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幾天後。
「移動完成了。」屋子停了下來，修拖住了小雪的手，「小雪，我們一起到出面看看吧。」
「好、好的，修。」小雪點點頭，「只是月先生……」
「我會好好看管這裡的，請你們安心外出──」
「阿月也出去吧。」修一手扯住月的手臂。
「……咦？」
「你這幾天的樣子看上去挺憂鬱啊，出去散散心吧。」
明明掛上了面具，哪可能看得出我的表情…？
月心中這樣想道，但沒等到他想完這個問題，他就已經被拉出了屋子。
頓時，屋子縮小了，放在修的手掌心裡。
「好，阿月，走吧。」
「阻…阻著你們不好，你們倆好好逛逛吧，我一個人到附近看看，等一會再找你們。」說完，月沒等修和小雪的回應，就跑掉了。
……修先生和雪小姐肯定覺得這樣的他很奇怪吧，月心中不禁黯然。
一個人漫無目的在大街上走。
然後，月才發現到，他根本無處可去。
熱鬧的街道，出雙入對的人群，根本，與他無緣啊。
他只能找一個無人的窄巷，坐在角落看著熙來攘往的人群。
雖然這一年，他一直跟著修和小雪，只是很多時間他依然一個人待著，看看各地的魔法書籍，這就過了一年。
修和小雪也希望他多一點接觸人群，只是由於他們太溫柔了，從來也不會強迫月，所以月依然是一個人。
沒錯，就算和修，和小雪一起，他依然是一個人。
他們倆所擁抱的幸福，並不屬於他的。
月也不難過，更不是妒忌，因為，所謂的幸福根本和他無緣吧。
因為太遙遠，所以更不會難過。
突然，他不禁想起，前陣子一直在纏著他的調教師。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明明是敵方，卻除了傷了他一次外，就處處幫助月。
明明一次又一次想甩開他，卻每一次都碰得到他。
月以為他應該是刻意博取月的信任，再狠狠地打敗自己，可是到了『逍遙間』被毀滅，他也沒有再暗算自己。
那傢伙的目的到底是甚麼？
他本來想跟自己說甚麼？
算了，再想也沒有用了，反正，他已經離開了那個城鎮，再也不會碰到那莫名奇妙的吸血鬼了。
對，再不會重現那一份熟悉感，也不會知道這份熟悉感來自何處的了。
一個人就好，儘管修說過，真的喜歡一個人，無論被推掉、拒絕多少次，也不會放棄。
可是，根本沒有人會不離不棄地一直跟著他，跟他，成為兩個人。
或許，那只是他的問題，如果他肯打開心扉，如果他不是不辭而別，大概，結果會有所不同吧？
只是，他一輩子也沒可能做到，也沒可能遇到這樣的人了。
這一副面具，他打算戴著一輩子，再沒打算脫下來。
月蜷縮在街巷的角落裡，歎了一口氣。
※※※※※※※※※※※※※※
「魔法師，你真是很過份啊，明明說好在事件完結後要跟你談談，你竟然一下子就跑去別的城鎮，害我追了你幾天，你不知道幾天不眠不休地一直跑是很辛苦的事情嗎？」
突然，一把困擾了月幾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月嚇得抬頭，只見調教師站在他身後，俯視著他，有點生氣，也有點無奈。
「你、你、你為甚麼會在這裡？」月下一秒已經反射性地站起來，這一次他無法淡然了。
「就是追著你血的味道來到這裡，身為魔法師，不會連吸血鬼的技能也不懂吧？」調教師雙手環胸，瞇起了眼睛。
「不是這個問題！」月的腦袋無法運作正常，「你為甚麼會來到這個鎮？你、你不是該待在那一個城鎮的嗎？」
「所以說，我要找你啊。而且，我本來就不是住在那城鎮的，跟你們一樣，也是一直流浪，流浪到那地方就留下來一會兒罷了。」
「那麼……為甚麼那時候，當我回到地面，你已經不辭而別了？」
「那不如你先告訴我，為甚麼你不說一聲，就跑了去別的城鎮？」調教師反問，語氣還夾雜了一絲怒意，「現在到底是誰不辭而別？」
「你根本沒出現，我怎可能告訴你？」
「你開玩笑啊？！至從那一次，你的委託完成了後，就進了你所居住的屋子裡，就沒有出過門了吧？！」
「….你怎知道的？！」
「你這個笨蛋！我一直潛伏你屋子外啊！自然知道你沒有出過門！」
「那你可以進來找我啊！」
「你們那房子設定了除了你和你的朋友三人外，就不能進去吧？！人類也能夠作為訪客進去，可非人類被設定為禁止，就是連訪客也不能當吧？」
「……..」月這次無法反駁了。調教師說的都是事實。為了防範仇家攻陷屋子，月設定了禁止修、小雪和自己以外的非人類接近房子。
然後…為甚麼，他會和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吵起架來。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跟別人吵架。
「……魔法師你這個笨蛋，好歹也好好動腦筋想想，難道我會乖乖站在原地被那個甚麼鎮長捉住嗎？作為『逍遙間』的同黨，還有傷害犯人……」兩人在窄巷內沉默了一會，調教師終於讓步，開口解釋。
「你說甚麼？」
「就是我不辭而別的原因啊。」
月怔了怔，想不到調教師還真會跟他解釋原因。
明明月自身沒可能跟他說，為甚麼自己要不辭而別。
並且….果然把那老闆傷成那樣子的人是他，月心裡定論。
為甚麼？
「原來是這樣…」月咬緊了嘴唇，「那你現在打算留在這鎮裡，繼續當調教師嗎？」
「我不會再當調教師了。」
「甚、甚麼？不當調教師了嗎？」即使蓋著面具，月的震驚也早已掩蓋不住了。
「我不當了。魔法師你不是討厭這行業嗎？」下一秒，這個不再是調教師的男子已消退了所有的怒氣，挑逗般向月眨了一下眼，「而且當上調教師，也只是試驗…..」
「即使沒有了高薪酬職？當上大集團的調教師應該不少錢吧？」
「誰要為人類，而且還是那種腐敗的人類工作啊？」說到此處，調教師流露出身為吸血鬼的自傲。
「…….」那為甚麼要當上調教師，就只是因為有趣嗎。月心中暗道，但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突然想到別的問題，「對了，那些被擄回來的孩子，你都沒有碰過？」
「為甚麼這樣問？」
「那個委託人說，他孩子到現在還是清白之身……」
「我當然不會碰他們，那些重口味的貪官們都喜歡清白之身喔？嘛，這大概也是男人的本性吧。」男子不屑地笑了。
「以你的能力，只要你願意，也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少年們都上掉了，也不被別人發現吧？」月帶點寒意地挖苦道，「男人和女人不同，沒有所謂的處女膜，只要誰也不說，沒有人發現你已非處子。」
「魔法師還真是看得起我。背著那群權貴，把他們念念不忘的美少年清白給抹殺嗎？」男子挑起了眼眉，「可是，我對這些少年都沒興趣。」
「沒興趣……嗎？」月有點驚訝，「即使他們全都是很美的少年？」
「就算美又如何？我也不一定會感興趣啊。確實，美人總能夠吸引別人，但最重要，還是看內心吧。那群少年，只有美麗的外表，可內心依然不堪一擊又自私；開始時為了自己的清白拼命掙扎，在失去了身子後，為了自己的利益，做甚麼都可以喔？」說到此處，男子壓低了聲音，也不禁散發出殺意，「這樣的人……我碰了也覺得倒胃口。」
「…..真是一個奇怪的調教師……」咬緊了嘴唇，月想起了甚麼，也只能說出這句話。
「糾正一下，我現在不再是調教師了。」意識到月的反常，男子閉上了眼睛，笑著否認。下一秒，男子睜開眼睛，直視著月魅惑一笑，「好了，先作一個自我介紹，告訴你我的名字──東方徹。」
月不知為何，怔住了。
真的是，不知為何。
※※※※※※※※※※※※
「……所以，東方先生，你要跟我談甚麼？」待冷靜下來後，月才想起男子是跟隨自己來到這個城鎮，於是開口問道。
「……我想跟你談談……我的記憶。」徹流露出罕有的沉默。沉吟了一會，才如此說。
「……記憶？」月疑惑道，「是失憶的……意思嗎？」
「不是的。」徹否認，「由出生到現在的記憶我也記得十分清楚。可是，我一直也覺得記憶很空虛，就好像有甚麼東西我忘記了，卻怎樣也想不起來。」
「明明由出生開始的記憶都存在，卻覺得自己忘了甚麼，難道東方先生想說前世的記憶嗎？」月隨口假設著。
「或許是這樣沒錯。」徹不置可否地承認。
「……」走開了幾步，月不知不覺間走回繁華的大街裡。月其實也有想過，自己會不會也擁有著所謂的「前世」。會不會是他「前世」做過了甚麼，導致「今生」有著這樣的一張臉，以及……，「東方先生要尋找你認為失去了的『前世記憶』是你的自由。可是，為甚麼你要跟我談這些？這又和我有關嗎？」
徹跟上了背著他的月走，並緩緩開口道，「至出生以來，我覺得作為吸血鬼的人生也十分空虛。不，應該是，沒有甚麼實感，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假一般。為了尋找所謂的真實，我甚麼也做過了，如你所見，我連調教師也當上了。我在想，會不會聽到孩子們的哭喊聲，為生存、為他們的貞潔而掙扎，我就會有一分在世界裡活著的實感。可是…我還是沒有。」
「……」月不禁放慢了腳步。當上調教師的真正原因…以及…活著的實感……
「在遇見魔法師你之後，我才覺得有點真實的感覺。」終於貼近了月，徹伸出手，拉住了月的手臂，「因為，由第一次與你相遇開始，每一次跟你見面，有一些不知名的影像碎片就會浮現在腦海裡。」
月在人潮絡繹不絕的大街中，徹底停下了腳步。記憶的碎片？這不是跟他心底裡沒由來的熟悉感有點相像嗎？
為甚麼？
「所以，我在想，如果跟你有更多的接觸，說不定，我能夠記得起更多。」不知何時開始，徹已經正面對著月。
「東方先生，我……」儘管如此，我又能夠做到甚麼？憑我如何不堪的一切……月想這樣說。
「對不起，魔法師，跟你好好說明的話，你肯定怎樣也不願意，」打斷了月的話，徹的雙手緊扣住月的肩膀，突然臉上頓現詭譎的笑容，「唯有突襲了。」
在月意識得到徹將要做甚麼之前，臉頰的皮膚已經接觸了白天的陽光。
月的紫眸睜大至極點───
驚恐。
這是他這一刻唯一擁有的情感。
他那加了魔法咒語的面具被一下子揭開了。
※※※※※※
註：揭開面具啦啦啦啦啦啦(等等我到底在興奮些甚麼)
創作內容
夢100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