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搖滾吉他手的開場般，
女子手臂隨手一撥，機槍前端的槍管束開始轉動起來。
以這座工地為舞台，名副其實的死亡獨奏狂躁上演。
火藥化為有形的音符，粉碎尚未油漆的水泥牆。硝煙味與脫落的彈殼彷彿成為了陪襯，為這場即興演出增添血腥的色彩。
隨著獵物移動的步伐，女子加速揮動機槍，任由機槍的重量牽引身體四處旋轉。
行雲流水的步伐、狂野而致命的單人華爾滋。
「喂喂，現在是怎樣？」
灰姑娘在揮舞機槍壓制的同時、也正逐漸與輕甲義警拉近距離。
熱情的追逐戲碼，在充滿粉塵的石灰地上展開。
「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會飛嗎？不是把我的手下們都打得鼻青臉腫嗎？」
即便槍聲大作，仍舊可以清楚聽見她的咆哮。
輕甲義警不予理會，只顧著加快逃竄的動作。
不啟動噴射引擎、也不使用任何裝備反擊。
對方實在過於緊迫盯人，根本找不到空隙出手。
「別光是只會閃來閃去的，這樣子根本就沒辦法讓我High起來啊！」
輕甲義警心底大吃一驚。只見女子一個箭步上前，瞬間欺至他的身邊。
輕機槍攔腰橫掃而來！
難聽的撞擊聲傳開，男子格擋的左臂奮力一揮，甩掉滾燙的金屬槍管。
女子主動往後跳開，直退到四、五公尺的空地之外。
就在女子再次按下扳機之前，輕甲義警總算逮到了機會。
雙拳舉向目標，六枚鋼釘發射器全彈齊發！
女子迅速將機槍往旁一甩，順勢抬起左腿，以神似芭雷舞中的大踢腿舞步（Grand battement jeté）配合身體迴轉，輕快躲開鋼釘。
腳尖著地後，立即穩定站姿、展開彈幕。
砲火聲不絕於耳。
持續瘋狂掃射的灰姑娘，抿了抿乾燥的嘴唇。
她想起兩個月前的光景。
毒品加工廠付諸一炬。
就在她和特攻部隊，好不容易從西西里人手中搶下軍火庫的時候。
當她和手下們趕到現場時，焦黑的土地上，僅殘留著暴露的建築物骨架與無盡飛灰。
——和現在的場景若干相似。
就在此時，輕甲義警忽然反守為攻，朝女子直奔而來。
搞什麼？女子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義警的行動，但下一秒隨即醒悟過來。
迷你砲機槍的聲音不知從何時開始變調。子彈不再從槍口射出，只剩下槍管持續空轉。
女子機警望向彈鏈，在卷束成好幾圈、串連著大量子彈的冗長鏈條中，被數個鋼釘插入其中、甚至因此而斷裂。
「嘖！」
灰姑娘高抬機槍為盾，輕甲義警並未因此退縮，揮拳擊向槍管。
三發連接纜繩的鋼釘射穿槍管的旋轉軸，輕甲義警使勁一拉，將機槍從灰姑娘手中扯開。
一時失去平衡的灰姑娘，被緊接發射的另外三枚鋼釘命中肩膀。
「給我差不多一點！」
灰姑娘從口袋中抽出兩把冰錐，射飛鏢般擲向男子。
輕甲義警機敏躲過二劫。女子以左右交替的步伐跳躍；一面往後退避的同時，又接連投射冰錐。
兩把、三把、四把、最後一把……待輕甲義警躲過所有冰錐的時候，女子已經退到了停靠重機的位置。
頓時明瞭灰姑娘意圖的輕甲義警，加快了奔馳的腳步。
不料女子左腳朝向前方，狠狠一蹬。
原本橫躺在地上的鐵撬，因為前端凹槽受到施力而立了起來。
女子毫不遲疑，抓住彈起的鐵撬握把，往咫尺之間的輕甲義警揮去。
輕甲義警腰身滑稽歪斜，踉蹌地跌了幾步後才終於站穩。
「逃跑？」灰姑娘猙獰咬牙，「你以為自己是在對付什麼人？」
她再接再厲上前追打，以流氓慣有的語氣質問道。
「——話說回來，你剛才是打算毀掉我的馬車吧？啊啊，是這樣吧？」
腹部、胸部、手臂——輕甲義警的身體各處接連遭受猛擊。
眼見男子的架勢徹底潰裂，女子暫時停止了攻擊。
「…我說，烏鴉男，」
手持兇器的女子，忽然對躺倒在地的獵物閒話家常起來。
就像是追憶起學生時期的羞赧回憶那般，她以興味索然的口吻展開自白。
「我啊，喜歡靠自己的勞力賺錢、也喜歡那種豪賭般的投資手法。」
灰姑娘娓娓道來，
「——所以我迷上了搶劫。既需要親自動手、同時又有玩命的風險。我沉迷其中，根本無法自拔。」
每次的團體劫掠，都是一場巨額的投注。
經過審慎考量，針對報酬率最高的目標，制定看似粗魯的精密計劃，然後投入難以忽視的武器、人力與種種資源——每次都是這樣。
即使說是賭上幫派存亡的關鍵戰役也不為過。
所以她盡可能親臨現場指揮。
「我很享受一次帶走大量戰利品的那種快感。你知道嗎？那種扛著『貨物』時，壓在肩膀上的沉重感受——那種讓人覺得輕飄飄、興奮到想要跳舞的充實感。我甚至覺得，比起從事利潤更高的販毒主業，這種親自得手的感覺，更加令人痛快。」
「——所．以．啊，」
即將結尾之際，女子徹底拉開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痛毆我的部下、斷我的門路、甚至毀了我的生財工具，這些我都可以忍受……但是，」
——但是，你打算毀掉我的馬車？
鐵撬對準義警顏面與腹部，又是一陣亂棒猛砸！
「這下懂了吧！」灰姑娘嘲諷似地狂笑不止，一如砸在輕甲義警身上的重擊。
「——隨意擋人財路的傢伙，就要有橫死街頭的覺悟！」
磅！最後一棍重重打在義警的頭上，就此倒地不起。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女子眼神閃現錯愕，怒視著那根硬生生停在半空中的鐵撬。
隔著漆黑皮衣的五根手指，緊緊握住鐵撬前端。
「財路……」
單膝跪地的義警低沉著頭，兀自呢喃起來。
「啊？」灰姑娘輕蔑瞅向狼狽的義警。
在她還不明究理的時候，義警緩緩抬起頭來。
護目鏡與口罩之下的那張臉，露出了鮮少浮現的憤怒表情。
「——妳管這種殺人越貨的行徑，叫作財路？」
「！？」
機車幫派集團首領的手掌反射性地鬆開鐵撬，身體退開男子身邊。
身體的本能驅使她展開行動。
雙方的氣勢在那一刻轉換過來。
輕甲義警移動更為迅速，身體彷彿化為了偌大的黑暗，朝女子直撲而來。
灰姑娘甩動手臂，鐵撬往義警的太陽穴砸去；義警視若無睹，手刀一劈，鐵撬乾脆地斷成兩截。
循序漸進、水到渠成，五指握緊拳頭往女子臉上飛去。
沒有多餘的佯攻，沒有鋼釘的突襲。
——就是一記鐵鉦鉦的直拳！
骨肉撞擊的充實感穿透皮衣，從男子的掌心之中蔓延開來。
女子的鼻腔轉眼間大量出血。令人難以抑制淚水的激痛，彷彿要撕裂腦袋。
「唔…！」
她以手遮住口鼻，眼眶卻連一滴淚珠也沒掉出來。
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殺意的眼神。
彷彿看一眼就能夠殺人。
目標自是不言而喻。
「嗚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縱聲怒吼。黏稠的鼻血讓聲音扭曲變調，顯得更為可怖駭人。
隨著這一聲嚎叫，女子以瞠目結舌的力道，一把撞飛輕甲義警，並且持續追上。
途中抓起了地上的鐵鍊，在還沒跌到地上之前。鐵鍊已經纏上了義警的頸項。
「宰……！」
灰姑娘踩上男子背部，死命拉住鐵鍊。
「宰了你宰了你宰了你宰了你宰了宰了宰了宰了嗄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義警雙手緊抓住脖子上的鐵鍊。
簡直與稍早的情形如出一轍。
——然而看似再度上演的戲碼，在本質上卻完全不同。
這一次…不需要如此費力了。
輕甲義警咬緊牙關，雙手逐漸在鐵鍊與頸部之間拉出空隙。
當時灰姑娘使用類似的手段時，是處於駕駛重機的情況下。因此難以掙脫。
但這一次——這一次沒有任何外來的力量加以輔助。
當然，假如放任不管，單憑灰姑娘的力氣，還是能夠把義警勒至窒息。
但那是限於輕甲義警毫不抵抗的條件下。
輕甲具有與外骨骼動力服相同的功能，能夠大幅加強使用者的力量。
相較之下，儘管女子殺意滿滿，身上的負傷還是不可否認地對體能造成了影響。
等到空隙的面積能夠讓氣管順暢呼吸時，決死的纏鬥也分出了勝負。
輕甲義警振臂一拉，反過來利用鐵鍊的聯繫，將緊抓不放的女子過肩摔至身前。
「嘎…！？」
隨著背部劇烈撞向地面，女子肺部的空氣瞬間榨出體外。發出不成聲的慘嚎。
輕甲義警立即掙脫鐵鍊，不管敵人身負重傷，手臂徑直壓向女子鎖骨。
「怎麼關閉列車引擎，說！」
男子直截切入正題。
另一隻手臂高舉至女子面前，露出待命發射的鋼釘尖端。
灰姑娘仍舊渾身顫抖，喘息之間混雜著痛苦的乾咳。
儘管如此，她仍以沙啞的方式應道，
「關…」女子笑道：「關不掉的，哈哈……」
「妳說什麼？」
「你耳聾嗎？還是聽不懂人話？列車停不下來！」灰姑娘瞬間恢復了原有的粗暴口氣，「那是固體燃料式的火箭引擎，在燃料燒完之前它不可能停！」
去死吧，呆————子！女子在語尾如是咒罵道。
「妳的砲手全都倒下了，就算車身再硬，車上的人員也不可能毫髮無傷。」
「——是啊，或許會折損不少兵力吧？」頓了一頓後，女子失笑語道：「…但那又怎樣？」
「…妳不管手下的死活了嗎？」
「哈！把人逼到絕路的偽善者，事到如今在說什麼冷笑話啊？」灰姑娘瞠大雙眼。
「『南方美人』是由無業者與草根階層所組成的幫派，這座城市最不缺的是什麼？貧民！」女子怒罵道，「只要給他們一點好處、再隨便說幾句不切實際的場面話，像那種願意挺而走險的笨蛋，我要多少就有多少！懂了沒有？菜鳥！」
在這陣怒斥過後，輕甲義警不發一語，將抵在女子身上的手臂鬆開。
略顯漫長的沉默過去，他忽然擒起女子，啟動噴射引擎。
片刻過後，輕甲義警雙腳一蹬，從距離地面約70公尺的樓層一躍而下。燃燒的爆音響徹工地、追向暴走的列車。
幫派集團首領的腰枝被鐵鍊牢牢繫在鷹架上，身體隨著強風不時搖晃。
抓狂的怒嚎從高空傳來。
沒人聽見。
（TO BE CONTINUE .）
創作內容
【超級英雄系列】《烏鶖俠》第一章：〈罪惡攢聚的都市〉（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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