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子再次醒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她被綑綁在床上,安琪兒就站在床鋪的彼端,低頭看著她,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彷彿隔了一道海峽。
「安琪兒……?」死子困惑地出聲。
她們是怎麼回到別墅裡來的,死子半點印象都沒有。她只記得最後她枕著安琪兒的大腿上,因為熬了一整晚太累了就睡著,連安琪兒問她的問題都還沒有回答完,怎麼轉眼醒過來人已經回到別墅房間裡來了呢?
而且光線好暗,窗簾也沒有拉開,沒有陽光從底下穿透過來,看起來應該是已經晚上了,為甚麼安琪兒不開燈?
順著心裡的疑問,死子開口道:「安琪兒現在幾點了?妳為甚麼不開燈?」
「死子妳醒了。」安琪兒幽幽地開口,從床角走到了她的身旁。伸手撫上了死子的臉頰,溫柔地摩娑,指尖抵著她的眼角,掌心貼著她的頰邊。
「安琪兒,妳的手很冰。」死子下意識地側過了臉。既不習慣這種過度親暱的舉止,也是因為安琪兒的手真的冷得很不尋常。
昏暗的房間,看不清楚安琪兒的臉,過度冰冷的體溫,以及綿軟無力的身軀都讓死子的內心泛起了沉沉的不安感。她盡可能地維持冷靜,試圖安慰自己,這些不過都是錯覺而已。
安琪兒的手一頓,緩緩地抽離,「死子,為什麼呢?」
「為什麼甚麼?安琪兒?妳怎麼了?」死子困惑不解地抬起手想要捉住安琪兒。
硄啷──拉扯的痛感扯住了死子的意識。手還沒碰到安琪兒的手被卡住。過了幾秒才認知到這個事實,死子一頓緩緩轉動腦袋,看見了手腕上的冰冷金屬,然後才是金屬觸感透過神經傳遞到大腦。
是手銬。她的雙手被鎖在了床邊。
「安琪兒妳是在做甚麼?鬆開手銬。」情況很不對勁。她暗自地深呼吸,不斷地在心裡說冷靜冷靜冷靜,然後故作疑惑地問。
「死子,我知道妳很害怕對吧?」安琪兒再次伸手,這一次她揪住了死子的頰邊長長的瀏海,輕輕地扯著。頭皮傳來了細微的刺痛感。
「安琪兒,妳放開我,我們好好談談,可以嗎?」死子堆起了笑容,輕聲地勸。
「不行!──」安琪兒怒吼一聲,用力地扯了手裡的髮絲。
「啊──」死子痛呼一聲。
安琪兒驚慌地鬆開了手,「還、還好嗎?我弄痛妳了嗎?」
忍住痛楚,死子轉動眼珠,低聲請求,「安琪兒妳幫我鬆開好嗎?我的頭好痛。」
「不、不行哦……死子忍耐著點,我幫妳揉揉好嗎?」安琪兒的臉上表情空白了一瞬,卻堆起了溫柔的笑容,將死子抬起的手壓了下去,伸出似是冰塊的手指按摩她的頭皮。
不妙了。
死子的腦袋裡面只剩下尖銳鳴叫的警報。雞皮疙瘩從背脊竄上直到頭皮。
她看著安琪兒伸出了手掩蓋住了她的眼睛,將最後的一絲昏暗的光線也全數剝奪而去。
再一次醒來已經不在房間裡面了。
空氣裡面瀰漫著腐朽的腥氣,夾雜著陳年死水不再流動的臭味。死子耗費了好一段時間才終於適應了昏暗的環境,眼睛可以看見極遠處微弱跳動的火把照耀了地面上深綠色的青苔,爬滿了濕漉漉的痕跡一直延伸,烏黑的霉點長滿了牆面。
這裡是哪裡?死子完全沒有概念,她從來沒有發現過這樣的地方。
她搖晃起了四肢,然而那困住她的鐵枷紋風不動,她放棄虛耗力氣的掙扎,轉動腦袋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木板床上面。那髒污的木板有一種她很厭惡的味道,似是鐵鏽,就像咬破嘴唇時候會品嚐到的味道。
「死子妳醒了嗎?」安琪兒從火把照耀不到的陰暗處走了出來。身上的天鵝絨長禮服拖曳在地上沾染了泥濘,而她絲毫不在意。
死子這一次不應聲了。她的內心開始被恐懼滿溢。直覺告訴她,應聲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死子,妳醒了嗎?為什麼醒了不出聲呢?」安琪兒一路走到了她的身畔,儘管語調溫柔,但她面上的表情卻一點都不是這樣。那是一種瀕臨癲狂的表情。
死子瞪大眼睛看她。
「為甚麼要這樣看我呢?我的臉上有什麼嗎?」安琪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不解。
「安、安琪兒……這裡是哪裡?……」
「這裡──這裡啊──」安琪兒張開雙臂,抬頭看著不停漏著水滴的天花板,「這裡是我的專屬小天地哦──」
「死子第一次進來吧?」
安琪兒瘋了。
死子終於認知到了這個事實。
然而現在早已為時已晚,她大概該怎麼逃出這裏?可是首先要先讓安琪兒將她的手腳給鬆開。
「安琪兒……」
「死子,妳以前不是問過我嗎?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追求者?」安琪兒第一次打斷了死子說話,她彎下腰溫柔地凝望死子的眼睛,吐出的話語卻讓人不寒而慄。
「因為我啊,我看不上那些男人們,就像是畜生一樣呢。我只喜歡女孩子呢,可是女孩子都太脆弱了,太容易哭泣了,我覺得她們太懦弱又太吵了。只有死子,只有死子哦──是不一樣的。」
安琪兒將臉頰貼上了死子的胸口。明明以前擁抱的時候安琪兒也會這麼做,死子卻覺得這次讓她萬分地不自在。恨不得扭動身體離開安琪兒。
強忍住異樣感,死子斟酌了一下之後追問,「那、那些女孩子呢……?」
「死了哦。」安琪兒笑了起來,用著一種無所謂的語氣,「就在死子現在躺著的床上死掉了,因為她們不能接受我改變她們的作法,所以就死掉了。」像是單純把餅乾折半一樣的態度。
死子的不適應一瞬間變成了激烈抗拒的噁心反應,她的胃在翻攪,想把之前吃下去的點心都給吐出來。
「死子,妳為甚麼不行接受只有我一個蘋果呢?我不是妳最珍貴的蘋果嗎?」安琪兒起身走向了牆角的桌子,拿起了一罐玻璃瓶,裏頭混濁的液體搖晃著。
「不、我那麼說是──」死子忍不住地顫抖。
「噓噓──死子不要對我說謊,我會很不高興哦。」安琪兒打斷死子的話,「把藥吞下去,是改變妳的魔法哦,讓妳只擁有我一顆蘋果。」她不知哪裡來的巨大力氣捏住了死子的下巴強硬地將藥水灌了進去。
死子抵抗著,卻還是吞嚥了好幾口下去。那腥臭的味道讓死子立刻反胃地吐了出來。
「死子真不乖,為什麼要吐出來,不過沒關係……」
那溫柔的責備耳語聽在死子的耳裡只感覺到了無邊的恐懼,身體開始有甚麼不對勁了,她清楚地認知到了這個事實。
「死子的眼睛好漂亮呢,妳不是最喜歡蝴蝶了嗎?」安琪兒從一旁的櫥櫃裡面拿出了一個玻璃罩子,裡頭有一隻半透明飛舞的蝴蝶。
「我把蝴蝶送給死子好嗎?」
死子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她驚懼地搖頭,然而這瘋狂的天使沒有理會。
「來吧,死子。」那雙冰冷的手指撫摸上了死子的左眼眶,一點一點地將指尖刺入她的眼角。滾燙的鮮血順著顴骨留下,沒入髮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響徹整個陰暗的地下室。
死子再也不是單純的人類。
她懷抱著無邊的恨意逃離了安琪兒的別墅。
人們只聽聞別墅發生了大火,伴隨著淒厲號哭的聲音,將一切都給燒毀地一乾二淨。
繁盛熱鬧的阿斯嘉特下起了一場磅礡的大雨,狂風呼嘯不止,冷風銳利如刀,切割在皮膚上面很疼。路上沒有甚麼行人。隱藏在漸深的夜色裡,一名女性踉蹌地行走在街道之上,她閃避著任何可能碰見的人們,然後躲進了陰暗的角落裏面舔舐自己的傷口。
受困於別墅之中的日子,成為了死子內心裡再也不用回想起的恐怖回憶。
安琪兒病態的愛一絲一絲黏膩地附著在她的肌膚上,深入她的毛細孔,彷彿要包裹住她的全身一樣。就像被困在巨大的水球裡面,淹沒窒息在安琪兒的掌控慾之下。
她一直對著死子說:「我多麼想成為妳的唯一……成為妳的妻子……成為妳……」
就算伸手掩蓋住耳朵也阻擋不了那不停鑽入的耳語。
路燈照亮了躲在巷弄裡面的人影,人形的陰影處在頭部分岔出了兩個分支。
死子的頭上生長著非同人類的特徵,那是蘋果樹的樹枝,樹枝的頂端懸掛著一顆蘋果。只要伸手去拔就會像牽扯自己的四肢一樣地疼痛。
她痛苦地摀住自己的左眼。裏頭有一隻翻飛的蝴蝶。那是不應生長在人體之內,與身體相斥的怪物。就待在她的左眼球裡面。
她再也沒法子那麼直接地就相信人們的善意,抗拒人們的碰觸,抵抗人們的接近。
然而驚慌無助無濟於事,她還想要回去,回去屬於自己的地球。所以她得要堅強起來。
死子側過臉,注意到了躺在地上沾染雨水的一團白色。那是一隻虛弱的小鳥兒。看起來還很年幼。胸口微弱地起伏。
她捧起牠,護在自己的掌心裡,不讓牠失溫而死。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倏然照在她的臉上,刺得死子閉起了眼睛。烏雲不知何時散去,明亮的水藍再一次充滿整個天空。
放晴了。
這就是為甚麼死子後來有了頭頂樹枝跟眼睛裡面蝴蝶的原因
這篇真的是黑暗向,本來還可以寫得再更長
不過想想還是這樣就直接收尾了,因為到這邊就夠了,更詳細的東西可以以後再花別的篇幅去寫
故事到這裡結束了~
剛剛換了一個新的小屋背景,有童稚的風格,蠻喜歡的
不過感覺背後的網格紋如果快速用滾輪拉過會有點容易暈?
再找找看有沒有更可愛的再換背景好了
做了簡單的三篇連結,按照上中下分集
補了一個最後一段,算是雨過天晴,劃破黑暗的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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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你而成為了的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