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短篇】轉輪獵手鎮魂歌(聖誕奇幻特別篇！)

 

　　雲層濃厚，無月無光。

 

　　冷風拂過了巷口，散亂的報紙與落葉翩翩起舞。

 

　　烏燈黑火的街上，唯獨那棟位於山丘上的教堂，彩窗還閃爍渺渺火光。

 

　　火光來自室內的大燭台，中間那條覆蓋著紅色地毯的走道上，左右兩側各有十二張排列整齊的長型木椅，前方兩排長椅有九位人士跪坐在那，他們身穿深紅色的長袍，雙手十指交扣，面對著講台上的神父，與神父一同念誦經文。

 

　　忽地大門敞開，木門發出的噪響在教堂中迴盪，眾人回首望去，戴兜帽穿黑袍的陌生人士就豎立在那。

 

　　「嗨，各位晚安。」

 

　　雖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她聲音澄澈清爽，結合她那嬌小的體態來看，應該是位年齡不到十四歲的少女。

 

　　教堂中央的講台，神父將手中的經本緊閉。

 

　　「這麼晚了，小姑娘有甚麼事嗎？」

 

　　「也沒甚麼事，就只是來殺那個惡魔而已。」

　　少女指著最前排最右邊那位男人說。

 

　　那男人雙眼瞪大，站起身來，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說：「別亂開玩笑啊小鬼，最近夜晚很不寧靜，妳這樣隨意指責是會害死人的。」

 

　　「對啊，惡魔可是很嚴重的禍害，不要亂說話。」

 

　　「妳是哪家的孩子？快點回去！」

 

　　旁人跟著齊聲附和，神父與那男人也面帶難色。

 

　　「好啦不要激動，我現在殺了他就馬上離開。」

 

　　猝然間一道閃光從少女腰間蹦出，同時如雷貫耳的巨響炸開，隨即最右側那男人的左眼往內凹陷，後腦杓噴出血色的肉塊與碎骨，沾黏至後方的牆上。

 

　　呻吟，倒下，抽搐。

 

　　死了。

 

　　那男人死了。

 

　　旁人見狀，不禁驚呼。

 

　　「怎、怎麼回事啊？」

 

　　「幹！這是怎樣？？」

 

　　眾人臉色慘白，全部都嚇得跑到左側去。

　　

　　剛剛那很明顯是槍擊，那少女竟然持有那麼危險的武器，而且還這麼突然就朝人開槍，她根本就不是一般人。

 

　　講台上的神父，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青筋隱約從額頭顯現。

 

　　「妳……是教廷派來的嗎？還是……」

　　

　　「我是獵人。」

 

　　少女將身子傾靠門框，舉手轉起銀色的左輪手槍。

　　

　　「妳說，妳只是來殺他的而已？」

 

　　「是啊，雖然我知道你們全都是惡魔，不過呢……」少女從黑袍中拿出一張通緝單，「就像剛說的一樣，我只是來殺這傢伙的，你們不用緊張。」

 

　　少女手中通緝令的肖像，就跟現在倒在血泊中的男子一模一樣。

 

　　「那就先這樣，我就不打擾你們進行……呃，應該也不是在彌撒吧？你們半夜聚在這到底在幹嘛？算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少女將手槍收回腰間後，對教堂的眾人揮手。

 

　　「再見啦，等之後你們誰出現在通緝單上面，我就會去殺你的。」

 

　　少女旋踵，門也不關就踏了出去。

 

　　「等等！誰說妳可以這樣走了？」

　　神父大聲斥喝。

　　

　　「怎麼了嗎？」

　　

　　「妳剛剛殺的男人……亞伯他可是陪伴我們好幾百年的兄弟啊，但妳居然……妳居然……」

　　神父嗓音顫抖，雙瞳閃現出紅色的光點。

 

　　「喔？原來惡魔也會稱兄道弟？不過我只不過是拿錢辦事的，想抱怨就去找獵人協會吧。」

　　

　　「哼，臭小鬼，今夜這裡就是妳的葬身之地。」

　　

　　神父伸手將自己的臉給撕了下來。

 

　　如腐屍般的骷髏臉伴隨紫色火焰從他臉上浮現，這是魔化，又稱蛻皮。

 

　　一般惡魔要偽裝成人類都會躲藏在人類屍體特製的皮囊裡，不過進行偽裝後就不能使用惡魔之力，否則會對皮囊造成損害，而現在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也就沒有繼續偽裝的必要。

　　「大家一起把她給殺了吧！」

 

　　咆哮之下，其餘的人也跟著撕裂自己的臉孔，深紫色的火焰從這些人的膚下竄出，他們五官黑化潰爛，雙眼閃出紅光，血肉交織的骷髏臉孔逐漸現形。

　　正當大家都還在蛻皮之時，少女突然向前一翻，接著就是「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全員後腦杓瞬間炸裂，鮮血腦漿如碎裂的西瓜般四濺八方，血霧瀰漫於大氣，大燭台上的火苗更是因濺出的鮮血而熄滅。
　

　　────獵人守則之一，絕不要讓偽裝成人類的惡魔蛻皮。

　　至於為何會有那麼多槍聲，因為少女有兩把左輪。

 

　　「唉呦～～我好像太厲害了，抱歉啦，應該還是給你們魔化一下才對。」

　　

　　少女對冒著白煙的槍口吹了口氣，轉了轉圈，插回腰間。

　　「算了，是你們自己魔化太慢了，這並不是我的錯……嗯？」

　　少女注意到了，躺倒在地的神父，他的四肢劇烈震顫，潰爛的皮膚冒出許多血色泡泡。

 

　　還沒死透嗎？難不成是高階惡魔？

 

　　若是高階惡魔的話，就算用刻了聖印的子彈也是射不死，一定要使用經教廷工房授權製作的狩魔武具才能殺死高階惡魔。

　　少女將右手伸入腰後，一邊緊盯著異變的屍體，一邊抽出銀色短刀。

　　短刀抽出，少女將其反握，刀身閃耀著微弱的銀白色光芒，那是浸泡過千古聖水四百二十天所產生的聖光，對惡魔具有非常強大的殺傷力。

　　猝然間，紫色氣息從神父軀體中爆發，深不可見的紫色狂氣朝少女撲襲而來，少女反射性摀起臉孔，兜帽隨風飄開，銀白色的長髮綻放飛揚，隨之便被紫色狂氣給淹沒。

　　視覺被蒙蔽，少女僅能用聽覺來判斷敵人的位置。

 

　　沙沙沙……

 

　　左側隱隱約約有腳步聲。

　　沙沙沙……

 

　　這次是右邊，敵人的速度很快，判斷應該是犬型或狼形。

　　沙沙沙……

 

　　────在這裡！

　　少女直接轉身將短刀朝後刺去，一個巨大黑影同時從那現形襲來。

　　少女晚了一步，黑影擊向她的腹部，將她撞出紫色煙霧，她整個人被擊飛到教堂的講台處，硬生生撞上聖子的雕像，然後摔落至地面。

　　「嗚嘔……」

　　鮮血從口中咳出，少女左手捧著腹部，身子疼得發抖，水藍色的雙眸狠瞪著中央走道上的那頭魔獸。

　　煙霧隨冷風散去，魔獸從中現形，牠外型如狼，牙齦外露，五官猙獰扭曲，四肢發達巨大，顯然是狼形惡魔。

　　狼形惡魔在高階惡魔中是屬於非常殘暴的類型，牠們前肢的五爪可瞬間肢解敵人，口中鋒利的牙能將敵人活生生撕裂，就連血族都對牠們敬畏三分。

 

　　「妳這臭小鬼，告訴妳，只要我想的話，剛才那一擊妳早就死了，但這樣就太便宜妳了。」

　　狼魔緩緩朝少女那爬行而去。

　　「我會好好教訓妳，先把妳的手腳一隻隻撕下，再慢慢把妳的內臟一個個給挖出來，最後再把妳的眼珠子戳破，耳朵廢掉，然後等妳哭著求我讓妳死的時候，再給妳死。」

　　「喔？那還真可怕啊？」少女用袖口擦拭嘴上的血，站起身來說：「那就趕快來，我很期待喔。」

　　「好，妳就繼續狂妄下去，反正這也是妳最後能狂妄的時候了。」

　　狼魔後肢一挺，整個身軀立刻化為模糊的黑影，但少女動作更快，早在狼魔跳來之前，她就朝前衝刺並屈膝滑壘，雙方相錯而過，修長的利爪就這麼掃過少女眼前，再來便是轟隆巨響，講台後方的石壁被狼魔撞出一個大洞，聖子雕像碎裂，沙塵碎石揚起，

　　少女滑行至走道後立地旋踵，不浪費一分一秒，她迅速朝講台那投擲匕首，這些匕首是經由錫安山上的聖石煉製而成，若沒擊中要害也能重創惡魔。

 

　　咆哮聲從沙塵中吼出，接著狼魔從沙塵中躍出，落至少女面前。牠的右眼、右肩、右前肢、左前肢各插了四把匕首，殷紅的血不停流下，狼魔重重敲了頓地板，抬起頭對著屋簷大吼。

 

　　「該死！我一定要殺了妳！」

　　「知道啦，你已經說很多次了。」

　　少女直直朝狼魔奔去，雖然對手比自身龐大，身手也比自己矯健許多，但少女臉上仍洋溢著無限的自信，因為她從來沒有失敗過。

　　

　　自從她七歲因遭惡魔襲擊而痛失父母，並被獵人協會收養後，她就開始過著每天狩獵惡魔的生活，在失去雙親的仇恨與師父嚴厲的指導下，她狩獵技巧突飛猛進，短短三年之內，殺敵數就超越了許多前輩，在之後的獵人生崖更是戰無不勝，因此下一秒，她的臉就被狼魔一巴掌給狠狠拍了下去。

　　少女被擊倒在地，頓時感到天地都在搖晃，白色與紫色的光點如天上的星星散佈在眼前。

　　實際上，鼻樑歪取流血的她，胸膛早被狼魔一爪撕裂，白森森的肋骨裸露而出，臟器伴隨鮮血飛至空中，狼魔正在掏空她的身體。

　　這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了，雖然雙眼本能地流出淚水，但少女甚至連自己要死了都不曉得，她只是猛咳著血，然後任憑口中咳出的血濺到自己的臉上。

 

　　好沉，身體好沉。

 

　　明明臟器都被挖出，少女卻只覺得身體越來越重。

　　接著她雙眼向上倒吊，頭緩緩往旁一傾，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哼，小鬼就是小鬼，不自量力。」

　　狼魔說完，又朝少女的頭部擊去，少女頭顱碎裂，眼珠子、腦塊、頭骨與銀白色的毛髮相融成一團黑紅色的血爛肉泥。

　　冰冷的微風拂來，少女雙腿間滲出了液體，那是因死後鬆弛而放出的髒污糞尿。

 

　　之後，狼魔爬回至夥伴的遺體旁，他將他們身上的鮮血拭去，一個個搬運至講台前。

　　「對不起，各位。」

 

　　狼魔將他們遺體整齊排列好後，低下頭來。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一點學完這套儀式的話，你們也就不用死得那麼沒有尊嚴了。」

　　淚水從猙獰醜陋的臉孔上滑落。

　　原來他們今夜正在執行一套轉生儀式，如果成功的話，就能夠以人類的身分活在人界，而為何擁有強大力量的他們要轉生成人類呢？這是因為現今的魔界已不如昔日，在上一任魔王被天界的使者暗殺後，魔界陷入長期的內戰，加上教廷、獵人崛起，惡魔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過著肆意妄為的生活，被大量獵殺的他們靠著特製的屍體皮囊潛藏在人類之中，卻因進食需求，依舊有著被看穿的風險，直到現在，一套名為人類轉生術的秘密儀式在魔界流傳，才讓那些絕望的惡魔看見了希望。

　　只要能溫飽三餐，睡覺時不用擔心被暗殺，就算是變成他們最鄙視的人類也在所不惜，為了生存，甚麼都能忍！

 

　　然而，此時此刻，所有的夥伴都離開了。

　　亞伯、傑森、拉、雷夫、修、瑞斯、達蒙、艾克、德克斯。

　　若今晚那賤人沒有來到此地，他們隔天就能在餐館上飲酒慶祝了。

　　無奈命運造化，遇上了死劫，就算殺死了敵人，也品嘗不到一絲喜悅。

　　已經……沒有轉生成人類的理由了。

　　狼魔身體冒出陣陣白氣，修長的爪子收回五指裡頭，四肢發達的肌肉也伴隨「喀噠」的聲響越變越小。

　　他變回了與人類體型相等的人形，但骷髏狀的五官仍燃燒著紫色火焰。

　　他走到亞伯的遺體旁，將手伸入他的長袍，從中拿出一袋皮袋。

　　皮袋裡裝著幾顆玻璃珠，玻璃珠表層為深黑色，上頭刻有物件壓縮的咒文，被壓縮存放在玻璃珠裡面的就是偽裝用的皮囊。

　　狼魔拾起其中一顆玻璃珠，將其摔碎至自身腳旁，一道金光便閃現而出，之後，一名身材臃腫的男子出現了。

　　這位油頭垢面、肥腸垂乳、鼻樑上還掛著黑框眼鏡的肥男，就是狼魔新的偽裝身分。

 

　　他舉手至胸前，緊握起拳來。

　　「該死的獵人協會！這筆帳啊啊啊……我一定會……討回來Der────！！」
　　

　　由於臉部贅肉過多，他說起話來還有奇特的口音。

　　

　　破曉的晨光映入彩窗，教堂漸漸亮了起來。

 

　　為了追蹤獵人協會的據點，肥男將少女遺體上的物品都搜刮一空，並換上少女那沾滿鮮血糞尿的內衣與黑袍，雖然尺寸明顯不符，但由於都被撕裂了，所以也是穿得上身。

 

　　肥男還把玩了下少女那兩把左輪，假裝自己是某個為了拯救被奴役的妻子而狩獵白人的賞金獵人後，就插回了腰間，踏出了教堂。‘

　　復仇，開始了。

　　雖然失去了許多事物，但這不代表命運就要到此結束，畢竟大部分的選擇還是來自於自己，只要還有能夠行動的空間，那就要放手去做，無論目標是甚麼，都要逼自己向前，因為若停滯不前，那就跟那些死去的人們沒甚麼兩樣了。

 

　　因此，即便在前方等待自己的可能又是另一場地獄，也都絕對要繼續鞭策自己，持續向前，因為在這世上，沒有甚麼事比停滯不前還要更加糟糕。


　　「我絕對要……殺光所有的獵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