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實驗室的時候,太陽剛剛西沉,天空從暗紅色慢慢變成紫色。吹在身上的風有一點點涼,反射性地咳了兩下,接著耳邊自動響起艾理善常說的「魏小陵,不准感冒」,下意識地將手伸進背包,在筆電跟雨傘的下方摸到圍巾。環顧一下周遭,路上連穿得最漂亮時髦的女生都沒有繫絲巾,顯然這個時期要圍圍巾還太早,思考了一下,又把圍巾塞回背包最下方。反正我得去買菜,加上一條圍巾也不方便。
我跟依俐學姐是最後兩個離開實驗室的人,這個動作完全被學姐看在眼裡。
「怎麼,那小夥子今天不來接你?」
「他家裡有事,回家去了。」
「喔──」
「而且學姐,有法律規定說他一定要來接我嗎?」
我的問題讓學姐聳聳肩膀,挑起眉毛:「你不是說,他當年當人家男朋友的時候,從不忘記接送嗎?」
「但不表示我就一定要比照辦理啊!」
學姐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問題是他還是你的男朋友啊,沒錯吧?」
「學姐,那三個字從妳嘴裡說出來,我聽了很尷尬耶。」
「幹什麼,魏希陵,難道你是今天第一天交男朋友嗎?有什麼好害羞的?」
「我可不是系上那些被人捧在手掌心裡可以予取予求的大小姐啊。」
依俐學姐橫眉豎目地瞪了我一眼:「你這言論有性別歧視,不過就算了,我可以暫時不管。我真正想說的是,其實你可以要求更多的。」
「什麼意思?」
「系上的那些學妹,在沒有男生在場的情況下,沒有一個是你所知的『予取予求的大小姐』,她們單獨做實驗寫報告,表現比男生還好的,不在少數。她們在你那些學長學弟面前會完全變一個人,無非是為了激發男生的保護慾。我知道你不是女生,可能也不需要別人保護你,不過呢──」學姐說著露齒一笑:「你夠獨立了,偶爾撒個嬌不會對你有什麼壞處的!」
「學姐,我不懂妳為什麼要跟我講這些。」
「唉!」依俐學姐雙手一攤,嘆了口大氣:「看來我這個學弟在高級生物資訊理論上面聰明絕頂,但出了實驗室仍是呆瓜一個!」
當我肚子裡抱著飢餓跟對依俐學姐的困惑,手上提著兩個大購物袋,肩上背著筆電跟講義萬分艱難地打開自己家的門,裡面是黑的,說句「我回來了」也沒人應聲。
「咦,阿善那傢伙……啊,對吼。」
多花了五秒才想起來,艾理善不在。
今天的晚飯只有我一個人吃了。
在廚房流理台上打開購物袋,第一個反應是「糟糕,買太多」,高麗菜買了一整棵,豆腐不小心買了兩盒,豬肉片跟洋蔥也買超過一餐的份量,連在學校外面的自助餐店買的白飯也是大碗。
跟艾理善一塊吃飯的日子長了,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吃,連控制份量都忘記了……
沒辦法。我將買回來的整棵高麗菜切開,只留下四分之一,其餘的全部包起來放進蔬果室,雞蛋填進空空如也的蛋架,豬肉片跟洋蔥撥一半出來用,本來想拿來煮湯的豆腐就送進冰箱備用吧,冰箱裡還剩下一點剩湯,今天就把它清掉。
屋裡空蕩蕩的,把電視打開轉到MTV台,讓它自動播放,替有點冷涼跟陰暗的空氣增添一點聲音。
今天是星期二,距離艾理善接到電話匆匆忙忙地回家去,即將滿三天。
說到這件事我就想抱怨,艾理善那個冒失鬼,趕回家去卻忘了要請假,因為昨天,星期一一大早,我就接到艾理善的同班同學兼前女友馬卉婷的電話,劈頭第一句就是『那傢伙為什麼翹必修課?』,文字上的意思是在質問,偏偏我怎麼聽都只覺得那位跟艾理善從大學一年級同班到研究所一年級的小姐藏在問題後面的意思鐵定是「你們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假如我的回答不是「他家裡昨天出事,趕回去了」這種無懈可擊一本正經的東西,接下來應該會遭到一連串的取笑攻擊。
馬卉婷應該是把艾理善沒去上課的原因傳遍了整個政治所研一,因為星期一傍晚艾理善撥電話回來時,問了一句『我的手機今天超安靜的,都沒發生事情?』。跟他講了馬卉婷打電話來之後,他才回答『耶,是喔,原來是這麼回事』。
「怎麼?」
『我沒接到她的電話,回撥她也沒接,後來我就把這事忘了。』
「很忙?家裡還好嗎?」
『現在還在觀察,我白天都在醫院,老媽剛來換手。』
「嗯……」
我還在想艾理善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累,應該是從早到晚都陪病人造成的,就聽到他的下一個問題:『小陵,有沒有想我?』
「啥?!」
電話那頭傳來他的笑聲,顯然是被我的反應給逗樂了;但笑聲沒持續多久,話筒裡傳來雜亂的背景音,他匆匆跟我說了句『我快到家了,小陵,這邊先掛了喔,拜拜』就切了電話。
星期二一整天,手機都很安靜,連一條訊息都沒有。除了依俐學姐講的那些語焉不詳的話之外,
若論我有沒有很在意,答案應該是沒有,以前有過整個暑假連一通電話都沒打的紀錄,我沒什麼好擔心的。
更何況,我也沒有非要打電話找人聊天的理由。我從小到大都一個人慣了,直到兩個月前都還是獨居狀態,現在現在只不過是回復原樣而已,有什麼好在意的……
「哎唷!」
菜刀差點切到手,好險好險。差一公厘我的晚飯就要吃染血的洋蔥了。
人說小別勝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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