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８【告白】
【被告白者】
跟我所預料的一樣，晶晶今天沒來學校。
聳聳肩，算了不管她。但小耀今天卻還是怪怪的。
奇怪了，到底為什麼？為什麼連正眼也不看我一眼？
果然還是因為晶晶的關係嗎？
這樣不行，我得跟他說清楚，我跟晶晶已經沒關係了。
「小耀！」
「呃…我肚子不太舒服，我去一下廁所……」他邊捂著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
又來，老是找這個藉口，到底還要耍我耍多久？
我抓著準備離去的他，忍不住大吼：「韓耀！你最近到底是怎樣？對我的態度就像對個陌生人，我知道我有地方對不起你，但你有必要這樣無視我嗎？」
我的聲音很大，大到全班都在看我。幸好現在是下課時間，否則我可能要多再承受一個老師的眼光。
同學們各個竊竊私語，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時傳入我耳裡：「怎麼了？吵架了？」、「他們居然也會吵架？感情不是很好嗎？」聲音很小，但我聽得一清二楚。
而小耀則是轉過身來，用只有我們兩個聽的見的聲音說：「這裡人多，跟我來。」隨後轉身就走。
我跟在他後頭，隱約聽見些許細語說著「唉呀，要打架了、要打了！」沒好氣地瞪了眼聲音來源，丟了句「再說一句話我打的人就會是你。」我的聲音應該不大，但看到他立馬閉上嘴的樣子想必是已經接收到我的話語。
而小耀只是把我帶到廁所門口，銀灰色的髮絲被風吹地搖搖晃晃，直直瞧著我的黑色雙眼沒有了以往的率真，有的只是堅定的覺悟。
……為什麼？為了什麼覺悟？
「阿越，」像是為我解答般，他緩緩開口:「如果，我喜歡的人是男生，你會怎麼想？」他依舊帶著堅定的眼神望著我，雖然看起來是十分毅然，但全世界能看穿小耀的只有我，只有我能注意到他那懸在腿邊，抖個不停的雙手。
喜歡的人是男生？這是什麼鬼問題？難道他做的是準備出櫃的覺悟？
雖然對小耀突然的告白感到有些訝異，但我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喜歡男生？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你快樂，那不是就最好的嗎？」
似乎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他呆愣著好久的一段時間。半晌，他才終於吐出：「你…不會覺得我很噁心嗎……？」
「怎麼會呢？只要你快樂就好，對方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
像是什麼被釋放一般，小耀是一臉不敢置信地望著我。豆大的淚珠從他眼裡湧出，一顆顆斷了線般不停掉落。
好像有什麼東西閃過我腦海，我敲著手掌恍然大悟：「你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對我疏遠吧？」我上前揉著他的頭：「你以為我會因為這樣討厭你嗎？拜託，都認識多久了，你以為我是那種人？」
小耀終於忍不住，放聲哭倒在我懷裡。
他一定很不安，他一定很害怕我離他遠去，他一定很害怕失去我。所以才會想在我丟下他之前先把我丟下對吧？
唉，真的是個笨蛋。
想也知道我怎麼可能會丟下他，就跟他害怕失去我一樣，我同樣也害怕失去他。在我們的世界裡，也就只有彼此最瞭解彼此，沒有了小耀，叫我在最低潮的時候還應該找誰呢？
我緊緊抱著他，撫著他的頭髮。
一直到上課鐘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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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越、小鐵，二０一。」接收到碩海哥的指令，我倆相當有默契的互看一眼。
接著又給了一人一張點菜單。
哇…這麼多食物，到底是幾個客人只點兩個公關？
我又看了小鐵一眼，而他只是看了眼菜單，回給我一個白眼。
這間包廂一定會很累。我們心中的想法絕對是一樣的。
菜單上的食物剛好能放滿兩個餐車，我倆推著車並肩，我試探性的問了下昨天的事。
「啊，沒什麼，她只是一直哭，然後就拎著包包回家了。」小鐵搔搔頭，一臉無奈。
……這樣啊。
包廂內的人數大約有五六人，身為公關，就是絕對不能冷落任何一位付錢的客人。
瞧我不停遞食物給客人，而小鐵也是東一個談天、西一個說地，不時還要接受其他感覺被冷落的客人飛醋，我們忙到連一句話都沒辦法和對方說。
……好累。
不過都比應付晶晶好多了。
經過一番折騰，代表時間結束的鈴聲終於響起，我與小鐵將客人們送至門口一一歡送。
待客人差不多走遠，我給小鐵一個眼神，正準備回店內。
「阿越！」熟悉的聲音響起，有著橘紅髮色的晶晶正不偏不倚出現在我眼前。
這下糟了，小鐵可在旁邊啊……
「妳……別再來這裡了好嗎？」我撇過頭，不想與她對上視線。
「阿越……就當是最後一次，可以給我嗎？」不料她雙手繞住我的頸子，穿著短裙的雙腿緊貼著我。「我想要……」
這…這怎麼可以……
我想將晶晶推離，但卻猛的被一股力量給抓住右手，還來不及反應，那力量是快速的將我拉離原地，竄入店旁的那條小巷子。
巷子內並沒有燈光，以至於我看不清把我拉走的人是誰。
但朦朧的月光彷彿像是為了呼應我心中的疑問一般，輕輕柔柔的灑下。
在那些微的光芒中，我所看見的是在月光下閃耀的那一抹銀灰。
……小耀？
【告白者】
捏緊手中的名片，我以阿越家作為起點，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朝名片上的地址走去。
阿越房內的燈是暗的，或許已經在工作了吧。
甩甩頭，我抬起沉重的腳起步。
「……這裡左轉，十弄、十一弄、十二弄……」真是，應該就在這附近沒錯啊，怎麼繞了這麼久都沒看到？
……等等，這是哪裡？
將留在名片上的視線移開，我才發現我竟身處於一條伸手不見五指、一點燈光都沒有的暗巷。
完蛋了，我不會迷路了吧。
要折回去嗎？但不查明些什麼又覺得好難受……
這樣想的同時，幾個女孩們的嬉鬧聲傳進我耳裡，聲音聽起來很近，應該在不遠處。四處張望著，原來這條小巷旁有一間店面，我下意識的躲起，觀察著那些人。
「哈哈哈，真是的，小鐵划拳一直輸，都贏不了我！」
「小姐們太厲害了，我都有點無法招架呢。」
「哈哈！下次我可要主攻陳越了，看你今天都沒喝多少酒呢！」
陳越兩個字鑽入我耳裡，不知怎地我的心居然猛烈的跳了好幾下。那女人口中說的……難道會是我認識的阿越嗎？
我探出頭，換了個角度。我所看到的場景是兩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在門口被一群女人所圍著，彼此說說笑笑的感覺非常開心。
雖然我只看到兩個男人的背影，但從他們的身高及體型來看，我覺得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
等等，那個染著金髮的怎麼那麼眼熟……
彷彿是為了呼應我心中的疑問，那個金髮男笑了幾聲開口：「唉呀，公主們就饒了我吧，我酒力不太好呢！」這…熟悉的聲音從那名金髮男口中竄出，那是…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阿越的聲音……
他真的是阿越？
那頭金髮、那個體型、那個身高、那個聲音……乍看之下無一處不是啊……
但……身上穿著黑西裝的他與一群穿著十分豔麗的女人有說有笑，對待她們的言行舉止與所謂的主僕相比根本是如出一轍。
這情景不就像是──牛郎？
怎麼會……阿越是牛郎？放棄ＳＥＶＥＮ的工作做牛郎……？
所以才不跟我說嗎？所以才隱瞞我嗎？
「那麼，下次歡迎各位公主再回來喔！」金髮男子鞠腰，一個個豔麗的女人們則是揮手笑著說下次會再來，接著一個個上了計程車揚長而去。
兩個西裝男看著已經走遠的車，眼看著他們就要轉身進入店內……
怎麼辦，我該上前確認他是不是阿越嗎？
如果不是，那場面豈不是會非常尷尬？但如果是，我又該以什麼立場站在他面前？
「阿越！」響亮的女聲響起，叫著我最熟悉的綽號。接著出現在我視線範圍內的是──有著一頭橘紅色長髮，我曾經喜歡過的晶晶。
為什麼？為什麼晶晶也來了？
她剛才是不是叫那個金髮男阿越？對吧？她叫他阿越？
所以…所以他真的是……？
太過混亂的思緒導致我沒辦法聽見他們說了什麼，看著他們拉拉扯扯的身影，從晶晶嘴裡說出的話卻重重直擊我腦海：「我想要。」
……要什麼？
一個女孩子還可以跟牛郎要什麼？
晶晶的手環繞住阿越的頸子，一臉迷茫的眼神彷彿正催眠著目標她是隻可口的羊。
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我的心跳快的好像要炸開一樣？
我沒辦法相信擺在眼前那太過複雜又熟悉的事物，彷彿一夜之間所有事都變了。
阿越不再是阿越，就連晶晶也不是晶晶了……
晶晶纏住阿越的雙手好像愈來愈用力，我隱約可以聽見阿越低聲的咆哮。
不要…我不要……
我幾乎是無意識的衝上前，將身子交給已經按耐不住斷裂的理智，我一把將阿越拉離晶晶，帶著他一路跑進我本來待著的小暗巷內。
我想我就連百米短跑我都沒跑的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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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耀！」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身後的那個人用力甩開我的手，我停下腳步，望著那個將視線移開，身上還帶著酒氣的我的青梅竹馬──陳越。
「你都看到了？」他握著被我抓的發紅的手問道。
我點頭，但還是希望他能夠反駁我問的那離我好遠好遠的事實：「你…在做牛郎？……晶晶也知道？」而他卻只是一臉凝重的點頭，沒有給我半句我所希望的駁斥。
「我很抱歉，晶晶她不是有心要說那些話，她……」
「我不想管那個！」我忍不住大吼：「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你不跟我說？為什麼不繼續做ＳＡＥＶＥＮ？」
「……這裡薪水高，你知道的，我需要錢。」
「所以出賣自己嗎？出賣自己去服侍那些把你們踩在腳底下的女人？」
「沒有辦法，這是為了我的生活啊！」
「不能辭職嗎？一定還有更好的工作不是嗎？」
「一個高中都還沒畢業的學生，你要我去哪裡找更好的工作？」
「我不管！可以拜託你別做嗎？我可以請你吃飯、可以提供你日常所需、我可以一直供你找到更好的工作啊！」
「為什麼？給我個理由，為什麼要我別做又要拿你的錢？」
「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
話一出，我才發現我到底說出了多大的事，連忙將嘴給捂上，但也已經來不及了，阿越掩不住的訝異完完全全寫在他的臉上。
「……你是認真的？」而他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繼續接著：「今天在學校你跟我說的該不會……？」
完蛋了……這該怎麼辦……
我不敢直視他，但又不想否定自己的感情……我稍稍點了頭。
空氣凝結著，就像是被按了時間停止器似的。我低著頭，阿越現在在想什麼呢？為什麼不說話？不敢看他的我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表情、什麼動作。
覺得我很噁心嗎？在學校說的難道都是假的嗎？因為以為當事人不是自己所以覺得怎麼樣都無所謂？
彷彿過了幾億年時光，就在我的腦袋快要裂開來的時候，我終於聽見那我最想聽見的聲音：「……對不起，小耀。我想我需要一點時間……我該回去上班了。」轉身就走的阿越並沒有等我回應，只讓我看著他與巷子一樣漆黑的背影逐漸變小。
……對不起？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我望著愈來愈遠的他，拚命地催眠自己這只是一場夢，一場讓我跌入深淵、讓我心碎的惡夢。但所有發生的一切卻又那麼真實。
難道同性之間的愛情依然是無法被任何人所接受的嗎？
我只愛著阿越，也依然被解讀成我是同性戀嗎？
不是的…不是……
不是阿越不行啊……
『對不起，小耀。我想我需要一點時間。』
此刻的我，腦中所迴盪的盡是阿越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需要一點時間嗎？好，給你，那就給你吧。
但如果得到的答案是足以讓我撕腸裂肺的呢？如果不能再跟阿越當朋友了呢？那我又該用什麼態度、什麼表情、什麼立場去面對他？
……
……
…
算了，沒有關係……
真的真的沒關係……
至少我說出來了啊？是吧？
至少我沒有違背我的心，我把我的感情告訴他了啊。
－－但為什麼眼裡的淚水卻一直掉呢？
創作內容
《青苔》 - ０８【告白】
《青苔》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