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下雨的時候,非常非常討厭。
有些人討厭的原因很單純,討厭雨水、討厭濕黏、討厭雨傘雨衣、討厭交通不便、討厭假日泡湯等等。要是能這麼簡單的討厭下雨就好了。
每當下雨,那個人……不,”那個東西”就會出現,被我稱為”雨男”的怪物。
第一次看到它時是從學校的窗外看到的,當時正值梅雨季節,一個模糊的身影佇立在操場上淋著雨,相當的顯眼。而從它的高度與骨架判斷是位男性。為什麼站在那裡?為什麼淋著雨?諸多的疑問在我腦袋不斷浮現,好奇心更是驅使著我去詢問為何它站在哪。
──要是當時能改變自己那時候的想法就好了。
可能覺得那樣的身形對我有股魅力吧?當下我並沒有詢問他人是不是跟我一樣看到這樣的人出現在操場上,一到下課我就拿著雨傘往操場方向走去。仍然記得那時候下午三點十七分二十六秒,此時天空卻異常的灰暗。要是沒有這樣的情況,我也不可能準確記得那時候的時間。
那時候的天色讓我即使越來越靠近它,也沒辦法好好看清楚它的樣貌。我很慶幸那時候的灰暗。大約離它有四十公尺時,我停下了腳步,不敢再抬頭直視它。就連雨中的倒影我也不敢張眼去看。
因為它沒有臉。
而且連皮膚或者肉都不存在,只見到一團不斷蠕動的黑泥正附著在應該是人類頭部的位置,也許它全身上下都是這種物質,然後用簡單的素咖啡色大衣蓋住。我深刻的體會到我眼前的東西絕對不是幽靈這麼簡單的存在。
「妳,看得到我,是,嗎?。」
令人作噁的聲音從我兩耳旁響起,像是靠近在我耳朵旁邊說話,明明還有四十公尺遠,聲音卻清晰的可怕,我立即用雙手摀住耳朵想阻擋這樣的聲音,但依然聽得到它不停的對我說話。
「妳看得到我對吧?」
「我好冷,妳有雨傘吧?」
「可以給我雨傘嗎?」
「好冷,真的好冷喔。」
「我不想再淋雨了。」
當我有意識時,人已經在保健室了。
「妳醒來吧?有怎麼樣嗎?怎麼大雨天還突然跑到操場呢?而且還暈倒,但是體溫卻很正常呢……」
護士阿姨摸著我的額頭,手上的溫度讓我覺得很舒服,但實在沒有力氣開口說出自己剛剛眼前的場景,也許只是一場夢吧。
沒錯,只是個幻覺,只是最近太累了。
而這樣的幻想只延續了五秒,眼睛的餘光卻看見窗外,雨男正在外面看著裡面,應該說正在看著我才對。
那團蠕動的黑泥似乎藏著眼睛正在瞪著我,能感受到這完全令我不舒服的視線。更能感受到這漆黑的黑泥中充滿著把我吞噬的慾望。
「──嗚啊!」
我嚇得抱住護士阿姨,護士阿姨一臉錯愕的看著我,我立即指往窗外說:「外面…….有怪物!」而她立即看著窗外,卻搖搖頭說她什麼都沒有看到。
「妳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啊?我幫妳叫妳家人來接妳回家好不好?」
「要不要休息幾天呢?」
「……」
我已經不想再聽到她在說任何一句話了。
從此每當下雨,雨男就會出現在我身邊。它會不斷的跟著我,宛如神隱少女這部電影中的無臉男一樣。但它沒有一次走到我身旁過。雖然感覺很噁心,但至少它目前可能不會對我有任何危害。而且也沒有像第一次遇到它發出如此令我不舒服的聲音。
就算這樣,我仍然很恐懼它。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它會纏上我,因為跟它搭話的關係嗎?如果是這樣的原因,又該怎麼樣讓它離開呢?我試著去調查網路上或者書本的資料,卻沒有類似雨男這樣的怪物。
如果說有真的類似的,也只有雨女吧?只是那是指會降下雨水的鬼怪罷了,跟著我的絕對不是這麼簡單的東西。就算跟家人或周遭的人反應,大概也沒什麼用吧?一定都會跟護士阿姨一樣,認為壓力太大要我好好休息。
只好祈禱不要下雨了,就算下雨了也盡可能的不要出門,也不想看往窗外,因為它一定在窗外瞪著我,只要想到這點就害怕的縮在棉被裡,不敢離開床一步。然而上天也許聽到我的聲音吧,幾乎每天都下著雨,導致我總是向學校請假。
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難道我跟它有什麼仇恨嗎?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只是恰巧看到它,就這麼的被纏上了……
──我好冷喔。
──我好冷,你有雨傘吧?
──可以給我雨傘嗎?
想起第一次遇到它時所說的話語,那些話像是求助般,向我渴望給予雨傘幫助它遮蔽雨水似的。如果給它雨傘,就會放我一馬嗎?可是這也可能是欺騙我靠近它的理由吧?就像欺騙夏娃的蛇一樣,說不定雨男本質上是個惡魔吧!
可是現在的情況我似乎沒辦法這麼任性。從遇到它的這幾個月以來,身體也逐漸越來越虛弱,原本不常生病的健康身體也因此多次重病不起。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會被雨男折磨到零落殆盡。
再這樣下去會死掉的。既然都會死掉,倒不如早點死吧。
趁著一次精神狀態比較好的時候,拿著雨傘走出門外,不意外的雨男也在馬路上等候著我。我努力把持自己所僅剩下的意志力望著它,全身的黑泥似乎因為見到我而興奮的加速蠕動著,見到如此噁心的畫面不禁讓人作嘔、腸胃抽痛、雙腳無力,幾乎完全沒有勇氣以及力氣在直視它了。
已經沒有精神再跟他糾纏下去了,心中保持這樣的想法向它靠近。
「你……想要雨傘對吧?」
全身無力,無論發出的聲音或者手上拿著的雨傘都額外的沉重。
「對,我,好冷,好,冷。」
雨男似乎聽得到聲音並且準確地給我答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似乎就連它蠕動加速的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
我將雨傘遞到離它約兩公尺處的地上。啊,難以思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它能把雨傘拿走離我遠一點那就再好不過了。
「真的,可以,給我,嗎?」
雨男竟然如此禮貌地詢問著我,實在令人意外。
「可以……趕快拿去吧,求你不要再纏著我了......」
只見它拖著全身黑泥快速地包覆著雨傘,就像小孩子拿到新玩具般立刻把雨傘高高舉著,雨水不再打到它的身上,黑泥像是蒸發似的全部跑到雨傘上覆蓋著,原本白色的雨傘也被黑泥染成深不見底的漆黑色。
黑泥脫離後,原本包覆的形狀也終於嶄露了出來。令我驚恐的是竟然是位小男孩,目測判斷年紀大約六歲,身高甚至不到一百公分,而且相當瘦弱。它的臉蛋可以說是相當純真,與之前那驚悚的樣子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欸……為什麼……」
無法置信一直跟著我的竟然只是個小孩子的......怪物?不對,現在還不能放鬆警惕。
「謝謝大姊姊給我傘!這下我終於可以跟大家好好玩了!不用淋到雨的感覺真舒服!」
「欸欸?為什麼?為什麼特別......跟我要?」
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本所醞釀的緊張感因為現在的情況讓我無力到雙腿發軟,跪坐在地上。
「因為剛好大姊姊看到我啊!時間不晚了,我得去找大家了,謝謝大姊姊囉!」
等等,大家是誰?而且雨傘到處都有不是嗎?
「等等!雨傘到處都有啊,隨便拿一把就好了不是嗎?」
「可是狐狸姊姊說過不能不經它人允許拿走別人的東西喔!啊!再拖下去大家會罵我的!再見囉,大姊姊!」
小男孩瞬間用很快的速度消失在我眼前,只丟下錯愕的我在路上淋雨。
「我......可不想再見到你了啊......死小鬼。」
從此之後我也再也沒見過雨男了,也沒有遇到奇怪的事情了。
但之後我還透過書本以及網路的資料去尋找它是不是某種傳說的妖怪。最類似的話應該是唐傘小僧吧?
可是唐傘小僧算是付喪神的一種,也是從雨傘演化而來的妖怪,而我遇到的唐傘小僧卻遺失最重要的雨傘?怎麼想也無法將這兩種妖怪湊攏在一塊,反正對自己而言,事情也解決了,再去思考也沒有什麼意義。
此時此刻,我想雨男一定拿著我的雨傘開心的跟某些妖怪遊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