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蕎鵑幾乎整個晚上都沒什麼睡。
不光是因為今天就要跟媽媽再度碰面,她知道自己的失眠也多少跟衛心瑀有點關係。
衛心瑀當真沒有回來。打從她入住之後第一次在外過夜。程蕎鵑的晚餐利用她早準備妥當的酸辣湯做了湯餃果腹;那又酸又辣的濃湯彷彿映襯了她的心情。她也同時發現到,自己原來並不完全排斥酸的食物。
可是她卻討厭這種近乎吃醋的感覺。
「我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啊?」抽著菸,程蕎鵑輕斥著自己,這個因為室友出外約會而過度在意的自己。「我為什麼要為了她睡不著?為什麼要擔心她跟男友相處得好不好?還怕她不懂得保護自己……」
她這麼年輕,萬一真的被男人給拐了,或是不巧被元配發現的話,那該怎麼辦啊?如果不慎懷孕怎麼辦?被騙了身體又劫財呢?雖然看那男人開得起那種車,應該不會是個窮光蛋啦,搞不好還對她特別大方呢!
「吼!好煩哦!都七點了……」那小女人即便說過自己會一大早就回來,可多少也還是會睡晚一點吧?多跟她的男友溫存一陣……這個念頭才剛剛冒出來,外門就傳來鑰匙孔的窸窣聲!
程蕎鵑幾乎是被電到般的彈跳起來,開鎖的人動作熟練地開了第一道門,然後是內側的木門;她的雙腳不自覺的驅動自己,在門外來者推開內門的瞬間,她已經完全迎了上去!
「啊……呀!妳……嚇我一跳!」衛心瑀眼睜睜看著房東站在她面前,還來握她的手。「程姊,妳一直在這啊?這、這麼早起?」天啊,程蕎鵑的手好冷,而且都是汗!怎麼回事?
「唔,對啊,妳說過妳早上就回來。」程蕎鵑迅速打量了她一圈,還好,沒少塊肉、少根頭髮,衣服很正常,表情似乎也很平靜,只是慣有的那兩條長辮子沒綁起來,所以頭髮有些捲。「妳男朋友載妳回來?」
衛心瑀瞬間有點反應不及,「哦、哦!沒有啦,我,男朋友,只載我到巷子口。我買了一點食材,還有這個。」她提了提半打啤酒,是程蕎鵑指定的愛牌。
「我超意外的,想不到妳真的這麼早回來啊?」程蕎鵑關上內門,這才有心思去注意她身上的白色洋裝。「這件洋裝很好看耶!我記得……我沒看過妳穿這件衣服啊?」
早回來是因為她說她老公中午以前就到家!不然如果可以的話,衛心瑀是有想過要賴到九點再回來,反正只要來得及做中餐就好。「嗯,畢竟今天是程姊跟妳媽媽見面的大日子嘛!早點回來準備也好啊……衣服是她買給我的。」
看起來質料很高級,樣式也挺華麗新潮,這男人眼光不錯……程蕎鵑抿著嘴,莫名覺得不大高興。「哦!看樣子還挺捨得在小三身上花錢的嘛!」
那句「小三」讓衛心瑀感到被刺傷,她臉色一白,只是淡淡反駁說:「我跟她是真心相愛的。」
程蕎鵑的眼神變得稍微銳利了些,這種誆騙人的甜言蜜語哪能算數?「我跟床伴上床的時候也都這麼說。」
別拿我跟允涵與妳的床伴相比!
衛心瑀一時氣結,卻又不好直接當著她的面發作,她輕吐著氣,無視這個話題。「程姊的媽媽什麼時候會過來?」她打開冰箱,把該冰的東西先放進去。
這小女人難得生氣了?程蕎鵑知道這次是她講話太酸,可是平常她在家裡頤指氣使慣了,而衛心瑀身為她的房客,也都能忍則忍,她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沒拉下臉道歉。「我爸說他十一點半就會載她過來。」
「那時間還挺充足的?我想想……做個豬排飯怎麼樣?還是妳比較想吃麵?吃粥?」
吃漢堡好像不是很優雅,而且會弄髒手!程蕎鵑思考了一下,決定忍痛放棄,「吃豬排飯可以,照妳原本計畫的去做。」
衛心瑀淡淡「嗯」了一聲,關上冰箱門時,程蕎鵑又幾乎快要貼到自己身上來。她挑起一眉,微微仰望著房東。「還有什麼事嗎?妳的臉色不太好看。」
「我晚上幾乎沒什麼睡……」程蕎鵑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脫口問道:「昨天跟他,還好嗎?」她其實只是想關心一下衛心瑀。
然而方才那句刺耳的「小三」已經讓衛心瑀心生防備,她勾起唇角,「很好呀!跟喜歡的人同床共枕、緊緊擁抱著,這種感覺大概會記得一輩子吧?」她臉頰微紅,不完全是害羞,更是帶著一絲絲報復的心情。
程蕎鵑的臉瞬間扭曲;即便聽出了衛心瑀話語間的逞強,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要吃早餐嗎?我換個衣服就來幫妳做,然後稍微休息一下,晚一點再起來準備。」
她深吸著氣,不經意扯痛了胸口處。「不、不用了,我現在吃不下……」
衛心瑀凝望程蕎鵑一會兒,重新恢復了笑容。「那就等著吃午餐嘍?我先洗米。」她推開房東,帶著得勝般的心情踏出步伐。
*
「我幹嘛要那樣講話?」
懊惱的程蕎鵑空著肚子躺上床,整晚沒睡的她其實很累,但是一想到衛心瑀防備似的表情,心口便覺得一陣絞痛。
「喂……程蕎鵑妳幹嘛那樣潑冷水?」她問著自己,感覺一股陌生又奇異的心情在內心蔓延。衛心瑀跟男友正在熱戀,熱戀中的人簡直毫無理智可言,她這樣說話,只是加深自己跟衛心瑀之間的裂痕。
「還是道個歉比較好,對吧?」
想著想著,眼皮重了,她放鬆的熟睡一場,等到醒來時已經很接近十一點半了!
「糟糕!衣服還沒換,是不是應該要化妝?頭髮也亂了!」帶著面見長輩的忐忑心情,程蕎鵑趕緊跳起來著手準備;所幸老爸這次沒這麼準時,當接到老爸通報出門的電話時已經四十分了。
那大概再十幾分鐘才會到,程蕎鵑畫了一點眼妝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再套件看起來盡可能正常樸素的外套——她多得是金屬、搖滾的酷妹造型,橫看豎看都不像「良家婦女」——她沒有裙子,只好穿牛仔褲。
衛心瑀那件白色洋裝很優雅端莊,如果可以稍微借一下……還是算了。先不說她高了衛心瑀半個頭,就算室友願意借她,現在的她也沒臉去借。
更何況穿了也不會好看。她瞄了塗成黑色的指甲一眼,知道自己的外貌距離「好女孩」三個字非常遙遠。
「那個……幫我看一下。」走進廚房時,衛心瑀正在炸豬排,她攤開雙手,再衛心瑀面前展示造型。「這樣可以嗎?」
「什麼可以嗎?」衛心瑀一臉茫然。
「就……跟她吃飯,這樣穿?」
她噗哧一聲,「很有妳的風格。」
她歪頭,「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不管好不好,我想程姊的媽媽都不會介意的啦。」衛心瑀完全了解她在擔心什麼,她回頭繼續專心炸豬排。「她就只是想跟女兒聊聊天見個面吃頓飯,妳的穿著什麼的,我想她不會太在意。」
「真的嗎?」總覺得衛心瑀好像很了解自己的媽媽似的。
「真的,相信我。」
她搔搔頭,再度靠近衛心瑀一些;衛心瑀把炸好的豬排夾到鐵架上濾油,眼角不經意瞥見程蕎鵑。「怎麼啦?想先吃嗎?」她有多炸一點。
不行!一定得說!「唔,那個,妳回來的時候……抱歉。」程蕎鵑摳著臉頰,頗不自在的盯著油鍋。
衛心瑀一楞,嘟起的唇立刻化開笑來。「沒關係,我知道妳有口無心。」
「我只是想關心妳跟他怎麼樣……我真的沒有惡意。」
「嗯,我跟她很好。」想起靳允涵,衛心瑀不經意露出了喜悅的微笑。「好啦!沒事了,妳不要在意,我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如獲大赦的程蕎鵑點點頭,站在一旁望著忙活的衛心瑀一會兒,電話又響了!
母親已經到了公寓樓下,程蕎鵑接起回應,很快就掛斷。
「媽媽來了嗎?」
「嗯,對!」程蕎鵑下意識地去摸耳環,她的左耳上掛了成排閃亮的耳環!「我、我去接她!」
「嗯,我這邊快弄好了,待會兒看妳們要稍微聊一聊還是直接進來吃飯都可以。」
她點點頭,往外走了幾步之後又折回來,「妳、妳等一下都會一直在這邊嗎?」
「我會負責幫妳們上菜。」衛心瑀拍拍心口保證道:「我不會跑掉啦,如果程姊希望我陪著的話。」
「拜託妳不要走!我、我怕我不知道該跟她講什麼。」
盯著因緊張而發窘的程蕎鵑,衛心瑀莫名覺得這女人有些可愛,她微微一笑,溫柔握著程蕎鵑的手,「我知道了,我一定會陪著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