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今年的生日禮物了，爸爸媽媽特地幫你挑的喔，快點拆開來吧。」
「嗚哇！」
「是一支水彩筆耶！我要叫它小彩彩！」
「……給東西取名字，會不會變成活的－－」
「老公，沒人跟你一樣迷信的！而且你也看看，玥璃有多高興啊！」
「彩彩！小彩彩！我們可以一起畫出最漂亮最漂亮的畫！哈哈！」
早上七點半，和煦的陽光隨著幾陣微風，送進那間小書房中。窗簾因風而起舞，光影在那白紗之間巧妙流轉。
那個少女，季玥璃就在這書房。現在，她人不是躺在床上，反而是趴在書桌上。
桌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繪圖用具，壓在她身體下的是全國繪圖比賽的第二十三張畫紙，而散落在書桌旁邊的則是其餘的二十二張畫稿。這個比賽實在太重要了，昨天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熬夜。
「幾點啦……」
季玥璃昏昏沉沉的抬起頭來，只見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無神的望著天花板，不過幾秒又一頭撞到書桌上。
趴在書桌上的她，一個轉頭，那個小鬧鐘便在她的眼前。
現在，幾點了呢……
……
……
……
……
「為什麼媽媽沒提醒我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早上七點三十五分，一個頭髮都沒梳的瘋婆子，左手提書包、右手拿畫稿就從家門口衝了出來。
一抵達教室門口，季玥璃幾乎都累的站不起來了。
然而，她並沒有馬上進去。看看她，她已經遲到了整整半個小時，如果她現在像平常一樣大搖大擺的晃進去，肯定會被老師殺了！
現在要緊的是想一個對策，就看她是要鬼扯一個理由讓老師採信，或者是直接等老師離開再溜進教室。
總之……先看看老師的心情好不好……
季玥璃將耳朵貼上門板。通常只要聽一個人說話的聲音，就可以判斷他心情的好壞。
「我想……雖然這件事很讓人難過，但還是有必要讓你們知道一下。」
等等，大清早的，有什麼好傷心的？
「兩個星期前，季玥璃因為車禍而離開了我們，這真的很突然……她真的是班上的開心果，我相信大家都對這個消息感到很錯愕，而現在……今天就是她的告別式，我們在這裡上課，而她的媽媽則是……」
「我想，這代表季玥璃她真的已經離開了人世。」
……哈？
「你們最後送給她的東西和寫給她的那些話我都已經轉交給她的媽媽，我想她，就算是在車禍中過世，收到你們的祝福她也能很幸福的在天國中生活－－」
吱……
教室後門被緩緩推開，因為金屬鏽蝕的尖銳聲音，所有人在同一瞬間，如同心有靈犀般看往後頭。
然而，氣氛突然在這一秒，開始尷尬到不行。
季玥璃乾瞪著班上同學，班上同學也乾瞪著季玥璃。接著，她將視線看向老師，那個帶著眼鏡的四眼田雞不只下巴脫臼，眼睛都快脫窗了！
「……」
「吼唷！你們到底是怎樣啦？老師也是，什麼死掉不死掉的，我不就在這裡嗎？」
「……」
「我人就好好站在這裡，你們那什麼表情啦？好像是真的要我去死你們才高興一樣！」
「……」
「呃……」人就站在這裡季玥璃自然是覺得莫名其妙，但看看所有人的表情，不只比她更不可置信，甚至就像是看到鬼了一樣。
「我的天哪……」她的老師闔上了因驚訝而張大的嘴，但眼睛仍然瞪大著。「季玥璃……你跟我出來一下。」
「诶？為什麼？我什麼都－－」
「沒為什麼，你出來就對了。」
她的老師打斷了她的話。「所有人先自習。」說完這句話，他轉身走到教室外頭。
門被關上。
季玥璃看著老師，而老師也看著她，這情況就像是又重回了三分鐘前的尷尬。
他看著季玥璃，張開嘴、卻又抿起嘴唇，整個眼神往四周飄移了一圈，這才將視線移了回來。 然而，這3分鐘內， 他又重複了這個循環好幾次。
當然，季玥璃的臉色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如果可以，她想劈頭就問「搞什麼鬼」。然而， 眼前的這個人是她的老師，如果她一個話說錯，就免不了挨一頓罵。
「聽著……」
老師看著她，嘆了一口氣。
「嘖……這真的很難讓人啟齒。」
只見他深呼吸了一下並閉上眼睛，下一秒，他看著季玥璃接著才說。
「兩個禮拜前，你發生了車禍，或者說你的媽媽告訴我，你發生了車禍，然後，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新聞有在報導那個車禍，而且……不久之後還報導了你送醫不治的消息。我去拜訪你的媽媽，她看起來是真的很傷心的樣子，而她也告訴我，你的遺體會在今天被火化……這一切都不像是假的。」
「可是我就好好在在這裡啊！」 季玥璃憤憤不平的說。
「所以這才是問題所在啊！」老師好似頭腦要爆炸一樣，揉了揉太陽穴，才繼續再跟她講話。「所以你現在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什麼怎麼出現在這裡，不就是好好的走十一路嗎？」
季玥璃這下真的感到有點慌張了，老師看她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個死而復生的死人一樣。
「……我的天啊。」老師一巴掌往自己臉上打去，那手慢慢的抹了下來。「我得打給你媽媽，我猜我們兩個都同樣想要知道真相。」
老師拿起手機，直接開啟通訊錄，看來真的是因為喪事事宜要聯絡的次數太多，老師乾脆直接把號碼設進通訊錄了。
……但我又沒有死。
「您好，這裡是中華電信，您的號碼……」
號碼被撥打，但卻沒有被接通，手機毫無懸念的發出了中華電信的未接來電語音。
「好吧……你的媽媽那時候好像說過，你的身體會在這個時候被火化，看來我們得等下一節課了。」
「什麼跟什麼啊……」
「回教室吧，先把這節課上完再說。」
季玥璃仍然覺得這一切一點真實感都沒有，然而，一進教室，大家看她的表情，果真就像看到鬼了一樣。
討厭死了啦！
季玥璃回到她的座位，還看到一朵白色的百合花靜置在上面。姑且忽略掉那個不太吉利的花，她坐到了椅子上，再看了看桌子，先前她畫圖時所留下的橡皮擦屑竟然神奇的消失了，昨天她還在這裡畫圖的啊。
「好了，同學，我們繼續上課。」
老師一進教室就說了這句話，然而，全班卻鬧哄哄的，大部分人都是在問季玥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有許多座位離她很近的同學直接問她。
當然，因為真的什麼都沒發生，她也只能重複這句，「我又沒有死」。
不久，她也懶得再回答這些問題了，畢竟她還活著是肉眼可見的事實。
趁著老師沒辦法上課，她拿出了自己的畫稿，並執起筆，開始繼續創作。
混亂的心情讓她無法做出常規的畫，每個線稿，都被他一抹去、再抹去。
她開始想要描寫她現在複雜的心情，但她隨後想起，通常這種比賽，要求的都是簡單明瞭、乾淨大方，隨意的抽象畫作是不會被接受的 。
於是，既然她現在沒辦法把比賽的圖畫好，她決定開始練習一些簡單的圖案。
像是……熱帶魚、泡沫、小貓、雲朵。自從開始與全國繪畫比賽周旋之後，她已經好久都沒有畫過這些可愛的小東西。
各種畫面躍然紙上，她不禁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如果空間不夠了，擦掉就是，不用太顧忌於什麼東西該重畫或是什麼東西不該留。
她沉溺於執筆、她沉溺於描繪。
畢竟她現在不是為了比賽而畫，這讓她少了不少的緊張感，取而帶之的則是創作所帶來的快樂與滿足。
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到其他事物。
彷彿有了屏障一般，這個世界就像只剩下她與畫紙，時間停擺、光陰靜止，唯一活著的就是紙上各樣的圖畫。
她很快樂，她非常快樂。
畫圖就是她的唯一。
「季玥璃！」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這個美好的時光。
季玥璃不由得一陣惱怒，一個轉頭：「幹嘛啦？你想怎樣……」
「啊……」
一個轉頭，卻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不久前她畫的各式各樣的東西，竟然都活動於空中。
那三三兩兩的熱帶魚，牠們擺動著魚鰭，悠游於班上每個人的身邊，自由自在的穿梭在每個角落。而那泡沫，就好像要在其中點綴，它們就飄散在教室的每一個角落，伸手一戳，它們還會「啵」的一聲消失在眼前。
至於白雲，則是因為飄不上去而壓低到地面上，它們散作一團霧，搞得整個教室就好像是一片祕境一樣。
「喵。」
稚嫩的貓叫突然傳來，所有人往後一看，竟然見著一隻灰白色的小花貓，牠正睜著圓潤的大眼睛看著大家，一個歪頭，又讓牠多了點無辜。看看班上女生，她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突然，牠一個貓爪拍向熱帶魚，緊接著，竟然就當著眾人的面大快朵頤了起來。
見到這種奇異的景象，季玥璃手上的筆都掉到地上了。
－－她的畫竟然成為了真實。
彎腰一撿，卻發現手上的筆是她的小彩彩－－她剛剛應該有把這些畫擦掉，但水彩的痕跡根本不可能擦拭才對。
今天……超詭異的。
季玥璃看向台上的老師，這下子那個四眼田雞還真的要眼睛脫窗了。
噹！
下課鐘響起，大家不像是平常一窩蜂的湧出教室。班上同學有些傻在座位上，而有些則是去撫摸熱帶魚和角落的小貓。
講認真的，雖然作畫的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栩栩如生，但他們要的才不是這種栩栩如「生」！
「季玥璃……」老師整個人臉色慘白，講話都有點氣虛。「跟我去辦公室……」
季玥璃聽到這句話是立刻起身，今天發生那麼多弔詭的事情，如果打通電話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那當然死都要撥通！
「好。」
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 (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