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便是回鄉了。
最近這些日子的煩憂折騰著我，令我沒有辦法保持清醒。睡眠時間隨著壓力而拉長，不願醒來的耽溺使得醒來的我便想馬上睡去。
前些天的期末考花了些時間把中國現代文學史的考試內容大致整理。這件事我在個人的叭啦叭啦也說了同樣的。
印象最深的題目仍舊是其中之一，老師作為幾乎是送分題要我們評述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當中女性的形象轉變以及成長。除此之外，還評析蕭紅和丁玲兩位作家晚年的創作及主體特質。
但這之中令我特別琢磨的點仍在於蕭紅與蕭軍的那段愛情和《紅玫瑰與白玫瑰》，蕭紅在創作上有其才華，生命歷程也是艱辛。能夠寫出作為女性的困境，意識到女性不該依附男性生存，而該活出女性的價值。然在其生命經歷上，對於意識到作為女性的應當有所突破，卻仍無法作出突破的作為。
教授提及，台灣女性基本是蕭紅式而非張愛玲式的走向，教授本身也是一位女性，她或許懂。
或許我們都有一次或數次，理解到這樣的矛盾。懂那蕭紅此生打著女性主義的旗幟，喊著自立自強逃婚而使自己走投無路，遂而投靠蕭軍作為那愛情與生存的結合；懂她那此生喊著自由，卻默默隱忍蕭軍不斷出軌仍無能為力的舉動。
或許有些事情並非只需「意識」和「呼喊」就能得到困境的解脫。
教授有一段話令我印象深刻，說總有些男人是能愛數個女人的，但那不是見異思遷、喜新厭舊，而是真有人是能待每個人都同樣的真誠......
蕭紅式的類型，大致便是如此。作為一位獨立女性卻仍難以自力，不想依附男性卻仍渴望佔有他的身體、獨佔那溫暖以及愛，但無助的便是，她本身並沒有能留住男性的能力。生活是蕭軍給的，少了蕭軍這些便沒有了。
事後又懷著蕭軍的孩子，跟了另一位男人。那男人倒不花心了，相較蕭軍是安全多了，可時至日軍來襲逼近武漢，唯一一張離開的票卷，蕭紅讓給了那男人，那男人遂拿了，也就這麼走了。
在人來人往的渡口處，蕭紅挺了個大肚子仰面摔了一跤，無親無故更無人能干預此刻的現實，她像隻烏龜翻不起身子。又過陣子不過落得在醫院死去的命運，年僅三十一歲。而在她死後次年，台灣讀者或許更為熟知的張愛玲，發表了作品《沉香屑》，揚名上海。
身為作家，她在創作上便是菁英；作為知識分子，她能意識到主體意識上的不足，然而身處於現實生活，她只是一名普通、希望被他人溫言軟語所對待的小女人。
她是沒有錯的。某些事情盡力了或許也做不到，那也不該成為被嫌惡或指責的理由。這才是活生生的人。
除了蕭紅之外，最近也因重讀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而聽到陳奕迅所演唱的《紅玫瑰》，歌詞與故事內容十分契合。而這故事重讀過後仍覺得是經典。
《紅玫瑰》裡的一段歌詞，十分精闢的闡述主角振保的心境：「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裡頭的紅玫瑰嬌蕊呈現出的是能掌握男人所愛，妖嬈而動人的一面。做為一位擁有「朋友妻子」身分的嬌蕊，敢愛敢恨，遇上了振保時不時顯露出逗人的姿態。
裡頭有這麼一段是我至今認為十分唯美的對話與告白：
振保曉得：「你喜歡忙人？」
嬌蕊把一隻手按在眼睛上，笑道：「其實也無所謂。我的心是一所公寓房子。」
振保笑道：「那，可有空的房間招租呢 ？」嬌蕊去不答應了。
振保道：「可是我住不慣公寓房子。我要住單幢的。」
嬌蕊哼了一聲道：「看你有本事拆了重蓋！」
然而當嬌蕊愛上那丈夫的朋友時，說了這樣的話：
她說：「我真愛上了你了。」說這話的時候，她還帶著點嘲笑的口氣。「你知道麼？每天我坐在這裡等你回來，聽著電梯工東工東慢慢開上來，開過我們這層樓，一直開上去了，我就像把一顆心提了上去，放不下來。有時候，還沒開到這層樓就停住了，我又像是半中間斷了氣。」
振保笑道：「你心裡還有電梯，可見你的心還是一所公寓房子。」
嬌蕊淡淡一笑，背著手走到窗前，往外看著，隔了一會，方道：「你要的那所房子，已經造好了。」
相關情節我也不多談，總之這樣的經典仍然認為大家應該花時間閱讀。
然而這也是活生生的人。
說點自己的事情做結。我想這是我有毛病，但或許大家都是這樣。
我一直覺得有兩個人常常在我耳邊和我對話。一個是男的，但他長什麼樣子我也不太明白。在我遇到現實中的困難，想要逃避或感到壓力時，他偶爾會疾言厲色地說出這樣的話：「又想逃避了？你這人總是這樣，什麼事都做不好，想成事沒勇氣，要敗事倒挺適合你的。」
當我正視那些痛苦而去面對時，又會得到類似的話語：「你確定你做得到嗎？遇到壓力你也是承受不住的，看吧，你光是活著那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了，還想做什麼事，又想帶給別人困擾？」
但當我受不了那些責難，想要尋死時，卻會被他制止：「垃圾，什麼價值都沒有建立起來，就想放棄？沒有比你這種人更加可悲的了。」
其實這當中還有更難以入耳的言詞，有時也會被慫恿自殺，但直到我決定自殺的時候又會對我百般嘲弄。
彷彿是為了平衡我那樣的受挫，另一個不同於男生對我的嫌惡，而是以溫柔聲調的女音對我說：「活著就好，只要你能勇敢的活下去就很了不起了。被研磨精粹的敏感是你的優點，要好好利用。」
男聲便會這樣回答：「一點都不特別，不過是犯中二罷了。像他這種人不過是耽溺在自己的世界自憐自艾，遲早會理解自己此刻有多可悲。」
但那是少數的時刻，大部分時候他們是不對話的，通常也是在男生斥責之後才會有女方的溫言軟語。
「你總是沒有錯的，你是連討厭的人也無法發自內心的恨的。你要學著努力地愛這個世界......」
近幾年不斷重複著這樣自我譴責以及自我憐憫的循環，但我現在有些累了，以至於後面寫得有點雜亂無章，但就是情感的混亂才顯得更真實。
這樣的矛盾性，難道不也是活生生的人？
我們同樣是蕭紅，想獨立卻依附他人，想被愛卻愛不了別人；我們同樣是振保，想愛符合社會期待的白玫瑰，又怕那白成了飯粒子，想愛自己愛的紅玫瑰，又怕被社會譴責，成了那心裡的硃砂痣。
然而我們同樣只是我們自己，指責世界不能符合我們所想，又希冀自己能愛這樣的世界；悲嘆他人給我們的鼓勵不夠，卻又明知自己的力不足怨不得任何人。
只因世間是人的集合體，而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想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