭。」我乾澀的嘴巴張開,要求著我一輩子都不會想主動去要求的餐點。黑騎士愣著了,他龐大的身軀和鐵甲停止了下來,就像是一台電腦停止運作一樣。
「為什麼你要吃饅頭?」他不解地發問。
「我只是想變強。」
我舉起那鐵色的巨劍。他就像一面鏡子一樣映照著我的面孔。我看見我自己的臉變了。跟現實不一樣,遊戲世界的臉是不會變的。但是,我卻變了。
我看著湖水。
我看著王宮的鏡子。
我看過巨大的鋼鐵城牆。
映照在那上頭的面孔,那些都不再是我了。我凝視著劍身,從上、而下。我摸了摸我的頭髮、臉龐、鼻子,我摸遍每一處,想摸出到底有什麼不同。最後我看見了。
是我的眼睛。
他們變得混濁了。
我舉著巨劍砍倒我之前在劇情中永遠下不了手殺死的瀑布仙女。
我劇烈地喘著氣,看著做為最終BOSS的她倒在地面上,降落在湖面上,最後整個人消失了。湖面劇烈的波動,那金黃色的神器從湖中慢慢浮出,展露。但是我無法感到欣喜。
我得升等。
瀑布的水流被我斬斷。
街道的人聲開始雜鬧了。
「你看他,多麼努力,只用一個月就升上了——」
我要炸毀這個下水道,沒有寶物,我只需要經驗值。
錢、錢、錢。
我的劍發出碰撞的聲音,他們發出亮光,然後升級了。
「Lumi的巨劍發出了一陣閃光,升級到了——」
我得殺。
包裹中的兩顆乾燥饅頭擺放在那邊,像是幾百年沒人碰過似的。
我蹲坐在街道上,看著空蕩的樓房,我曾經想入住的房子。
我狼吞虎嚥的撕扯著咬著饅頭。
我得升等
我得繼續
我得完成
我得結束
二十等
「Lumi的等級上升到了——」
「你的板甲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升級到了——」
「你破解成就!」
「你——」
升等
只要到二十等
一切都會結束了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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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裡捧著虛擬實境裝置,茫然的坐在窗戶旁。
在宿舍中,他書桌上的檯燈還微微發亮著,上頭的筆記型電腦畫面被接到了虛擬實境裝置,畫面一片漆黑。青年微微喘著氣,將頭盔慢慢放到膝蓋上頭。他不得不低著頭,凝視著自己的頭盔。
他的室友發出打呼的聲音,睡在上鋪的他今天也是一如往常的打呼著。
在夜深人靜的宿舍中,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他低下頭,看著手中頭盔裡,螢幕上頭那鮮明的白色字幕:「Lumi的等級上升到了20!」
就在那,在頭盔上閃爍著。
好像很遙遠、卻又好像很接近。二十等。
在那堆滿雜物的書桌上,放了各式各樣的東西。
有各式各樣的證件、零錢。幾本書本丟在上頭,「工程數學」、「微積分」等等的書籍堆的到處都是。在好幾個地方放著吃完但沒清乾淨的泡麵碗、還有他們的襯衫也丟的到處都是。
在檯燈下,這些物品的輪廓慢慢退去。他打開筆電的螢幕,慢慢移動鼠標。
都結束了。
他的學生證靜靜的躺在筆電的鍵盤上。「國立台灣大學」六個大字在學生證的最上方列開。他揉爛的稿紙全部躺在腳旁的垃圾桶。
他也只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