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已經是接進一年的尾聲,外頭飄下皚皚白雪,附蓋著整個世界,至少放眼望去全是銀白色的。你已經習慣了,對於這天的到來沒有特別的雀躍之情,只是日復一日的過著,在漫無目的的歲月流逝中逐漸忘卻。
你一如往常的到了他的辦公室,你意外發現門沒關好,大方的走進去之後才發現空無一人,你看著桌上有點雜亂的資料,推測他應該只是暫時出去。於是你走到沙發旁坐了下來,靜靜的,沒有胡思亂想,只是任由時間從你身旁流過。
擺在牆上的時鐘規律的前進著,秒針轉動、分針也跟著轉動。幾乎像是催眠般的,逐漸迷惑你的思緒。滴—答,時間從未停下,你並未因此失去耐心,只是將雙手交握著放在腹部上,聆聽著空氣中是否傳來他的腳步聲。
鞋跟敲打磁磚地面的清脆聲響最終到了門前便停下,你睜開因睏倦而有些沉重的眼簾,看著站在門口的他。他的表情有些吃驚,似乎是因看到你出獻在他的辦公室而有些反應不及,你露出了笑容,他回敬你似的微笑,這是你們之間放縱的溫柔,沒有理由的順從彼此。
他順著你的意,任由你擁抱他,而他依舊繁忙,批改的速度雖快,但那厚厚一疊的文件光是看到就令你感到無奈,你幾乎不敢想像他有多大的耐性可以看完。他沒有要你放開限制了他的肩膀的手臂,反倒是你發現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像是在隱忍些什麼的吃痛表情,你這才想起來他之前跟你說過,他的肩膀因為長時間的批改公文而出現了點病兆,經常痠痛,自然承受不了你的重壓,你趕忙放開手,聽到他如釋重負的嘆氣聲。
令你吃驚的是他沒有制止你。你比誰都更了解人性,任何人性的光明面與陰暗面你都承受過、經歷過,深知他仍是個有脾氣的人,然而在方才那種情況下,他竟然能夠逼迫自己忍受你。
他看似對你毫無保留,實則不然。
那天晚上,當大部分官員都返家時,他不如以往那樣回到辦公室繼續完成永無止境的公務,而是笑瞇瞇的走到你跟前,你對那雙金黃色的瞳眸中若隱若現的溫暖感到熟悉卻也陌生,那其中的情感五味雜陳,沒有快樂,卻有不捨亦有歉意。
伊凡,生日快樂。他將花束塞到你懷中,笑著溫柔說道,在金黃色花瓣的間隙之中,你看到了他的笑容,與你懷中的向日葵同樣溫暖,他伸長了手,動作輕柔的撫摸你的頭,確認什麼的開口。不開心嗎?你向他搖頭,將花束抱緊在胸前。
開心就好。他放心說著,但有些令你意外的淡漠,你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他察覺了你的遲疑,微微瞇起那雙眼瞳,眉宇也不自覺的有些下垂,臉上的笑容此時多了幾分苦澀,他為了安撫你的情緒低聲呢喃,為你的擔憂找了藉口。沒事,別擔心,只是……最近有點累吧。
先回去休息吧,我改完那些就會去睡了。他竭盡所能的安撫你,你看的出來他已經十分勞累了,但仍耐著性子安慰你,你點點頭,之後轉身離去,身後傳來門關上的聲音,那瞬間你的心靈有些空虛,懷中的花束幾乎就要失去存在感的掉落。
你停下腳步,垂下頭將鼻尖埋在花束之中,眼尖的在交纏的花莖中發現一張夾著的紙卡,米黃色的,沒有多餘的裝飾。你拿了起來,上面用黑色的墨水筆寫著有些凌亂但你十分熟悉的字跡。
是他寫的,沒有祝賀,只有自責。充滿鐵鏽與硝煙味的。
「Иван. (伊凡,)
Я убить много людей, включая себя.(我殺了很多人,包括我自己。)
Прости меня.(原諒我。)」
你的紫色眼瞳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嚇猛然睜大,花束差點因為你稍微鬆開了手而掉落在地上。你忽然想起了,除了今天是十二月三十日以外。今年是一九三四年。一九三四年的十二月三十日。
直到那時你才發覺,發覺他握著的始終不是花。
而是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