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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你將得救 Ⅲ、祂必治癒傷痛

作者:Cecil│2015-05-24 20:15:40│巴幣:2,112│人氣:940

【寫於之前】

  原本以為週五就可以順利更新,卻還是一直到星期日晚上(也就是現在)才完成了這篇,字數有點爆炸(加標點 29000 字左右,覺得字太多很煩的我就不送了請左轉喔)實在對不住各位。我還是少說點廢話直接讓各位進主題吧

請注意:

  內有參考一點點現實宗教的設定但不是現實宗教,若有教徒無法忍受文內的我流設定請收下一份我滿懷歉意準備的籤餅然後左轉離開。

  思考完是否要看再點這首音樂來配著看吧
  


〈Ⅲ、祂必治癒傷痛〉







  她能給予的只有治癒,而非救贖。

  讓她明白這兩者差別的,是一個即將被賣給人口販子、抱著嬰兒的女人。儘管她救了那女人懷中哭泣不停的孩子,對方眼神跟聲音中的恨意卻更顯銳利深刻。
  
  那個畫面,她從來不曾忘記。

  那時候是秋天,空氣很乾燥,飄落的枯葉在風中碎成片片。那時的她身處一個管理特別嚴苛的強盜團,雙手大多時候都被麻繩緊縛住,粗糙的繩股宛如根根細針扎進皮膚,像能吸出她的血。

  她所在的棚車旁邊,一個個鐵條都已發鏽的大籠子被固定在馬拉車上,裡面裝著的人全都像是長不好的麥子或乾枯的蔬菜,委靡地縮著身子,等待被賣掉。這些人大多是女性跟幼童,依照用途被分載在不同的籠子裡。根據看守者的對話內容,處女會被放在一個特別安全的地方,因為她們可以賣到更好的價格。

  「點一下多少,待會要載走了。」準備交班的守衛跟新來的同伴說。

  「知道了。」接手看守工作的人暴躁地回答,並且將他不知所以然的怒氣發洩在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身上。「喂!小鬼吵死了,信不信老子把他給剁了?叫他安靜!

  嬰兒號哭的聲音早已持續了好一陣子,接手管理鐵籠的人比先前的同伴沒耐性,聽見哭聲便甩起鞭子,威嚇著要把孩子抓出棚車殺掉。孩子的母親顫抖著聲音求饒,一邊安撫嬰兒。

  「對不起、對不起,艾利,你乖……你乖……

  強盜不喜歡嬰兒。要不是上一個守衛耐不住那母親苦苦哀求,那個名為艾利的嬰兒肯定會立刻被扔到野外,或是賣給巫師當作獻祭材料。她很想睡卻睡不著,因為艾利的哭聲實在太刺耳,像是隨時都可以把內臟哭出來一樣淒厲。

  「那個,我可以讓這孩子安靜……」最後她終於忍不住爬起身,跪在棚車的鐵條前向外面搭話。「請你讓我出去一會,繩子不用解開也沒關係。」

  「怎了,妳還真以為自己是聖女啊?」守衛把鞭子捲成一圈收在皮帶上,撇了她的方向一眼,隨即站起身走來棚車前。不久,鎖孔中響起喀啦喀啦的鑰匙轉動聲。「算了,妳愛怎樣就怎樣。」

  她將手舉高以防在離開棚車時摔倒,很快尋著嬰兒的哭聲到了鐵籠前,籠子裡人都別開頭不看她,像是不想多惹事,而一個頭髮乾枯、頭皮還有地方結起血塊的女人,正懷抱著哭泣不停的艾利。她不是醫生,但經驗告訴她,艾利正在發燒。著風寒對大人來說是多休息、多補充營養就挺得過去的小事,對嬰兒卻有致死的危險。

  她回憶著以前作為聖女的姿態,稍微彎曲膝蓋以便平視那個女人,用最能使人安心的口吻輕聲說:「這是艾利吧?他發燒了,我可以治好他。妳願意讓我治療艾利嗎?」

  「妳是強盜們的同夥吧?

  最大限度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女人惡狠狠地瞪視著她--以前,從沒有人在即將接受她的治療時有這種反應,即使是強盜也一樣--緊咬牙關、嘶聲吐出怨恨的話語,懷中的嬰兒也抱得更緊,讓艾利吃痛而哭得更加厲害。

  「這不是哭得更大聲了嗎?妳到底行不行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快就好!」

  她轉頭安撫不耐煩的守衛,又繼續想徵求女人的同意。

  「艾利他發燒了,我可以讓他好起來,這樣他不會再哭得這麼大聲,也會睡得比較好--」

  「我不會讓妳這種跟強盜為伍的人治好我的艾利,如果艾利被跟惡魔同流合污的人治療,他死後會下地獄的。」女人深陷的眼窩彷彿被憎恨給盈滿,有如淌血般發紅。「我不要妳假惺惺的治療。少以為我沒有看到,妳治好了那些強盜,要讓他們繼續去造孽吧。」

  艾利「哇」一聲又哭了出來,因為女人將指甲狠狠掐進他的皮膚,像是忘了手上還抱著的孩子,是身為母親的她即使被扯下頭髮打掉牙齒都要保住的。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一條命,我不會放任無辜的人死在我面前。」她的雙手抓住籠子的鐵條,堅定地回應:「如果我能救他的話,我會救的。

  至少這個孩子有得救的權利,他有選擇的資格卻沒有選擇的能力,那不是他的錯。沒有人會想就這樣死掉,只是為了不想被她拯救這種事情死掉,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是人、甚或是任何活著的東西,就一定會想活下去。如果不是這樣,在教堂裡長大的她,為什麼能忍受著眼中所見的污穢活下來?

  「妳從以前到現在不知道放任多少了吧,」女人抽動著嘴唇冷笑道,毫無光彩的乾燥皮膚上看得見絲絲血管。「漂亮話誰也會講,如果真的想幫我們,就求那些人把我放走,用什麼去換也可以,去讓他們把我們放走--如果真想救我們妳就應該明白,區區治療一點用也沒有!

  「夠了吧,孩子有什麼罪。況且他一直哭,我們也很難休息啊。」一個老婦人摳摳眼角,咕噥道:「讓那孩子幫忙,算我們拜託妳了。」

  老婦人發難責備艾利的母親後,其他人仍舊沒轉過頭,但也爭相低聲抱怨起來。整車人的細言碎語如同滾過頭的湯汁,一旦鍋蓋稍微掀起,便盡數往外湧出。

  「對啊,我可不想妳害我們整車人都被處罰。」
  「而且我們距離那麼近,搞不好會傳染。」
  「假惺惺又怎樣,妳當人家媽媽的,也沒辦法救妳自己的兒子不是嗎?」
  「妳又不像人家聖女有用,嫉妒也好羨慕也好都不要埋怨,太難看了。」

  確實她能做的也只有為人們除去肉身的病痛,但至少這點她還能做得很好。她咬著嘴唇舉起被麻繩綁住的手,強行發動自己的力量,同時沒有逃避地和艾利的母親對望著,對方眼中的憎恨彷彿能刺穿她的思緒。

  「上神護佑世間萬物。」

  她往後踉蹌幾步,風寒的症狀轉移到她身上,腦袋立刻就像在滾水中煮著一樣發熱,眼睛前面也氤氳起水汽。艾利不再哭了,他安祥地睡著,就像此刻身處的並不是關著奴隸的鐵籠,而是有檸檬草在庭院搖曳、而爐上滾著一鍋湯的家。知道艾利已經沒事,她不理會仍舊傳來議論聲的鐵籠,逕自走回自己的棚車。

  「妳治好艾利也沒有用!

  能聽見鐵籠在身後劇烈搖晃,但她依舊沒有回頭。

  「就算他的身體得救,但是靈魂已經被污染了。妳或許能治好艾利的身體,但他永遠都不會得救,如果沒辦法讓上神拯救我們,那妳也不是什麼聖女!」

  女人狠狠往籠子外吐了口唾沫,惹得守衛又拿起鞭子甩上幾下。「吵死了!」

  她打開車門爬進棚車,蜷縮在車內的一角。

  這批奴隸被賣出去的那天,她從鐵條看著外面。艾利母親的滿頭黑髮宛如鐵絲,形容枯槁,雙手縛著麻繩、懷中空空蕩蕩。那個曾獲治癒的嬰兒早已不知去向。小聲問了某個比較好說話的強盜團員,卻只得到「誰知道小鬼會去哪」這樣的答案。她點頭謝謝對方,抱住膝蓋坐下,想哭卻流不出眼淚。艾利的身體沒有得救,那麼,願他--儘管他不是信徒,但上神寬大為懷,不會在意這點--幼小的靈魂能抵達上神的身邊。

  請引導祢的信徒,引導他們迷惘的靈魂,莫讓道途中的妖魔攫去……請護佑世間萬物,因祢又領回了一名虔誠的信徒,以此證明,我等從未背棄……

  人們兀自封她為聖女、又兀自污衊她的稱號;隨意將她捧為神的使者,再隨意將她從那位置拽下。他們說的話假假真真,她早已不想再相信--然而其中,唯有一句話是切實的真理。

  她能給予的只有治癒,而非救贖;救得了身體,卻救不了宿命。







  之所以回過神來,是因為袖口被突出的樹枝給勾破了。

  她停下腳步,把鑲邊已經有些鬆脫的黑色衣袖往上捲,以免衣服最後破得認不出原樣。原本被袖子遮掩、細瘦得彷彿一折即斷的手臂上,被繩子經年累月勒出的一圈青紫,宛如脫不去的手環。

  團長拿出有金色刺繡的灰白髮帶,幫她將一頭長髮紮起來,動作輕柔、絲毫不會弄痛人;路克自願脫下褐色的連帽斗篷,像套布袋一樣從她的頭頂往下套,立刻把剛綁好的頭髮弄鬆了。她順從地任由兩人將自己打扮成普通的旅行者,目光則悄悄飄往拉格的方向--那個男人的存在感很重,即便他不像現在這樣百無聊賴地將長刀揮得刷刷響,也不會被別人忽視。然而,團長跟路克並未在拉格走開時刻意招呼,之後也沒有偶爾注意他的方向,好似不在乎他是不是會突然消失。

  「--不用擔心拉格,他只是犯酒癮,所以看起來心情不好。」團長幫她把頭髮重新綁好、收回帽兜底下,同時在她耳邊這樣說道,顯然早已注意到她盯著拉格看的這件事。

  「酒癮?」

  上神並未禁止人們享受各種世俗的事物,但耽溺逸樂亦不見容於祂的教誨。如果是為了慶祝節日,生性嚴謹的亞得朗也不會拒絕小酌幾杯麥酒;但在平常日,即使是酒量最好、喜歡在喝酒後跳上桌子唱歌的樵夫,都會因著對上神的虔誠信仰而滴酒不沾。強盜們自然是沒有這種顧忌,一有機會便喝得醉醺醺的--她意外於拉格跟強盜們一樣都喜歡喝酒,但既然投身於傭兵團,本來就不可能對上神保持堅定的信仰吧。

  「拉格喜歡喝酒,但我討厭他這樣。」團長雙手抱胸,不悅地說:「去鎮上採買去個半天一天還不回來的話,通常是因為喝太多酒的緣故。」

  「喝太多酒不好。」她保守地回應:「況且喝酒也很花錢。」

  「對吧?」團長朝她伸出一根手指,像是終於找到了發牢騷的同伴。「所以我也把採買用的錢減少了,可是他總有辦法省下自己要買的東西,拿錢去喝個一瓶兩瓶的。我上次才跟他說,再喝酒我就--

  「好了沒有?再拖下去就到不了了。」拉格把大刀背在肩上,跨過突出的樹根跟坑洞走回來,站在路克旁邊,不耐煩地看著團長。

  她將目光聚焦在他的大刀而非臉上,因為那道橫過臉龐的猙獰傷疤實在過於嚇人,而分別位於傷疤兩側的眼睛,宛如野獸在黑暗中也會發光的夜瞳般明亮銳利。拉格散發出的氣息會讓人產生「幸好我不是他的獵物」的想法,但她總感覺這個人並不完全是個單純的暴力份子,儘管他對她從沒憐香惜玉,將她扔到地上時似乎還特別用力。

  「好,我們走吧。」

  團長揮了揮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上的紅色短棍,招呼路克回到隊伍前端,一行人又開始趕路。

  將弩箭背在背後的路克用長木杖探查地形,以免不小心踩進坑中;團長拉緊兜帽掩飾自己的外表,走到半路還會停下腳步,蹲在路邊拔草;她穿著路克自願給的褐色連帽斗篷,提著裙擺向前走;殿後的拉格依然習慣性地緊握大刀,不時會停下腳步觀察四周,再跨著大步跟上隊伍。

  他們沿著一片峭壁行走,不時能聽見上方有猛禽盤旋的聲音,鳴叫聲高揚而清冽。

  在仰起頭能勉強望見的高度,周身瀰漫黑氣的鳥身女妖正在滑翔--這是妖魔的其中一種型態,據說是從峭壁上跌落的採花女化成的怨靈,牠們往往有著人類女性的身姿,以及鳥類的翅膀與腳爪--然而他們身上滿是妖魔血的味道,因此女妖將他們當作了同伴,自然不對低頭行走的他們多所注目。

  她曾在路克停下腳步時抬頭看過,這片峭壁高聳入雲,彷彿延伸到了天空的頂端。她出身的地方亦能望見這峭壁,而不知道有誰說過,這片峭壁阻隔人世與冥界,越過它,便會抵達迷惘靈魂泅游的冥海。不過,誰也不能證明這句話的真偽,因為從沒有聽說誰越過峭壁、又回到這裡來過。

  「對了,拉格明天去鐵鎮的話,西娜就跟咱們一塊待在這裡吧?」路克的口吻無論何時聽來都相當輕快,好像所有預定中的事項於他都是不可多得的樂趣。「我跟團長可以教妳怎麼調血喔。」

  「西娜看起來不太喜歡血呢。」團長抬起長腿跨過一個特別大的坑,同時轉頭叮嚀。「小心這裡。」

  「還不是因為拉格對人家的第一次做那種事情,西娜會有陰影也是理所當然嘛。」雖然路克說的是拉格把妖魔血從她頭上淋下去這件事,但描述的口氣聽來有些曖昧。

  「那也要算第一次,那你開始跟咱們旅行的時候不就一天到晚在失身了?他媽的。」路克的發言讓拉格在後面憤憤不平地回應:「老子如果像團長那樣幫她仔細抹血那才有事。」

  「男人說話就是這點討厭,對吧,西娜?」團長抬手要所有人停下腳步,單膝跪下搜尋眼角餘光瞄到的合適草藥,一邊抬頭對她說:「嘴巴就是不正經,我會再好好唸過他們的,請妳再忍耐一陣子囉。」

  「安啦,聽久就習慣了。」路克單手叉腰,對她眨眨眼睛。「西娜也十六了,勉強可以算成年人,思想太純淨的話,妳以後也會很困擾的喔。」

  「這種事情用不著你替人家擔心。」
  
  團長站起身用短棍抽了一下路克的耳朵,讓他捂著耳朵露出討饒的笑容。

  她不習慣報上自己的名字讓人知道,但早上路克忍不住聒噪的毛病,邊走邊轉過頭問怎麼稱呼「聖女小姐」,惹得拉格從隊伍最後頭怒聲叫他看路,不要把所有人帶到大坑裡去。團長接著這話題,跟她介紹這個傭兵團的成員,說比較年輕的男人叫做路克,背著大刀的壞脾氣男人則是拉格。她其實早就從他們的對話中知道了這些人的名字,但還是順從地頷首表示明白。
 
  「我的話嘛,叫我團長就可以了。」最後,團長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笑顏跟罌粟花一樣紅潤。「你們必須對我保持相當程度的敬意才可以。那妳叫什麼名字呢?」

  她太久沒有被叫到名字,一時還想不起來。上次用到這個名字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西娜。」

  「很可愛的名字呢,就像花一樣。」團長微笑說。
  「這大概是我聽過的名字裡排得上前三可愛的。」路克認真地說。

  「我在教會的時候,他們覺得西娜太簡單、不夠響亮,所以叫我露克西娜,」聽見名字被誇獎讓她有些不好意思,為了轉移話題,她忍不住補充。「但我其實叫作西娜。」

  「行啊,咱們就叫妳西娜吧,露克西娜緊急的時候多難叫。」路克打了個響指,像是對這結論相當滿意。
  
  「而且簡稱作露克的話,聽起來又會跟你的名字太像呢。」團長補上一句。

  知道彼此的名姓後,他們對待她也不像一開始那麼拘謹--儘管現在想來他們起初也沒有多拘謹--大抵上維持路克開話頭、拉格雖然想保持沉默卻因為被點名而忍不住回應,最後由團長收尾的情況。她喜歡這樣的氣氛,也很高興自己的出現似乎沒有擾亂這個團體原先的平衡,不過她注意到,雖然路克經常說話太不正經而被團長抽耳朵或被拉格怒喝,但他的發言對所有人其實相當重要,因為團長跟拉格彼此並沒有太多對話。如果路克不說話,氣氛便會稍顯壓抑。

  「明天她跟我一塊去鐵鎮。」雖然隊伍中有兩個女人,但拉格總用代名詞來稱呼她,對團長則是直接稱呼。

  「那可不行。」團長伸出一根手指頭晃了晃,直接否決這個提議。「鎮上或許會有很多危險份子,我不贊成。」

  「老子就不是危險份子?」聽起來拉格往旁邊啐了口。「之前就說好了吧,路克跟妳一塊,我自己一個,現在多了她,自然是跟著我。遇到什麼事情的時候,你們能照顧自己就很了不起了,分神擔心她的話,會讓三個人都遇上危險。」

  「這裡是不至於有什麼危險啦,不過咱倆去取妖魔血的時候,西娜確實得自己一個人待著。」路克停下腳步沉吟道。撥弄弩箭上的零件似乎是他思考時的習慣。「讓拉格帶著西娜我覺得還行,而且團長也能叫西娜幫忙買點女性用品吧,梳子啦內衣啦,如果讓拉格買,他--唉,算了。」

  「我就是不會挑女人用的東西,行了嗎?」拉格粗聲嘆了口氣。

  「沒關係,我去吧。」她怕團長真的不許拉格帶她去鎮上,於是趕緊出聲表示自己的意見。「我們不會有事的,況且我也需要買點衣服褲子。」

  「妳身上有錢嗎?」路克驚訝地問。
  「……多少存了一些。」她語帶保留,沒有說明金錢的來源。

  團長習慣性地用短棍比畫著,對拉格吩咐道:「既然西娜都這樣說了,那就由你帶她去鎮上吧。你可得把人家保護好,明白了嗎?」

  「妳沒交代我也會做。」

  天色不知不覺就黑了,若不是路克說「今天就在這休息吧」,她還沒注意到此刻周圍已經相當昏暗。黃昏的色彩總是古怪,妖魔低低盤旋的鳴叫聲也格外擾人,每個隨風沙沙搖響的灌木叢都像躲著人那樣,教她看著有些不安。夜晚固然值得恐懼,但她最怕的還是黃昏。這時間處於日與夜的交界,雖有光線卻反而把景物照得鬼影幢幢,動物們不是回巢便是離巢,在這時活動的妖魔顯得特別多。

  拉格前去尋找適合的休息處、路克則到周圍收集柴薪,團長跟她待在原地整理剛才收集到的草藥,而在這之前他們全都從腰包拿出她曾見過的金屬罐,各自抹了妖魔的血。她永遠無法習慣那個新鮮時惡臭刺鼻、乾硬後酸苦不堪的味道,不曉得團長是否看出她的抗拒,招手要她也來擦上一點時,動作格外小心。長滿繭的指尖沾著半固態的血,輕輕滑過她暴露在外的肌膚,引起陣陣搔癢感。

  「久了就會習慣了。」團長用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婉言安撫。「我們常常在森林裡活動過夜,這是必須的。」

  「你們為什麼知道抹上妖魔的血可以防止牠們的攻擊?」她問道。這種手法並不困難,但對妖魔沒有研究的人是不可能輕易想到的。

  「從敵人身上學來的。」團長像是不想說得太深入。「這還不算魔法。如果是徹頭徹尾的魔法,我們絕不會採用。」

  她知道,這片大陸上既有純憑武藝征服他人的人,也有研究魔法、操控自然的人。跟著強盜團的時候,她曾聽過所謂的巫師:他們的力量非出自刻苦鍛鍊,而是進行獻祭儀式,用無辜純潔的生命跟黑暗換取操縱自然的權力。

  無論在哪個地方,巫師都備受憎厭,一旦現身便會被追打致死或處以火刑。然而,在窮鄉僻壤依然居住著巫師,會向途經的強盜團收購不要的嬰兒,她就曾經看過許多母親哭著看孩子被巫師抱走。也只有強盜團這種逕行掠奪的人可以跟巫師處得來,儘管他們大多時候也是選擇各取所需,畢竟巫師實在太深不可測,沒人知道自己是否隨時都會惹毛他們,而被偷偷烙上印記或詛咒,這大抵也是擅使詛咒箭的亞齊總是沒人敢招惹的原因。

  拉格很快就回來了,一行人跟著他去到峭壁附近的一個岩洞休息。路克堆柴薪堆得十分起勁,被拉格取笑「表現給誰看啊你」,團長倚著岩壁坐下休息,毫不顧忌地伸直雙腿。她抱膝坐在團長旁邊,看著拉格單膝跪在地上點火。

  兩塊燧石刮擦出清亮的聲音,冒出點點火星。拉格將原先包裹著燧石、現在已經燃起小火花的破布塞進雜草團,再扔進路克堆好的營火堆。火焰形成的光影很快就在他們臉上搖曳。彷彿這點火的動作是某個莊嚴儀式的開頭,這時沒有人說話,岩洞外妖魔的吶喊被這種寂靜襯得愈加淒厲。

  飛呀、飛呀、飛呀,飛到這絕境的外邊,飛到世界的盡頭!
  我知道這裡有著誰,我知道!
  你所尋求的東西,這裡是沒有的。它早已不在任何一個你能去到的地方!

  「我總覺得牠們對我們的事瞭若指掌呢。」團長忽然玩味地說。
  「老子只覺得這些畜生會說話根本是天大的錯誤。」拉格回應。

  雖然沒人說「開動吧」,但營火燒起來以後,所有人都自動從包包裡拿出肉乾和小塊麥餅,默默無言地吃著。團長也遞給她跟大家相同份量的食物,但她婉拒了其中一半,表示自己不需要吃太多也沒關係。

  「在外頭活動很耗體力的。」團長微笑搖頭,堅持要她把兩塊麥餅跟三片肉乾拿走。「明天會遇到什麼事情誰也不曉得,沒有力氣應付那就糟糕了。況且,飢餓是很可怕的事,在能吃東西的時候不要拒絕比較好。」

  「但我其實不是很餓……」

  那是事實,她本來就吃得不多,加上以前經常被有意無意地餓肚子,時間一長,她對吃東西也越來越沒欲望。有得吃就吃、沒得吃抱著肚子縮起來睡覺也就算了。

  「不那麼餓的話,就把食物分成幾份,一段時間吃一點,在睡前吃光就行啦。」路克把肉乾撕成一條一條的,像在吞蟲子般,仰頭將肉乾垂掛到嘴裡。「妳剛開始可能沒感覺,多走幾天肯定會餓的。瘦得跟片葉子一樣,哪能有什麼體力長途跋涉啊。對吧,拉格?」

  「不吃就不吃,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或許是護具的束縛感太重,拉格一直變換動作,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聽見路克點到自己的名字,他看也不看這裡便說:「她餓了自己會知道討東西吃。」

  「就邊說話邊吃吧,不知不覺就會吃完了。然後別把水喝光,早上沒法漱口會很不舒服。」團長用像在哄小孩吃飯的口吻說道,並且打開她的手,把食物交給她。

  她勉為其難收下作為晚餐的食物,在路克檢查弩箭時默默嚼食無味的麥餅跟有點太鹹的肉乾。團長似乎很疲倦,哈欠打個不停,但在發現她的視線時,團長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在嘴唇前豎起一根食指,像在說「可別告訴別人」。她想起拉格曾抱怨過,說團長「有夠會睡」,不曉得是否就是拉格希望她治療的病症。

  吃完以後,路克看見她用斗篷擦手,便小聲對她說了句:「真乖,待會妳肯定可以睡得很好喔,跟拉格一樣。」

  順著路克的手指看過去,她才發現拉格已經倚在岩洞口睡著了,右手緊握著擱在腿上的武器。

  「拉格都睡了,我們也來睡吧。」路克找了兩塊比較平的石頭,一塊給她、一塊給自己,就在原位躺了下來。「麻煩妳守夜囉,團長。」

  「沒問題,你們睡吧。」團長一脫剛才想睡的模樣,俐落地揮了揮戴有皮手套的右手,像是十分熟練地抽出腰間比拉格那把長刀略短、弧度漂亮的刀,蹬著綁腿靴走向洞口。

  團長轉過來,發現她還沒躺下,便擺擺手。「我一睡就可以睡很久,難得醒著當然是由我負責守夜了,別擔心我,快睡吧。如果我守夜不力,害你們遇到危險,歡迎你們醒來以後叫我負責。」說完,又朝她意味深長地眨眼。

  她噗哧一笑,對團長點點頭,這才把白天穿的連帽斗篷折成適當大小、墊在充作枕頭的平石上,側過身睡了。

  然而,直到完全睡著前,她都注視著團長。團長佇立在洞口,動也不動地望著妖魔滑翔而過的朦朧姿影,手上的刀不像拉格習慣的一樣半舉著,而是完全垂下,像是厭倦了一切那般,毫無生氣地指向地面。







  就像夢一樣。
  灰色的、宛如回憶一般的夢境。

  張開眼睛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個不知其主的夢裡。
  再次成為了一個不是她的人。

  「我也不曉得要去哪裡。」森林邊,黑髮男孩坐在大石頭上,腳邊有只破舊的袋子,很明顯是極盡努力才收拾出來的行囊。她站在男孩面前,看見他頹然地彎下上半身。「……妳要跟著我嗎?我不知道要去哪裡,但是我會往前走,我想總會有個地方,用得到我。」

  「我跟你一起走。」她,或者是說夢境的主人,毫不猶豫地回答。「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旅行會很辛苦,妳或許很難忍受。」男孩轉頭,幽黑的森林像能把人的視線跟心神都吸進去那般,有著一絲鬼魅。「雖然這樣說,不過咱們也沒地方可以去了。如果找到一個適合待的地方,就在那邊住下來吧。」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一起走。」她拉起男孩的手,緊握著,粗糙厚實的掌心確切地傳來溫度,彷彿是這昏晦的暮色中唯一活著的東西。「我會努力的。」

  男孩沒有掙脫開她,只是站起身把她攬到懷裡,摸摸她的頭髮。那個擁抱有一種特別的溫度,跟奶奶的擁抱不同--勒得有些太緊,感覺得到他對未知的不安,而且,他的擁抱與其說是為了安慰她,倒更像是為了告訴他自己,一切都會很好。

  只要還活著,一切都會變好的。







  旅行持續了很久,久到她幾乎忘記,自己其實是在做夢。

  兩人為了避開妖魔而繞過森林,或是在無法繞路時走進森林、鑽進樹根底下的洞中,緊抱著彼此不敢睡著,以免在夜裡被攫去。他們能弄到的食物很少,她讓他吃三分之二,而他也點頭接受;相對地,在她走到十分疲倦、開始落後時,他會將她背起來繼續走。

  她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撓抓因為多日未洗澡而發癢的皮膚時,會看見他大剌剌地伸手抓背,然後說「找個地方洗澡吧」。數日前眺望的山巔彷彿走一輩子都到不了,而他終於受不了疲勞而坐在路邊時,她跪在他身後,幫他搥背,就像以前她幫砍柴完回家的父親搥背那樣。

  偶爾他們會哭。

  其中一人從火邊拿起炙烤獸肉時,忽然有淚珠滴到火中,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另一人偶爾裝作沒看見繼續吃,偶爾坐到對方身邊,兩人緊挨著肩膀,直到淚水把肉弄得又鹹又澀,比差勁廚娘的料理還難下嚥。但他們還是默默吃完。

  她哭的次數沒有他多。

  夢境的主人沒有伸手去擦過他的眼淚,只是在看見他的臉上又有兩條狼狽的水痕時,拉著他在路邊坐下,說:「我們今天就走到這裡吧。」

  他總是流著淚抱住她,像是只有那方式能讓他心安。在他的懷裡她想起奶奶,想起總是讓她坐在腿上,摸著她的頭髮,一邊說「我的乖西娜」的奶奶。

  然後她也會跟著掉幾滴眼淚。

  食物很少,少到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必須冒險採摘野果。夢境主人似乎對植物比較瞭解,於是她負責分辨能吃的野果跟蘑菇,連這些東西都找不到的時候,他們會吃野草充飢。

  但吃野草不過是一時之計,他們騙不了自己的胃袋、甚或大腦,很快地他們就會在夜半三更醒來,抱著空空如也的肚腹直哀疼。

  他也有過、她也有過--他們都曾因為犯肚子痛,之後狼狽地坐在河水裡搓洗衣服,一邊為了自己身上的難聞氣味跟對方道歉。這對夢境的主人而言顯然更教人難堪些,好幾次都是她在河邊抱著膝蓋啜泣。要不是男孩的聲音遠遠地從樹叢後傳來,說他大概是被什麼蟲子給叮著了,鼻子突然什麼也聞不到,她肯定無法破涕為笑。

  而找不到可靠食物的時候,他們仍然只能吃野草。

  她不明白,這夢境的主人跟身旁的同伴為什麼這般苦苦地死撐著,只為了活下去,如果她面臨到這種幾乎走投無路的境地,她會嘗試著把自己餓死。

  直到某次,男孩不曉得第幾次牽起她,問:「妳看到那棵樹了嗎?我們今天走到那裡,然後我看看樹上有沒有鳥巢,我們可以吃鳥蛋,吃完就休息。妳能走過去嗎?」

  夢境的主人口乾舌燥,膝蓋也痛得好像已經腫了一大圈,但她仍舊用乾澀沙啞的聲音回答:「好。」

  男孩的嘴巴已經乾到裂開,但他仍舊對這回答擠出一個鼓勵的微笑。

  兩人扶著彼此步履闌珊地向前走。
  那時,她才明白這兩個人跟自己的差別所在。






  不曉得過去多少個日夜,衣衫襤褸的兩人抵達山中的一個小村落。

  那是一個窮到似乎連強盜都懶得搶劫的地方:乾燥的田裡雜亂地生著不知道能不能結穗的麥作,農夫蹲在田間,拔沒幾下雜草就開始偷懶;日正當中的村子,只聽得見鐵匠把鐵砧打得叮噹響,每一下都像送葬的鈴聲;老舊屋舍的破窗後面,小孩骨碌碌的眼睛彷彿快要滾出眼眶那般,窺視著兩位外來客。

  她知道自己幾天沒有洗澡,樣子一定很嚇人,但再怎麼樣也比身邊的男孩好,於是在路邊蹲下,問一個想抓蟲子吃的小孩,這裡有沒有缺幫手的人家,男孩可以幫忙砍柴打獵,女孩可以打掃洗衣。

  整村子願意正眼看他們的人,她全問遍了,只剩下那個目光沒離開過燒紅鐵砧的鐵匠,男孩說這個人由他來問,將她擋在身後。他問鐵匠需不需要一個幫手,對方依然打著鐵,看形狀是把斧頭。叮噹聲又持續了很久,鐵匠才抬起頭,瞥了眼站在男孩身後的她。

  「老子可沒飯給人白吃喝。」

  「我們可以幫手賺自己的飯吃。」男孩的聲音聽得出不服,他挺起胸膛,又往前站了一點。「我們什麼也可以做。」

  「那你幫老子打鐵,後頭那姑娘晚上跟老子睡覺。」鐵匠面無表情地說完,又低下頭打鐵。「答應得下去就自己去後頭拿麵包吃,吃完準備工作。」

  她立刻上前把男孩左邊胳膊緊抱住,以免他抓起旁邊沒在使用的鐵鎚,一把敲破對方的頭。她對這男孩的性格不熟悉,但既然夢境主人有這種舉動,就代表他肯定做得出這種事。

  「你他--

  「打擾了。」她向鐵匠點點頭,一邊想把男孩拉走。「我們走吧,不要就走就好了--我們走了,走吧。」

  一直到離那鐵匠有幾十公尺的距離時,她都能感受到那人直勾勾的視線,就像燒紅的烙鐵,忍不住抓緊男孩的左手。不管其他人怎麼樣,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這個人,只有這個跟她一起走了很久很久,卻沒有對她踰矩過的人。

  食物離他們越來越遠,隨著他們往村外一步步前進,能充飢而且不會讓他們腹瀉的東西,也越來越渺小而不可期待。她能感覺到,夢境的主人心中閃過一絲可惜,胃也很是時候地緊揪了一下。
  
  他們快要走出村子的時候,叮噹聲停了下來,村莊立刻宛如死亡一般寂靜。
  在那當中,只聽得見鐵匠的聲音。

  「老子收留你們兩個,都去拿麥餅吃。」
  
  男孩沒有轉過身,拳頭緊緊抓了又放,粗重的嘆氣聲傳入她耳中。
  她再也走不下去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很久以後,男孩開口,變聲中的嗓音有些粗嗄,但他已經盡量壓低。「他真的要對妳怎麼樣,我會保護妳。我們先吃飽,吃得很飽,然後我們再走。有我在,妳不會有事。」

  「你會對他怎麼樣嗎?」
  「有必要的話我會殺掉他。」男孩拍了拍腰間用繩子束起來的刀。
  「……好。」

  盡管囁嚅著答應了下來,但她知道男孩沒有殺過人,她暗自希望這裡並非他破戒的地方。即使如此,從他的眼神裡能看出一絲決意,彷彿除他自己跟身邊的她以外,全世界都可以是他的仇敵。

  飢餓很可怕,夢境的主人知道、她自己也知道。
  但她不曉得飢餓會這麼可怕。

  兩人緊抓著彼此的手回過頭,走向鐵匠獨居的昏暗小屋。什麼也不加的麥餅其實不好吃,又乾又沒味道。但反常的是,她越靠近那股樸實無華的氣味來源,眼淚就像被蒸氣薰得滿溢而出,彷彿此刻正熱著的麥餅就是救命的靈藥。他們狼吞虎嚥把麥餅吃了個精光,甚至恨不得把手指皮也撕下薄薄一層,把沾過麥餅味道的東西全都吞下肚。

  吃完飯後,鐵匠要男孩去撿柴燒火,但他趁鐵匠不注意時將她也帶出門。回去時,能看見鐵匠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他護著她,不讓她跟鐵匠單獨相處。他們形影不離,就連睡覺時都蜷縮著身子緊挨彼此,男孩變得淺眠,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猛然張開眼睛。如果她剛好醒著,會伸手摸摸他的臉哄他睡下--沒事的,只是一隻長尾巴老鼠,睡吧、睡吧--她害怕他藏在鬆脫木地板底下的刀,希望那把刀永遠也不要有出鞘的一天。

  最可怕的時候是三人同桌吃飯時,坐在她對面的鐵匠毫無掩飾的眼神--她在水中看過夢境主人的臉,年紀輕輕就出落得相當標致--那種眼神烙印在膚上的感覺,即使低下頭都無法抹去。很多次鐵匠都想把他們分開,或叫她去自己的房間睡覺,男孩都或裝傻或強硬地擋掉了。

  兩人每天都一同分擔工作,雖然疲累不輸旅行,但至少每天都有個時間能吃飯。只要能吃飽就好了,沒有什麼事情比飢餓更可怕,他們都知道餓死前要受多少折磨,單憑人類的意志是無法忍受的。與之相比,隨時注意一個對自己圖謀不軌的鐵匠要更輕鬆一些,畢竟他有很多方式可以直接要了她,但他沒有,這使她試圖樂觀地相信,這個人多少有著一分尚未抹滅的良善。

  這種勉強的樂觀,大概維持到了他們抵達這山中的第七天。

  那天鐵匠喝了酒,渾身酒氣,才進到他們一塊睡覺的廚房角落,她就醒了。她轉頭看了看男孩,他沒醒,氣息中也有一絲很淡的酒味。她這才知道鐵匠在他喝的水裡加了些酒,他今天特別累,並沒有喝出來。鐵匠走進廚房,在她身邊蹲下,把裝睡的她給扛上肩膀,在這當中,她的身體一直都僵硬得像無法打好的金屬。男孩還沒醒,只是翻了個身,壓在她原先睡著的空位。

  鐵匠摸索著夢境主人的胸口,而後者連掙扎都使不上力的時候,她才知道,跟夢境的主人相比,跟隨強盜兩年卻沒遭遇毒手的她已經幸運太多。夢境的主人嗚咽著閉上眼睛,酒氣淹沒她的嗅覺,粗獷男人如同豬隻般哼唧的喘氣聲則完全佔據了她的聽覺。

  「--給我把手從她身上拿開!

  男孩終究及時醒了過來,如索命的厲鬼一般三步併作兩步,跨進鐵匠窄小的房間。鐵匠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減輕對她的壓制,她用剩下的衣服掩住胸口,整個人彈起來縮在了靠牆的床邊。鐵匠迷迷糊糊轉過身,看見雙眼血紅的男孩,手上握著那把每天睡前都會用衣服擦亮的刀。

  「敢刺老子?你刺得下手?你敢的話就--」

  濃重的血腥味盈滿窄小的房內,鐵匠甚至沒有時間哀號。
  她想起拉格將妖魔血灑了自己一頭一臉的那個瞬間。

  男孩將刀從鐵匠腹部拔出來,又往對方臉上跟胸口刺了好幾刀,直到刀子卡在骨頭中間的縫隙,一時間拔不出來才停止。那時,鐵匠原本的五官已經被刀刃攪成一團爛肉,血腥味讓她用力摀住口鼻,以免立刻吐出來。男孩楞楞地站在原地,怒氣消退後,他這才清醒過來,轉頭看向她,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妳沒事吧?」

  「嗯。」夢境的主人吸著鼻子爬下床,靠在男孩的胸口哭個不停,男孩摸著她的頭髮。不久,她小聲問:「我們會下地獄嗎?就是神父說過的那個地方。」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怕下地獄。」男孩說,將她抱得更緊。「天殺的天堂地獄,那都是別人說的地方。如果我剛才沒有殺掉他,這裡才是我的地獄。我們走吧。」

  男孩跟女孩牽著彼此,摸黑逃離村子。所有人都在睡著,像是全死了。
  除了爐上熱著的麥餅跟鐵匠練習打的一把長刀外,他們什麼都沒有帶走。







  醒來後,她下意識摸向自己的領口,動作中有著掩不住的慌亂。幸好除了縫線稍微鬆脫的部份外,並沒有其他破損的地方--那個衣服被撕開的情境不過是夢。儘管不曉得那是誰的夢,但她慶幸著那個女孩在夢中也沒有被玷污。要是那個男孩能一直保護著她就好了。

  天才濛濛亮,洞裡瀰漫少許霧氣,此時的森林微涼而寧靜。她喜歡早晨,小教堂還沒有整修、她還不是聖女前,她都會在早上跟奶奶出外散步,觀看草葉上晶瑩的露珠;她的名字變為「露克西娜」以後,每天都有人為她床邊的花瓶換新鮮的花,一醒來就能看見;而現在,靜謐的清晨給人純淨而淡遠的感覺,可以讓她多少忘記自己所身處的環境。

  轉過頭,岩洞裡沒有半個人還在睡,相對地,外面傳來女性的嬌叱聲,團長似乎在外頭。她稍微打理自己的外表,用份量節制的水漱口完畢後,矮著身子走出岩洞。路克不在外面,不過團長跟拉格正在對練。

  兩人似乎已經練了好一陣子,團長的臉都紅通通的,汗水也不斷滲出。看上去團長是擔任攻擊方,不停試著突破拉格的防守圈,而拉格用左手拿刀,看得出並沒有使出全力,只是口吻隨意地一邊格檔團長的攻擊,一邊進行口頭指導。

  「不要怕傷到我,能攻擊就攻擊。」拉格反手揮出一刀,把團長震得往後踉蹌幾步。「把招式連貫起來,揮完一刀必須要能接著揮下一刀,連續性不夠會被抓到縫隙--動作太大了。

  兩人像是經常進行這種訓練,一來一往默契相當良好。團長的動作雖然已經比一般的強盜俐落很多,戰鬥能力也不差,但跟顯然經驗更為豐富的拉格相比,便能看出有著多餘的部份,力道相對也不足。如果作為敵手的不是拉格,或許團長很早便能取下勝利才對。她靠在岩壁上,想著既然團長跟拉格有著這樣的武力差距,為什麼擔任團長的並不是拉格。

  「砍下去,下次妳真砍就是了。」拉格往前跨出兩步,化解團長的攻勢,一面示意了她所在的方向,說道:「她醒了,待會我可以讓她治療。妳如果能傷到我就盡管動手,我還沒弱到需要妳替我擔心。」

  「口氣變大了呢,在小女孩面前想耍帥嗎?」團長一躍而出,在拉格的臉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嘴上還不忘調侃。但在拉格動了動肩關節,顯然傷得不重後,團長發出嘆息:「唉,還是不行。你真的沒有花心思防禦嗎?不可以說謊呢。」

  「真的沒有。」拉格比出投降手勢,一邊檢視自己的左頰。「做得不錯了,上次妳的刀根本碰不到我。只要可以砍到我,應付一般的敵人已經綽綽有餘,剩下的讓我跟路克處理就夠了。」

  「就會安慰人--算了。」團長自嘲地笑了笑,揚手叫她過去。「西娜,早安。雖然早上就有工作給妳有些抱歉,但在吃早餐前請先幫拉格治療吧?」

  從說出這種要求的口吻聽起來,團長並不曉得她的能力有近似於副作用的反饋效果。她猶豫著是不是要先說這件事,不意轉過頭,卻看見拉格投來威嚇的視線。他低聲說了句「妳沒聽見團長說的話?」讓她想起被擄來的那個晚上,他毫無耐性地將刀舉在她面前,威脅要立刻殺死她的事情。

  她立刻朝拉格伸出手。「上神護佑世間萬物。」

  並不痛,或者說這種疼痛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她皺眉,決定先不要讓團長知道這件事。畢竟她存在於這個團隊的功用就是如此,她並不會為此自哀自憐或有所埋怨。然而,團長曾為了拉格自行將她擄來的事情而跟他吵架,從這件事來看,或許團長在知道反饋的事以後會不許她再使用能力,拉格肯定會為此感到不快。她不希望自己多說些無益的話,因此影響了他們的感情。

  「嗯?治好了嗎?我倒是看不出來。」團長歪著頭,長髮垂下。「拉格臉上的疤痕還是沒好呢。」

  「我能影響的只有還沒癒合的傷口或是疾病,」她解釋道:「拉格臉上的傷痕已經癒合很久了,我的能力無法讓它所形成的疤消失。」

  「有點疤沒什麼壞處,這樣看起來才夠可怕。」拉格伸出手指,把團長的頭歪回原位,像是毫不在意地說:「去準備吃早餐,路克大概快回來了。」

  「我找到鳥窩囉!鳥蛋有三顆,擲硬幣決定誰可以吃吧!」
  「待會我要出門所以得吃一個,兩個女的各吃一個,不用擲硬幣。」
  「不會吧,拉格你不要這樣啦!」

  雖然大嘆自己沒地位,路克還是盡責地拿剛才睡覺用的平石板生火煎蛋,三個人輪流拿著鍋鏟把蛋鏟起來吃掉。他們的飲食衛生多少讓她有些緊張,不過如果有誰鬧肚子疼,她也可以派上用場,想著想著就寬心下來,繼續聽團長跟其他兩人討論接下來由拉格帶她到「鐵鎮」採買的事情。

  照他們的談話內容說來,那個叫做鐵鎮的地方,距離這裡約有一天半的路程,來回等於要花掉三天。之所以名為鐵鎮,是因為那個鎮附近有鐵礦開採,連帶讓鎮上繁榮地發展起來,他們有錢有資源,能夠僱用比一般村莊更大也更有能力的傭兵團,進而免於受到盜賊侵擾。發展久了以後,鐵鎮已頗具規模,也由於整體環境穩定,成為旅行者經過時必經的補充點。聽起來,這個傭兵團是靠著去這種大型城鎮的酒館等地收集任務委託,再出發到各個地方完成任務賺取收入的。

  他們的規模並不大,否則就可以接受村莊或城鎮的雇傭,定居在某個氣候更良好也更安全的地方,過著相對說來較為舒適的生活。她在路上並不常見到像這樣小組成的傭兵團,能攜帶的物品不多還是小問題,最主要是太容易在荒野受到盜賊襲擊,若非他們大多在森林中或妖魔橫行的峭壁附近旅行,恐怕沒出幾天就會被消滅。

  冒著這種風險旅行的原因是什麼呢?靠著接取任務賺錢肯定沒有定居的生活好吧。她想起團長曾對拉格大喊過的「如果她不像我們一樣的話當然應該回家」,這些人也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才會一直旅行嗎?像這樣的旅程,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在她想得出神的時候,拉格出聲要團長跟路克交出自己的妖魔血,並把三人剩下的妖魔血都收集起來,裝進自己的金屬罐,以備不時之需。他還複述了一次團長跟路克要他買的東西,她在旁邊聽著,也發揮背誦經文的能力幫著默記起來。三人整理行囊,給拉格跟她準備了兩天份的食物,在她擔心團長跟路克吃不吃得夠時,他們打包票說這裡肯定能挖到幾隻冬眠剛結束的兔子,大不了把妖魔肉醃來吃。聽到醃妖魔肉這種駭人聽聞的食譜,她免不了大驚失色,以為自己昨天吃的肉乾就是妖魔肉,結果路克拍著地板笑得前仰後合,說那是兔子肉。

  「--如果有畫得不錯的圖卷記得幫我帶回來喔。」

  他們出發前,路克再次提醒拉格記得幫他買繪有女性圖片的圖卷,聽說那是由擅長繪畫的旅行者畫來賣錢的,是鐵鎮這種大型城鎮最熱門的商品之一。

  「有未成年人在的時候休想老子幫你買那種東西。」拉格嗤之以鼻地說。

  「不要這樣嘛拉格,你都把我的蛋吃掉了耶--好痛!」路克誇張地感嘆道,隨後立刻又捂著被團長抽了一下的耳朵,抱頭蹲下。「你們都這樣不行啦,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啊!」

  「你再纏著他們時間就要不夠了,拉格、西娜,你們快點出發吧。」團長雙手抱胸,對他們做了個驅趕的手勢。她拉著兜帽向留守的兩人點點頭,才轉身跟上已經走出幾步的拉格。

  拉格趕路的速度讓她明白到,這三個人平常如果認真起來,走路的速度會比昨天快上兩三倍不止。恐怕是為了配合她的腳步,他們才會走得這麼慢。一直走到日正當中時,拉格都沒有停下步伐,也沒有轉過頭確認她的位置。她咬牙努力跟著,不想讓這個人把自己給拋下,偶爾停下幾秒喘氣,接著又立刻小跑步跟緊拉格。

  在某次邁開步伐時,她右膝一軟,面朝下摔倒在地,想爬起身卻發現很難施力時,她索性把臉埋進手臂休息。反正拉格走到找不到她的時候自然會停下來,再不然她轉頭回岩洞那裡找團長他們就是了,不過這樣會讓拉格被團長責備吧--正當她喘氣休息跟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將她整個人提到半空中,再腳朝下放回地面。

  「累就跟我說,忍著不講是當我聾子還是傻瓜?」

  她雙手撐在膝蓋上,難受地喘氣,抬眼看向抱著手臂、一臉不悅的拉格。出言辯駁的衝動,並沒有大過趁機多吸幾口氣好讓肺部舒服些的欲望,於是她什麼也沒說,就只是那樣看著他--在不知不覺已能曬得人有些頭昏的太陽底下,拉格的黑髮跟團長反光的溫潤長髮不同,是深夜一般、連光線都能吸收的漆黑。他頂著修剪得還算整齊的短髮,瞇起灰色的眼珠,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不讓團長知道我的治療能力有副作用?」

  「我說過,那女人要我把妳當人看。如果她知道這件事,會立刻拒絕讓妳幫她治療。那樣我把妳帶回來有什麼意義,多吃食物?」

  「你就不怕我會去告訴團長嗎?」她知道拉格多少忌憚著團長,但不曉得為什麼,於是試探地問。

  「妳能活到現在不是因為很會打小報告,而是因為夠聽話吧。」拉格冷冷地回應,把原本架在肩上的大刀放下來支著地面。「如果發揮不了妳那個能力,我們也沒必要帶著妳,老子大可把妳賣了,誰也不會知道。我們待會要去的地方就有幾個私販,還是妳要先去物色喜歡的主子?」

  「你也害怕那個強盜團會追來吧?亞齊只是暫時逃跑了而已,他會再來找我的。」拉格那晚聽見了她的話,肯定明白他們如果暴露行蹤,追著她而來的亞齊會讓這個傭兵團面臨危險。她說:「你也害怕把我留在那裡,會讓團長跟路克被追殺吧。」

  「老子不是怕,只是不想讓自己做的事情牽連無辜的人而已。」拉格沒看她,逕自看向遠方的山嶺。「就算我從以前到現在殺過的人統統變成怨靈來纏著我,我也不會害怕。我殺的每個人都沒讓我後悔過,他們全部都該死。

  「你會付出代價的。」她自言自語,並且快步跟上又往前走去的拉格。

  接下來,拉格沒有為她放慢速度,依然保持穩健快速的腳步,而她即使在疲倦時停下來休息一會,再次跟上時也會發現拉格停在某處等她,看見她才會兀自繼續往前。

  他們沒有再對話,無聲的旅程一直持續到即將入夜的時候,拉格將她塞進僅容一人休息的樹根底下睡覺,自己則在外頭倚著樹幹閉目養神。妖魔依然吶喊不停,再次被妖魔血給染汙的兩人卻像不存在於牠們的視野般,安寧地睡著。她沒有做那個古怪的夢,而是夢到自己連夢中都在趕路、追逐著拉格的背影。

  他們在隔天黃昏抵達鐵鎮,而在靠近鐵鎮前,拉格便將大刀收回背上由皮革製成的刀鞘中,並從皮帶中拿出一把不到一肘長的短刀,掛在皮帶上當作隨身武器。那把大刀實在過於顯眼,拉格知道要把它收起來也讓她安心一些。

  這座城鎮周圍被山給環繞,很適合防守,加上周圍有削尖木頭製成的高聳圍牆,更顯得這裡易守難攻。許多商人正趕著在入夜前驅車進到鎮裡,他們則加入魚貫前行的旅行者們,等著付入鎮的費用。

  「一個。」守衛收下拉格的五枚銅幣,接下來是她的五枚銅幣。「一個。」

  一進到鎮上,入夜前人聲鼎沸的氣氛立刻將他們包圍住。看得出來這個鎮原本並不大,外頭未經規劃的屋舍擁擠地排列著,木製招牌爭相攫取人們的視線,顯得頗為凌亂。它們大多是小酒館、旅館、武器店、鐵匠鋪(這裡的鐵匠鋪尤其多,讓她又想起了那個灰色的夢),而在城鎮一角,還能看見一圈石砌圍牆,邊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插有一根燃燒的火把,門口站著守衛。如果她猜得沒錯,那裡就是傭兵團駐紮的地方。

  她的身材較為矮小,有時會被路邊的人突然拉住衣服或腳,幸好拉格在發現這件事後就推了推她的肩膀,表示要交換位置,並且開始往身邊散發出一種「不想受傷就少靠過來」的氣息--會知道這點,是因為她很明顯感覺到跟周圍行人的間隔變寬許多--拜他所賜,走在這些大聲說話的旅行者跟商人中間不再那麼令人害怕。

  兩人一塊前往某家名字很普通的酒館,她依稀記得,那個名字聽起來跟「綠林」之類的名字一樣絲毫不響亮、很難記得。而儘管名稱不怎麼吸引人,酒館裡倒是意外明亮而擁擠,地上滿是灑出的酒水,不時還會有新的蓋上去。酒館老闆忙著倒酒,同時用大嗓門吆喝著廚師再去後頭搬更多的馬鈴薯和洋蔥,服務生連手臂都用上才能一次端六個盤子,途中還得閃過喝醉酒而決定伸腳出來捉弄人的酒客。她拉低兜帽,躲在拉格身邊的陰影中,希望沒人注意到自己。偶爾有幾個醉醺醺的人不小心碰著她,她也立刻身子一歪閃開,讓他們站在原地一頭霧水地懷疑,自己剛才究竟撞到了什麼。

  拉格拽著她東鑽西擠,不時低聲說句「借過」、「老子讓你借過了聽不懂啊」,這才終於靠近角落的一塊告示板。上面釘著好幾張字跡風格各異的傳單,拉格拿出腰包裡的紙,用炭筆把傳單上的資訊一條條抄下來。她從旁邊想看,拉格才給她十枚銅幣,說要吃什麼自個去買,但她不敢獨自走到櫃台點菜,索性觀察服務生的動向,決定等服務生過來再點餐。

  傳單上大多用紅字寫著「除害請求」這一類的標題,下面還寫著地點、村莊名稱、災害類型、酬勞(有的酬勞並非金錢,而是一頓晚餐或十瓶好酒)等等。災害內容相當多,從把田地弄得亂七八糟卻是誰也抓不到的鼴鼠、定居在山中的旅行妖魔、持續洗劫村莊的盜賊團,到誘拐孩童進行獻祭的邪惡巫師各種皆有。大部分工作的酬勞都不算相當高,頂多只能算是旅行途中順手解決的小事。如果特地前往那些地方完成委託,便顯得有些划不來。

  拉格在每張空白的紙下面都簽了一個潦草的「收」,有的紙上面已經有人簽了收,有的則沒有。只有消滅巫師的委託傳單上沒有任何人簽收,包括拉格,她以為他沒注意到這張層疊在許多傳單底下的泛黃紙張,便將擋住它的紙掀起來,說:「你漏了這張。」

  「這老子早就解決了。」拉格把紙撕下來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火爐,接著翻看著其他紙張,確認全部都已經登記完畢。「妳還不點菜?」

  「服務生還沒過來。」她比了比終究沒躲過劫難、現在正趴在地上收拾翻倒杯盤的倒楣服務生。兩個光頭大漢嘿嘿笑著互相擊掌,很明顯就是害服務生跌跤的罪魁禍首。

  拉格帶著她去櫃台點菜,他好像已經很習慣跟她這種需要保護的人一起行動,在人多的地方反而對她格外關照,不管是走一走就轉過來看她、在經過一大群哄笑的人時將她護在身旁,或是乾脆招手將她叫到前頭,全部都做得相當仔細。她很意外,拉格並不是會將她落在人群裡自個行動的粗心眼,想來團長在知道他要帶她來鐵鎮後,應該也對他做了一定程度的囑咐。一想到團長打不贏拉格,只能靠著「團長威嚴」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命令他,她就不禁莞爾。

  拉格只吃一塊火腿肉,但是喝了三杯啤酒,在她的注視下,他用一種「不然妳能奈我何」的挑釁神情又點了兩杯。喝完酒後,他微微瞇起眼睛看她,神態難得平靜,像在看一個故人。那雙猶如獵鷹般銳利的灰色眼睛,此刻也像清晨時平滑如鏡的湖面,沒有一絲波瀾。她把麵包撕著吃,也回望他。搖曳的燈火下,他臉上的傷疤不再顯得那麼駭人。

  吃完飯後,拉格跟老闆要了個房間,她比櫃台還矮,所以老闆沒有對他們同睡一間房這件事促狹地發表個人看法。踩著吱嘎作響又狹窄的階梯上樓時,她覺得很疲倦。打開門,房間也是出人意料地小,床當然不可能是雙人的(雖然即使是雙人床,她也不可能跟拉格睡在一起),拉格乾脆地將那張小床讓給她,自己拉過木頭單人椅,坐在房門口像守衛一樣握著武器睡著。她側身睡在床上,被單只能剛好蓋住蜷縮著的她。她凝視拉格的背影,總覺得他睡覺的樣子很熟悉,但不曉得曾在哪裡見過。有他在身邊讓她很安心,一下就沉入夢鄉。

  隔天早上,她照例用節制的水量漱口,但沒有像拉格說的一樣「打開窗戶吐到外面就行了」,而是在角落找了個充作花瓶的空陶罐,把水吐在裡面。拉格活動了一下筋骨,關節各處傳來啪啦啪啦的聲音,她聽著那個聲音,將團長給的灰白髮帶拆下,重新將黑色長髮綁好。下樓吃過早餐,吃得不快的她將剩下的麵包用紙包好收進腰包,打算回程的路上吃,拉格到店外的水槽洗臉漱口,兩人這才離開。

  跟著這個人讓她產生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儘管拉格並不常與她說話,但這反倒讓不知如何跟他好好相處的她覺得輕鬆。只要是在人多的地方,他就一定會格外照顧她,雖然偶爾他好像會言不由衷地在她道謝時,說些「知道自己矮就不要躲在我旁邊,很容易看漏」或是「不要靠那些人太近,頭低一點」的話。

  他們花了一整天尋找路克跟團長說過要買的東西:拉格去鐵匠鋪找鐵匠磨刀時,她用自己的錢買了一把小剪刀,想把頭髮修一修。此外,她還買了兩件勉強合身的上衣跟長褲,修女服立刻就在裁縫店裡換下來折好,雖然裁縫說可以由她處理掉就好,但她最後還是決定把它留下。雖然曾經跟路克說過「有未成年人在的時候休想老子幫你買那種東西」,拉格還是去了舊書鋪前面,隨便抓了一個老闆說賣得最好的畫卷,封面的圖片讓人看了臉頰發熱,內容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最後,拉格帶她到木製品店買團長需要的梳子時,她又用自己的錢買了一條有銀邊的綠色髮帶,想送給團長。拉格沒對那個禮物發表任何意見,但是給她一枚銅幣,說:「不用花妳自己的錢。」

  離開城鎮前,他們經過一條小巷,她的腳忽然被人抓住,嚇得身子一歪撞上拉格。

  「做什麼、」

  「對不起,有人突然、突然抓住我的腳……」她扶著拉格的胳膊撐住身子,轉頭看向害她差點跌倒的人。

  那是一個渾身長滿膿皰的流浪漢,面前擱著一個鐵盤子。看見自己似乎抓到了女孩子,他伸出顫抖的手,發黃的指甲有道道裂縫。

  「好心的姑娘……給我幾枚銅幣吧,幾塊錢就可以了……」

  男人的右眼腫得睜不開,左眼溼潤發紅。她抱住自己的手臂往後退,從口袋裡掏出幾枚銅幣,蹲下身放在那人的鐵盤裡。拉格沒有拿錢給他,只是簡短吩咐道:「治好他。」

  「……什麼?」

  「我說,治好他。」拉格瞪視她,低聲重複。「說過的話不要再讓我重複一次。治好這個人,現在。

  「不要。」她防備地將手抱在胸前,退後一步。趴在地上的男人來回看著他倆,像是不明白為什麼面前看似旅伴的人會開始吵嘴。

  拉格將手按在她肩上,強迫她站向前。「醫生有在選病人的嗎?妳都敢讓人叫妳聖女了,還敢說這個人妳不想治療?」

  「他身上的病根本不是什麼絕症,只是沒錢看醫生而已。像他這樣的人,就算好了也遲早會餓死吧,我不想治他。」她別開頭,不想一直看著那個流浪漢。「況且治好他會讓我全身都不舒服,你難道沒有看到他全身都是--你做什麼!很痛!

  「把這傢伙給治好,妳辦得到吧。」

  拉格重重按著她的肩膀,沈重的壓力讓她吃痛皺眉。「我已經說過了我不--

  拉格靠近她,教人怵目驚心的疤痕一瞬間佔滿了她的視野,那對猶如野獸的眼睛在扭曲疤痕的兩邊冒出光芒。他的手指收緊宛如鐵條,一吋吋壓入她細弱的肌膚。她把身子縮得小小的,聽見拉格嘶聲威嚇,如同發怒的毒蛇。

  「妳對我態度差我不會怎麼樣,但我要求的事情妳做不到,妳就有得瞧了。團長不會知道我對妳做過什麼,妳也不用想拿那女人當擋箭牌--給我待著,誰讓你走了!

  流浪漢想離開,卻被拉格注意到,只得乖乖待在原地,抱頭發抖。她不明白為什麼拉格非得要她治療一個素昧平生、患上嚴重皮膚病的流浪漢不可,只知道他確實可能在這邊弄傷她,於是痛苦地半瞇著眼睛,向那個趴在地上的男人伸出手,沙啞地吐出一句。

  「上神護佑、咳咳、上神--上神護佑世間萬物。」

  很快地,那個人的傷口跟膿皰宛如花苞凋零,頃刻間盡數變成白色的死皮飄落在地。她的身體傳來難耐的發癢感,右眼也有些疼。儘管轉移到她身上的痛苦並不會那麼強烈,但上次經歷這種程度的反饋已經是幾個月前,治療強盜們集體犯上的皮膚病那時的事情了。她忍不住伸手抓著皮膚上不存在的發癢處,流浪漢喜極而泣道謝的聲音聽來遙遠而不真實。

  「謝謝、謝謝你們!謝謝--」
  「你走吧。」

  拉格揮揮手趕走淚流滿面的流浪漢,對方很快就拿著鐵盤跑遠了,硬幣發出響亮的撞擊聲。之後,他將縮得跟隻蟲子一樣的她背到背上,自言自語似地說:「如果妳連那些殺人放火的王八蛋都幫,剛才那個人妳也不該拒絕。妳不必決定妳該救誰,那種事我們決定。」

  「那如果我以後,又遇到你說的殺人放火……的人呢?」她挪動身子,試圖跟他背上的大刀找到一個能妥善並存的姿勢。

  「那種人會先被老子幹掉,手腳筋挑斷。妳救得了就試看看。

  誰是該救的、誰是該死的,她一直也不能明白。如果她可以像拉格一樣強悍,直接而暴力地將人定義成兩種,然後救該救的人、殺死所有不想救的人,是不是她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流浪、依靠其他人而活呢?

  回程,她在拉格的背上靜靜地、無夢無憂地睡著。他的身上有種很熟悉的味道,他抓著她細瘦腳踝的力道跟走路的節奏也教人懷念。她不喜歡這個人,因為他總是對她做無理的要求、也不憐香惜玉,偶爾卻又會流露出讓使人安心的氣質,讓她無法真的討厭他。或許是她流浪太久,才會一下子把陌生短暫的懷抱看得太有價值。

  一定是那樣吧。

  走了一天半,他們終於回到原本的休息地。那時天色欲曙,深藍的天際剛露出一絲微明。岩洞裡沒有半個人,但拉格抓著大刀衝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岩洞門口掛著偽裝效果超群的黑布,實際上路克跟團長都在裡面,身邊還有一堆微弱的營火。團長又像初見時那樣側過身睡著,長長的黑髮又披散在背後,路克原本點著頭在打盹,看見拉格便迷迷糊糊地說:「欸……回來啦?哈……早、早安……」

  「沒事吧?」拉格將買回來的東西都卸下,她跟著抱膝坐在路克身邊,清點著買回來的東西。

  「還好,血採完了,也找到水源。我們修改了一下地圖。然後、嗯……」路克有點困擾地抓抓頭,比向團長。「團長又睡著了。」

  「睡著?」

  「就是叫不醒的那種睡著啦。」路克聳肩。

  「該死。」拉格的視線立刻聚焦在她身上,她登時打了個寒顫。「妳沒有把她治好?」

  「我已經--」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想回答卻一時語塞。

  「把她叫醒,那女人不能睡,睡太久誰知道會怎麼樣。」拉格盤腿坐在地上,不耐地說:「叫醒她。」

  「像上次那樣嗎?」

  「誰管妳怎樣,上次那樣有用就像上次那樣!」

  「拉格,別緊張,團長不會有事的。」路克皺眉,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讓她不要被拉格的壞情緒影響。「乖,西娜,拉格太兇了。妳快點把團長叫醒讓她好好罵拉格一頓。」

  她緊咬著下唇,不知道團長究竟有什麼問題。她的能力都治不好的病,不是詛咒、當即致死的傷害,就是猛發性的絕症,從團長的症狀看來,恐怕是詛咒,但那是什麼樣的詛咒呢?亞齊曾經說過很多次,詛咒是無法治癒的。她看著團長規律起伏的背,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治療,儘管緩解團長症狀的當下,她連一點頭昏的感覺都沒有,但並不代表反饋不存在。

  「……上神護佑世間萬物。」

  不管想得再多,此刻不治療的話,拉格肯定又要發脾氣。她試過八次,這才讓團長揉著眼睛翻了個身,像朵剛開的花一樣慢悠悠地睜開眼睛。

  「啊,早。我好像打了個盹呢。」
  「要等到團長醒來啊,我都可以去討老婆生小孩啦。」路克笑嘻嘻地說。
  「說了不要隨便睡著的,妳到底想嚇死誰啊。」拉格用責備的口氣說。
  「早安。」她看著團長坐起身來伸懶腰,微微笑了一下。
  「早安,西娜,我跟路克都好想妳呢。然後拉格,你應該沒有欺負人家吧?」
  「沒有。」

  這個回答似乎讓團長相當滿意,並且再次露出了嬌艷的笑容。

  他們一塊整理拉格跟她買回來的東西。團長開心地用她買的綠色髮帶把頭髮紮起來,說著「好適合我,謝謝」並且抱住她、親了她的臉頰一下,讓她的臉都紅了起來。團長額前有個像是牙印的傷口,她隨口問了那是怎麼回事,卻被矇混帶過。路克拿著拉格買的畫卷,看起來相當開心,還說:「要不要我也親你一下表達謝意啊,拉格?」結果被回以「不要告訴別人那是我買的就好」這種充滿無奈感的回答。

  她用在鐵鎮上買的小剪刀,照著奶奶以前習慣的樣子替團長修頭髮,將太長跟分岔的部份稍微剪短,也將自己的黑色長髮攏來身前,毫不可惜地剪掉了大半部份。本來她留長髮就不是出於個人意志,現在剪到大約過肩幾個指節的長度,她很滿意。團長倒是沒有讓她剪掉太多,說是這樣就不太好綁頭髮了。儘管額前有那個牙印般的痕跡,團長卻像是毫不在乎一樣,任意地讓原先被斜邊瀏海擋住的額頭露了出來。
  
  「我想一直綁著這條髮帶。」團長笑著比了比她送的銀邊綠髮帶。

  晚上,所有人都吃了一些鐵鎮酒館買來的特製奶油。不知道是兩者相得益彰或奶油本身太有魅力,抹了奶油的麥餅居然香得讓人克制不住,差點連隔天早餐的份也吃光。她從腰包裡拿出前天沒吃完的麥餅時,路克簡直像要喜極而泣一樣,立刻問:「我知道西娜吃得不多,所以分我一半吧?不對,三分之一就好?」

  「你是多久沒吃飯了啊,別卑躬屈膝跟一個小女孩討東西吃,丟不丟臉!」
  「--我也想要。」團長微笑著舉起右手。

  所以她在拉格已經完全無力反駁的表情前把麥餅分成三份,分別給了團長跟路克。

  吃完晚餐,團長拿著她換下的修女服,聊起她以前的事情。

  不是跟著強盜團時的事情,而是更久之前,她跟老修女一起生活在破舊小教堂裡的事情:她坐在奶奶腿上讀書,看著奶奶在抄寫經文時細心畫的插圖,問「聖者要帶信徒去哪裡」之類的問題;她跟奶奶早上一塊去散步,下午一塊去教堂後的小花園採藥草;每天都要去祭壇前祈禱幾次,向象徵著上神、從玻璃窗外投落的光,祈禱所有無辜信徒一世平安、惡人最終都會落到地獄中受處罰,祈禱他們過往的傷痛都將癒合、而未來的道路將有無限希望。

  「……所以西娜真的是個修女呢。」團長聽得很入神,還將手托在下頜上,似乎對她倒背如流的經文跟禱詞相當有興趣。「那麼,妳也懂幫死去的人祝福之類的事情嗎?」

  「不,我並不太懂那方面的事情。因為我沒有受過訓練。」

  其實她對儀式的流程熟習於心,只是她並非如亞得朗那樣接受過前任神父的指導與訓練,由她進行的儀式是毫無效果的。無數修女跟服事都曾叮嚀過她,決不能因為她是聖女就自大自滿,上神授意該由誰主持的儀式如果沒有如常進行,不僅儀式不會有效果,參與儀式的人亦會被視為瀆神。她的責任就是治癒上神的信徒,其他工作自然會有人負責。

  「不過西娜可是聖女,真要祝福的話,神父啊主教什麼的都沒有妳厲害吧?」路克把手在腦後抱起來,倚牆坐著。「聖女嘛,不就是神的代理人之類的?」

  「主教大人說過,我是上神的手腳,他是上神的舌頭。我並不一定更能傳達上神的旨意,相對地,也不一定更能讓祂知道我們的想法。」她低頭說:「我們只能盡全力去完成我們的職責,還有祈禱。其他的就只能交給上神決定。」

  「神職人員還真被動。」路克露出不解的表情,用手指著上方。「我是不會不相信啦,但是你們為什麼那麼相信上面有神存在啊?如果沒有呢?

  「路克,你太失禮了。」團長伸手彈了一下路克的耳朵。

  「因為我很好奇嘛。」

  「--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沉默幾秒,才擠出一個微笑。「我出身的地方,就是教會裡,大家都是這樣教我的。這個世界是上神創造的,祂照看我們、護佑我們,施予我們恩惠、給予我們教誨。」

  「不管怎麼說,信神都是好的。」團長用肯定的態度朝她笑了笑,像在告訴她,不需要有所懷疑。「不安的時候、迷惘的時候,如果有人可以說說話,一定是比較好的。不管有沒有得到回答,至少知道有個人會聽見我們的聲音,我想那樣就夠了。

  「我啊,還是比較相信人。」路克難得用稍微嚴肅的口氣說道:「只信神的話實在不夠啊,那麼高遠的東西,是不是會把咱們給看漏了誰也不曉得。有的人好像一輩子也沒被眷顧到,那樣還信神的話不是很虧嗎?」

  「信奉上神是不求回報的。」她的口氣儘管不強烈,當中卻多少有點反駁的意味。「我們……並不是那麼功利地祈求祂賜予我們。我們本來就應該遵循塵世的道理生活,如此一來才有資格期待上神的護佑,但即使祂沒有護佑我們,我們也不能放棄對祂的信仰。誰也不曉得死後我們會受到什麼審判,所以輕易拋棄對上神的信仰是不對的。」

  「我覺得同時相信神跟人並沒有衝--」

  「與其說些空話,還不如及早睡覺吧。」原來拉格還沒睡,他轉過頭,瞇眼看著這裡。「我可不是找妳來感化我們的。

  「至少及早睡覺這點是對的。」團長話才說到一半便被打斷卻不顯慍怒,反而輕聲打著圓場,摸摸她的頭。「快點睡吧,走了那麼久,一定很累吧。明天妳可以晚點起床,我們又要出發了,多儲備體力才好。」

  太多話了,她暗暗自責,一邊記下「路克跟拉格不喜歡過度談論宗教話題」這件事,側著身子再次睡著。睡著前,團長倚在岩洞口,孤單地拿著長刀的身影,輪廓被淡淡的月光鑲著一道冷銀,清晰得彷彿會就此烙印在她的視野中。







  就像夢一樣。
  灰色的、宛如回憶一般的夢境。

  再次看見男孩時,他長大了,回過頭看她的眼神,多出幾分她不熟悉的狠戾--又或者那是她很熟悉的,畢竟男孩的眼睛也是灰色,是宛如下著雨的山中所能望見的天空那般,沈鬱的灰色。他的嘴角變得剛硬,很難扯出一絲笑容,儘管將她攬在懷中的動作還是帶著溫暖,她卻能感覺得到,他改變了。

  夢境的主人跟男孩都握著武器,他們正在森林中行走。男孩的裝備很簡陋,僅是東拼西湊的皮甲跟護脛,但身上的殺氣旺盛得足以彌補裝備的不足。她拿著有一定重量的彎刀,手感很不熟悉。

  「……待會妳就待在附近等我,有事情就跑,一定要跑。」
  「我還是跟著你吧,不然你……」
  「我不會有事,但我不想讓妳看到。我不知道我會對他們做什麼。」
  「殺掉就好了,不要多做其他事情。」她叮嚀。
  「我盡量。」

  聽起來他們接受了某個村莊的除害委託,要去消滅待在森林營地中的強盜團。男孩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接下委託去殺人難道不會太早嗎?儘管心中有著這種懷疑,她還是身不由己地往前走,握著彎刀刀柄的右手開始出汗。

  手汗一直沒停過,她依照男孩的吩咐躲在樹洞裡,緊握著彎刀的時候,汗水依然將皮帶纏住的刀柄給溼透。堅硬乾燥的樹幹隔絕少許讓她想像起屠戮場面的聲音,但男孩趁夜摸進營地、在睡夢中將強盜殺害的聲音,還是逐漸大了起來,大得無法忽視。有人一刀下去沒死,掙扎著怒吼出聲,引得其他人迷迷糊糊醒了過來。有人發現旁邊棚車的同伴已經口鼻都淹在血泊中沒了氣息,再不然就是胸口給開了個不斷冒血的洞,大吼著要把男孩「碎屍萬段」。

  她捂著耳朵縮緊身體,顯見夢境主人很害怕男孩會死於非命。

  為什麼要讓他去冒險啊!誰來停下來吧,把這個夢停下來!
  
  她抱著頭,在心裡責備著夢境的主人,責備她沒有勇氣阻止被仇恨蒙蔽心靈的同伴。直到異常的死寂宛如瀰漫的霧氣浸透她、像要將一切都淹沒的時候,她才明白到,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她這時才鼓起勇氣爬出樹幹,躡手躡腳地看著腳底下摸近強盜的營地。希望他沒事,希望那個人沒事,如果那個人死了,她不知道這個夢該如何有個結果。唯一一個還沒有被踢翻的營火旁邊,男孩拿著從強盜手上搶來的長刀,鮮血直往下滴。

  整個營地都是血腥味,她抖著手撿起一根樹枝,走向營火旁想看清這裡的情況時,男孩忽然走到一個嗚嗚哀吟的強盜旁邊,長刀直直往下刺、拔出來,然後又刺下去--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刺中的是什麼地方,也不把那人微弱的求饒聲聽進耳中,只是重複著刺、刺、刺。

  「你在做什麼?快住手!」夢境的主人丟下自己的彎刀,抱住男孩沒有拿刀的那隻手,這個動作總是對他有用,男孩停下動作,刀刃停在已經失去氣息的強盜的眼窩裡。「他們已經快死了不是嗎?為什麼你還要……」

  「--這些垃圾殺了我們的家人啊!
  
  男孩轉過頭,儘管他才是陷入瘋狂、造就如今這場面的人,卻哭得比她還要厲害,絕望的眼淚止不住地從他灰色、像在下雨的眼中淌落,浸濕了被血染紅的衣襟。他的吼聲迴盪在森林裡,比任何一個妖魔曾哭喊出的字句,都更能揪緊她的胸口。

  不要哭了,不要哭。抱著我吧,不要像那樣哭泣,拜託你。
  她在心裡說著。
  仇恨在你的心裡生根、發芽,然後腐爛,所以你現在才會這麼痛苦。

  那不是你的錯。

  「我早就在心裡面發過誓,」她緊緊抱著男孩,並且將側臉貼住他的胸口時,他嗚咽著說:「以後,等我可以討伐他們、把他們踩在腳底下的時候,我要把每個人的手筋腳筋都挑斷,聽他們哭著求我住手的聲音。喂……,妳忘了嗎?妳忘了村裡的女人都被賣到什麼地方去了嗎?妳忘了他們把我爸的頭給扔到井裡去了嗎?--那種景象,妳真的能忘得掉嗎!

  「但這些人不是他們,你冷靜一點!」夢境的主人大聲說,儘管那聲音大多都悶在了他的胸前。

  「我不能冷靜!這些人……」男孩掙脫開她的擁抱,走向那些死了、或半死了的強盜身邊,一次次將染血的長刀捅進他們身體裡,彷彿唯有那些人的哀號跟死亡才能慰藉他。「--他們全部都是惡魔,他們披著人皮,但皮膚底下根本就已經不是人了。如果是人,怎麼可能幹得出那麼喪盡天良的事情,如果是人的話,怎麼會拿起武器對著手無寸鐵的人,以踐踏他們為樂啊!」

  刺到最後,男孩半跪在地上,用長刀支撐身體,泣不成聲地繼續說著。就著營火照在他背上的光,她才知道他也受了很重的傷,連忙跑到他身邊,想把他帶回村子治療。然而他又爬向前去,狠狠地用拳頭揍著一個已經死透了的強盜。

  「喂,我說你們啊!如果真的那麼了不起的話,就站起來給我看看,真的那麼厲害的話,就站起來揍我一拳、砍我一刀啊,沒有武器以後也不過是普通的人類的話、普通的、人類……為什麼只是這樣的人就可以把大家害死!為什麼要在我什麼都做不到的時候到村裡來--你們這些天殺的王八蛋!站起來把我打倒啊!

  「無謂地殺戮的話,最後會下地獄的。」她跪在地上,自言自語似地說。

  「天殺的地獄天堂,那些地方對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男孩發了瘋似地搥打地面,抽泣的聲音沒有停止。

  她又讓他哭了一陣子,這才捧起他的臉,幫他抹去淚水。男孩的臉近看更顯得五官端正,有著一股難以輕易說服的剛毅氣息。但她知道,唯有在她面前,他會多考慮一些、多等待一會,他會更有耐心、更溫柔。

  他們一起旅行到了現在,她知道。

  「吶,你想報仇對吧?想要有理由去把所有強盜都殺光,讓他們後悔搶過別人的東西、毀滅過別人吧?沒關係,不用害怕了,現在這裡只有我們,沒有其他人了,所以先等等吧,好嗎?」

  夢境的主人放慢聲音,一字一句地說,就像在哄著孩子。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為什麼要旅行呢?因為想要去找大家吧,想要籌錢去把大家都買回來,再建立一個新的村莊吧?我還記得哦,我還記得很清楚。每天睡覺之前,我都在想,啊啊、今天也很努力賺錢了,可是錢還是不夠,大家過得怎麼樣呢?是不是還活著呢?我很擔心他們,你也很擔心他們,對吧?」

  男孩別開視線,彆扭地點了點頭。她笑了。

  「我啊,很想趕快跟大家重逢,想要快點知道他們都沒事,想要像以前那樣再次開始生活,可是如果我們傷害了那麼多人,為了撫平心裡的傷口,所以也在憎恨的人身上劃下傷口的話,那也不代表我們就會因此痊癒的。」

  她自己並沒有任何憎恨的人,現在想來,一切的一切都只讓她有種無奈感而已。或許是因為她早就體認到了這片大地的法則本是如此、或許是因為她原先就明白自己完全無力去改變什麼,她不像男孩一樣悲憤痛苦,而只會在面臨到自己的命運時,歎一口氣,想著該怎麼接受才不會感到疼痛。或許她一輩子也無法理解那種橫身對抗命運的逆流時,被激流衝擊的痛楚,而是注定要順應宿命的安排,直到生命的終點。

  而在她與男孩之外,還有像夢境的主人這樣的人,選擇將痛苦放在過去,盡可能地為了未來而努力--相信著即使只有微小的力量,也能創造幸福,像那樣活著。可能必須要是這麼勇敢的人,才可以拯救眼前這個不知所措的男孩吧。

  「已經不在了的人,每天想起來都是新的痛楚,一點也、不會減輕,為了撫平那樣的傷口而殺戮的話,只會越來越覺得不夠而已……如果你被仇恨給綁住,為了那天死去的大家而活,那你也是死了的,現在你身體裡面燃燒著的東西,只有仇恨而已。」

  夢境的主人跪著抱住男孩,毫不在意他身上滿是血水跟污物,緊緊地抱住了他。

  「活下去……為了活著的東西而活下去,這樣明天才會有希望啊。

  很慢很慢地,他也伸手抱住她,像個孩子般哭泣出聲。

  「妳啊,當我的鎖吧,好嗎……如果我又瘋了,又做出像這樣的事情來的話,也像這樣抱著我、安慰我,我會立刻平靜下來,至少只有這點,眼下只有妳能辦到……拜託妳、救救我,讓我、不要再那麼痛苦了……」

  天亮的前一刻,在陽光即將照這屍橫遍野的強盜營地的前一刻,他們仍舊緊擁著彼此哭泣,卻也緩緩露出了微笑。







  男孩與她旅行著,為了賺錢贖回被當作奴隸賣往各地的村民而努力。生活艱苦依舊,卻也有了目標,他們逐日成長,吃睡都在一起、哭笑共同經歷,她幾乎以為這個人就是實際存在的人,就是曾經安慰、保護、照顧過她的人。

  然而她漸漸明白,男孩微笑著看見的不是她,而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女性,儘管她作為這女性體驗過跟他在一起的種種,卻無法成為她。若是這夢境能再持續,那就好了。有時,她會趁男孩睡著時摸著他的臉,一邊那樣想,卻立刻明白,就連這動作也不是出自她的自主意志。

  他們流浪各地,接取任務過活,每次都盡可能存下一些作為酬勞的銅幣與銀幣,看著錢一天天增加,兩人就會傻笑起來。雖然不曉得是不是可以找到任何一個被賣作奴隸的同伴,但他們把那當作目標努力,相信總有一天可以達成。如果能夠找回任何人,他們的心一定也可以得救吧。

  他們對這個世界的瞭解並不深,始終以為強盜或刀劍就是能夠造成最大傷害的人事物,一直到接了一個「消滅居住在山中的巫師」這樣的任務後,他們才知道所謂的魔法,是試圖逾越本分的人類,獻上其他人的生命作為祭品,換取控制自然能力的一種邪術。然而,非出自於天份的魔法能力,無法永續維持,所以必須持續獻祭,巫師們利用獲得的能力誘拐或強奪幼童或無知的人,藉以維持他們探索世界秘密的邪惡研究。
  
  村長夫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村中的孩童幾乎都被拐走,試圖去森林裡找回孩子們的人也都有去無回。他們好不容易才遇上幾個途經這裡的旅行者,求對方一定要替他們將除害委託登在經過的所有酒館跟旅店裡。男孩跟她是第一個願意來幫助他們的人,他們感恩戴德,一定會獻上重禮道謝。

  所謂的重禮是二十枚銀幣。雖然不多,但考慮到兩人除害多少也有幫助他人的本意在,他們就不介意這種水準的報酬。他們在村裡休整一夜,天剛亮就出發。聽說巫師喜歡在夜晚行動,孩子們也大多是在夜晚夢遊似地走進森林的。他們什麼抵抗魔法的物品都沒有攜帶,甚至沒有先想過會遇上什麼情況,那時的他們還很天真--以現在的標準來看,簡直天真過頭。

  她原以為這幢森林沒有妖魔活動,然而巫師的住所像是普通的獵戶小屋,除去外邊懸掛的動物皮跟孩童衣物外,乍看之下並無特別之處。男孩揀了塊石頭,要她不要出聲,便往窗戶丟了過去。石頭的大小跟丟擲的力道都算得很剛好,並沒有把窗戶砸破。

  毫無反應。

  「沒有人嗎?」她悄聲問道,男孩搖頭。
  「不曉得,得過去看看。刀拿起來。」

  男孩拿的刀隨著力氣增加而換成了更稱手的尺寸,她曾看過他雙眼發紅地將一隻飛翔的妖魔從中砍作兩半。他雖然已經不再像一開始那樣虐待半死不活的敵人,卻開始熱衷並擅長戰鬥,很多其實不需涉險的時刻,他都會要她在安全的地方等待自己,再渾身染血、搖搖晃晃地回來。她很擔心他利用這種方式發洩情緒,卻也無法可管。男孩在她面前總是微笑著,努力地逗她開心,除了執行任務的時間以外,他一直都保持輕鬆的模樣。

  除非拿起刀。

  他們繞到後門,男孩用小刀挑開門鎖搭扣,慢慢地帶頭走了進去。門內有著惡臭,她難過地皺起眉頭,眼睛都有點睜不開。男孩要她把刀握緊,繼續往前走。

  忽地,屋內啪一聲點起了燭火。

  「我不要這麼大的孩子,你們自個來送死做什麼呢?」
  
  場地太過狹窄,使得男孩立刻就丟下慣用的大刀,改拔出腰間的另一把短刀作為武器。她聞到奇怪的味道,皮膚也產生燒灼感,隨即要男孩退後,離開這幢屋子,但他用手臂擋住臉,左右張望了一番便砍倒某個模樣奇怪的陶像,一個影子立刻出現在房間中央。

  那是個穿著麵粉袋製作的褐色長袍、面貌幾乎與普通人無異的黑髮男子。

  「……超群的觀察力。那麼,你從我的『孩子』身上能看見什麼呢?」
  「妳出去,不要兩個人全擠在這裡!」

  她依言從廚房後門逃出去,改由前門進入,然而搭扣似乎早已完全生鏽,她想像男孩那樣砍掉搭扣卻未果,急得團團轉。最後她用刀柄狠狠敲了有著鏽斑的金屬數下,再用一個旋踢把鎖踹掉。幸好男孩發現她手勁不夠大,但是一雙長腿靈活有力,平常多少有讓她做點訓練。

  被屋外的新鮮空氣減緩的燒灼感,在她衝進屋內時又包覆住四肢暴露在外的部份,她學男孩用手臂擋住眼睛,試圖從作為標本陳列區的客廳前往中間的房間。但在她躡手躡腳地接近時,原先以為是標本的吸血蝙蝠卻忽然張大嘴,露出獠牙跟嘴邊的硬毛。

  她咬牙放低身子,左手抽出備用的短刀,直直刺向怪叫著攻過來的蝙蝠。她的力氣雖然沒有男孩那樣大,但是即時反應力更優秀,能以此抓準敵人的空隙攻擊,只要不是力道差距太大的敵人,與之纏鬥上好一陣子就必定能找到對方的弱點。巫師所在的地方似乎有著更難對付的東西,同伴的慘叫聲撕裂午後的空氣。

  「該死的傢伙!

  她爆了句粗口,對咬向面門的蝙蝠伸出手臂,讓牠幾乎咬穿自己的右手,再用左手連著另一隻將牠給直接刺穿。蝙蝠幾乎殺不完,她只能來一隻殺一隻、來兩隻殺一對地處理,不可以倒下,一旦倒下就沒救了--處於極度亢奮狀態的身體感受不到過於微小的疼痛,現在從傷口鑽進去的毒霧造成的劇痛,在完全冷靜下來後肯定會大幅限制行動吧?

  不能停下來,不可以在這裡停下來!

  不曉得過了多久,最後一隻蝙蝠終於掉到地上,她的手也有著多個冒出黑氣的血洞,但她無暇顧慮四肢百骸中尖叫著昭示其存在的劇痛,撞開路上的東西,看見巫師對跪倒在地,緊緊扼住自己喉管的男孩伸出手--渾身漆黑、幼童外型的怪物趴在他的面前,啃咬他的臉。毒霧在這裡格外濃厚,男孩的傷口幾乎被腐蝕,刀子早就沒法握住,掉在旁邊的地上。

  她舉起刀,幾乎在瞬間刺中了面前的巫師,一使勁,這才讓刀刃從他的左胸穿了出去。怪異的擠壓感從手指末端跟刀柄接觸的部份傳來,時間的流動彷彿凝滯了,她的喘息頻率跟巫師同調,彷彿兩人在那麼一秒間,成為了彼此連接著、共同活著的生物。她往後把刀拔出來,巫師往前吐了口血,立刻轉過身對她伸出手,嘴角淌出的黑血表明他已經瀕死。

  那是她頭一次真正殺死一個可謂之「人」的生物。

  巫師瞪大眼睛,怨恨地注視著她,彷彿要用這種凝視奪走她的理智。他伸出手,唸了一道無名的咒文。那個原先在啃咬男孩面龐的怪物離開他的臉,睜大沒有瞳孔的白色眼珠,朝她衝了過來,張嘴讓尖牙沒入她的前額,劇痛鑽入她的大腦。

  「愚蠢的女人,就讓我把妳的名字一起帶到死者的住所去吧!」

  她的意識停滯一秒,意志跟表象的世界頓時失去了界線。

  怪物離開男孩的臉時,牠尾椎延伸出來的突出骨節,將他的臉斜斜劃開一道傷口,男孩掩住臉嘶吼起來,指縫中噴出大量鮮血。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她幾乎失去意識,嘴巴喊出的卻仍是那個人的名字。

  「拉格!」







  她睜開眼睛。

  心臟正在狂跳,彷彿亟欲掙脫這個瘦小的身軀似地劇烈跳動。倘若不像現在這樣用力摀住胸口,或許它下一秒就會跳出自己的身體。

  那個聲音、那道傷口、那個名字,她全都連結起來了。

  夢裡的那個男孩,就是拉格







この世界は君と出逢って 優しい明日へ変わる 
導かれた光ように 君を愛する事に焦がれた 
這個世界在與你相遇後 向著溫柔的明天改變
就像被引導的光芒般 渴望愛著你

--from 藍井エイル〈Dear Brightness〉











原本上週就寫好了11K左右,但這週回頭看不管怎麼樣也不滿意那些東西,索性把前面6K都砍了,雖然有些猶豫但我一直都是砍掉舊的就可以寫得更好的類型,所以這章有七成以上都是這週末犧牲工作的時間寫出來的,希望各位可以比我自己還要更滿意它

拖了三個禮拜才更新真是不好意思,雖然在我各種「敢催稿就等著吃我拖稿」(不對)的威嚇之下,沒什麼讀者跟我哭餓,不過我還是每天惦記著這還未更新完畢的短篇。一上班就不能像以前那樣隨意開始寫作、沉入想像的世界中,真的始終讓人感到困擾。更新速度太慢是我必須改善的缺點,還希望在我改進之前大家可以再忍耐一下(合掌)

有很多覺得「啊啊乾脆挪去下章算了」的劇情,但是因為下章就要完結了,因此還是只能保留在這章敘述。把不喜歡的舊稿砍掉以後,傭兵團三人的相處模式我也剛好抓到了,所以嘴巴不正經的路克/負責抽人的團長/有吐槽體質的拉格跟作為旁觀者的西娜我都寫得相當愉快。

寫到一半忽然想找團長的代表花。如果說西娜的代表花是白色的雛菊,那團長的代表花就是紅色的罌粟,這兩朵花的花語多少都有點切合角色性格與劇情走向的地方,有興趣的可以去瞭解一下。

雖然很困難可是希望下週可以更新完畢,原因就下次再說吧,謝謝各位看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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槭葉楓紅
這字量[e8]
半小時前才在別的地方跟人說我看文快所以字量對我沒太大差的[e8]

05-24 20:33

Cecil
這種字量對楓紅來說簡直小黃瓜一碟吧(啃小黃瓜),拿短篇分類寫長篇就是我(舉手05-24 20:36
槭葉楓紅
我可以吐嘈為什麼是小黃瓜嗎[e6]

05-24 20:37

Cecil
可以把小黃瓜代換成各種小菜,像我也覺得Kimchi超棒的(嚼嚼
然後生洋蔥最高!05-24 20:39
晨星x
酒店賣洋蔥小點心 (嘉文:不要在我面前提洋蔥!浩劫降臨!!!)

05-24 21:27

Cecil
洋蔥圈好吃,但我還是喜歡單吃洋蔥(嚼
晨星:不要在我面前提洋蔥!(點火05-24 21:35
藏雲浪人

這章看得超滿足,近三萬字也一下就啃完了(用力嚼)
其實在上一章就多少能猜出西娜夢境裡的兩人是誰了,這章讓夢境主人(團長)與拉格的過去明朗化,也多少能明白這兩人現在的所作所為是出於怎樣的動機了

截至目前為止感覺這個份量的故事完全可以寫大長篇呢,真的有辦法在下章結束嗎?(歪頭)
雖然前面主要是敘述西娜的故事,但在本章的回憶殺(咦)裡感覺拉格和團長都要成為主角啦XDDD(路克在你身後微笑看著你)然後本章劇情也有許多值得細細思考的地方,像是開頭那位母親歇斯底里的指責、拉格對於那些強盜的憎恨導致的瘋狂與痛苦、即便遭遇了這麼多不公平與傷痛的團長依然堅持自己的立場、西娜的逆來順受以及爲了保命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幫兇的不作為,這些衝突都很吸引我,會讓我從這些角色的視點又或是以他們的對立面(事件與整個環境)來思考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一切

Cecil桑所創造的這個世界(故事)有著鐵與血冷硬的殘酷,以西娜的視角所呈現的故事(世界)幾乎看不見希望。這裡可怕的不是在夜間低語的妖魔,而是你永遠也無法得知眼前的人會做出什麼的險惡之心──這有點像《十二國記》裡陽子在前面的遭遇,你沒辦法信任接近你的任何人,你隨時都在準備下一場即將來到的背叛,這很痛苦同時也絕望到讓人麻木──而過往那一點點的溫柔(在教會裡語奶奶相處的日子)都要被現實給輾成齑粉了,讓人不禁希望、想要祈禱倘若這世界真的有神的話,祂能垂憐那些痛苦的人們。畢竟西娜所能展現的小小奇蹟,就像是被拋進狂風暴雨的大海裡的白色小花,它沒有力挽狂瀾的力量,只能被吞沒撕碎

祂必護佑信徒、懲治罪人、治癒傷痛,然而祂的信徒並沒有得到庇護、罪人未能受到制裁、心底的裂痕無法修補癒合。一想到西娜所懷有的力量,卻無法真正讓她徹底拯救一個人,甚至連自己都救不了,每每看到標題我都感受到濃濃的嘲諷意味。還有我總覺得西娜不會活得太長,而且搞不好還要經歷想要真正救一個人(比如拉格)卻無能為力的痛苦……
希望這樣殘酷的世界至少還有一點安慰,希望每個死去的人都能回歸到所謂神的懷抱裡享受安寧

最後辛苦Cecil桑了,這篇故事雖然就像沉甸甸的烏雲,可是我還是看的很開心,超期待最後的結局!>////<

05-24 23:56

Cecil
能把三萬字看完的強者不多!(頒獎牌給藏雲
藏得太深沒人猜出來我會有點小失落可是大家都一下就猜出來我也會失落(比較少),這感覺真是太微妙了。不過還是很高興梗沒有深到沒人知道它的存在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44e17164c84b3720697ab950b8a54a37.GIF
我喜歡寫作一些跟主角的立場稍有不同或甚至有所衝突的角色,而在許可的情況下我也會盡量排入對這種角色的補述,以讓讀者從這類人的角度觀看跟思考。不過亞齊這個怪人就除外了,他的所作所為如果自成一篇讀者恐怕會邊看邊撕書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8144776b2e837f8f038128f604b6538a.GIF

下章結束可以只是字數很有可能會是前三章總和(喂!)還在想巴哈最多可以容納多少字(不想拆成上下篇,這樣篇數就不好看了)另外會變得這麼長完全是在意料之外,果然角色多了以後劇情會爆量也是もちろん的事情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d57f4e02bcb517b8433ccf27d26f7179.GIF 團長、路克與拉格三人有著共同的過去與不同的結果,這三個角色我其實相當喜歡,如果讀者也能對他們的存在多少感到「嗯是同伴呢」而不單純認為是路人角的話我會相當感激(合掌)

由於題材本身就具備相當的沈重性(雖然這非我本意,詳情請見目前還沒寫好的後記),因此我只單純描寫西娜對所見所聞的心得感想,或是藉角色之口來表示他們對自身際遇的想法,而沒有利用太多旁白加以評判。畢竟這種劇情誰對誰錯並不好說,或許沒有人是「錯誤」的,但也絕對沒有人是「正確」的--希望讀者能在觀看的過程產生這種想法,並且多少理解我對「各種人的產生都有其原因」的這一價值觀。05-27 22:43
Cecil
開頭那位母親並不在原先的設計裡頭,而是在我寫到西娜認為自己「可以拯救身體(病痛)卻無法拯救命運(毀壞的宿命)」時,所認為必須加在前面補述的一段過去。在原稿的第二章中有過類似的情節,算是為了用來表示為了自保的「消極的不作為」,以及在不影響自身的前提下採取的折衷「治療奴隸」,這種行為既可說是偽善又可說是微薄力量所能達到的善。儘管人並沒有幫助他人的義務,身懷力量的人卻被期待著要幫助他人(可能有點類似市民向超能英雄求救的情況),若主角無法達成便會被譴責,我一直認為這是種相當微妙的心理。

拉格的瘋狂來自於年輕時遭逢滅村的命運,這點基本上是毋庸置疑的,他跟團長的差別就是一個人選擇受困在過去,而一個人選擇放眼未來。他們在剛開始流浪時多少有點PTSD的症狀,雖然我沒有描寫太多,不過這種心病給拉格後來的執著、瘋狂以及憎恨種下了病因。關於仇恨的問題我曾在同人文章中試圖討論過,文章中的主角跟拉格有著十分相似的表現,只是一個較為內斂、而且很大程度上地限制了自己的瘋狂;而拉格藉由殺戮、酗酒(雖然起初喝酒並非為了麻痺自己),以及專注於仍活著的同伴,來控制自己毀壞的心。

團長算是把自己的過去跟未來做出了最好調和的人。一般而言,女性都像柳條一樣強韌而柔軟,儘管看上去沒有太大的力量能直面危險跟衝突,卻可以用溫柔的力量安慰跟撫平傷痛。她的痛苦也是存在的,但為了同伴她選擇放下,就像我先前看過的韓劇中的對白:「人生已經短得連愛人都不夠,不要用來憎恨別人。」在下章也會有更多關於這種選擇與心情的描寫。

西娜算是一個隨波逐流的角色,不僅是由於幼時同樣被滅村給她帶來的陰影,以及宛如寫下「不可以反抗,否則會死/受傷」這種心理機制,也是因為她太早就失去了同伴,心變得空空蕩蕩。她信神,但經過跟強盜生活的日子,神的恩慈已經離她太遠。如果她經歷過更多事情,遇見了重要的同伴,相信會慢慢地找回信仰(不只是對神),並且堅強起來面對一切。05-27 22:58
Cecil
(暫停下)說起來作者回應可以回超過一千字的樣子……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590b0bd7e3f109bce05540a63db01888.GIF(表情不對05-27 22:59
Cecil
「一個世界裡可以有殘忍,也可以有像在路邊蹲下來摘一朵花,那樣微小的幸福。」這一直都是我的信條,也因此我總盡可能地在故事中放入稍顯灰暗(我知道不黑,不要說籤餅不夠味!)的走向,但同時也安排一些輕鬆的橋段。人生就是這樣複雜,儘管寫作小說可能並不適合將情緒醞釀到極致後再輕輕吹散,但如果興致一來,我還是會這樣做。說到人心的不可測,我喜歡寫多角色劇情,或是同一事件由不同角色觀看的故事,其原因就在於讀者若帶入每個角色去理解劇情,便會對誰對誰錯這點混淆起來。每個人做事都有他的理由,此刻欺負主角的人,或許換了場景以後讀者就能明白他這樣做的理由;而主角所不以為意的某件小事,也有可能是影響別人人生的重大事件,這是我挺喜歡的一件事。

目前西娜一直都沒有太過度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僅是聽命於人。但未來她會選擇鍛鍊這種能力,並且為了某個目標而努力向前。她可說是已經對痛苦感到麻木的類型--只要活著就好了(嗯為了全齡向還有保全貞節這點),其他人怎麼樣我都無所謂。像這樣的心境就是要給予希望然後再讓她絕望(誤)不過確實人並不會一路衰到底的,西娜最終還是很有機會好過來,那也得看她如何抉擇。畢竟很多時候我的劇情雖然有命運般的強制力,但主角如何選擇其影響也不可謂之不大。05-27 23:14
Cecil
很高興終於有人說我的標題充滿濃濃嘲諷感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9d36dcdd16debd7a0285d340dd4a61c3.GIF 這是我在寫作第一章的禱詞時突然想到的分章節方式,也是因為這樣,原訂三節的故事才會變成四節(結果現在,啊哈,差點五節去了……)安排這四節故事的時候,我也稍微調整了一下劇情順序,好讓劇情都能跟標題稍有呼應,例如第一章被一箭射死的亞得朗、第二章來去自如沒人管也不會被GM封帳的亞齊(誤)、第三章的拉格與團長,以及第四章……

在西娜跟其他人生活的這個地區,因為魔法的不可信任,他們只好相信一個沒有形象、不會透過絢麗的法術來展現神蹟的神,雖然這個神並沒有保佑過他們,但就跟團長說的一樣,只要認為有誰能傾聽自己的聲音跟祈禱,多少就能起到安慰心靈的效果了吧。事實上宗教這一概念有時就讓我有著人與其說信神而信神,倒不如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而相信這世上真有不受善惡影響、能夠公正判斷的一種存在,會審判我們生死之間的所有作為。或許那也是從現世中看不到希望,才會將意志寄託在一個不曉得是否存在的事物上吧。

大家都對結局很有興趣,事實上我也是從結局先開始想,之後才慢慢建立起開頭的故事。不曉得是不是重要的片段總容易讓人膽怯,我在結局前總會躊躇得特別久。我不會期望所有人都覺得這個結局是好的,因為我多少是為了某種戲劇性(或悲劇性)才寫作這樣的結局,只希望在看見這個結局時或許你們都會捧著胸口,開始想要怎麼釘我的小人頭,我下次才會乖乖去寫個HE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2/4b7b8e13ff51f335d50d53af332154ec.GIF

謝謝藏雲留給我這麼長的心得,我也用超長的回應回敬了http://emos.plurk.com/45b209e5afccfc6d46bca2c685608986_w48_h48.gif05-27 23:24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深夜時間報告進度完成((灑花
該上床睡覺了((ˊ_>ˋ)
看到C姐文更新了((ヽ(✿゚▽゚)ノ
恩...對不起,我的肝。((欸你

久違的更新萬歲ヾ( *´▽`)ノ
果然不管看哪邊的小說還是C姐的最好看(淚流滿面
這次在回憶裡發了滿滿的便當(那不是重點
路人籤餅好多好好ㄘ(O

爆字數吧(不對
以下開放大家評估C姐下次文章再度爆字的機率(遭毆
感謝C姐這次的更新(Ψ゚▽゚)Ψ
滿滿的精神食糧讓我覺得好幸福✧*。(ˊᗜˋ*)♪✧*。
C姐加油,期待下次更新(大心

05-25 03:53

Cec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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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間報告進度完成((灑花
該上床睡覺了((ˊ_>ˋ)
看到C姐文更新了((ヽ(✿゚▽゚)ノ
恩...對不起,我的肝。((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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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有畫面(笑翻)這表情符號也太生動了,謝謝你演了這麼可愛的小劇場啊XDDDD
話說看看時間真的滿晚的,肝要好好照顧(學藏雲比出爾康手

拖了三週的更新讓我很想挖個洞鑽回土裡(土撥鼠臉
謝謝你們不覺得它太多字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1e2ca2598f1ba8528c0b08d05b45b56a.GIF
路人的籤餅不算籤餅!但是拿來填肚子還是多少能有點用(咬

下次粗估35000多點可能超過40000(不過這也很難說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4/341c6c7ba71fbec7cd515404e3d7b66c.GIF
拿短篇寫長篇我驕傲!(被拖走
下次更新完我又要孜孜不倦回頭寫月升啦!http://emos.plurk.com/067d3ef4b9bccca895784802f000cfa6_w20_h20.gif05-27 23:32
RegretRen
看著藏雲的留言有種深深認同感

05-25 10:43

Cecil
這就是所謂的心有戚戚焉嗎?(摩亞口氣05-27 22:25
玥音
文章字數與拖稿天數成正比,對吧?(西姊表示:… ,我表示:消波塊計劃通(誤

05-25 12:47

Cecil
拖稿越久就會因為罪惡感越重所以越容易爆炸(字跟劇情都是(疑05-27 22:26
落葉幻想
這集有種主角換人的fu...等,你不要跟我說西娜開始也愛上拉格了!這只是吊橋效應甚麼的,別衝動阿!
真的覺得藏雲說的話超級精確,也是因為這個世界這麼現實,神又虛無飄渺,人才會變得這麼痛苦又富有衝突吧?如果人人都握有力量,那很容易就可以改變一切吧?不管是好人或壞人,然而這樣也容易找到需要擊倒的目標,似乎要逆轉一切都很容易。

最可怕的大概就是人性一點一點堆積的現實,不只看不到上神,連惡魔也無從得見,你只能在遇到的每個人每個轉角去猜神與妖魔的足跡。你甚至不知道是否天使與惡魔能否存在在同一副軀殼裡,上神不語,惡魔更不可能告訴你...至少在我看來這樣的信仰還是很悲哀的(純屬情緒= =)

總歸來說,食完感覺到超滿足,這次不只量多,對比也很精彩,許多點都令我感到超亮眼。現在我已經開始用能否身歷其境還有痛苦指示在判斷了(真是個M)
另外是團長跟拉格的練習,恩,C大明明沒練卻說得跟教練一樣。0.0
是說那觀念容易,但劍一拿起來手就不是自己的了,真無奈啊!另外是我們會額外補一句,"攻擊之後劍尖要留在能指著對方的狀態",因為這是保持威脅與可以最快出現第二次攻擊的方法。

大概就降,等待下次更新囉!

05-26 12:06

Cecil
主角基本上是西娜不過回憶篇就是別人!
吊橋效應這詞用得好,畢竟人家小女生難得遇到了個可以保她不被怪叔叔/伯伯/(自己再往上)騷擾的人,雖然兇巴巴又會常常逼她做些討厭的事情(咦)但畢竟好像還是個好人(這告訴我們攻略點要打對)。西娜不會衝動的,畢竟跟團長一比,身材身高年紀戰鬥能力全敗,這種飛蛾撲火的事情不能亂做啊快回來#)дˋノ

我喜歡給角色加上重重限制,因為角色所背負的包袱越多、身上的束縛越多、做決策時會影響的要素越多,劇情就會越有衝突性。人人都有著能輕鬆逆轉一切的力量,那也不一定就會是一部不優的作品,只是我喜歡研究人類的渺小跟絕望(雖然自己不太愛看),並且我認為,單憑力量就能解決的事情並不是最終極的困難。即使擁有了力量也無法解決的難題,才是真正困難的,例如情感。

很多時候我寫作都是為了「想要體驗這種感覺」,因此會盡可能地在寫到灰暗向的劇情時推至極限--目前作不到極限的只有自主規制的部份……我實在不太愛女生被這樣那樣的劇情,請容許我在這部份表現不出足夠的現實感吧。

惡魔、天使以及人,是可以同時存在的。對我來說拉格大概就是這種價值觀的產物,我很喜歡這個好似對一切都抱持著怒意跟輕視的角色。只要同伴在他的保護底下,他就什麼也不怕,相對地,只要同伴一不存在,他就會完全受內心的野獸宰制。對團長跟路克而言他是重要的朋友甚至家人(雖然偶爾也有點怨言),但對大部分人來說,他並不是個討喜的角色。
05-27 23:55
Cecil

信仰可以帶給人慰藉,同時也會教人感到悲哀。對信仰有著質疑卻又無法完全拋棄,因為還有著想要透過信仰的神來解答的事物,這種矛盾感恐怕西娜是體會得最深刻的人吧。在文中,西娜、路克及團長曾小小討論過信神與否的問題,在西娜的回答,我參考了所謂的「帕斯卡賭注」,可以參考這個網址看看:https://www.ptt.cc/man/Atheism/DD5E/DED/DAB6/M.1066830541.A.854.html
不過宗教話題一直都是論戰不停的,我並沒有要證明什麼或否決什麼,只是用西娜來呈現相信神的存在的人的其中一種面貌而已。

寫完我也覺得超滿足,很高興讀者看完不是覺得「靠它還真長(關網頁)」而是也跟我一樣感受到了小小的滿足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6/2a60675d4ac780be308a5171dd88f21f.GIF 為了寫作這些情境我總覺得時間過得真快,想像完時間就過了(結果還沒打字(躺)。

我對戰鬥不太拿手,但是最近開始讀些資料,希望在之後寫到相關情況時可以表現得更好一點。感謝落葉又加了一個觀念給我(記下來)。話說一開始原本會寫到落葉(真的落葉)不過一想到你大概又會覺得中槍所以我就寫成葉子了(笑)

我會好好寫作結局的~05-27 23:55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回頭看了一下留言(阿~滿滿的補充覺得幸福(欸你
這人腦袋比較笨想不到太多東西
但是只要看讀起來可以讓自己融進劇情裡的小說
都是好小說✧*。(ˊᗜˋ*)✧*。
會不會爆字數呢?

┳┻|
┻┳|
┳┻|_∧
┻┳|•ω•) !!!
┳┻|⊂ノ
┻┳|J

05-28 01:25

Cecil
大家的回應我都會努力回覆的(寫寫寫
看麵包的表情就覺得很有趣呢,很高興你喜歡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44e17164c84b3720697ab950b8a54a37.GIF
(看著牆壁邊的貓)說起來又是個新的表情啊,太厲害了XDDDDDDDDDD05-28 21:18
玥音
這留言快比文+西姐後話還長了(向上望

05-28 09:42

Cecil
認真回完發現將近半小時就這樣過去了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6/9fa11912566e513c958c2eb8bc61395e.GIF05-28 21:01
六等星
看到西娜被強盜還有拉格這樣對待覺得好難受,看拉格和團長的過去又覺得好感動.....
好愛這個故事

09-11 15:27

Cecil
西娜大部分時間都在被欺負,還好團長跟路克很疼她https://emos.plurk.com/88415b393e794e06e64660af65ef4fae_w48_h19.gif
聽到你被拉格跟團長的過去故事感動我好開心!https://emos.plurk.com/07ef514ff42f679bcf351e15176cad77_w30_h20.gif
還記得當初寫的時候我用了全力(咦
謝謝你喜歡這個已經有點年代的故事https://emos.plurk.com/7850d38036d8b96598f4298792e4a316_w48_h48.gif09-11 21:40
黑衣大閒者LKK
果然是拉格!
看前半還在猶疑,幸好猜對了XD

04-10 00:11

Cecil
哇,這篇好久了還有人找得到,你是我這星期看過最會挖舊貨的讀者(褒義)
沒錯,就是拉格!到這邊劇情已經接近尾聲了,希望之後的部分也能讓你愉快地欣賞~04-10 00:14
黑衣大閒者LKK
因為早上(算昨天?)有公會朋友推薦妳的小說,所以就前來拜讀XD

那因為自己較偏好奇幻作品,結果看來看去,最後還是選了這篇來看,結果發現這居然是2015的作品了,我也有嚇到XDD
不過這也不掩飾這部作品的好,看得很開心!
也希望能偷偷學一點東西回去,好讓自己的寫作技巧可以更進步哈哈~

04-10 00:24

Cecil
原來是這樣>< 雖然不知道是誰推薦的但是我們衷心感謝他~(三眼小外星人口氣)
我的話對奇幻沒有特別偏好,上次看的是《黑眼圈》XD 《迷霧之子》這種太大部頭的我比較看不了,不過《冰與火之歌》我倒是很喜歡ˊˇˋ 雖然看過的奇幻不多但創作還是以奇幻為主,因為科幻需要的胡謅功力跟想像力好像更高qwq 沒錯,我就是因為不能選理科才去選文科的人(被拖走)
這篇算是我家奇幻感最重的作品沒錯XDDD 雖然我自己覺得《The Chosen Ones》這個系列的奇幻度其實都差不多低(欸)如果你能夠覺得有趣的話那就太好了,謝謝你讀了這篇故事!
學的話應該可以,比如說怎麼撐字數來給巴哈的系統做個壓力測試(不)
我習慣跟留言給我的人聊天,如果不習慣這種互動方式的話請見諒XD04-10 00:31
黑衣大閒者LKK
其實真的有很多人推薦妳,所以大大不要太謙虛啦QQ (跪拜 (咦?

迷霧之子反而被我奉為聖經(?),是帶領我進入寫作和奇幻世界大門的啟蒙書XD
所以不管怎樣,還是要死皮賴臉地跟C大推薦(欸你

我以前也曾想過要寫一部科幻作品,但如你所說的,胡謅程度還要更高XDD
而且牽扯到的世界好像也會遠比奇幻作品還要廣大,畢竟如果作者想,那是扯到宇宙去啊,已經脫離我能掌控的程度了(汗顏


雖然目前只拜讀《The Chosen Ones》得這部作品,但我覺得包裝在西娜那神奇力量的表皮下蘊藏著一個很沉重的故事。
我很喜歡。真的。
我也曾經以「奴隸買賣」這個主題去撰寫過一部作品,但我自認其牽涉到的東西與沉重感無法跟這篇相互比較。那我也承認是自己的寫作角度不同,而且對於角色也無法勾勒出這種賺人熱淚的劇情Orz

只能說真的獲益良多!
而且看著看著都覺得自己快變成M了,我真的喜歡這部作品XD(是要說幾次

不會啦~畢竟是我突然來訪,C大願意回我也很開心XD

04-10 01:02

Cecil
我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被推薦過那麼多次,要放在心中默默感謝的人愈來愈多了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7/179ab7ea819325578aa5a358eb124114.GIF
說到謙虛之類的我雖然會意思意思做一下,但如果別人誇獎我我還是會不客氣地接受的(挺胸)雖然得到你的讚美我很高興不過快起來膝蓋會痛(誤

之前我妹跟同學把《迷霧之子》借回來看,我試著翻了一下第一集,覺得布蘭登山德森真是個了不起的作者(因為書很重)雖然我沒有看完《迷霧之子》,但是我有看過他的《諸神之城伊嵐翠》,我覺得那本書的書名跟封面都很美,劇情也很有趣https://emos.plurk.com/3417376b178a5ed3b8034c4c6b349a3d_w20_h20.gif
圖書館可以借得到的話,我會把《迷霧之子》讀過的!我知道這本書很棒,不過我很少讀奇幻作品(所以我很少讀巴友的小說),因為總覺得讀到很有趣的內容的話,就會有種「又有一種有趣的東西被寫走了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1d6da86fb910f566025fa1a20a9faed9.GIF」的失落感https://emos.plurk.com/07ef514ff42f679bcf351e15176cad77_w30_h20.gif
平常我喜歡讀的是有懸疑感的作品(比如說皇冠的 JOY 系列),或者是描寫各種人生的歐美翻譯小說,另外我也很喜歡讀日本作家的作品https://emos.plurk.com/21b4c9eba56db3abb3afd8182c7aeb7e_w20_h20.gif04-10 23:27
Cecil
沒錯!而且科幻作品會隨著科技樹發展愈來愈難寫QQ 我寫過一篇很低度的科幻向作品,然後立刻就有人留言跟我說我有基本知識錯誤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6/f235d38eb15d10c7c8c9129c63ffda91.GIF 科幻類的創作不多做點功課真的不太能碰呢(合掌
果然我們還是在自己可以掌控的範圍內自由創作會更好https://emos.plurk.com/5d53e8f667b6d061d6fffbec8e0830df_w48_h48.gif

雖然不曉得為什麼但這篇故事莫名沉重,奇妙的是大家對這篇故事的接受度很高(我上次偷偷跟朋友說,讀我的作品超過一定時間後讀者都會被調教成 M(問題發言
我很喜歡強大力量同時也有嚴重反噬的設定,所以我家的角色如果不是鍛鍊身體而變強,通常都是外在愈強內在壞得愈嚴重https://emos.plurk.com/754e7e0cbe93ad055687fdebc78ba3eb_w48_h48.gif
為了殘害角色們,我常常用到像是販賣奴隸這樣的元素(也有讀者說過多次看到我使用成癮跟娼妓的元素,雖然只是提到,沒有詳盡的描寫),能讓你覺得有感我十分高興。為了營造出自己想要的氣氛,並且推動劇情,我會在情況可行時使用各種元素,雖然自己看起來這篇故事很有拼拼湊湊的感覺,但或許人生就是這樣拼拼湊湊的,有燦爛也有灰暗,有快樂也有悲傷。04-10 23:42
Cecil
很久以前寫下的作品還能使你獲益良多,果然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都棒棒的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2786bb2d915771586a4d2736c6474f6b.JPG?w=300
因為這篇故事變成 M 的話你上面還有很多同伴https://emos.plurk.com/0b67aa32d42b340ddef6783b460e3d5b_w48_h48.gif
你能喜歡這篇作品我非常高興!每次寫作時我都嘗試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因此能夠吸引到各式各樣的讀者來找到使他們感興趣的主題,這件事讓我很開心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9d36dcdd16debd7a0285d340dd4a61c3.GIF04-10 23:43
伊凡尼古拉斯
祂必治癒傷痛 心得


首先,幫CC補一下歌曲連結好了@@
這是藍井エイル Official YouTube Channel 的版本:
https://youtu.be/gMONOvuJ4LU

Q:有什麼是比回憶殺還要痛的事情呢?
A:兩倍的回憶殺。
https://i.imgur.com/ov96ZVY.gif

原以為抗性上升後的我,居然還會被同一招給傷到吐血(X
一篇連塞兩組的回憶殺真的有夠痛的……(吐血

西娜對於治療跟救贖的回憶思考不僅僅是讓我感到難過,而其中所窺見對於信仰的瘋狂更是讓我感到難受;父母對於孩子的愛居然會輸給對於信仰的執著,雖然想想這樣的事情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但在文章中看到如此的情況,又想想現實中又有多少跟”還願”這遊戲類似的悲劇持續發生……
讀到後面那位母親手上沒有嬰兒的段落的時候,我整個充滿了無法理解、難過、痛苦跟驚恐,到底那孩子被這位母親怎麼了的一堆恐怖想法爬滿了腦海……
真的是令人驚恐萬分的一幕https://i.imgur.com/6jFoZc5.gif

西娜救助了團長,強硬地去治療了詛咒,卻反倒陷入了團長的回憶裡…
在這裡面呈現出的是在這世界裡眾多悲劇的一角,而這眾多的悲劇其一的主角們是團長和拉格;過往的悲劇不能拿來比較,但是西娜在經歷過兩人的持續掙扎回憶後,或許會變得更堅強些,也或許會慶幸些,也會變得與這兩人更親近些……
如果他們能一同走出過往的悲傷,能一同續面對這世界,或許是個不錯的未來吧……

但這裡是屬於CC的”愛與和平”的世界,我會先去多買幾箱胃藥來預備再往後看
https://i.imgur.com/LADz6IX.jpg

題外話,CC推薦的這首歌觸發了我想寫的一篇二創的想法,現在還在琢磨要怎麼寫…但是有這首歌似乎可以有比較好的思路@@
感謝CC的文章和這首歌,看得非常滿足又滿載而歸了~

10-07 23:09

Cecil
謝謝伊凡的幫忙!!回頭我就把連結給補上去,這首真的很好聽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6/9a30003d563a07a47d51e39b4b2aefde.JPG?w=300

「兩倍的回憶殺」那邊加上配圖害我笑到咳嗽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2/c7e982c82101fe96540b3ea198603a8a.JPG?w=300
傭兵團的故事基本上都是黑頁揭露的,話說這算是在故事裡面包故事嗎(講人話
在這篇故事的後續故事中,我想寫到更多西娜對於「治療」和「救贖」的想法,不過因為很容易變成說教情節,所以要特別謹慎,嗯!我覺得並沒有什麼絕對的正確或錯誤,角色當下的想法不過是他們基於自身的經驗作出的結論,或是所決定的行動方針而已。
回到艾利的部分,艾利的母親想必是很愛他的,只是如你所說,她對孩子的愛在她對西娜發飆的當下沒有勝過她的信仰,或者說她出於衝動而將「對信仰與神的失望」發洩在西娜這個「宗教的象徵」身上,一時忘了西娜可以治療她的孩子。儘管父母大多會愛孩子,但也有他們比起孩子更重視其他事物的情況,甚至有些人會認為自己是為了孩子著想而暫時做出危害他們的事情(例如《還願》),只能說「親情」有時是非常複雜的。

話說我本來沒有想到艾利後來消失是因為被母親(消音),不過我非常喜歡伊凡的這個聯想!(伊凡:https://emos.plurk.com/c6bfd9de8bf61d866c335d4206cf8eea_w48_h48.png
或許西娜治療結束後,母親看著艾利,不停想著自己能為兒子做到的事情是那麼少,而那個獨善其身的「聖女」卻輕輕鬆鬆就能做到自己辦不到的事情,艾利從孩子變成了「映照出自身無力感」的存在,加上在強盜團中的遭遇,使得她的感情慢慢變質了,之後就(略)。這是我自已看到伊凡的聯想時產生的想法,嗯,這個可以有(不可以吧10-08 13:54
Cecil
這個世界的話我覺得一句話就能概括:
生命是張茶几,上面擺滿了杯具(悲劇)與餐具(慘劇)。
不過因為設定的緣故,《你將得救》的世界大概是我筆下最混亂的一個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4/0ea0330c7754b2323de3d7a544caf944.GIF
伊凡說的讓我想到,適度展現脆弱一面,可以拉近人們之間的距離,如果團長他們和西娜認識更久一些,有機會深談從前的遭遇,想必能成為更加知心的夥伴吧,因為不管現在大家是如何的,使他們踏上旅途的都是相似的災難……相信在某個平行世界,他們能夠成為那樣的夥伴,不再回首灰暗的過往,手牽著手去迎接嶄新的明天。

伊凡的危機雷達這次也依然正常運作(我寫這故事的時候剎車可能剛好壞了
這首歌你也喜歡真是太好了,我當初也是聽著這首歌就靈感爆發https://emos.plurk.com/d630db21cf23848b5316a78a6f8b7ba5_w48_h48.gif10-08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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