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人!」熊二似是也吃了一驚,「喂!湘君,妳打算怎麼辦?」即便在路上已經聽聞一回計畫,可這群人多得出乎意料,熊二不免懷疑,他們即便有備而來,計畫能否順利還是個未知數!
湘君也沒料到底下竟能聚集近百人,她環顧左右,先注意四周燭火位置,在接觸到一旁把守的壯丁時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人多更好,到時亂起來才方便動手;熊大哥,這兒可有密道?」放眼四周,多是土牆,但此處能作為賭場,想必是挖了能夠及時逃脫的地道。
「我只知一處,就在裡頭!」
「好,那王猛……」究竟身在何處?
熊二為免引來注意,只是擠眉弄眼暗示,「裡頭二桌,正對著咱們,那又黑又醜的大老粗!」
終於見著了正主兒!湘君雙手緊握成拳,她撇開眼,怕是自己受不住衝動,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前抓他論罪。
熊二嘖了一聲,「他手上有刀,這裡頭只他有兵器!」
「無妨,在咱面前,刀怕是無用武之地。」她自信地道,忽聞其中一桌大喊「開」,一時間歡呼與哀嚎聲此起彼落,贏家輸家兩樣情。「那王猛交由我應付,熊大哥且替我守住秘道,別讓人輕易通過便是。」
熊二聞言,即刻行動了;湘君觀察著情況,趁著把守的人一個不留神,湊到其中一盞燈燭借了火,拿出暗藏的薰香點著了,隨手拋向暗處,那薰香立刻冒出陣陣濃煙,她隨手推翻其中一盞,燈油四濺!
「失火了!」她掩著臉面大喊,朝燃起的燈油又投一枚,那混雜了石灰、薪柴等易燃之物的薰香化出來的煙幾乎令人伸手不見五指。
「小子!活膩了是不?」
「抓住他!」
幾名王猛的爪牙紛紛掄起拳撲了過來;她雙手成爪,以肘隔開一人拳頭,欺身上前,「喀嚓」一聲,立馬卸脫了那人一臂,痛得他哇哇大叫。
瞧這些壯丁、官差的腳步便知他們武藝不精。縱使如此,湘君依舊不敢大意,相準來者之勢頭剛猛,她借力使力,寬袖一揚,把那壯漢甩到另外兩個同伴身上,摔他們個四腳朝天;另一人則被她重擊腋下,登時翻了白眼。
還清醒者並無機會再向她動手,只因地窖裡煙霧瀰漫,失火的恐懼迅速傳開,賭客無不爭先恐後的逃命,一時間你推我擠的,踩得他們哇哇大叫,連頭上糧倉的群眾也為之驚動。
湘君甩脫了自己製造的混亂,幾個起落朝王猛襲去;那王猛起初扯著嗓子,意欲力挽狂瀾,見賭客早已失控無措,這才拔起刀刃大喝,「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兔崽子,竟來此處撒野?」
濃煙尚未觸及地窖深處,湘君順勢踢翻一處燈燭,燈油帶著燭焰直朝王猛而去;王猛目眥盡裂,拍案而出,那刀刃閃動,把直朝門面而來的銅製油燈輕鬆格開。
他瞪著湘君,猶疑了一會兒,奇道:「老子沒見過你!報上名來!」
湘君雙手攤平,纖長細眸緊盯著王猛猙獰神色,冷寒著嗓子道:「你不配知曉我的名字!束手就擒!」她欺身上前,身形快如鬼魅。
王猛心頭一凜;來者非但是個練家子,其武學造詣,說不準猶在他之上!他舉刀欲擋,湘君晃過虛招,掃向他雙腿;他堪堪閃過,卻又迎面受了一爪,他側身揮刀,湘君仰頭迴避,翻掌成爪,擊中他腰側,痛得他頻頻抽氣。
見苗頭不對,王猛大喝一聲,揮了一套刀法護住周身大穴,好不容易逼出一道空間,立刻飛身後撤,往地道處退了幾步。
「休想逃!」
湘君上前欲追,他狼狽的躲到賭桌後頭,促使她追近,此舉卻是正中王猛下懷!他沉身,肩頭一頂,雙掌用力掀了賭桌;上頭的賭資、骰盅等賭具飛散四濺,在這煙霧瀰漫的地窖間掀起一陣巨響。
「納命來!」他相準了湘君的位置,舉刀刺破桌面,卻是先阻了對手視線再取性命的陰招!
擋住地道入口的熊二掩著口鼻來助,驚見此幕,不由放聲大喊——「湘君!」
刀柄重重一頓,與往昔刺進血肉裡的凝滯感並無兩樣!
王猛心頭一喜,又是使勁往裡頭刺進幾吋。側首喝道:「熊二!原來你跟這小子一夥!待我回頭收拾你!」他獰笑,欲拔出刀來,可刀刃卻緊緊卡在湘君身上拔不出來?
「奇怪……」他又是使勁欲拔,賭桌卻是動了!巨大的桌案像是受了力被拍回自個兒身上,他暗自心驚,堅實的木頭在轟然巨響下一分為二,木頭、木屑全拍到自個兒身上;他吃痛,刀刃於是脫手。
熊二驚愕於眼前變化,試探性地喊道:「湘君?」
煙霧迷漫間,一條人影身形輕盈的縱身而出。不是湘君卻又是誰?她左手牢牢擒住刀背,虎口處微微沁出血絲外並無外傷,拍開賭桌的正是右掌;她收回勢頭,旋身賞了失了平衡的王猛一腳,王猛向後撲跌了數尺,氣血翻湧,一口污血登時嘔出。
她翻轉刀刃,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他;直至此刻,王猛明白自己已無勝算,嚇得哭了出來,畏縮著向後爬了幾步,哪裡復有先前囂張氣焰?
「姑、姑、姑奶奶!別殺我、別殺我……」
她神情冷寒如惡鬼修羅,大刀提至胸前,蓄滿了內勁,如流星般往王猛身上刺去——
她要殺他?「且、且慢!」
熊二距離她們尚有兩、三呎,當刀刃硬生生釘在地上時,他震懾的抖了抖身子,湘君那雙眼銳利非常,絕美的容顏上毫無喜怒,唯獨四字能形容之——森冷無情。
整座地窖靜得不可思議,熊二幾乎能聽見自個兒吞嚥唾沫的聲音。「妳……」
王猛的抽氣聲將他喚回現實,他定睛一瞧,才知大刀沒真刺向王猛,而是刺在距離他胯下不及兩吋的地面上;熊二聞到了幾絲穢物般的嗆鼻氣味,那王猛兩眼一白,登時暈了過去。
想他平常作威作福慣了,此回卻栽在一位妙齡姑娘手上,而且還被整得這般悽慘……不知怎地,熊二竟是反過頭同情起他來了。
湘君鬆開刀柄,反手拽住王猛衣領,「熊大哥,咱們從地道離開。」抬眼時,已恢復先前那冷靜自持的樣貌。「有勞您帶路了。」
***
裴少懿如何也想不到,她奉長公主之命出來逮人,竟是被梅穆給意外撞見了。
「裴內官,梅某欲舉薦之人,還請妳在殿下面前美言幾句。」梅穆執起她的手,往她手心塞入一紙短箋與黃澄澄的元寶。「這是訂金,待咱們的人順利走馬上任,另有重賞。」
居然賄賂起她來了?裴少懿巧笑,把元寶往回一推。「少懿人微言輕,只怕侍御史大人尋錯了人;太子駙馬一職庶幾成了您的囊中物,怎不當面向殿下開口?」
「妳是知道的,御史臺位處中立,梅某有聖差在身,不好當面對殿下提,更別說我這回是假借祝壽賀禮才有機會上書齋去,哪裡及得上裴內官天天隨侍在側?」他暗自又將元寶回推,袖裡一手沾著她的玉指,往她手心輕輕揉捏著。
裴少懿俏臉霎時一紅,而梅穆俊臉上不動聲色,僅是清俊眸子裡摻雜著些許戲謔。「侍御史大人,宮內人多嘴雜,眼線也是極多的,望您自重。」她收緊了手心,「您交代的事兒少懿明白了,少懿還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她邁步欲離,不料梅穆略施巧勁,將她又是拉回暗處。
「你……還未當上太子駙馬便恁的放肆?」她微咬芳唇,眼神帶了幾分苛責,聲調卻放軟了。「不怕有人瞧見了,去向長公主殿下碎嘴?」
「咱們往來清白,又有何懼?再說太子駙馬說歸說,要落實卻仍言之過早!殿下說了,最快也要再等個一年。」梅穆愀然的說,「少懿,日前一別,這月餘以來,我可無時無刻都念著妳哪。」
「梅公子言重了,少懿什麼身分自個兒清楚。」她扯回手,「別忘了,殿下可是你飛黃騰達的梯子,你可得死巴著不放……宮內人來來去去,躲那兒都不安全;你速速回席吧,別讓人有閒話可講。」
梅穆頷首,靜靜的凝望她一會兒,這才又循著膳房一側往凰寧宮的方向去了。
她把元寶及信箋擱進袖袋,才向前走了幾步,便意外撞見了那雙探究的清亮眸子。裴少懿心頭打了個突,笑顏裡卻是瞧不出半點破綻,迎上前探問道:「殿下原來在這兒,少懿找您已找了些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