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船緩緩滑上淺灘，眾人走下船。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氣氛非常詭異。我重新裝填十字槍，雖然整整一年沒碰這項武器有點生疏，但考慮之後我覺得十字槍還是比較適合巷戰。
踏進樹林，我發現事情不如我想的簡單。這片樹林沒有動物，準確來說，沒有「活著」的動物。
前方林間透出了一絲火光，傳來了木材燃燒的聲音。走出樹林，一道傾頹的木閘門出現在我們眼前。這是阿尤倫，燃燒的村落。
卡魯一拳砸毀木閘門，我擔心巨大的聲響會喚醒村子裡未知的魔物。當初我不贊成這次涉險的行動，主要原因就是我們不瞭解敵人。
「謝謝你們陪我走到這裡。」艾利斯感激地看著我們。「如果你們任何一個人不想繼續往前走，隨時都可以離開，我絕對不會有任何抱怨的。」
「這裡看起來不那麼太平哪！魯爺我就好人做到底，陪你進去吧！」
「當初答應你了，我就會把該做的事做到好。但是不好意思，或許我不應該問，你這次來這裡，到底想知道什麼？」伊菲問。
「這件事只是我的猜測，現在告訴你們就太不負責任了。等我查清楚的時候再一起討論吧！」艾利斯笑笑。
「那麼，我們走吧。」我說。「不過你真的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嗎？」
「對於這裡，我已經關注了一段時間，也得到了不少資料，已有大致的瞭解，請你放心。」艾利斯笑著回答。
我點點頭，走到隊伍的最後，這樣我可以掌握每個人的狀況。卡魯一馬當先，然後是艾利斯，再來是伊菲。
走在街道上，阿尤倫，這座死了的城鎮，沒有任何生氣，只有木材燃燒的聲音，和間或傳來的爆裂聲。
「這裡陰森森的很討厭耶！」伊菲很快發出抱怨。「我們來聊開心的話題吧！」
「好啊，妳先說。」卡魯回答。
「哼哼沒問題，我覺得，卡魯和利斯塔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祕密！」
「哦，妳知道什麼了？」卡魯的聲音聽起來平淡，但我知道這是他緊張的表現。
「我現在說出來，你不會沒臉見人嗎？」伊菲精神為之一振。「你準備好了嗎？顆顆顆。」
「魯爺我坦蕩蕩，自問平生沒做什麼虧心事，難道還會怕妳嗎？」
「你說的喔，那我就說囉！有一天晚上我睡不著起來閒晃，聽到卡魯和利斯塔……」
「嗚喔，那件事不能說！」
「出爾反爾，你這個小人！」
「哎呀，放過我吧！那件事傳出去，被娜姊知道了，利斯塔和我會死無全屍阿！欸欸，我記得你不是和薇拉說過你覺得利斯塔滑步很帥嗎？看在利斯塔的份上，這次就算了吧！」
「我說誰帥是一回事，我要陷害誰是另一回事。例如我一直覺得凱的騎射很帥，可是平常還不是一樣使喚他，叫他做菜給我吃也完全沒有障礙呀！」
做菜嗎？印象中是有一次，不過是做給大家吃，並沒有針對誰。記得那次是為了慶祝北方廢墟全員生還，每個人輪流為大家準備一餐……但最後伊菲是跳過了。
「原來凱會做菜呀！」艾利斯對這個話題產生了興趣。
「不只是會，還做得不錯。說來慚愧，我們三個男人中，凱的廚藝是最好的。」卡魯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哈哈，這是很重要的生活技能呢！我也應該來學學。」在笑聲中，我聽到了一絲不尋常。
「請安靜。」眾人不明所以的看著我。
我確實聽到了，在腐朽的房屋群中，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保持隊形，注意四周！有東西包圍我們了。」我說。「而且是我們不熟悉的東西。」加了這一句，不禁覺得心情沉重。
一個黑影快速從卡魯背後的窗邊閃過，來不及多想，我的十字槍已經把那棟矮房的窗戶和牆打碎。
「你……你想殺我？」卡魯臉上布滿恐懼。
「你有受傷嗎？」
「沒……沒有。」
「因為我不是瞄準你。有東西躲在你後面的房子裡。」
卡魯餘悸猶存的看了我一眼，轉身推門，但我們環視一圈，甚麼都沒有。
「大概看錯了吧……。」艾利斯遲疑地說。
我再次看看屋內，真的什麼都沒有，但願真的是我看錯了。
「噗！」踏出屋門，竟一腳踩到一灘爛泥。感到懊惱，我舉腳在路旁抹了抹。這灘爛泥出奇的重，我看了看鞋底，發現那竟然是一隻紅色的黏膠怪。看起來無害但我不喜歡腳底黏了這樣一團東西，我用十字槍的刺刃將牠挑開。牠落地後立刻爬向卡魯，伸出牠的「觸手」緊緊抱住卡魯的腳踝。卡魯咒罵一聲將牠甩下來，一腳踩上去，頓時黏液飛濺。
「黏膠怪！」伊菲睜大眼。
「在我的國家只有下水道有這種東西，而且顏色都很繽紛……小時候我總想抓一隻來玩，只是每次都被大人清掉……。」伊菲微微笑著，似乎沉浸於美好的回憶。
「你那什麼臉？」她忽然轉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難道我剛剛鄙視的表情被發現了嗎？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在笑。」伊菲對我微笑。
「傭兵團中你最神秘，問你來自哪裡都會被你無視。」我瞟了她一眼，轉頭不再看她。
「……我在跟你說話耶……真是個怪人。」伊菲咕噥著。
突然，遠處找水洗腳的卡魯大吼一聲撲倒在地。我大吃一驚，眼角餘光瞥到房屋群中有一個銀白色的身影閃過。我朝那影子掃射，爆裂的木屑四散，卻沒有一發擊中它，它消失在夜色中。我們四人緊握武器，背靠背，屏氣凝神戒備著。四周沉寂下來，只剩木柴燃燒的劈啪聲。
然後，我又聽到了，那詭異的聲音飄散在房屋群中。悉悉簌簌，像一個人在喃喃自語。聲音漸漸減弱，發出聲音的東西似乎正在遠離。突然，左方的矮房爆出一聲刺耳的聲響，像慘叫又像笑聲，聲音中飽含怨毒。接著它像被砍斷般消失不見，四周回歸死寂。
伊菲發出一聲絕望的嘆息，我回頭看她，淚水沿著她的臉頰留下，但她卻不敢發出聲音，應該是怕驚動其他未知的生物。我伸手繞過她的肩膀，將手搭在她肩上，希望她不要在這緊要關頭崩潰。
「是噩夢開膛手。」艾利斯呻吟著。「快走！」
我望向卡魯，他對我比了沒問題的手勢。我們加快腳步，退回泊船處，幸好這裡看起來沒什麼異樣。卡魯走得氣喘吁吁，鮮血浸染了他的裝備。我檢查他的傷口，一個穿刺傷貫穿他的左肩，還可以看到碎裂的骨頭。當我幫他包紮時，他的臉痛苦的扭曲著。
「艾利斯！艾莉斯！」伊菲驚慌失措地喊著。「艾利斯不見了！」
這種時候脫隊，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在船上等你們，你和伊菲去找他。」卡魯用完好的右手推了我一把。
「伊菲留在這裡。」
「我要跟你一起去。」
「留在這裡。」
「我就不能決定自己要去哪裡嗎？」
「……我說留在這裡，妳對我而言是累贅。」我忍不住提高音量。伊菲緊咬下唇，氣得渾身發抖。
「別以為你比我大個幾歲就可以這樣說我。」她的每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一股難以言喻的難受在我周身流竄。
沒時間了。
「跟好。」我重新裝彈，跑向阿尤倫，準備將出現在我面前所有會動的東西都炸成碎片。
阿尤倫的木製踏板一路吚吚呀呀響著。「咻！咻！」是魔法箭！伊菲不知何時已不在我身後。我往回跑，我把一切搞得一團糟，希望我有時間挽回一點什麼。
跑過街角，一個削瘦高挑的身影在火光中游移。那是一具早已沒有血肉的骷髏，穿著一套破爛的盔甲，走動時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稜角分明的乾枯的臉上斜掛著一頂鏽蝕的皇冠。它的右臂裝著一支長槍，在月色下閃著森森白光。
伊菲丟出一個冰刃疾風，冰霜一路漫上骷髏的膝蓋，它跪倒在地。我趁機丟出一枚手榴彈，爆破聲響，白色骨屑四散。在煙幕之中，那骷髏搖搖晃晃的又站了起來，它舉起長槍一躍到伊菲面前，伊菲敏捷的低身躲過長槍的揮擊，炎爆術在它的胸中炸開。
「這裡我一個人可以，快去找艾利斯！」伊菲跑向我，我舉起十字槍，對骷髏一陣掃射。幾秒後，它再度站了起來，拖著殘缺不全的身軀像我們走來。
碰！路的盡頭，一座雜草叢生的墓園，傳來悶響。
碰……碰……不知為何，這個聲音讓我渾身不舒服，竟比噩夢開膛手怨毒的笑聲更令人難以忍受。
「快去找艾利斯啊！」伊菲急了，用力搖晃著我。
我救不了任何人。
但這一次，沒有人能說服我。
我舉起十字槍。卻看見骷髏周身燃起火焰，一顆火球向我飛來，我急忙跳開。
「你為什麼不去找艾利斯？你是大家最信任的凱呀！你怎麼可以這樣？」
伊菲哭喊著，手上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惡靈操縱著這具骷髏，它一次次被擊倒，一次次站起來，感覺不到痛，鮮血也早已乾涸。彈藥總會用盡的，這場戰役，我註定會失敗。亡妻在另一個世界等了我許多年，我該想想怎樣向她描述沒有她的這段日子，我是怎麼活過來的。
「碰！」骷髏以拋物線飛越街道，卡魯喘著氣站在我身旁，左臂垂在身側，彷彿不屬於他的一部分。
「你……！」
「去找艾利斯。」
我不再猶豫，轉身邁開大步跑向道路盡頭，那座荒蕪的墓園。
巨大哥布林捏著艾利斯的頭顱，將他拋棄在草叢中，一如拋棄一個破碎的布偶。艾利斯一動也不動的躺著，看不出是生是死。
我將十字槍轉到二階，調到爆破六的檔位。巨大哥布林向我走來，彎刀在濕軟的泥土上劃出長長的痕跡。
「嚓！」火花閃現，我蓄勢待發。彎刀舉起，我抬頭看著它。我要直視自己的未來，即使那是死亡。
轟！
誰贏了？巨大彎刀插在我身邊，哥布林的腦袋被炸裂，屍身蜷縮在一公尺外。我跑向艾利斯。
※
艾利斯的喪鐘在庫漢迴盪。
我和卡魯坐在碼頭。
「是我們害死了他。」卡魯的聲音慘白而空洞。
是啊……。
「如果你希望死的是我，我會照做的。我知道自己做了不可原諒的事……兄弟，對不起，我不懂你對嫂子的感情，因為我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那樣的人。」
「她對我很重要。」這麼多年來，亡妻的影子從未自我的腦海消失。
卡魯的身軀瞬間僵住。
「可是你也很重要，兄弟。」我拍了拍他的肩「你仍然願意跟隨我嗎？」
「我永遠是你忠誠的屬下。」卡魯巨人族敦厚的臉上掛著哀傷的微笑。
至少我還保有一個朋友。我抬頭望著海平面，一艘擁有紅白相間船帆的船，正向這裡駛來。
創作內容
瑪奇英雄傳同人小說 －燃燒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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