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７【青苔】
【峭壁】
小耀一整天都怪怪的。
感覺都心不在焉的樣子，上課也總是發呆著，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時也不知道在講哪一頁，就連我找他吃飯、聊天他也都假借去廁所而拒絕。
怎麼回事啊這……
剛接待完一批客人，我站在店門口想著今日小耀的異狀。
難道跟他已經不喜歡晶晶有關係？小耀那傢伙……不會告白了吧？
然後晶晶再跟他說她跟我在交往？
不會吧，小耀可能已經知道所以才不理我……
「阿越？阿越！」
「……有？」回過神來，晶晶的臉不偏不倚出現在正前方，且我倆的距離還不到十公分。「哇啊！」我嚇了一跳，連忙退後好幾步。
「阿越，這樣很沒禮貌耶！」晶晶雙手環胸不悅說著。接著她變了個表情走向櫃檯與碩海哥說道：「陳越，兩小時。然後我還要上次的紅酒跟蛋糕。」
碩海哥撇了眼我，繼續完成晶晶的點檯手續。隨後晶晶一蹦一跳進了離門口稍有距離的包廂，我想待會我就要進去了。
「陳越，我不是叫你離她遠點嗎？」
「我跟她是同班同學，你要我怎麼離她遠點？」
「嘖…居然是同學啊……」碩海哥吐了口煙圈：「一０五號房。」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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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今晚又得應付她嗎？
我推著餐車站在包廂門口，遲遲不願敲門進入。
本來我是覺得這工作還蠻輕鬆的，只需陪客人聊聊天，至今也沒碰過怎麼難搞的客人。但自從晶晶出現……
唉。
叩叩。
一直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只能隨機應變了。
「晚安，公主殿下。」
「阿越－－！」晶晶一個箭步環住我的腰，我沒有理會，擺放著食物。
「我這裡又多了幾首張智成的歌喔！你要聽嗎？」
「不了，沒關係。」
我會想知道關於更多張智成的事完全都是因為小耀，但現在他已經不需要了……那我又何必再知道那些呢？
「怎麼這樣…我查了好多資料呢……」她失望的攤在沙發上，雙眼望著天花板。
將食物擺放完畢，我緩緩走近：「晶晶，我們回到以前朋友的身分好嗎？」我深吸一口氣：「我累了，而且這並沒有意義。」
而她首先是震驚，接著是起身指著我鼻子怒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難道你沒有愛過我……？」
「沒有。我還是只把妳當作朋友。」
「難道你不怕我把司機的事情說出去？你的名譽將會大損！這樣也沒關係嗎？」
「都是假的對吧？我全部都聽小鐵說過了。就算名譽大損也沒關係，我已經準備辭職了。」
「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她雙腿一軟，抱著頭直打哆嗦：「我為你做了那麼多……為什麼你不愛我……為什麼……」豆大的眼淚從晶晶眼中滑落，她直望著地板不停問著為什麼。
「那妳為什麼…這麼想跟我在一起？」
「我暗戀你三年了。」三年？此話一出，雖然感到訝異，但我還是故作鎮定不發一語。而晶晶開始緩緩說起：「你還記得嗎？一年級的時候剛來到這裡，其實我非常非常難受。我不像其他同學一樣結伴上同一間學校。才開學第一天，班上已經出現了所謂的小團體，彼此熟絡的聊著天。而我卻只有一個人，因為害怕他人眼光不敢進入她們的圈子，我連一個朋友都交不到，真的很孤單很寂寞……」
「還記得嗎？不久後的體育課，從你們那個地方射出的籃球打中我的頭，獨自坐在一旁的我沒有預警，隨著球落重重應聲倒地。而你們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關心我，每個人都想推卸責任！」
晶晶怒吼，隨後語氣逐漸柔和：「然後呢？從那個人群帶著抱歉語音竄出的是你。明明就不是你扔出的球，你卻神情緊張扶著我的頭，拚命問我的情況。明明…明明就不是你的錯……」她低下頭，語氣帶著些許哽咽。
這件事我是記得的，那時候我簡直是嚇壞了，那個完全沒有交集過的女生就這樣被我們重傷，誰知道以後幾年還怎麼面對她？
而我還記得，當時丟出那顆球的就是小耀……
我沒有說話，繼續聽著。
「而你請附近的女同學帶我去保健室，過來幫我的人好多，一個個將我攙在肩上，那時我稍微回頭瞄了你一眼，你的頭髮還是黑色的，但在我心中卻是最燦爛的光芒。如果沒有你，或許我現在在這個班級裡還沒有所謂的歸宿…也不會認識韓耀，也不會對你有更進一步的認識，更不會愛上你……」
「這兩三年我一直都在注意你，打聽你愛的、喜歡的，想和你當最好的朋友、想讓你注意我，為了你我付出了好多時間、金錢、心力，向小琪學化妝、甚至染了頭髮，就是想讓你把我當成女人好好看我！但你真的只把我當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她停頓了會，繼續接著：「而後來小琪她們帶我來這裡幫她慶生，我才知道你在這裡上班，所以我想再了解你、想知道更多、更多關於你的事……我愛你啊……」
我傻了。
我不知道我對晶晶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換、換句話說，她對我其實根本就是像對偶像那樣的崇拜？
不對，這不是愛、這不是愛啊……
「妳的愛，讓我喘不過氣。」許久，我才緩緩說出這句話。
「那我該怎麼做？該怎麼做你才會愛我？」
「愛不是這樣強求的！」
「我注視你三年了，為什麼你對我不能像對韓耀那樣？那樣溫柔、那樣親切、那樣的……那樣的疼愛……」
疼愛？這是哪來的錯覺？
我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並沒有因為他是誰而改變我的態度……難道這就是所謂嫉妒的心理？對跟我同樣是男性的小耀？
「小耀是朋友。」
「是嗎……？」晶晶還是望著地板，說完這句後轉變為沉默，空氣凝結著，我還是站在門前，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得到晶晶這句話，我習慣性望了眼時鐘，算起來進包廂也才過一小時。既然客人都這麼說了，身為公關的我哪有不聽的餘地？
「剩下的那一小時我會退給妳。」踏出門前，我留下這句話。而她只是低頭不停啜泣拭淚，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前腳才剛踏出，我馬上就撞見站在門後一臉驚慌的小鐵。
「你都聽見了？」我問道。
「呃……嗯。」
我深吐一口氣，伸出拇指指了指後方的門，小鐵朝我點了頭，隨即上前進入包廂。
好了，應該沒我的事了吧？
我緩步走向櫃檯。
【青苔】
我喜歡阿越？
這怎麼可能，我們可都是男的耶……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心卻好像被丟進了顆石頭般的湧起漣漪，這是怎麼回事……
我愛上他了嗎？我愛上他了？
繁亂的思緒導致我變的沒辦法正眼看他，一整天下來……好像也沒說上幾句話啊……
真是的，我在搞什麼啊……
走在回家路上，我不停想著今天所聽到的那首歌。
『 啊，好朋友；啊，我的好朋友－－
不小心的沉默，不想讓你太難過－－ 』
『 要是我愛你變成了利劍；什麼會被消滅，什麼才會復原－－
那是我的底線，繼續將你暗戀－－ 』
如果……我告訴阿越我愛上他……他會有什麼想法？他會怎麼看我？
會不會…會不會覺得我很噁心？會不會連朋友都沒得做……？
不要…我不要這樣……
扶著頭痛欲裂的腦袋，不知怎地，我忽然注意到那一片靜靜長在牆角，我從來都不會多看一眼的綠色青苔。
彷彿是找到歸宿般，我蹲下細細瞧著它，才發現連牆上也長了一大片。
現在想想，長這麼大，能長在牆上的植物除了青苔，好像從來就沒看過其他的。
為什麼呢？
青苔啊青苔，為何你總是住在危險的峭壁上呢？
難道是因為毫無競爭力的你，害怕與其他植物爭奪地盤才堅毅地死守這裡嗎？
……或許我也是吧。
阿越對於人情世故真的很有一套，是因為做過的工作多的關係嗎？
是不是我也該去找份工作來磨練一下自己了？否則到時候畢業，什麼都不會該怎麼辦……
阿越那麼的能幹、懂得那麼多人情、那麼的有歷練。而我…除了課業其他完全一竅不通，我什麼都不會。
再者，我對他的感情，恐怕是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接受的吧？
青苔啊青苔，或許我跟你都一樣吧。我們都太過於依賴了，太依賴阿越這面牆了……
『叮咚－－』
響亮的門鈴聲響起，伴隨著「歡迎光臨」的聲音，我這時才發現我蹲在一間便利商店門旁，而這間店正好就是阿越所工作的那家ＳＥＶＥＮ。
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缺人……如果有缺的話，那我也就可以跟阿越一起上班了對吧？一定會很快樂的！
我下定決心進去詢問。
「歡迎光…啊，是韓耀啊！」
「唷，阿剛。」太好了，今天值班的人正好是阿剛，還好不會讓我太難為情……
阿剛是這間ＳＥＶＥＮ的副店長，而當初阿越剛來當店員時也是阿剛在當他的指導員，那時我因為對工作內容好奇也時常來看阿越上班，一待就是幾個小時，久而久之也認識了阿剛，甚至會開始聊天。
相對的，對於其他店員就不是那麼有交情，甚至會讓我感到尷尬，能看到阿剛真是讓我放心不少。
「好久沒看到你了，來買什麼？現在關東煮一律十元喔！」真是的，阿剛還是一樣，不管說什麼都要帶一下現在促銷商品，阿越的推銷功力就是這樣被他帶出來的。
「沒有啦，其實我是想來找個工作，現在還有缺人嗎？」我笑著說出了我的目的。
「有啊！好缺啊！自從陳越辭職之後我的工作量真的大增，說真的我還沒見過他那麼勤快的人勒！」
阿剛接著又輕快地說了幾句，但我卻連一句話都沒聽進耳裡，腦中迴盪的是阿剛覺得不足為奇的事。
「……你說阿越辭職了？」一顆心懸在空中，我瞪大了眼問道。
「嗯？你不知道嗎？大概有四個月了吧。」阿剛掐指算著。
怎麼會這樣……阿越已經辭職這麼久卻一句話都沒跟我說？還讓我以為他依舊在ＳＥＶＥＮ？
但這些天他還是有在工作的跡象啊，那他又做了什麼工作？為什麼要瞞著我？我們應該是無話不談的朋友才對啊……對吧？
「那…阿剛你知道阿越辭職的原因嗎？」
「好像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吧，不過我也不太清楚是哪裡……啊，我這裡有名片，你要看嗎？」說著便打開了收銀機，阿剛將那張黑色的名片遞給我：「這名片是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給陳越的，後來兩個人好像還說了什麼說很久，不過那時候我在補貨沒聽到內容。後來陳越就把名片放在櫃檯忘記拿走，我本來要丟的，但是我看到質感做的還不錯就留了下來。」阿剛嘿嘿笑了兩聲。
我接過那張黑溜溜的名片，上頭並沒有點綴太多花邊，簡潔有力的使用亮面字突顯店家地址及店名－－「幸福」而最顯眼的還是中間寫著大大的負責人名字叫做李碩海。
「這張名片…可以給我嗎？」我緩緩道出我的不情之請。
「可以呀，我還以為你知道他在哪上班，本來正想問你呢。」阿剛搔搔頭接著又用輕快的語氣說：「對了韓耀，你想在這邊工作對吧？要先帶履歷表來我才能跟店長推薦你喔。」
「好的，謝謝。」
跟阿剛道完別，我握著那張名片離開，雙眼離不開的是那印在上方的地址。
這裡…跟阿越租的地方隔沒有多遠啊……為什麼我沒有發現呢……
又為什麼…阿越要對我說謊呢……？
那我…又為什麼感到這麼難過呢？
對啊，我們也只是朋友而已，不是什麼事都要對朋友說的對吧？
反正我們…也就只是朋友而已……
對不起了阿越，雖然只是朋友，但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在做什麼……
想知道…為什麼要瞞我……？
握緊手中的名片，我決定明天就去那個地方看看。
並不是想要偷窺什麼的，我只是…只是想把心中的那個大石給擊碎。
只要一眼，只要看一眼就好了。
只要能看到阿越就好了。
創作內容
《青苔》 - ０７【青苔】
《青苔》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