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記憶‧終結(3)
木門由一塊塊長條木板拼成,圈上兩條黑鐵條固定,像長方平板的釀酒桶。
一扇門上鎖,去另一扇門,推開時門栓喀喀作響。一片黃土空間,讓詩織又感覺自己吸入過多粉塵,想打噴嚏了。正中央有個乍看像水泥砌成的田字型台座,細瞧原來是四個地板磁磚大小的正方型石灰岩拼成。
須賀全身震了一下。
「怎麼了?」詩織問。
這是超渡亡者的台座。須賀寫。
「每個人過世都要來這裡超渡,很麻煩吧,把祭壇放在這種地方。」
須賀換張紙:不,這是專門祭祀囚犯的。
詩織不太在意超渡的什麼人,滿心想找出口:「既然你知道這個地方,那應該也知道出口?」
這裡只是聽人說起,今天才第一次看到。須賀寫。
詩織輕輕嘆口氣,掩飾著不讓須賀聽見。台座後走幾步路,黃土接上磨石子地板,有個類似監獄的柵欄門,她讓須賀開門。
進門,她感覺這裡很熟悉,但她非常確定自己從來沒到過這裡。看須賀的表情,他也覺得這裡似曾相識。嗅聞潮濕中帶有點……家的味道,詩織吸了好幾大口空氣。
一落落寫過字紙張散落一地,字跡潦草,書櫃上書本散亂,看來這間地下室書房的主人離開得很匆促,並且再也沒有回來過。詩織看書房盡頭有幾階石樓梯,快步爬上去,上面類似電梯井結構,頂上有片木板,她猜是木頭活板門,兩手抵著木板使勁推,推不開。
「這個卡死了,也沒有鑰匙孔,」詩織搖頭:「我們在這裡找找看有什麼線索。」
須賀四下環視,一手插口袋,另隻手握著刀柄,不知所措的樣子。
「找線索啊先生。」詩織看他無所事事,動手翻地上的紙張。
須賀寫了紙條:隨便亂翻沒問題嗎?
「先找到方法出去再來想有沒有問題的問題。」詩織扔開須賀的紙條繼續翻箱倒櫃。
地上的紙和書桌上的筆記,寫著一堆關於法治與公審制的討論,須賀看得入神,詩織只覺得無聊。四下除了書,什麼都沒有,她一本一本拿起來看,有的線裝書一碰就幾乎散掉。
其中一本書,她想翻開,書頁卻黏死翻不開,她以為這本書曾經浸過水,乾了以後書頁黏住,指尖撥撥,發現書頁被糨糊一類的東西糊死了。書裡面有個東西撞擊紙面,發出鏗鏗的聲音,她撕開糨糊頁,書裡掉出一把黃銅鑰匙。
「須賀,我找到鑰匙了,出去開另一道門。」
須賀寫:真的是另一道門的鑰匙?
「密室逃脫遊戲定律,我們一定要去另一道門找線索,找到密碼紙解開某個盒子的密碼、拿盒子裡的感應卡去電子鎖前面解開,到電子鎖密室找一張地圖,順著地圖找到一把螺絲起子和一顆電池,拿一支手電筒放進電池,光照到某個牆面會顯示螢光密碼提示好解開另一把密碼鎖之類的。」
須賀被詩織的話繞得有點昏,出現苦惱的神色。
「拜託,你沒有玩過密室逃脫遊戲嗎?」
須賀歪頭看她。
「你平常都不玩遊戲的?」
須賀微微仰頭思考,決定搖頭。
喀啦,詩織手上的黃銅鑰匙當真打開另一扇門的鎖。須賀有點訝異,詩織說:「我就說一定能開,密室逃脫定律。」
裡面沒有密碼鎖、密碼箱還是螺絲起子。一個兩側有水道,鋪著木棧板當作橋樑的空間。水流中有雨水的味道。又有兩扇門,這下她真的感覺這是個密室逃脫遊戲了,平常坐在電腦前點點滑鼠,或花錢去實境體驗,當作遊戲玩玩有趣,但要在這種情況下逃走,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木頭棧道受潮發黑,苔痕四處,踩上覺得腳底滑溜溜的。詩織讓須賀先走,自己殿後。室內開闊,空氣卻莫名的悶,堵得胸口難受。
第一扇門,她隨著須賀的腳步探頭進去,被一張女人臉嚇得連忙縮頭,見須賀沒什麼反應,才又伸頭,原來是一張女人的能面,此外還有一張大紅鬼面具和白色鬼面具,相比之下,瞇細眼睛微笑的白面女人最嚇人。
神官祭祀道袍、黃銅杖、繫繩鈴鐺,詩織猜這是神官的更衣室。她太小的時候就從阿座河村離開了,若沒發生一連串子授鬼的事件波折,等她年紀再大些,指不定能跟爺爺爸爸來到這裡看看。
出門,通過長廊和水生,詩織忍不住用密室遊戲觀點思考,線下他們擁有的道具為一把刀、須賀的鋼筆和一疊便條紙,此外沒了……才想著,詩織口袋中的一塊東西隨著她的步伐轉了方向,抵得她大腿外側顛顛的,取出一瞧,佐久間給她的死人骨頭碎片,佐久間信誓旦旦的說這一定有用。
到底有什麼用?詩織只知道骨頭可以當作甲骨文,和魔法道具指向骨,她印象中的指向骨都是一根骨頭,而不是一個五元硬幣大小的碎片。
另一扇門,一進具有四盞夜光石燈,和詩織在宅邸左邊地下室看到的一模一樣,詩織問:「須賀,這些路燈,不會只是照明吧?」
驅邪用,但抵擋不了子狩鬼多久。須賀寫。
「喔……」
一排用亡者牌位築成的柵欄令詩織卻步,須賀無視,彷彿那些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木條。刻著地藏王菩薩的六個石板分別寫著六道輪迴:天道、人道、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通過牌位石板,拾級而上,牆面上貼著更多牌位,每個牌位上潦草的字跡寫著名字,或根本沒有名字。地上一個沒加蓋的骨灰罈,之中小巧的人骨,是小嬰兒的骨頭,頭蓋骨少了一小塊。骨灰罈放置的地面朱紅色墨水寫上密密麻麻的漢字經文。背後地藏王菩薩石板上寫著「外道」。
「外道?」詩織不敢離經文太近。
外道是妖魔鬼怪。須賀解釋。
「妖魔鬼怪?」她環視牌位:「這些全部都是?」
是。須賀寫。
「連這個小嬰兒也是?」詩織有點不敢相信。
罪犯的孩子也是罪犯。
「啊?」她意會過來這些「妖魔鬼怪」應該是古早時代的罪犯牌位,但是這個小嬰兒得當罪犯處置,超乎她的想像。「他根本還沒活多久就死掉了欸,說是罪犯太超過了吧?」
這是子狩鬼的小孩。須賀寫。
「什麼?!」她腦子有點混亂,「讓我整理一下,所以說子狩鬼有小孩,她的小孩死掉了擺在這裡,但是子狩鬼並不知道自己的小孩在這裡,她就一直找自己的小孩,怎麼都找不到,然後她開始抓村子裡的小孩,村人一開始不准小孩子進森林,漸漸地連大人也不進森林。簡單來說,只要讓子狩鬼找到自己的小孩,她就不會亂抓人家的小孩是嗎?」
你的爺爺說,骨骸少了一塊,無法超渡。
詩織拿起佐久間給她的骨頭,往骨灰罈比了比,似乎可以拼回去。「應該就是少這塊了。」
須賀驚異的看著詩織,詩織說:「美夜子給我的骨頭碎片,她只是感覺這片骨頭有某種用途,塞到我手頭上。」
須賀拿過骨頭,在水道上漂洗,上面的泥沙洗淨,成為米灰色的骨頭碎片,嵌進頭蓋骨裡,大小剛好。
「沒有反應欸。」詩織期待骨頭契合的瞬間會發個金光特效之類的。
須賀寫:得拿到台座去超渡。
骨骸很小,帶把手的骨灰罈卻很重,詩織和須賀一人一邊合作搬動骨灰罈。詩織想,假如她自己留在這裡上學,說不定有機會跟須賀一起這樣抬課本考卷或者體育課的籃球籃之類的,如果學校由廚房統一供應中餐,說不定有機會抬全班的飯菜。她的腦子一直轉著學校,忽略手上的拿一堆死人骨頭的事實。
從無數牌位走到石板,詩織後背抵開鐵條木門,到轟轟作響的地下洞窟,再抵開另個鐵條木門,走一段長路到石灰岩台座。碰的一聲放上骨灰罈,詩織搥搥發痠的手臂。骨灰依然是個骨灰,沒有反應。
遠處傳來石頭碎裂的聲音,她以為美軍部隊打過來了,結果是子狩鬼和無數孩子的靈魂,如入無人之境湧入她與須賀所在的地方,把他們團團包圍。子狩鬼的聲音侵入詩織腦中,響亮且刺耳。
「我的孩子,遵照約定過來吧,你逃不掉的!」
詩織對子狩鬼大叫:「喂,你不是在找自己的小孩嗎?在骨灰罈裡面的就是你的小孩,我已經幫你找到你的小孩了,你就把自己的小孩帶走,不要再亂抓小孩了!還有我早就不是小孩子,別來抓我!」
須賀抓著刀向子狩鬼劈過去,刀劈到子狩鬼衣服前幾公分處,受到無形的阻攔,他奮力使刀尖碰到子狩鬼,刀子滅了光輝又亮起來,亮一下暗一下,而後像燒壞的燈泡全滅,刀子先是斷成兩截,而後粉碎。
詩織腦中子狩鬼的耳語越來越大,她的臉頰碰到子狩鬼寬鬆的袖口,是布又不像布的觸感讓她全身震顫。「須賀,要怎麼把她的小孩叫出來!」
唸往生咒。須賀寫。
「那快點唸啊!」
須賀面無表情看著她。
詩織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蠢,跟望月警官相處太久,變成和他一樣的
笨蛋了。「只要唸經就可以了嗎?你寫出來,我唸!」
須賀抓出一疊便條紙散落地板,捏起一張寫下第一個字。
「你寫的漢字太難了,我看不懂。」
須賀露出無法理解的神情。
「我高中漢字考試不及格重補修,全年級就我一個暑假還去學校上課,超丟臉。」
須賀嘆氣,改用片假名寫,詩織拿著紙,順著他寫字的速度慢慢唸,雖然她根本搞不懂自己唸的是什麼,不過把音拉長了還真有在唸經的感覺。她本來擔憂怎麼一邊唸經一邊提防子狩鬼攻擊,發現當她唸經的時候,鬼不敢靠過來,於是放心的唸。「阿迦迦嚕……」一個人趴在地上寫字,另一個人拿字紙緩慢的唸個不停,旁邊還有一隻女鬼,如果在別種情況,詩織會覺得這是什麼整人節目的劇情。
唸到一半,須賀的筆突然寫不出字來,詩織驚得氣沒提上來,差點卡住,須賀示意她繼續唸,熟練地轉開鋼筆,從口袋中拿出一支卡式墨水管,俐落卡上轉好,繼續寫。詩織等他換墨水,一口氣拉長音不讓經文斷掉,感覺快要斷氣了。
她滿頭大汗,一張紙換過一張紙,須賀用的是防水墨水,沾到汗水不暈開。唸到一個程度,須賀向她點頭表示完結,她用力吸氣,覺得口渴,洞窟中有很多雨水,但她不敢喝。
嬰兒骨骸沒有什麼反應,她猜也許是自己唸錯了哪個音節,須賀收起所有紙條。子狩鬼並沒有朝他們攻擊,他們看見子狩鬼對著骨骸上方的空氣有了反應。
「我的孩子?」子狩鬼的音調和善。「我要帶走我的孩子!」子狩鬼抱住某個看不見的東西,帶著所有的孩童怨靈,浩浩蕩蕩的離去。
雨持續的下,子狩鬼走後,森林的霧雨轉變成普通的暴雨,驟雨劈劈啪啪的撞擊洞窟,讓詩織必須靠著須賀肩膀,用講悄悄話的方式才能讓須賀聽見她說什麼。「他們走了?」
須賀聳肩表示不確定。
通往地下室書房的柵欄門傳出腳步聲,詩織和須賀不約而同地回頭。腳步聲的主人叫:「喂,有人嗎?」望月警官的聲音。
詩織奔過去:「有,我跟須賀在這裡!」
望月警官拿著手電筒過來,看見他們,驚呼:「你們身上怎麼髒兮兮的,活像從泥漿裡面走出來似的,來來來,上來換件衣服。你知道我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嗎?說出來嚇死你,原來這間資料館,裡面暗藏玄機啊,後院連通一堆密道啦什麼的。」他對須賀說:「須賀老弟呀,你住在這裡這麼久,怎麼都沒跟我說這裡地底下有個迷宮?啊……我知道你不會說話,只是這個地方總要讓我知道知道嘛,要不佐久間小妹妹一時興起藏在密道裡面,沒有地圖很難找呀。」
望月警官帶他們到詩織頂不開的木頭活板門,上去,詩織才知道這不是活板門,是一個普通木板,用大石頭壓著。難怪這間書房味道這麼熟悉!這是進入宅邸後,第一次與須賀正面遇上的,類似祭壇的小空間。整個地下室原來都是和資料館連通的!
他們到門口榻榻米與桌前,看到兩個警察,望月警官說:「這是我從鄰村分局請來支援的警察,分別是藤原里雄與朝倉平,他們很努力地找尋你們的下落,地下迷宮也是他們探出來的,要好好謝謝人家啊。」
須賀表情複雜,詩織讀出他的表情,說:「兩位警察先生辛苦了,請問你們在森林裡有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兩個警察互看一眼,藤原里雄說:「本來進去的時候沒看到什麼,但是剛剛望月先生找你們的時候,森林湖邊的青蛙突然變多了,引得蛇都跑來,我們一路上拿拐杖打草驚蛇,打到一堆蝗蟲啦紡織娘啦,鄉下深山到處都是蟲子。」
「除了蟲子之外,那些地下迷宮地牢什麼的,有不尋常的東西嗎?」
朝倉平不以為然地回答:「你們年輕人就是愛冒險,成天找『不尋常的東西』,害望月先生忙得焦頭爛額。地牢沒什麼好看的,積水的地面一堆泥鰍扭來扭去,就這樣,沒別的了。」
詩織覺得蹊蹺,想問下去,兩個警察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說加給俸祿與執勤津貼一類的,沒有她可以插話的空間。「你們安安分分的不好,偏偏要亂跑,還好只是在宅邸地下玩玩,要是真跑到森林裡面,幾千公頃的地,我們得請消防隊來找人,說不定還會上新聞,麻煩事一樁接一樁。」警察對他們唸個不停。
望月警官謝過兩個警察,送他們離去,他望著他們警車的車尾燈羨慕的說:「阿座河村經費不足,如果能多賣點蘿蔔,說不定我可以申請一輛警車。」
詩織支支吾吾地說:「望月警官,他們……你沒有跟他們說森林有……」
望月警官說:「我跟他們說有人進森林失蹤,你也知道,跟一般人講鬼神,誰會信呢?我特別強調森林之中非常非常危險,要準備萬全才可以過來,他們過來的時候,森林莫名其妙地恢復正常了哪,森林裡奇妙的毛毛雨跟奇怪的樹枝全都消失無蹤。」
「咦?」詩織看著同樣驚訝的須賀,問望月警官:「他們什麼時候到森林的?」
望月警官想了想:「我呼叫他們,他們大概四十分鐘到吊橋,繫繩索攀過去,離現在應該一個半小時前進森林探尋,他們說要不是地下迷宮有的地方積水,又有岔路,想探查完整個地方不到一個小時就可以辦到了。放心,我想到了很棒的方法驅魔,這附近連個普通神社都沒有,我查了好久,才找到一間天主教堂,天主教堂不遠,離這裡三十五點七公里而已,之後去找神父要聖水,再來準備銀子彈,銀子彈太貴,經費不足,鍍銀就好了,我來弄幾顆鍍銀子彈,下次不管是什麼妖魔鬼怪來,我一定可以讓它們煙消雲散!」
詩織的時間觀有點混亂,她猜須賀在湖邊對著子狩鬼丟擲夜光石之後,警察才過來,所以沒有看到子狩鬼跟奇怪的景象……越想越混亂。望月警官安排他們去盥洗,詩織足足洗了三次頭,才把頭上所有髒污通通洗掉,她的衣服放在派出所,望月警官叫佐久間借她一套衣服,學生服,她討厭穿裙子,走起路來扭扭捏捏。須賀還是一樣的黑衣黑褲。
佐久間在資料館洗衣間刷洗被她弄髒的紅地毯,望月警官盯著她:「你很喜歡待在這裡,讓你待個過癮,好好洗地毯,待會我回來檢查。」
佐久間哀叫:「望月警官,我好不容易排休三天,才不要洗地毯!」
「各人做事各人擔,須賀老弟才剛剛從鬼門關……啊不是,從危險之中脫身,你要給他添麻煩嗎?好好洗地毯,我會盯著你!」
「那詩織怎麼辦?誰要陪她玩?總不能叫她看我洗地毯啊。」
望月警官微笑:「神崎小妹妹不要緊的,我已經把她父母叫來了,他們在火車上。」
詩織跳起來:「望月警官!」
「沒辦法啊,你失蹤了,依照規定,有人失蹤必須通報家屬前來,你的手機在派出所,翻翻電話簿就看到你父母的電話。」
詩織拉拉裙襬:「為什麼不連衣服一起帶過來,我不想穿裙子。」
望月警官攤手:「經費不足,我只有機車,下那麼大的雨帶不過來,女孩子穿穿裙子正常嘛。好啦,我先去巡邏,下大雨……總之乖乖等我回來,別亂跑啊!」
剩下佐久間和詩織獨處。詩織簡略的說她與須賀在宅邸地下迷宮遇到的事情,找到了小孩的骨骸,並且唸片假平往生咒的事情。
佐久間有氣無力的刷地毯,地毯上都是白色泡沫,「你找到子狩鬼的孩子,她不會來找你索命了。」
「所以超渡成功了?」
「怎麼可能,你們不是正規神職人員,你只是讓子狩鬼放棄找你算帳而已,它們還在,只是離開資料館附近,到更深山的森林罷了。它們不會主動攻擊人,但是有人隨意闖入它們的新地盤,依然會遇上你之前遇上的事情。」
「是嗎,難怪隔壁村的警察沒看到奇怪的東西。」
佐久間突如其來問:「森林有多大?」
詩織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有點疑惑:「怎麼這麼問?」
「村子自古以來將『進入森林』視為禁忌,所有人都畏懼森林。可是森林究竟有多大呢?從森林入口到湖邊,再從湖邊回到資料館,明明才一點點路程,嚴格來說根本不能算是『森林內部』吧?畢竟森林可是包含整個後山,從空照衛星圖上看,是很廣闊的地方。那麼,不能進入森林的『森林』,是指哪裡呢?戰後美軍過來,拒人於千里之外,寧可不要金錢不要資源,也不想讓人家看到的東西,是什麼呢?」
詩織默然,她知道佐久間意有所指,也隱約知道指的是什麼,但她並不想去探究,畢竟那是很久遠以前的事情了,而她並不認為罪犯的孩子也得是罪犯,另一方面想,若罪犯的孩子必須是罪犯,那她,恐怕也不是清白的人,即便她從小就離開村莊,所有事情都被蒙在鼓裡。
到達大廳,她與須賀靠著牆面坐下,披上毯子,手捧著望月警官帶來的熱可可,資料管中只有抹茶和烏龍茶葉,不能當作補充熱量的東西。她看著時鐘,思量爸媽到達的時間,問須賀:「我問你喔,一個十九歲的人,被禁足會不會很丟臉?」
須賀轉頭看她。
「我偷偷跑過來,回去八成會被禁足整個暑假,說不定還會被扣零用錢,限制打電動的時間,說不定我爸一生氣,把我的俠盜獵車手通通賣給二手店,我會完蛋的。」她雙手埋進頭髮裡,頭髮搞得很亂。
須賀寫:我會替你說情。
「說什麼情啊?你只有紙筆,等你把整件事情寫完,我媽早就揪著我的耳朵回家了。」
他想寫些什麼,紙條才起個頭又被劃掉,劃了好幾次,他吞口口水,隔著高領衫,也可以見喉結上下動。他的額頭逼出汗來:「我……可以……小詩……」聲音很細微,過了那麼多年,經過變聲期以後,詩織還是認得就是這個聲音。
詩織整個人倏地站起來:「你居然會講話了,什麼時候會講的!?」
須賀別過頭,臉刷的紅了。
「再說一句給我聽聽看嘛!」詩織搖晃須賀的肩膀。
須賀拼命搖頭。
「好吧,我的暑假就這樣完蛋了,因為須賀死都不講話。」詩織哀嘆,帶有調侃的意味。
他給詩織一張畫滿刪除線的便條紙,刪除線最底下寫著:到時候我會的。
「你說好囉,我俠盜獵車手的命運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