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深陷
黯紫雲彩，綴點蒼涼暮色。
米白髮青年，加快箭步，環顧四周。
「你，在找結界嗎？」
米白髮青年回首，望見純白生物，從容走來：
「其實，一直到最近，我才憶起你的身分──是術陣師吧，而且是從外星來的，並與麻美她們相識。雖然不知為何過去有好一段時日都忘記你的來歷了。」它側頭，晃動鬢毛：
「印象中昔日曾在其他星球上見過面，你的名字是？而來地球的目的是什麼？」
「你是真的忘記了嗎？孵化者？」亞里格冷問。
「嘛，我只是要來告知你，雖然麻美她們將渚解救出來了，但很快地換成麻美陷入幻境中，其他魔法少女遭到結晶了。」潔白生物續言：
「現在只剩下你能夠拯救她們了，附近已經沒有其他魔法少女了啊，術陣師。而你也不希望失去她們吧？而我們孵化者也不樂見，因為這有害而無益。因此我跟你利害一致，是同一陣線的，你盡管放心。我們並沒有說謊，因為說謊沒有好處。」它再朝亞里格走近：
「而且，我還看過你跟麻美有過不少互動，我想你更不願失去麻美吧。」
原本冷視純白生物的米白髮青年，不禁輕眨雙眸，抿緊唇畔。
「要因為沒必要的懷疑，而後悔莫及嗎？術陣師？」
無機質嗓音，於空氣中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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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白髮青年與白色生物在闃黑幽邃的結界中疾走。
「大量魔獸就潛伏在這附近，務必當心！而且這次魔獸已經轉換過好幾次型態了，必須更加留意。」丘比續道：
「目前的推測是，要先消滅完這些魔獸，才有解救麻美的機會，至於其他魔法少女，她們應該是被藏起來了。」
須臾，一群魔獸朝米白髮青年飛撲，米白髮青年旋即緊握左拳，打入右掌。霎時，一道清藍法術陣，自半空煥發光輝──
魔獸群粉身碎骨。
霎時，一隻較龐大魔獸自天而降──
亞里格施展金黃魔法陣，將其攔截，該魔獸轉瞬化為煙塵。
俄頃，結界頂端張裂，大量落石遽墜，亞里格雙掌交叉成十字，詠咒：
「挺拔如木，成長茁壯，剋！」
純白法術陣於半空開展，一顆巨大的枯木迅速向上伸延，並節外生枝，貫穿全數落石。
猝然間，大量熾紅火柱自四面八方噴射而來──
「冰涼如水，以柔克剛，剋！」
白色法術陣延展，一泓清泉自白色法術陣湧出，撲滅全數烈焰。
米白髮青年持續飛奔向前，半晌他望見白亮光源，他加快步伐。
『只要殲滅這些魔獸，就能救出麻美小姐等人？孵化者的言論，真能聽信？而它們真的沒有想起一切？也還不知道吾人來地球的目的？』亞里格暗忖。
在他奔出隧道之際，三隻魔獸阻擋去路。
他緊急剎車，一道橘橙法術陣，迅速展開──
碰！
他奔出隧道，但許多矮小的魔獸前仆後繼，自他的身後暗襲。米白髮青年一個後空翻，再度施展橘橙法術陣，侏儒魔獸便發出一陣哀鳴，化為黑塊。
但，這些黑塊旋即凝聚，聚成頎長的黑影，張牙舞爪，來勢洶洶襲來──
「光耀如金，璀璨奪目，剋！」
一道白亮法術陣懸空開展，金光閃耀，將黑影驅散。但分裂的黑影，卻向上蔓延，匯聚成五隻龐然大物。
龐然大物咆哮狂吼，將亞里格震飛，撞上界壁。然而，米白髮青年後腿一蹬，奮力彈躍，靛紫法術陣，於五隻巨獸的軀體迸現──
轟隆！碰咚！
然而，闇影卻重新凝聚，甚至進一步凝聚出十來隻巨獸，亞里格不疾不徐，同時施展靛紫法術陣，並高喊：
「陰陽五行‧交互相融──金與木，水與火，捲土重來，滅！」
靛紫法術陣與金光與枯木，湧泉與烈火，相互交融，形成龍捲風的白耀法術陣，齊朝諸多巨獸襲去──
震天價響。
紫白光束交融，耀亮黯淡詭譎的結界。
闇影化為雲煙。
登時，結界頂端再度張裂，落石再度驟降。與此同時，火舌接踵而至。
米白髮青年再度將雙掌交叉成十字，接連詠唱：
「挺拔如木，成長茁壯，剋！冰涼如水，以柔克剛，剋！」
兩道白亮法術陣一同展開，其中一道延伸出高大挺直的枯木，另一道清泉噴湧而出──
轟隆！碰咚！
空中接連轟炸，烏煙襲來。片晌，大量金條自上空延伸而來，米白髮青年尋思：
「這當然也是『剋金』的範疇，本來現代所謂的『陰陽五行』就沒有如此嚴格──」他聲調鏗鏘有力：
「灼熱似火，燃燒殆盡，剋！」
炙熱熾烈的烈火，迅即蔓延成火海，將眾多金條，燃燒殆盡，徹底吞噬，灰燼，片甲不留──
而後，火舌持續伸長，將接連墜落的金條，逐一吞噬──黯淡無光的結界，此際熠光四射，扎眼奪目。
「真是太驚人了，『火』就是你最擅長的屬性嗎？」
米白髮青年默不作聲，思忖：
『無論如何，一定會將麻美小姐從幻境中，拯救出來的──雖然不確定幻境中究竟有什麼，讓麻美小姐如此留戀的人事物。然而，沉溺於幻境中終究只是一場空。這個世界，終是有值得留戀的人事物吧，因此，總是有留在這世上的理由吧！』他續凝思：
『就如自己無論畏懼命喪異鄉，無論如何迷惘，都會走下去──因為在下絕對不會讓這一切都化為烏有──就如自己一直深信的，終會，發現點什麼、留下點什麼……』他目光炯然：
『因此，世上總是有美麗花景，等待人們去發現吧──』
熊熊竄燒的火海，蔓延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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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紅茶、三片起司蛋糕，以及一對中年夫婦，與金髮女孩一同用餐的光景，已經多久沒有過了──
但，就在此時此刻，卻又實現了──只是差別在於，金髮女孩變成金髮少女。
而金髮少女正是自己。
我跟父母一面切著蛋糕，一面談天說地，三人不時洋溢幸福快樂的笑顏。然而，我卻隱約感覺到，自己在顧忌著什麼，抑或缺少什麼，似乎是有陰霾籠罩……
現在，是真實的幸福快樂嗎？
「無論如何，一定會將麻美小姐從幻境中，拯救出來的──」
這是──
「這個世界，終是有值得留戀的人事物吧，因此，總是有留在這世上的理由吧！」
是菲西諾先生的聲音！為什麼、為什麼我聽得見他的聲音！他在呼喚我？
而且，「留在這世上的理由」是──
「就如自己無論畏懼命喪異鄉，無論如何迷惘，都會走下去──」
迷惘？莫非──
此刻，我恍然大悟，自己也跟蓓蓓一樣，沉溺於幻境之中了──
沒錯，我跟蓓蓓同樣，為了沉溺於有親人的幻境中，而離開了蓓蓓跟夥伴，以及菲西諾先生！也背棄了魔法少女的使命！既然如此，我不是跟蓓蓓一樣了嗎！然而，我卻還以「理性」的角度，呼籲蓓蓓回來……
當時的我，曾經如此呼籲：
「妳真的深陷幻境之中，就要告訴自己，這只是幻境，不是真的！即便有妳的母親，那也不是真的！沉溺於幻境之中，是毫無意義的，即便會享受到當下的美好，但那就如浮泡般，一旦被戳破，就會化為泡影。」
那麼，自己呢？等到自己深陷其中後，自己又做到了嗎？我有什麼資格勸她？
就如自己擺脫孤獨寂寞的生活後，對於杏子寂寞的處境，就比較無法深切體會了，即便曾經如此刻骨銘心──
為什麼？總是要等到親身經歷，才會真正體會對方的心情？即便親身經歷過，只要脫離了那種生活，就會──
為什麼？我都會以「前輩」的態度，去勸解晚輩？總是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要履行身為「前輩」的義務──
然而，只要同樣的事情降臨到自己身上，就什麼都做不到啊！
我不是同樣會痛苦嗎？
我不是同樣會悲傷嗎？
我不是同樣會徬徨嗎？
我不是同樣會逃避嗎？
我不是同樣會耽溺嗎？
我不是同樣，會深陷其中嗎？
我不是同樣，會陷入迷惘嗎──
明明我都會，明明我比誰都脆弱、比誰都會崩潰、比誰都害怕孤身一人！那我還憑什麼以「前輩」的身分去勸解他人呢！
明明，我才不是什麼值得依靠的學姐──
可是，我卻一直逞強，試圖達成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希望一切都能更美好──
但其實，我自己什麼都不是，就只是個外強中乾，看似完美其實極其脆弱，而且極度害怕孤獨寂寞的人罷了……
之前就深覺過往去勸慰杏子，但再度發覺其實自己更無法承受寂寞的時候，就覺得極其諷刺了。結果至今，同樣與蓓蓓深陷幻境中，我又再度被諷刺了──
自己，不過是、不過是……實在……
那麼，我應該離開幻境，放棄這夢寐以求的一切嗎？
然而，我實在不願不再看見，父母的笑顏，以及陪伴我的機會。這些都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假若我放棄了，那麼，將來很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就如自己一直深信的，終會，發現點什麼、留下點什麼……」
即便菲西諾先生這麼說，然而，我卻放不下這一切──而且，我回憶起來了，蓓蓓跟夥伴，都不知為何慘遭結晶了。即便回去了，但我無法拯救她們的話，那恐怕一切都只是枉然。何況，萬一我在拯救過程中也喪命了怎麼辦？
可是，我理當履行魔法少女的使命，要持續守護和平下去！更何況我應該要拯救蓓蓓與夥伴才是，尤其我是她們的前輩──
但是，事實上我沒資格當她們的「前輩」啊！其實我跟她們一樣，不，甚至更脆弱！還需要她們的扶持！既然如此，我還能繼續逞強當前輩嗎？應該說我有資格嗎？
「怎麼了，麻美？妳在想什麼？」
爸爸放下紅茶，柔聲問我。
我想回答，但是──
「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媽媽也放下刀叉詢問，我呆愣，不知如何回應。
「有什麼心事的話，可以跟爸爸說喔。」
爸爸柔聲關心──啊，好久沒有被這樣關懷了，可是……
「有任何心事的話，盡管說吧。」媽媽的聲調也轉柔。
可是，我怎麼可能會說出來？假使說了，不就是在質疑他們的存在嗎？不是覺得我瘋了，就是──
然而，他們的關心，卻是多麼真實，就像回到從前，多麼令人懷念……
那些關懷、那些鼓勵、那些陪伴、那些扶持、那些安撫，都是如此令我懷念……甚至是摸頭、擁抱，所帶給我的溫暖，都是如此令我眷戀──
假如我現在就戳破這一切，那不就會──
晃眼間，父母的身影，開始模糊──
不！
如果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的話──
「因此，世上總是有美麗花景，等待人們去發現吧──」
我知道，我認識了蓓蓓、杏子、焰、小圓、沙耶加，包括說這番話的菲西諾先生。這些就是世上的美麗花景吧──
但是，我一想到只要喪失這次的機會，就極可能會與父母天人永隔，再也無法感受到溫暖的關懷，獲得擁抱的機會，以及他們的笑靨，我就……
我只要一看到他們的身影模糊，我就再也想不下去了──
此時此刻，父母的身影又恢復清晰，並持續以關愛的眼神凝視著我。
我、我……
我可能還是，會持續深陷於迷惘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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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燎原。
米白髮青年將金條，燃燒殆盡──
呼刷！
地面驟然轉變為流沙，將亞里格與火海，一併吞噬──
「這是怎麼回事？孵化者！」米白髮青年眉宇一蹙。
純白生物撇臉，背對逐漸陷入流沙的青年。
「快點回答！孵化者！這是什麼意思？莫非──」
「嘛，你也察覺到了嗎，從一開始，我們孵化者的目標，就不是巴麻美，而是你──亞里格‧菲西諾。」
孵化者回首，其血紅色的眼瞳，映入米白髮青年，逐漸深陷流沙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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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就完結了，而且是小圓物語三部曲的總完結！不知不覺就連載到現在了，沒意外的話下周會連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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