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纳托斯的旅者，你不適合彼岸花 文/醉醨

風一樣的腳步掠過草原，悄然無息。艷紅和墨黑交繞的斗篷隨風狂舞，聲音如衕被灼燒般的顫抖吶喊。

旅者身上寄生了一只殘破的布偶熊艾迪，祂操控著她的右手，時常扭曲又憐憫的笑著，偶爾眼角還會流出棉花。
「嘎哈哈！嘎哈哈！」
這時旅者就要停下腳步把僅剩不多的棉絮塞回去，并擰著祂的耳朵殘酷的笑道:「嘿，等你的生命流完右手又是我的了。」
這時艾迪會收起祂尖銳的笑聲，變成高亢的尖叫，吸取附近生靈的生命力。所以旅者走過的地方總是寸草不生，枯萎的樹木哀悽垂下，恭敬的接待這位死神的旅者。
「嘎哈哈！嘎哈哈！我可是死神啊！」祂笑。
「艾迪你只是被我玩弄長大的靈魂碎片而已，冥界的塔納托斯已經隨著洪流滅亡了，現在我只是個普通的旅者，不再是狩獵者了。」她舉起鐮刀，用刀尖勾著艾迪的耳朵，「而你，只是我的玩物。」
「嘎哈哈！嘎哈哈！」艾迪再次陷入只會瘋狂竊笑的渾沌狀態。
這種爭論主權的問題每天都會上演一次，就像時鐘一圈一圈的轉著永不停歇。


旅者漫無目的踏遍每一寸土地，每當遇到生命即將枯竭的人時，她總會從心臟中取出一朵彼岸花，充滿憐憫的遞到那人眼前。
「噢，可悲的人們，汝的生命即將走到終點，汝即將隨著偉大的塔納托斯一起泯滅了...汝該感到榮幸。」她晃動著怒放的花朵，輕視的把花瓣扔到獸人老者身上，「因為、那是空無一物，困了吾好几百萬年的地方。」
獸人老者的臉上出現了訝異、驚喜，唯獨沒有憤恨。
「」您是靈魂狩獵者吧，哦...雖然我等敬愛的塔納托斯大人已經不在冥界了，但您曾任過這個偉大的職位吧。」老者的瞳孔中充滿著睿智的光芒，他用平緩的語調說，「塔納托斯曾經最得力的下屬，專門收集應死之人的靈魂...偉大的工作...雖然墮落成人類旅人，還是善良的徘徊在這個世界...沒有離我等而去...」
「嘎哈哈！」艾迪顫抖起來，連著右臂的義肢也在喀喀作響，「善良！嘎哈哈！」
「閉嘴，你這個廢物！」她尖銳的指甲划破艾迪的耳朵，「老人，你在討好我？可惜我沒有延長生命的能力。」
「孩子，你在冥界太久了，只知道收割靈魂。」老者蒼老的臉上漾出幸福的微笑，語調逐漸衰微，「我命以哀，如果您願意，東方有座村落......」
它專門為迷途者引路。
老人還沒說完，氣息就斷了。她看了老者一眼，重新取出一朵彼岸花，放在他的左心房。

「這次遇到的死者真是多話。你說是吧，艾迪。」旅者迎著破曉晨曦，迅速的掠向東邊，雙色斗篷詭異的迎著風翻轉，極端的美麗。
那是地獄的顏色。

她的速度很快，光影都追不上，這是几百萬年來她無情的踏著眾生的靈魂換來的習慣。
砍頭要快速。
收割要快速。
追殺要快速。
誰都不能逃脫靈魂狩獵者的法規。
十息余，她已經看到了一座村落，跟大多數村落一樣，鄰近水源，人群的笑容炙熱而閃耀。
是一座富有生命力的村落，不過很快就會被艾迪摧毀的，她邊想邊走進村子。
旅者背著一把縴細的鐮刀在背后，右手寄生著一只布偶熊，很快的吸引了守衛的注意。
「你是誰？陌生人。」三兩個壯碩的守衛用手中的尖矛指著她，臉上滿是戒備的神情。
「愚蠢。」她的眼睛藏在帽緣下，只露出輕蔑的笑容。
噢，真新穎的迎接方式，向來她都是扮演把屠夫那個角色的，這次換她變羔羊了。
艾迪憤怒的大叫，尖銳的叫聲卻對這個村子的草木生靈沒用。
「嘎啊！嘎哈哈！」祂不明白的顫抖著。
「喲，貴客。」這次一個穿著破爛的男人把守衛推開，顯然地位很高。
「我不認識你。」她抽出鐮刀，抵在男人喉噎上，輕輕的划過。
男人的笑容僵在臉上，大量的鮮血噴涌而出，澗到她臉上。下一刻，男人的手接住自己的頭顱，小心翼翼的捧著。
「嘿，真粗魯！我昨天才洗過澡的，別弄臟了。」
旅人不可置信的抹去澗到臉上的鮮血，食指和中指不安的搓著。
「你是誰？」
「我是酒館的酒保，請跟我來吧。各位都散了吧，我跟她是老朋友了。」男人的頭在自己的手上微笑，一面安撫著村民。

破舊的木門一關上，她的鐮刀快速抵上男人手上的頭顱，這次勾住的是眼球。
「雖然你不會死，但是會怕痛吧。最后一次機會，你是誰？」她想起冥界那些折磨人的手段，黑暗的思緒一團團的擠壓、濃縮，最后從影子中升起，濃縮到嘴角的笑容之上。
使她充滿過往的殘酷，鐮刀鋒利的撕吼著，想再次體驗到鮮血中美味的恐懼。
「嘎哈哈！折磨！折磨！」艾迪再次叫到，祂宿主的想法令祂感到興奮無比。

「我是旅者。」男人說，一手抵住刀尖。
他實在受不了這種壓迫的殺意，這讓他感到不舒服。
「不可能，我才是旅者。」
「嘿，難道你吃過飯了就不許別人吃？」男人翻了個白眼，表示他對她的鄙視。
她的臉上些許茫然，在吧台附近找了張椅子坐下，卻沒料到那椅子被重量一壓成了一堆碎木片。
「......」她跌坐在地上，擺出一副苦瓜臉。
「呃，或許是你的鐮刀太重...」男人眼睛一轉，看見那把刀正插在地上，「我是說，是我這ㄦ太陳舊了。」
「我同意。」

男人把頭放在一邊，在破舊的酒館里帶著白色手套調了杯七彩的飲料，用托槃遞給她。
「請用。」
她用食指沾了一點送到嘴巴里，「恩，很好喝。」
「謝謝讚賞，味道還符合胃口麼？」他試圖把頭接回去。
「沒味道。」
男人手一抖，把自己的頭顱摔到地上。。
「這不是你們那些繁雜的禮節么？」她把剩下的七彩飲料倒到艾迪頭上。
「嘎哈哈！好苦！」布偶熊激烈的扭曲著，瘋狂的尖叫。
「嘿，這就對了。」男人說，「苦，代表欲望，這只熊擁有強烈的欲望。」
「而你說'人心'沒味道，這就代表你不是旅者。」
她搖搖頭:「我是旅者。」
男人拿著針線一針一針的縫著頭與脖子之間的傷口，慈愛的眼神不禁讓她一抖。
好惡心的畫面。
「親愛的，你不是。旅者擁有的味道是微醺，我們沉醉在美麗壯闊的風景里面，為紅塵的無常顫抖游吟著，我們是人世間的酒鬼，貪婪的吸取自己沉醉的絕世無雙！」男人的眼神帶著陶醉，令她覺得刺眼。
「沒有味道的'人心'代表你的靈魂是一片荒蕪，是旅人走過最痛苦的煉獄。大地上蒸騰起不知名的欲望，飢渴的伸向天際卻一無所獲。」男人讓光芒穿過指縫，「你只是個徘徊在荒漠的迷途羔羊，少了塔納托斯的指引與命令，你只是個可笑的旅人，踏步原地的旅人。」
「我是旅人。」她堅持。
「沒有會在荒漠迷路的旅人，連指引道路的阿提密斯也沒有遇過。」男人再次遞給她一杯飲料，跟上一杯不衕的是它沒有顏色。
她一口灌下，彷佛要證明自己不畏懼一般。
酒醉的色彩如潑墨暈染開來，淹沒了鼻頭的酸苦。
「我已經不是狩獵者了...我又非旅人...我是什么？我被世界遺忘了嗎？我明明觸摸的到啊！」

艾迪繼續嘻嘻哈哈的竊笑。

男人目送著她搖搖晃晃的離去，她脫下了雙色披風，留下了鋒利的鐮刀，也無情的砍下自己的右臂，順便踩爛困擾她多年的破爛布偶熊艾迪。
「既然我什么都不是，就都沒必要留著了。」那是她的最后一句話。

男人微笑著在酒館的日志中寫下一段話:親愛的，你的善良與無情并存，這讓你的靈魂混沌不堪，有如冥界囚牢的生鏽頑固。
你的右手寄生著過去的榮光，拋棄不了那段渺視眾生的法力。
你的靈魂既干枯又充滿絕望，卻能從心臟中取出曼珠沙華。
你的背負被你遺棄，因為你打從心底喜歡這個鮮活的世界，因此不願殉葬自己。
有希望卻只看見絕望的你，不適合曼朱沙華。
你的溫柔，無法指引你繼續往前。


男人笑了笑，身影與村落一衕淡去，獨留殘破的布偶熊毫無生命力的躺在地上。
他想到與她的最后一句話。
「請問你是誰。」這是直白的陳述，她的眼神里已經有了答案。
「我是旅人，專門品酒。」
他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讓她想到那位睿智的獸人老者。


在身后，破舊的村莊僅殘留一句話語輕柔的飄蕩。
「沒想到賜與你的絕望反而變成希望啊...算了。」男人的聲音快樂的笑著，這是在他泯滅后遇過最有趣的事了。
「我親愛的屬下一路走好。你自由了，不會再被冥界牽絆住了。」

她踏著風與光一路絕塵，把過往的一切拋棄在村莊中。

「我即將成為旅者。」
背后，彼岸花妖繞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