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不好吃》
我醒了，躺在床上。
眨了眨有些乾澀的雙眼，我覺得眼睛腫的好痛。
為什麼會腫？我哭過？
我不記得。
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想不起來。
……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等等，怎麼回事？為什麼完全想不起來？
我起身環顧四周，這裡是我的房間，一張簡單的雙人床、一個衣櫃、一台電腦以及四面潔白的牆壁，還是我親自粉刷的。
隨手捻來躺在床頭櫃的手機，上頭的日期清楚的寫著十二月二十五日。
十二月二十五……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事……
呃、好痛，頭好痛。
我甩甩頭，不再去想到底忘了什麼，反正過一段時間就會想起來，人都是這樣的不是？
「叮－咚。」
輕快的門鈴聲響起，我扶著還微痛的頭蹣跚上前。
是誰呢？
我沒有多想，反正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門開了，站在門外的盡是一張張我熟悉的臉孔，戴著眼鏡的馬面、嬌小的小柔、總是戴著蝴蝶結的的琪琪、魁梧的阿強、一頭西瓜皮的小堂以及黑髮的美珍，一共六人都是我大學最好的死黨。
……等等，我記得他們。
他們的手上拿著各式美麗的鮮花、拉炮、飲料，而美珍的手上更是拿了個八吋的蛋糕。
怎麼了？大家一副要開派對的樣子。
而且，在我家？我怎麼不知道？
難道我忘記的就是這件事？
但感覺總是有些不對勁。哪裡出了問題？
仔細一看，我這時才發現他們臉上所掛著的並不是開派對前應該有的笑容，奇怪的氣氛讓我注意到他們身上穿著的是一整片的黑，若是要開派對，不該是穿這種服裝吧？
空氣異常凝結著，彷彿就要令人窒息一般，好難受。
「怎麼啦？怎麼都聚在這？」我出聲，硬是將這奇怪的氛圍給打破。
「……阿智，你在開玩笑嗎？」馬面怒視著我，一副我不該說這種話的表情。
「你忘記我們聖誕節要幹麻了嗎？」美珍問道。
「聖誕節？那是什麼？好吃嗎？」對聖誕節這個名詞我感到非常陌生。
「阿智你別給我別太超過！」阿強捲起衣袖，一副要衝過來打我的樣子，我不自覺退後了幾步。
奇怪，到底是怎樣？
「阿智，你知道新年嗎？」小柔歪頭問著。
「就…可以領紅包啊。」
「愚人節？」
「可以騙人的日子。」
「植樹節？」
「……綠化地球吧？」
「那你知道這邊的大家是誰嗎？」
「廢話，都同窗幾年了啊！」我不解，為什麼小柔要問我這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那麼，聖誕節？」她終於切入正題，正氣盎然問道。
而我……
而我則是搖頭。
聖誕節……是個很重要的節日嗎？
「或許是選擇性失憶…吧？」她思考了下，猜測著。
「選擇性失憶？」眾人驚呼，恐怕是輪迴了八輩子我也不會碰上這種事。
選擇性失憶，醫學上好像的確有這個名詞。
而我…也似乎真的忘了些什麼東西。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忘記，而我又忘了什麼事？
到底是……
呃、頭好痛……
「那個…再不快點出發就要來不及囉。」西瓜皮的小堂發出微弱的聲音。
「啊啊，不管了，先上路再說啦！」馬面一把將我拉出門，我連衣服都沒換，狼狽的坐上他的車。
黑色的九人休旅車，包括我，一共有七人在車上。
位置像是都被寫上了名字似的，大家習慣的坐在專屬於自己的地方，而坐在駕駛座的則是馬面。
其實我不記得我該坐在哪，但身體卻自動的走向第二排第一個，靠近門邊的位置。大家也彷彿是有共識般的，將那個位置留給了我。
我身旁的座位是空的，在我模糊的印象中好像該有一個人坐在那。
是誰？
誰該坐在那？
模糊的身影告訴我似乎是位女性。
……妳是誰？
為什麼我會忘記妳？
我的頭再度痛了起來。
持續開著的車非常安靜，沒有同伴們的嬉鬧聲，只有無盡的沉默，就連開車習慣聽音樂的馬面也沒有播放他那總是震破耳膜的搖滾樂。
我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裡，也沒有多問，但是心臟卻不安分的奏著不規律節奏，我似乎感到不安，身體不自主的顫抖著。
……為什麼？
這時我才真正感覺到失去記憶的不安全感。
空白的記憶，彷彿是垂掛在胸前的眼鏡，怎麼找也找不到。
我到底失去了什麼？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
閉上眼，我不再多想，為阻止那欲裂的疼痛。
無聲的車停在某間社區的大門前，身穿制服的警衛馬上前來詢問，馬面探出車窗向警衛說了幾句話，我沒聽清楚在說什麼，但是等等，琪琪為什麼突然哭了？
車緩緩開進社區，所有人的表情簡直就像是複製貼上般的一個個都是低頭愁面。
沒有進入狀況的只有我。
下了車，我環顧四周，不規律的節奏愈震愈響，這裡的景象……我好像看過？
眾人拿著蛋糕、鮮花、飲料，在馬面的帶領下進了一間公寓，接著他按下了電梯按鈕。
等等……不要。
站在電梯門外的我壓抑不住顫抖，雙腳像是變成石頭般那樣的硬化無法動彈。
門內那六雙眼睛一副副盯著我彷彿是在問「怎麼了？」
心中突然有股不妙的預感油然而生，我想離開這裡，現在就想！
但我發軟的雙腿哪兒也去不了。
「阿智，我扶你。」阿強上前攙扶沒有辦法控制行動力的我。
這個社區、這棟公寓、這電梯內的味道、馬面所按下的樓層……
我無法克制愈來愈大聲的心跳，它彷彿是深怕別人聽不見似的愈鼓愈起勁。
不知道過了幾個世紀，電梯終於到達目的地。
一出電梯，陣陣線香的味道立刻撲鼻而來，這層樓的住戶只有一戶，而門則是大大敞開著，味道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阿姨，我們來囉。」美珍拿著蛋糕，向裡面喊著。
進門的瞬間，與我直直對視的是它。
－－一張掛在牆上的女孩相片。
我看過這個女孩，我認識她，但她是？
說時遲那時快，我的嘴竟不由自主喊了出來：「依…婷……？」
猛然，我感覺到好像有什麼直直衝進了我的腦袋，女孩開朗的笑聲迴盪著。
……痛。
頭好痛。
等一下，等等……
我不要想起來，不要、不要過來！
我抱著頭蹲跪在女孩的照片前，痛得彷彿是被撕裂般，不要……
依婷……
……
「寶貝，我們聖誕節要做什麼呢？」
「都可以呀，老婆說了算！」
「那……我們來辦聖誕派對吧！跟馬面他們一起，一定很好玩！不過這樣還要準備聖誕禮物呢，寶貝想要什麼？」
「……唔，寶貝，你抱我抱的我好痛喔。」
「啊啊，抱歉。因為妳就是我最棒的禮物啦！我好愛好愛妳。」
「嘻嘻，我也愛你，最愛你！」
……
「醫生！拜託你一定要救她！拜託！」
「對不起，我無能為力。頭顱受到貨車撞擊導致大量出血，我們已經盡力搶救，但…非常遺憾。」
「不可能！她還要跟我過聖誕節的啊！醫生你快點再進去救她啊！快點！」
「夠了阿智，你沒聽見醫生說什麼嗎？」
「我才不信！放開我、我要去找依婷！放開我啊、放開！」
「依婷－－！」
……
她是…
她是……
我最愛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依婷－－！」
我忍受不了，抱著頭歇斯底里大哭，無法控制的淚水不斷湧出且直直滑入我的嘴裡，苦澀的味道瞬間霸佔我的味蕾，我不由自主想到今早在家門前說過的那句話。
『聖誕節？那是什麼？好吃嗎？』
聖誕節……
一點都不好吃啊。
創作內容
聖誕節，不好吃
《青苔》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