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人的實驗
加冕典禮圓滿落幕。
此際,宮廷長廊回響陣陣急促的跫音──
『很久沒看見伊萊莎了,她去了哪裡?』
布朗寧焦急尋思。
須臾,他抵至一扇房門前,不斷扣門。
「伊萊莎?是我!」
然而,毫無回應。
布朗寧神色驟暗,躊躇半晌,便提高音量:
「伊萊莎?有聽到的話請回應我!」
房內依舊默不作響。
「伊萊莎!妳在嗎?如果都不回應的話,我只好……先進來了。在的話就請說一聲!」布朗寧小心戒慎地緩緩開門,先將頭伸入,環顧四周後,方邁步進去。
空蕩無人。
布朗寧左右顧望,隨後隱見書桌上有一張信紙──他箭步前去,不加思索地拿起信紙展讀:
親愛的兄長:
十分抱歉我沒先告訴哥,因為看見哥要臨時登基,這讓我警覺到──非得找出控制魔法的方法不可,而且迫在眉睫。因為誠如哥所擔憂的,若因為無法壓抑情緒而使魔法失控,如何讓臣子勇於進諫?而讓自己成為仁慈且賢能之君?
且多年以來,我國因為哥的情緒起伏,而多次豪雨成災,也讓哥深感愧疚,我也痛心不已。而且,哥為了不傷害他人,而不斷壓抑自己的情緒與魔法,以致身體日漸孱弱,再這樣下去,壽命恐怕無法長久,這更讓我於心不忍,也擔憂政局不穩。因此,我決定無論如何,希望何等渺茫,都必須更積極地解決問題──因此,加冕日早上,我終於從洛林波特的王子─安卡‧弗德烈探聽到其國「矮靈族」的消息,我認為向矮靈族求助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加以弗德烈王子也為救國而有求於他們,所以從加冕日起,我們一同前往矮靈族長老住處,最慢十一天後會回來。請兄長切勿憂心,也別試圖去找我們,因為弗德烈王子表示矮靈族生活在結界裡,只有該國的王族與受王族之邀的「一個人」能夠進入結界。
我以生命保證,十一天內一定平安回來。憂心無濟於事,甚至會讓國家再度陷入暴雨之中。因此,為了別讓自己與國家受到傷害,就請以平常心看待,做一位稱職的君王吧。
我勢必竭盡所能,讓兄長的殘酷宿命與國家的潛在危機終結。
誠摯地,
伊萊莎
布朗寧瞿然注視信紙,呆若木雞。
須臾,他才回過神,將信紙一扔──
白紙黑字,搖曳飄落。
布朗寧旋身,箭步離房,從疾走漸轉小跑。
「國王陛下?」
一名宮僕呼喚,但他充耳不聞,迅速走過宮僕。
「國王陛下?國王陛下!」
「國王陛下!」
「發生什麼事了?陛下!」
「陛下!」
「陛下!」
眾宮僕的喚喊此起彼落。
他緊蹙眉宇,容顏擰曲。
「請等一下,國王陛下──」
「別跟過來!千萬別跟過來!我不想傷害你們!」
「國王」不禁咆哮。
下完螺旋梯後,青年便朝宮門飛奔而去,奪門而出。
夜幕已垂,是何等幽深闃寂、清冷孤涼,不見幾點星塵。唯有東升的上弦月,兀自散發幽微的皎潔銀光。
在此同時,布朗寧的皓首白髮,在幽夜顯得分外明亮。
他奔入山水仙花園後,才停下腳步。他喘息不止,汗珠從前額直流而下。
他四處環望,夜色、半月、山水仙,一覽無遺。
陡然間,微風徐來,但如同夜空般清寒涼冷,使他打起哆嗦,而雙臂交抱。
山水仙隨風飄曳──
剎時,他便深感心弦觸動,而百感交集,那溫柔敦厚的水藍色瞳眸,閃現滄桑的黯光。
須臾,他仰望半月,輕聲詠唱:
曾經
我們兩人
在山水仙盛開的花園中 傳來陣陣 琅琅笑語聲
也曾經
我們兩人
在山水仙盛開的花園中 展露童真 坦然敞心城
彼時那刻 水晶誕生 我們將它視為 美麗的象徵
好景不常 一場誤會 讓 我怒火焚身
妳因我而灼傷 從此我被水魔囚困
兩人之間 被洪江湧浪 隔離成兩端彼岸
曾幾何時 我力挽狂瀾 但終是枉然
我心灰意冷 而不再有琅琅笑聲 更無法坦然敞心城
哀愁油然而生
為不再傷害他人 只能將自身 閉封孤城
童年往事 徒留追憶
布朗寧放開兩手,幻化出清明透澈的水晶球,它們表面雙雙透映當年兩人在山水仙園庭嬉戲的光景。
此際,布朗寧將它們拋向空中,雙掌持續釋放恍若湧泉般的水花,進而形塑一朵水晶蝴蝶蘭。
他踏出緩慢沉重的步伐,提高聲調續詠:
潛藏內裡的水魔 吞噬妳我的青春
我的青春 如同髮色盡白 妳的青春 已然虛擲大半
我簡直身負詛咒 讓我們捲入宿命的旋渦
如今妳為了我 赴湯蹈火
不惜前赴他國 就為了兩全其美的結果
徒留肩負罪孽的我
但我必須壓抑 一旦無法克己
舉國勢必 再陷傾盆暴雨之中
因為我的罪愆 讓妳身陷危險
我愧疚難安
如今壓抑克己 乃唯一贖罪之道!
布朗寧解開玫瑰紅領帶,並將其信手一扔。而後他雙手一揮,一朵水晶紫苑花,於半空綻放。
半晌,他右掌一揮,將懸空的水晶紫苑花,推移至水晶宮,並將其融而為一。隨後,他大手一揮,整座水晶宮頓時被藍潮流淌,而更加晶亮剔透,恍然重新上蠟。當藍潮流滿水晶宮後,便在宮殿左半邊的窗台一隅,搭建瞭望樓台。
布朗寧眼眶銜淚,引吭放歌:
如今
曾有的回憶 已付諸流水
只能登樓俯瞰庭園 慨嘆物是人非
縱能駕馭水魔 也無法使時光逆流
倘若我能更加壓抑 便不至落入這般境地
我只能不斷責備自己
童年往事 徒留追憶
瞭望樓台已然落成,布朗寧旋再搭建水晶臺階,並朝逐步上升的階梯前去,開始登樓。
登時,他的詠唱更加哀怨淒絕:
曾經
我們兩人
在山水仙盛開的花園中 傳來陣陣 琅琅笑語聲
也曾經
我們兩人
在山水仙盛開的花園中 展露童真 坦然敞心城
他已登上樓台,走至欄杆前,含淚脈脈地,憑欄仰望半月,愴然高唱:
如今──
徒留 憾恨……
詠此,他的淚水潰堤,簌簌落下。他手扶水晶欄杆,雙溪跪地,泣不成聲。
霎時,他的左手放開欄杆,祭出水晶球,向下一擲──
然而並未彈起,而是摔碎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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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麗風和的早上。
有一幢簡樸的小木屋,搭建於蓊鬱蔥蘢的樹林間草坪當中。
此際,伊萊莎正坐在木屋窗邊飲茶,凝望窗外──她已換上素白襯衫,並穿搭暗灰吊帶馬甲背心,及身著暗色直筒褲。
片晌,她隱聞跫音接近──
「凱爾洛特公主,剛才『智者之石』已經開示『控制魔法』的方法了。」朝伊萊莎前來的,是一名手拄木柺,滿臉白鬚,尖耳朝天的侏儒老者,他的身高僅及伊萊莎的膝蓋。此外,他的皺紋不多,只有在眼角有兩條魚尾紋。
「看來結果出爐的比預期中的快,長老。」伊萊莎起身回道。
「是的,公主。『智者之石』的開示時間並不固定,這點我有在昨天下午說明過。即便如此,時間依舊很緊迫。畢竟公主可能必須在『克蘇威』火山大爆發的詛咒降臨十天內離開,因為不能保證能夠找到破除『火山詛咒』的方法。」被稱為「長老」的矮靈以平緩的語調續言:
「但是『智者之石』所開示的方法,對此相當不利──因為公主必須進入稱為『幻夢之域』的結界當中,去採集結界中五種花的花粉,完成任務後,結界便會自動解除,而回返我的住屋前。之後在經過我的特殊調製,才可能調製出控制魔法的解藥。」他的嗓音粗啞滄桑,語調不疾不徐:
「我需要兩天時間建立『幻夢之域』,如此一來只剩八天。但那結界的時間一天相當於我這裡的結界三天,因此公主若要完成任務,便必須在『幻夢之域』的兩天內採集完所有花種的花粉。一旦達成,便能自動離開結界。若提早放棄,也能提早離開。」他輕捋鬍鬚:
「但根據估計,這有很大的困難,因為以一般人的步程來估算,要走完『幻夢之域』少說也要該結界中的一個星期。」他續闡述:
「即便不需要走遍結界才能採集完花粉,而在兩天內完成任務,調藥的時間又很難估計。若公主是花兩天的時間完成採集,代表只剩兩天,兩天內要完成調藥是有困難的。保險起見,公主必須一天內完成採集,如此還剩下五天,時間比較充裕。」
「一天內完成採集……該用什麼方法採集?」伊萊莎詢問。
「屆時,公主進入結界,便會自然擁有魔法,因為那裡帶有『幻境』性質。雖然是由我創造,但環境能受到入境者心緒的一定影響。但因為我極少設立這種結界,因此入境者能有多少影響,我也不能斷定。」長老眨眼續道:
「所謂的『魔法』,是當公主去採集花粉時,只要撫摸花朵,便能自動採取一定的花粉量,此時公主只要以心無旁鶩的『意志』將專用的花粉罐打開,便能自動收納進去。」他稍頓半晌:
「但是,即便達成一切條件,也不能保證一定能成功,因此這只是『實驗』。若失敗了,就別無他法。」矮靈長老輕聲喟嘆。
「原來如此。那麼餐食問題呢?」
「請公主不用擔心,我會給公主『魔幻藥水』,喝下一瓶足以度過一天。因為是特殊狀況,不然這是很稀罕的,平時絕不會拿出來飲用。」長老微頷示禮。
伊萊莎啜飲一口茶後,將茶杯放回茶碟後問道:
「那已開示破除『火山詛咒』的方法了嗎?」
「目前沒有,『智者之石』尚在分析,或許再過一陣子就會出爐了。」長老輕捻鬍鬚,將其整理得更加體面。
「此外,在我走過來前,公主正看著窗外,若有所思呢。請問公主是在想什麼嗎?」
「不,沒什麼。」伊萊莎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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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無雲的午後。
伊萊莎正與長老及弗德烈交談──此際弗德烈身著紅褐色的絲綢外套,裡頭則穿素白襯衫,及身穿潔白長褲,搭配黑長靴。
「剛才『智者之石』開示必須對火山口進行『解咒儀式』,如此才有可能取悅蠢蠢欲動的火山神明『阿帕契』。而該如何進行儀式,必須去我所設立的『謎煉之原』。」長老闡釋:
「這是一項實驗,更是一場冒險──若須走到終點平原盡頭,至少必須行走一天。而途中會遭遇試煉,與『謎煉燈靈』所問的謎題,一共三關,至於試煉與謎題的形式為何不得預知,可能分開,也可能同時進行。」長老稍頓半晌:
「謎題必須全數答對,才能破關。一旦答錯,便會失敗,回返此處。」長老續闡述:
「若全數破關,『謎煉燈靈』會給兩位一張寫咒語的字條,隨後結界便會解除,回返我的住屋前,再將那咒語給我解碼。解碼成功後便能得知『解咒儀式』為何,屆時再到火山口進行儀式即可。」長老原本滄桑灰黯的瞳仁,頓閃一道曙光,歷盡風霜的面孔,浮露一絲神采。
「真的嗎!那『謎煉之原』需要建立多久?」弗德烈挑起眉宇。他蹲下身,湊近長老面前。
「一個小時內就能建立完成。屆時弗德烈殿下便能進去,由於大約只需一天,因此若全數答對的話,解碼的時間能比較充裕,成功解咒的可能性便能提高。」侏儒老者的聲調,終於出現起伏。
「太好了!要是之前來拜訪長老時,就找到『智者之石』,就不用辛苦那麼久了!但是沒關係!現在我心頭的重擔,終於減輕了,我看見希望曙光了!啊!我期待這一刻很久了!」
弗德烈興高采烈、神采飛揚。
「請弗德烈殿下冷靜,雖然很不願意讓殿下失望,但在此還是要坦承──可能性提高不代表一定會成功,殿下是何來的信心呢?」長老仰視弗德烈,語氣謙卑謹慎。
「這是因為──我要帶伊萊莎公主一起去啊!」弗德烈目瞳深處火光熠然,他轉首望向伊萊莎:
「伊萊莎公主相當機靈聰慧,總是能看穿他人的心思,即使有什麼試煉,或再難的謎題,應該也能解決。這點在我們聊天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而且現在公主也要等長老建立妳那個結界──啊,可以直接稱呼『妳』嗎?」
「可以,別再這麼拘於禮數了。」
「啊,那太好了!總之因為現在要等長老建立妳的結界,所以現在也閒來無事,相信解謎是妳的專長,而解救國家又是第一優先,所以一起解謎吧!不是說好要守望相助嗎?」弗德烈轉首,與伊萊莎眼神交會。
「是的,但不確定殿下是否能跟我一起去『幻夢之域』。」伊萊莎俯視長老,以眼神示意。
「很遺憾地要告訴兩位,由於『幻夢之域』有相當的程度是由懷有『個人目的』的入境者所構成,因此不能有其他人干涉。」長老垂下銀灰色的瞳眸。
「真遺憾,這樣我就沒辦法報答伊萊莎公主了。但是公主,解救國家實在太重要了,所以還是拜託妳幫忙了!而且我相信以妳的能力,一個人去妳那個結界也沒問題的!」弗德烈伸出雙手,輕握伊萊莎的手腕,定睛細視伊萊莎茶褐色的眼瞳。
「沒關係,弗德烈殿下的問題比我更急迫,若能先成功解除『火山詛咒』,那我的問題即便不能即時解決,花時間研究也總能找出解藥。」伊萊莎回道,便悄然抽開弗德烈的雙手。
「那麼,現在我要開始設立『謎煉之原』,大致需要一個小時,請兩位稍候。」長老鞠躬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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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已經設立完成了。現在請跟我來。」
「感謝長老!」弗德烈興奮雀躍,緊跟長老。伊萊莎則默不作聲,尾隨在後。
長老將兩人引領出門外,走向林蔭蔽天的蒼翠樹林。豐沛的日光灑照,多道光束從細密若沙的孔隙篩落,煥發閃熠動人的光輝。
「我將結界架設於此,現在我會詠唱一段咒語,兩位就會進去了。準備好了嗎?」
兩人頷首。
「好的。伊拉默德斯!」
在長老詠咒的剎那,伊萊莎頓覺黑幕降臨──而後,便墜入幽闃混沌的五里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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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這次不想寫後記的。但是,為了公告一件重要的事情,因此不得不寫──
就是下篇兩周後才能更新,因為沒意外的話,下周會先發表一篇短篇。其實短篇已經完稿了,但我還需要校稿修正。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