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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為龍:由夢歸來的龍》 八章、傾盆大雨

媻極亞的芽豆靈 | 2016-12-02 03:22:01 | 巴幣 52 | 人氣 1006

完結✦《為龍》-完
資料夾簡介
法貝路希在夢境中劃過天空,落至地面死去的黑龍眼中,等他醒來,他成為血泊中復生的荒地邪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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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答答。
 

  「哥哥、哥哥?」

 
  滴滴答答。


  「什麼?」
  「哥哥,醒醒,父親給你寄了封信。」
  「我這就起床。」
 

  滴滴答答。
 

  「哥哥,父親說什麼?」
  「他要讓哈利再過來住幾天幫我看門,然後……母親生病了。」
  「哥哥,你要回家嗎?」
  「……。」
 

  滴滴答答。
 

  雨水很討厭。

  每當下雨,窗戶就會結冰,上頭會爬滿冰網,往外望去濛濛一片,好像這個世界只剩下屋內。

  雨聲滴滴答答,它們沖掉霜,又凝結成霜。冰雪大陸很少這麼吵,因為雪總是吸收聲音,一但落雨,連雪都不安寧。

  雨水像扭動的血管一樣啃食窗戶。

  他又聽見了那聲雷響般的大吼。
 

  我要醒過來!
 

  ……噢,該死的。誰又沒關燈?
 

  在睜眼之前,他忽然感覺熟悉——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腦海沒有其他思緒,首先接受到的只有醒過來的知覺。等他真正回過神來時,已經盯著裂隙中的天空看很久了。

  法貝路希側躺著,頭顱略斜,一側的眼睛正好對著天空。

  裂谷外陰沉黑暗,灰色的雲快速流過,夾帶溼氣的風在裂谷的裂隙嗚嗚作響。幾滴冰涼的雨水啪搭落在眼球上,把他冷回神了。

  滴滴答答。

  法貝路希眨眨眼,緩緩抬起頸子,移動重心從側躺變成正臥。

  他轉動頭顱,茫然地張望四周。

  沒有血、沒有迅猛龍、也沒有安茲塔人。

  四周的地面像被什麼給鞭過,留下像爪痕的刮痕,還有狂亂的軌跡。

  他所躺的位置凹陷,蛛網的裂痕從身下延伸出來,砂土呈放射狀散開。

  他記得他摔下來了。

  然後呢?

  為什麼只剩他了?

  「瑪拉?」

  法貝路希出聲呼喊,裂谷中迴盪著他雷響般的茫然嗓音。

  「瑪拉?……裹腳布?鍋鏟?鍋巴?鹽巴?陽光?羊皮捲?」

  他有些遲緩地起身,在原地轉了幾圈,觸眼所及除了被大自然剪切過的岩層,再也沒有其他東西,地面上長著稀疏的耐乾植被。

  「平底鍋?鳥窩?杉木桌?蘿蔔?秤坨?……托魯克?」

  黑龍茫然四望,幾番踏出腳步,結果只是在原地轉圈。

  他的聲音已經有些發抖了。

  「蛋殼、陶坯、柴火灰!」

  裂谷連綿得看不見盡頭,法貝路希抬頭看向自己摔下來的方向。

  那裡的裂谷邊緣塌陷了一塊,像一攤平滑的流沙、靜止的傾洩瀑布。

  法貝路希扭頭打量身上的背心,有些破損,但沒有迅猛龍,上頭沾了許多血跡,身上不痛了,詭異的是新傷跟舊傷也沒了。

  他鬼使神差地聞了聞自己後背……只有血腥味跟迅猛龍。

  小雨細細綿綿,像過重的霧氣下沉,飄在裂谷中。

  寂寞與失落壟罩住法貝路希。

  他又是獨自一人了。

  沒有火堆、沒有笑鬧聲、沒有食物香氣。他不應該對這種感覺感到陌生才對,在遇到安茲塔人以前,他一直獨自居住不是嗎?

  窗外總是雪落無聲,只有壁爐內有柴火小心翼翼的燃燒聲。

  法貝路希想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已經習慣安靜了,但是裂谷中的死寂像某種喧囂、轟然巨響的安靜,震聾了他的世界。

  寒冷在灼燒他。

  所以呢?這就是他的人生嗎?就這樣?

  沒有成堆的書本、暖氣地板、老是被雪弄溼的衣角、或者期刊說的長期缺乏運動猝死桌前、每周都要苦惱翹掉教廷祈禱的藉口……

  而是重傷垂死、餐餐血肉、野外排泄、摔下深谷,以及赤棘龍、迅猛龍、蛋龍,還有火焰角羊?而且還會繼續增加下去?

  他願意從書上看到很多這樣的世界,但是從來沒希望過自己涉足其中。

  「我想回家。」法貝路希對著天空說道:「我真的想回家。」

  「我保證我會每天出門散步,我保證我不會再忘記爐子上頭燒著水,我會買幾棵樹苗回來種在院子裡,每天澆灌它。」

  法貝路希仰著頭,瞪著雙眼,好像能從天空中看出什麼回應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掉下來的,你可能是神、或是某種我不知道的東西,如果我得罪過你,我很抱歉,對不起!但是求求你,讓我回家吧!」

  他的疑問就像人生中的某些事一樣,永遠不會得到解答,你只能瞪著它,看它繼續流動好像在說:「你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

  法貝路希垂頭喪氣。

  縱長的裂谷像一道神劈下的刀傷,深且破。峭壁之間有些窄小的岩層,長著稀疏的植物或藤蔓,長久歲月沉積下來的獸徑蜿蜒在草木間。

  法貝路希踩著黃沙,沿著草地走,裂谷外的天空看起來像幽緩流過的黑色河流,陰暗中偶爾有幾許洩下的陽光。光點在黑龍身上掠過,什麼也沒照亮。

  烏雲低得快要傾洩進裂谷,翻滾奔流。

  風聲獵獵、雷聲填填。

  傳奇大陸的季節正在變換……

  雨季要來了。

  黑龍找到較為緩和的岩坡,觀察上方的岩層形狀後,開始攀爬,太陡峭了,他爬了一會兒就滑下來了。

  陰雨綿綿,溼滑的峭壁上有水流下,變成一道又一道的迷你瀑布。

  植物在灰暗的天氣中逐漸鮮豔起來,顯現飽和的綠色,彷彿生命力由內而外撐破。空氣冰冰涼涼的,法貝路希深吸了幾口氣,繼續找下一個攀爬地點。

  他牢牢記住了自己摔下的方向,即使越走離部落越遠,但他知道走遠路是唯一的近路,所以他繼續沿著裂谷走。

  黑龍茫然的緩步身影在溼氣中逐漸遠去。

  大雨滂沱。

  安茲塔部落的原址一地狼藉,土壤中被踩進陶罐碎片、折斷的羽毛,雨水拍打在小蛋龍的屍體上,幾座燒焦的帳篷被遺留在原地。

  法貝路希徘徊了很久,也直立起來觀望遠方過。

  除了濛濛冷雨,他沒再看見任何人。

  安茲塔人走了。

  他們遷徙了,沒有帶上黑龍。

  寒冷繼續灼燒法貝路希,令他沒有更加難過的是:他們只是走散了而已,並不是刻意拋棄他。

  安茲塔人不會放棄他的,也許是走了另一個方向下去裂谷?

  一想到這裡,法貝路希趕緊轉身,跑往裂谷方向。

  大雨造成視線不佳,水氣飄散在空氣中。

  他到了一開始失足的裂谷邊緣,小心地探頭往裂谷望去,腳下的土壤微微鬆動,他趕緊退回來。

  也許安茲塔人還在下去裂谷的路上?

  或者他們被大雨給阻擋了,所以先在某處暫時紮營?

  他是從裂谷南方的方向上來的,也許安茲塔人走的是裂谷北邊?

  法貝路希突然急切地希望自己懂飛行,這樣就能從空中找到安茲塔人的蹤影,並快速地呼吸,吹散一大片雨幕。

  他轉身退回土地較結實的地方,開始嘗試揮舞翅膀。

  才拍了幾下翅膀(還拍到自己臉上),除了把身體平衡攪得亂七八糟以外,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噢,他真傻,滑翔翼本來就不能振翅起飛。

  書上的滑翔翼原理是什麼?

  好像是在特定的角度中得到上升氣流?

  ……可是他又不是學物理的,他最多只會折風箏。

  即使他沒學過物理,也知道天候惡劣的情況下升空一定不是好選擇,何況他還是一個飛行生手。

  部落原址遺落了很多東西,出於安茲塔人有可能回來的渺小期盼,法貝路希開始整理遺落物。

  他首先輕輕地將小蛋龍從泥水裡扒了出來。

  小蛋龍太小了,所以他將屍體連土一同挽起,一爪子在地上挖了一個坑,用小指將小蛋龍挑出來,輕柔地推進坑裡去。

  法貝路希想起以前埋過的一隻阿茲曼冰崖鴞。

  那頭純白的美麗貓頭鷹拖著半隻撕開的雪兔倒在雪堆中。

  牠是疲憊而死的。

  阿茲曼冰崖鴞帶著獵物每飛幾百公尺就必須落地喘氣,當年鼠類數量減少,而幼鳥每一餐都不能缺,牠很心急,抓著半隻雪兔低空飛行,努力地拍動翅膀,但最後仍舊滾落在地。

  冰崖鴞繼續掙扎,但是在牠停止拍翅以前,牠沒再飛起來過。

  法貝路希從窗內看見牠,於是開門出來,跳進雪堆裡,但是阿茲曼冰崖鴞已經死去了。法貝路希將牠埋在院子裡,連同那隻雪兔也埋了。

  他脫了手套,一手的雪水,凍得指尖發紅。

  在掩土前,他輕輕摸上阿茲曼冰崖鴞的白色羽毛,可能是因為冷掉的關係,手感沒有想像中柔軟,而且羽毛雜亂,羽管七橫八豎。

  掩上僵硬的凍土後,他的手冷得有些沒知覺了。

  小蛋龍的墳像蟻丘的土包,又像摔落地面的扁掉麵糰。

  安茲塔人遺落的零碎物品挺多的,像是只剩一部分的工具、破開的毯子、還有容器破片。法貝路希收攏一些器皿碎片堆在墳包周圍,圍成一圈。

  忙完了所有他能忙的事情,收拾好垃圾、壓實翻開的土,甚至用帳篷剩餘的布料折了一個垃圾桶後,大雨依舊沒停。

  沒有書、沒有人、也沒有地方去,他還能做什麼……

  法貝路希臥下來,把頭塞進翼窩底下,瞪著眼睛開始數雨聲砸在翼膜上的啪搭聲。啪搭啪搭……啪搭啪搭……

  也許會有人回來吧?也許吧?

  啪搭啪搭……





 


  天風輕撫翼下。

  阿古塔斯微抬翅膀,徐徐降落在岩穴旁。

  他沒有慢下來,步伐接替了降落,邊走邊輕緩地收起翅膀。從雲上帶下來的霜化成水珠,溼潤了他的身軀。

  阿古塔斯在岩穴內吐下一直銜著的半珠樹叢,冰冷新鮮的莓果滾落。

  這些點心本該給予的對象不在——那位說嘴饞,拜託他飛上半個月路程去海島上採莓果的龍王——不在!

  噢,龍王外出什麼的他才不生氣呢……阿古塔斯噴氣。

  可是岩穴裡頭幾乎沒有龍王的氣味這就讓他很生氣了!

  他們怎麼能這麼蠢,在龍王重傷以後居然還會再度被支開,一想到那些不知道飛到何處去替龍王「辦事」的同伴,阿古塔斯實在很想踩爛莓果樹叢,然後再給龍王一記過肩摔。

  他再度甩頸噴氣,轉身走出岩穴,坐在懸崖邊開始等合適的風向吹起。

  一但北風吹來,他就可以出發了。

  啪搭!啪搭!

  護衛的尾巴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地面……

  啪搭!啪搭!

  「吼茵,阿古塔斯在做什麼?」附近山峰上的幼龍問著身旁的母親,「他一直在尾擊地面,那是覓食訊號的一種嗎?」

  母戰龍垂頭告訴他說:「不,那代表王要挨揍了。好了,你到底什麼時候要跳下去?」

  那孩子被吼茵巨大的身軀擠在懸崖邊,他乖巧地(而且緊緊地)貼著地面,不斷朝自己的母親搖尾巴。

  「我覺得現在不適合起飛……我是說,今天一整天都不適合起飛呢,我在早上的袋鼠內臟中看見啟示了,它叫我改天再飛。」

  吼茵慢悠悠地接話道:「你如果不跳下去,我保證我以後都不打你了,在你跳下去之前,永遠別想我打你。」

  幼龍的耳朵猛然豎起,整個龍無比震驚。

  「永、永遠不打我?不會再給我一個能令我翻滾的巴掌、還有把我打上山壁的尾擊?」講到最後,他甚至難過得快哭了。

  吼茵點點頭,繼續用龐大的身軀將幼龍擠出懸崖。

  「我看不起不願意進行自己第一次飛行的戰龍,我連成年禮的上勾拳都不願意給你。在你會飛之前,會打你的只有那些軟綿綿的其他孩子了。而且我會告訴巴菲烈,叫他一輩子逆舔你的毛。」

  「不!我不要被逆舔一輩子!」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跳下去?」

  「唔、唔……可是如果我摔死了,我就永遠都沒機會被打了……這麼說來……咦,好像沒什麼差別耶?」

  「對,沒有差別。」

  幼龍忽然間興奮起來。

  「那、那……我會像阿古塔斯那樣的……」

  吼茵打斷他。

  「不,你不會。『翻滾俯衝』跟『急轉彎』你可以在成年以後試試,而且我保證你會像其他想嘗試的戰龍一樣摔斷翅膀。記住,你是一位戰龍,你只有滑翔翼。」

  「阿古塔斯也是戰龍……」

  「對,但他是龍王護衛,他可以在天空上把王踹下來,你不行,所以,你要給我跳下去了嗎?」

  「今天早上的袋鼠真的很好吃,你去哪裡抓的?」

  「快跳。

  「也許我應該等下一輪弱一點的風?」

  「快跳。

  「昨晚的龍窩有點不夠熱,吼茵你有頭續嗎?」

  「我他龍的怎麼會知道,快跳。

  「吼茵,孵蛋是什麼感覺?」

  母戰龍翻了個白眼。

  「不會飛又是什麼感覺?膽小龍。」

  幼龍站起來,沖母親嚶嚶低吼道:「我才不膽小!我是下一個征服峽谷旋風的人選——呀呼呼呼!」幼龍鬼叫著滾下去。

  他一不貼緊地面,翅膀下就進了風,直接摔出去了。

  吼茵涼涼地接話道:「對、對,先征服你的落山風吧。」

  掉下去的幼龍一面「呀呼呼呼」地尖叫(或者只是興奮的慘叫?),一面被風被吹走了。

  母龍繼續臥在原地醞釀情緒,等著兒子回來時送他一記完美的直拳。

  他一定會超喜歡!她的直拳連雄龍都說痛。





 


 
  「弗林特。」穿長衫的長者呼喚他。「我們必須談談。」

  法貝路希放下傘,抖開上頭的雪。

  他穿著有母親刺繡的羊毛馬甲,紮著北方民族特有的腰巾,右眼窩中卡著的單眼鏡片上幾滴融雪滑開。青年抬頭,撥開眼前缺乏修剪的頭髮。

  「教授。」




  法貝路希在翅膀下睜眼。

  抬起一隻耳朵聽了聽,外頭只剩滴水聲。

  雨下完了。

  龍身捲縮的位置積了很多水,四肢陷進泥巴裡,當他把頭從翅膀窩裡拉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在泡觀光旅館會有的那種泥浴。

  法貝路希沒有睡很久。

  他昨天昏迷到晚上,忙了一半夜,黎明時雨停沒多久他就醒了。

  陽光正好從山丘外探頭,把半邊天空照得灰黃。

  他仍然有點倦意,一沒了安茲塔人與書本,他的早晨就沒了活力。

  頸腹拖出了許多泥水,讓他感覺有點重重的,花了一點力氣才從泥巴裡爬起來,翅膀沾上不少泥,尾巴也垂得無精打采。

  他抬起左後腿踢了踢,再抬起右後腿也踢了踢,爪尖濺下的泥水噴上半乾的地面,但並沒有讓他更乾淨,而且他踢完才發現自己剛才的動作蠢透了。

  丘陵的景色變得鮮豔,再也沒有大雨中那種單調的灰色。

  轉了轉脖子,三百六十度的景色衝進視野中,使他暈得一個踉蹌。

  法貝路希在原地搖搖晃晃了幾分鐘,重新習慣龍的視野,像鬥雞眼一樣把眼珠固定在前方,幫自己建立接近人類的視覺。

  他瞪著空無一人的部落原址好一會兒,想起昨天的遭遇,心情低落了點,但沒有昨天糟糕。

  「早安。」法貝路希開始對空氣自言自語,並且深呼吸,「乾淨的空氣,而且不會結冰,法貝路希,想要吃早餐嗎?」

  噢!確實有點餓了。

  他昨天什麼都沒有吃,還以為今天會有點不舒服。

  說到進食,雖然書上說有些龍兩三天吃一次,但他一點也不想實驗戰龍到底可以幾天不吃,冒險團每天餵他,而且他也習慣一日三餐。

  一用輕鬆的語調對自己講話,感覺就好像創造了某種事實一樣,整個龍鎮定多了,而且孤單感消退。

  糟糕,要是他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會不會變成某種神精病啊?

  「好,我想吃早餐。」法貝路希甩甩頭,積聚的雨水從頭角繞成的頭冠中潑出來,濺起了一大片泥巴水花。

  他繼續跟自己說話。

  「你想繼續抓動物嗎?像昨天那樣?或者簡便一點,選不好吃的莫拉魚?」

  不,莫拉魚長得好恐怖,還滑滑黏黏的,噁!

  但是去湖邊漱口洗臉或許是好主意,他要努力把衛生習慣撿回來,雖然他已經不在意沒有牙刷這件事了。

  「等漱洗完,就去找托魯克!」法貝路希點點頭,又甩下一大片水花。

  他從泥巴裡拔出腿,往小山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朝陽就跟昨天的一樣,只是沒有了那種在沙塵中的模糊,在雨後的天空裡非常清晰亮麗。

  法貝路希邊走,邊哼起歌來,走過的地方拖曳出一大串濕痕,還有巨大的腳印坑與尾巴溝。

  他哼了老半天,才發現自己在哼教廷詩歌。

  他想試試原住民歌,可是野歌的曲音複雜多了,或者說,很多部分根本都是即興唱的,龍的聲音沒有辦法做出那麼花俏的抖音。

  話說龍會唱歌嗎?

  他繼續哼教廷詩歌,黑龍的聲音低沉,沒有原身的半點清亮。

  這樣的聲音讓他想到了曉徽教廷中的聖騎士合唱,他們總是用低沉平穩的聲音緩慢地唱著歌,莊嚴而肅穆。

  法貝路希有點內咎。

  他只有在自己有困難以及需要的時候,才會想到曉徽信仰。他對信仰有感覺,雖然說不上非常虔誠,不過在優先度上他經常把信仰往後擺。

  唱完,法貝路希打了一個大哈欠。

  低音能把所有歌唱成安眠曲,可惜他沒有回籠覺可以睡,他得出發去找安茲塔人才行,而且還要先餵飽自己。

  法貝路希睡眼惺忪地跨入了樹林。

  可能是雨帶來的清潔效果,樹林中的氣味變得很單調,其中有一種他沒聞過的氣味,還有植物散發的淺香。

  他跨過樹叢,往記憶中湖的位置走。

  快到了,那個冰冰涼涼,但可能不是很乾淨(幸好他現在不會拉肚子了),裡頭還有一堆嘴巴會變大的莫拉魚的湖。

  黑龍低頭跨出樹叢,垂頸蹭到湖邊,用後腿坐下,盯著湖水看了一會兒。

  確定下面沒有蓄勢待發的莫拉魚後,他把唇尖湊到湖面上開始吸水。

  他邊吸,邊打盹,等到吸滿了水,直直揚起頭,發出響亮的滾水聲,接著轉頭一噴,打歪了一顆矮樹。

  他又吸了兩次水,執行了左右甩頭、上下點頭,看起來超蠢的漱口動作。

  漱口完後,法貝路希依舊睡眼惺忪,甚至懶得睜開眼了。

  他把鼻頭泡進湖水裡開始喝水。

  解渴後,伏低身體,把整個頭塞進湖水裡。
 
  一秒、兩秒……把自己的頭當成攪拌棒,在湖水裡晃來晃去。

  覺得臉乾淨了之後,法貝路希抬頭做了一個參考自家狗狗的甩水搖抖,噴上湖面的水花像下了一陣小雨。

  洗完臉舒服透了,法貝路希享受地閉著眼,仰天嘆息道:「天啊,以後找不到湖該怎麼辦……」

  他要是有了眼屎,用爪子去摳會弄瞎自己嗎?

  說到眼屎,把頭放在水裡晃好像洗不掉?

  一想到這個,愛乾淨的法貝路希趕緊低頭,在湖水上左左右右地照起自己來。

  湖水還在翻滾,法貝路希像自戀狂一樣盯著水面,一面狂眨眼想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眼屎。

  湖水上面倒映出黑龍頭,搖動的水波中逐漸可以看清自己的紅眼睛,如果不搭配法貝路希平時無害的表情,這眼睛可能會嚇跑一堆人。

  他也不是第一次從水裡看自己的倒影了,每次看都覺得黑龍可能有眼睛疾病,令他有點為自己擔心。

  法貝路希頭低得幾乎要把眼睛貼到湖水上。

  確認左眼沒有眼屎後,側頭換了另一邊繼續照——噢,不管看幾次還是覺得自己好帥!可惜的是他身上沒有花紋,黑得像塊炭。

  湖水晃來晃去,逐漸平靜下來。

  黑龍的倒影越發清楚了,還有亮晶晶的……一顆太陽?

  水波中的太陽越來越清晰,形成了一顆龍頭的畫面——

  看起來就像金色版本的自己。

  法貝路希一秒垂下耳朵,好心情立刻萎了。

  他的視線緩緩沿著金色倒影的方向延伸、再延伸……

  一位暗金巨龍站在湖岸斜對面的轉角處,嘴裡叼著半隻還在拍尾巴的莫拉魚,半個身體被樹木給遮擋。

  鑑於法貝路希對自己的熟悉,他立刻就確認了對方的品種也是戰龍。

  陌生戰龍的表情無從分辨,因為法貝路希從來沒見過自己以外的戰龍。

  對方的表情動都沒動一下,而且身上有被水潑溼的痕跡……看來在法貝路希到達之前他就待在這裡了,還接受了一番「洗禮」。

  法貝路希的睏意席捲一空。

  等等,那傢伙在那裡看多久了?

  陌生戰龍看起來不像生氣,可是也沒有表現出其他情緒。

  法貝路希的尾巴尖抖了抖,差點捲起來。

  他該不會又闖入了什麼他不該踏入的地盤吧?這座湖裡有食物,所以也許是有主的?完了,赤棘龍事件要重演了嗎?

  在法貝路希發楞的同時,湖岸上的龍也沒有做出其他反應。

  兩位龍開始沉默地互看,空氣中只有莫拉魚拍尾巴的聲音。

  在法貝路希確認對方不會像赤棘龍一樣衝上來攻擊自己以後,他保持著頭在湖面上的姿勢,揚起一個扭曲的笑容,語氣跟頸椎一樣僵硬。

  「嗨?」

  「……。」

  「請問,這是你的湖嗎?」

  「……。」

  「好吧……呃,那麼,早安,然後,再見……」

  法貝路希縮著身子退阿退,小心翼翼地伏在地面上,緩緩地倒退回樹林中。

  當陌生戰龍一消失在視線裡,法貝路希立刻把低垂的頭揚起來,然後轉身(還不小心撞倒兩棵樹),邁腿開跑——

  他的媽媽咪唷,他遇到龍了、他遇到龍了啦!

  法貝路希瞪著眼珠子,保持上身僵硬但下身狂奔的姿態衝出樹林。

  他的曉徽神!他遇到龍了!好大的、一隻龍!

  呸,沒禮貌,是一位龍!

  黑龍砰砰砰地一路奔回了部落原址,留下好大一條翻開的土壤在身後。

  法貝路希緊張地呼吸著,感覺到自己胸膛深處的那顆心臟怦怦怦地狂跳。天啊,他遇到另一位戰龍了,要是對方想找他幹架他該怎麼辦?

  才想著,身後就「砰」的一聲傳來巨響!

  法貝路希扭頭,湖邊的金龍就站在他身後,剛收起翅膀,降落的狂風迎面吹來,撲在黑龍驚悚的表情上。

  法貝路希瞪大眼睛,抬起下巴,深吸一口氣——

  啊啊啊!那位龍跟來了、那位龍跟來了啊啊啊!

  他會不會被打成菊花啊啊啊?

  法貝路希發出短促地尖叫,一個爆退接著滾倒,滾倒後乾脆直接翻了一個圈,站起來繼續後退,而且越退身體伏得越低,直到撞上山丘。

  法貝路希緊緊貼著山丘,尾巴捲成球球,縮成一團說道:「我不幹架,別找我!」

  陌生戰龍優緩眨眼,仍然沒什麼表情。

  法貝路希對他揮了揮前爪,像在趕狗。

  「噓,走開!」

  陌生戰龍開始有表情了,那種表情叫做「沉默」。

  「去、去!」

  「……。」

  陌生戰龍打量著法貝路希,法貝路希盡量不去看對方的眼睛。

  在許多生物認知中對視是一種挑戰行為,法貝路希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在湖邊直視對方的關係,所以對方不爽了。

  他把視線放在金色的龍腳上,試圖挽回被打爆的命運。

  對方忽然朝他跨出步伐……

  「等一下!不准踩!」法貝路希忍不住大叫,金龍的前腳停在半空中。

  法貝路希剛揚起的頭和耳朵一秒又垂下去,勇氣消耗殆盡。

  他用僅剩的膽子,伸出尾爪指向地面,細聲解釋:「那個……是墳墓,不可以踩……」完了,他一定會被打爆。

  陌生戰龍低頭,看見埋葬小蛋龍的墳包。

  他收回了前腳,姿態展現著一種優雅與莊重,重新看向法貝路希,耳朵微微揚高了一點點,看起來像改變了心意一樣,身後尾巴輕擺。

  「你叫什麼名字?」金龍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像溫泉,輕緩平和,而且聽起來有一副很好的脾氣。

  「噢、噢……原來你會說話,抱、抱歉,我?我是法貝路希。」法貝路希趕緊回答,他不小心又望向了對方的眼睛,因為他習慣看著說話對象。

  金龍沒什麼不良反應,於是他就放心著繼續盯對方了。

  「你認得我嗎?」金龍忽然問。

  法貝路希歪頭,覺得有一股愛心湧上來……原來這是一頭年老失智的龍?啊,真可憐,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不認得。唔,這位……老先生?或老夫人?如果你迷路了,我可能幫不了你……」法貝路希的緊張緩解許多,斜倚著山丘坐下,但眉頭依舊高高揚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老?」戰龍的鼻子發出像笑音的呼氣聲,接著說:「我們年紀差不多。」停了停,抬頸補充道:「我比你大上一些。」

  我哪知道龍是怎麼分辨年齡的,我連自己現在年紀多大都不知道。

  「好吧……」法貝路希接著說:「既然你不老……可是為什麼你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金龍好像噎了一下,他眨眨眼,尾巴晃了一個較大的弧度。

  「我只是以為我們認識,不過我好像認錯了。」

  「沒關係,我在附近也沒有看過其他龍,也許你可以換個方向找找看?」

  金龍沒有回答,他低頭,看向了被黑龍出聲保護的墳包。

  他眼中的光沉了沉,低聲問道:「這是誰的墳墓?」

  法貝路希看向墳包,想起了那些可憐的小蛋龍、撲咬他的迅猛龍、以及離他而去的安茲塔人……落寞的心情淹沒他。

  法貝路希垂頭喪氣,難過地回答:「那些是小蛋龍,我們昨天被迅猛龍攻擊了,但是迅猛龍沒有吃小蛋龍,所以我埋了牠們。」

  金龍一聲不發地聽著。

  「幸好迅猛龍最後都跑到我身上,所以沒有人死掉,不過我也找不到我的朋友了……被迅猛龍抓好痛。」

  「你的朋友?」金龍的語氣帶了一點好奇與不可思議。

  「他們是安茲塔人,蛋龍是他們養的,因為養蛋龍,所以冒險團也叫做蛋龍。我是托魯克的新團員,他雖然有點笨笨的,人卻很好……」可是、可是……

  法貝路希忽然情緒潰堤,憋嘴,鼻孔撐大,一口氣大哭起來。

  「可是我現在找不到他們了啦!」

  「!」

  金龍被法貝路希的眼淚嚇了一跳,爪子刮起地面,翅膀也警戒地拍開。

  「大家都不見了——」黑龍哇哇大哭,眨眼拋棄了所有的理智與臉皮,任由軟弱淹沒腦海,將他成為黑龍以來的所有委屈與疑惑都發洩出來。

  金龍快速地眨眼,下意識做了無意義的左右張望,最後小跑步過來,擔憂地站在黑龍身邊,好像這麼做情況就會改善一樣。

  「我想回家!嗚哇——」法貝路希繼續哭,什麼也不管了。

  金龍開始在黑龍身邊左右左右地走起來,頭剛湊過去就縮回來,想碰對方又不敢碰。

  「我想念瑪拉!我想念托魯克!還有裹腳布!鍋鏟!鍋巴!鹽巴!陽光!羊皮捲!平底鍋!鳥窩!杉木桌!蘿蔔!秤坨!蛋殼!陶坯!柴火灰!」

  「……。」金龍來回走動的速度更快了,

  「我想要平底鍋帶我去獵火焰角羊!而且我保證我不會再讓他們的衣服被吃光!我想要瑪拉幫我釣魚,我一直沒有跟她說她打死魚的動作超帥的!我還想跟托魯克說不要再吵配料的事情了,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分我吃——」

  黑龍的哭聲嚇飛了一群棲息在遠方林內的鳥,還驚走了許多小動物。

  兔子與老鼠慌亂地衝出地穴奔竄,遠方的獸群快速地轉了個彎。

  「都是迅猛龍害的!害我昨天沒吃飯,一直咬我、想弄瞎我、在我的新背心上面留下好多抓痕,又害我掉下懸崖、跟瑪拉他們走丟了!我討厭迅猛龍——」

  金龍停下腳步,望向黑龍的身軀。

  除了那個看起來明顯是人類手製的皮革裝備以外,黑龍的身體完好無缺,甚至沒有半點傷疤。

  他稍稍後退兩步,有點戒備。

  「你沒有受傷。」

  「對啊?」法貝路希還在哭,「醒來以後傷口都不見了!好恐怖!戰龍都是變態嗎?」

  「……。」

  「我不要當戰龍!嗚嗚嗚!一天到晚想幹架就已經夠變態了,還會莫名其妙受傷又莫名其妙好起來,見鬼——我不想幹架,我想回家!」

  「先、先別哭……」

  「你不要找我幹架!我不打架!嗚嗚嗚!」

  「好,不幹架。」

  終於哭不出東西以後,法貝路希啜泣著安靜了下來。

  他抽抽搭搭地,委屈地垂著頭,發出無法控制的嚶嚶鼻音。

  黑龍身上的泥已經乾了,看起來超級落魄,徹底像透一個流浪漢該有的樣子。

  法貝路希瞇著眼,一下一下地抽著氣,淚眼模糊的視線中,一抹金光湊過來,有個溫熱濕軟的粗糙東西擦過他的眼皮。

  他愣了會兒,那東西繼續一下又一下地舔著他,從眼睛舔到臉頰上,再舔到下顎,又舔到了耳後。

  金龍的舌頭濕熱濕熱的,而且很有力道,翻來覆去地舔他的耳朵,正著舔、逆著舔、順時針著舔、逆時針著舔。

  親愛的父親、母親、弟弟,有一頭龍在舔他……

  而且他居然被舔得很舒服……

  曉徽神啊,他沒救了。

  可以要求對方把頸子後也舔一舔嗎?

  金龍似乎舔滿意了,停下來問道:「好了嗎?」

  法貝路希在雙重打擊中點點頭。

  「好了……」

  「不哭了?」

  「不哭了。」

  丟臉透了,他在一位陌生的龍面前哭了,重點是,對方還舔了他。

  天啊!真希望這不是什麼求愛動作。

  想到這點,法貝路希緊張地看向對方,完全沒思考就開了口。

  「你應該不是母的吧?我不想交配!」

  金龍用力且惡狠狠地又舔了他一下,噴了一鼻子的氣。

  「我不是母的。」

  「那就好……」法貝路希放心地鬆了一口氣,忽然又緊繃了起來,「我呢?我也不是母的吧?」他從來不敢把頭塞進腹部底下去確認這件事。

  金龍再度噴了他一鼻子氣,有點氣憤。

  「你也不是。」

  嚇得法貝路希畏縮了一下。

  金龍看了他一會兒,開始展現出深深的疑惑。

  他試探地問道:「你沒有見過其他戰龍?」

  法貝路希搖頭。

  「沒有。好奇怪,原來有龍是金色的?為什麼你是金色的?金色不是保護色吧?」

  金龍點點頭,諒解了黑龍對年紀還有性別的誤會,但他沒回答關於自己毛色的問題。

  「你一直跟安茲塔人在一起?」

  「他們收養了我,把我從赤棘龍手中救出來。」

  黑龍的眼中閃耀著一種叫做感激的光芒。

  金龍臉上再度蔓延著一種叫做沉默的情緒表情。

  他安靜了幾秒,接受了這個訊息,而且沒有問為什麼一位戰龍會需要一群人類去把他從赤棘龍手中救出來,更不用提「收養」這個字眼了。

  「我們搶劫了赤棘龍。」法貝路希這樣補充道,顯得有點沾沾自喜。

  金龍一聽,更沉默了,但他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是坦圖卡。」他突然自我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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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有提到說來分享關於黑龍的寄生獸模式的靈感
很多人應該會察覺畫面挺像寄生獸的,不過在我寫《為龍》之前寄生獸電影還沒出阿

我想了想我還是把照片刪掉了免得嚇到小朋友。(因為已經嚇到了LKK)

有興趣跟膽子夠大的朋友自己咕狗《怪形》跟《怪形前傳》
我明明是個超級怕看恐怖片跟驚悚片的膽小鬼,可是我當時一不小心看到這個的特殊化妝節目,就不小心把《怪形》跟《怪形前傳》一起在指縫間看完了RRR還做惡夢

推薦大家去看,這個比《異形》還好看。

另外提醒小豆芽們校稿實況明晚開台

創作回應

亞空
護衛:給我放下你的舌頭啊啊啊!(一拳揍過去)

其實人家比較想看到金龍直接霸王硬上弓(艸)
兄弟情誼超棒啊啊啊!!

對啦人家喜歡看龍搞BL?!
2016-12-02 09:39:28
媻極亞的芽豆靈
我什麼都沒寫,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好像剛看完一部龍的BL三角戀
2016-12-02 09:56:46
Azurrath
所以靈感是美版寄生獸嗎(X
不過比起舔舔 我果然還是比較在意坦圖卡嘗試壁咚法貝www
2016-12-02 09:51:43
媻極亞的芽豆靈
應該說原本的打算就是讓黑龍這個生物扭曲,
剛好發現怪形的美術風格給我很多畫面就參考下去了
等等哪裡有壁咚?!
2016-12-02 09:56:05
大羊
對舔舔有關注,主要是因為人類之間只有極少數的情況下才會做出,所以在讀者自己代入視角時才會覺得怪怪的,但是在動物身上大概就等於人們之間的摸摸頭、拍拍背等等的動作吧
2016-12-03 12:16:45
媻極亞的芽豆靈
沒錯啊!就是那樣啊!而且舔舔有另外一項很重要的功能阿,但是我現在不跟你們說OXO
2016-12-03 12:19:17
大羊
殺菌、強化皮膚防禦力?
2016-12-03 12:23:58
媻極亞的芽豆靈
不是,嘿嘿
2016-12-03 12:25:46
木森林
看到法貝被金龍追時看太快看成〝他會不會被爆菊花啊啊啊〞XDDDD
2016-12-06 21:54:26
媻極亞的芽豆靈
幹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2016-12-06 22: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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