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是雙扇設計，深黃色帶有木頭質感，迪諾不確定是真的紋路還是人工藝術，形狀方正寬大，沒有設計鎖孔，只有浮出的方塊造型。
「裡面就是……安理會的會場了。」迪諾強壓鎮定，看著天花板呼吸吐氣，心中開始有些疑惑，明明這麼做完全不符合任務原則，卻還是站在這裡，等著面對十五國的代表和媒體，把自己主動推向紛爭，曝曬在陽光下。
他想起之前對梅杜娜說過的話。
「但逃避是不行的，立場隨時會換，我必須代表我的國家站在法國的土地上，不管犯罪集團如何出手，我得站在對立面給世界看，現在大家看不到，以後絕對有機會能看到。」
當初迪諾說的義正詞嚴，充滿了信念，如今卻以這樣的姿態面對世界，出乎原先的意料之外。
他心裡有千百萬個不對勁流竄著，但腦海裡還是有股衝動驅使他這麼做。
也許……這是一場很棒的豪賭。
約翰站到最前方，確定他們倆都準備妥當才推開門，側身讓出一條路。
潘基文點頭道謝，踩著一貫的步伐前進，從容不迫。
後頭的迪諾亦步亦趨跟著，進場之後整個廳的格局一覽無遺，莊肅的氣氛瀰漫著。
一張C型的會議桌在七尺高的油畫前，坐滿各種膚色的西裝人士，應該就是十五國的代表，每位代表後方還有兩張椅子可供助理和記錄使用。
現場媒體不多，可能是時間太早的關係，目測不超過十位，但也足夠了。
迪諾吞了吞口水，會議廳非常安靜，這麼多人卻一點瑣碎的聲音也沒有，甚至到了死寂的地步。
這讓他感到古怪，雖然他從沒踏過安理會的現場，但直覺上不該這樣子，眾人的表情也不像來開會，反而像來參加奪魂鋸。
這時約翰也走了進來，順便反手把門關好，竟沒察覺門後有個人影。
在場的代表們開始驚慌，神色紛紛望去，身子卻一動也不敢動，彷彿兔子遇見了獵鷹，如臨大敵被嚇呆似的。
迪諾察覺事情有變，趕緊抽槍轉身，只見那人影倏地竄到約翰身後，出手要脅。
「小……」他話還沒說完，約翰反應更快，身子大轉，反而擒住人影的手臂，另一手朝他脖子扣去，膝蓋一頂，重心下壓，使那人跪在地上。
「哪裡來的怪人？」約翰發現這傢伙還算魁武，戴著皮套面具，身手不錯。
迪諾傻眼，這傢伙不正是紅面丑嗎？
「果然也來了……」他雖然驚訝，但不感到意外，這個節骨眼上集團首腦肯定親自出馬，只是沒想到會選擇在安理會的現場動手。
約翰的身材比紅面丑大上一寸，站在他後面好像成年人扣著青少年。
這個舉動讓迪諾感到安心，也有點不可思議，畢竟這怪人就像鬼魅般難以捉摸，他們抓了好幾次都沒抓到，而現在卻跪在自己面前，花不到一秒鐘。
「別輕舉妄動！」
聲音從上方的民眾席傳來，聽在迪諾耳裡非常耳熟，抬頭望去，果然是洛朗！
他還是穿著剛才見到的連身橘衣，只是拿掉帽子，一頭橘黃色的亂髮糾結，一貫的吊兒啷噹，右腳踩在前面的椅背上。
「什麼重要場合都少不了你啊。」他心底有了不好的預感，這傢伙若能擺出這種態度，一定有什麼東西給他當靠山。
「看看大家的椅子底下藏了什麼禮物吧。」洛朗亮出手中的遙控器，一臉無辜地晃了晃。
迪諾趕緊彎腰查看，發現許多藍色的光點不斷閃爍著！
「你最好快點放了老大，否則我數到三，大家就一起死在這裡。」洛朗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腳掌左右搖晃。
約翰也低頭看去，果然在椅柱上端有顆不小的鐵製物品，燈泡忽閃忽滅，形成一片月彎似的藍色星海。
「一……」洛朗故意拉長尾音，過了很久後才喊道：「二……」
他看向潘基文又看向迪諾，神情非常掙扎，牙關咬著忍住氣憤，經過短暫猶豫後別無選擇，只好將紅面丑往前推，讓他摔在地上。
「你們想做什麼？」迪諾不自覺的將槍口放低，一股難以言語的壓力襲來。
只見紅面丑緩緩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將皮衣重新穿戴整齊，視旁人如無物，好像整個會議廳是為他而蓋的。
就在眾人摸不著頭緒之際，他突然從背後掏出手槍，冷不防地朝約翰射去！
槍響大作，迴盪在會議廳裡。
約翰的大腿爆出血洞，煙硝裊裊，他的臉色瞬間蒼白，摀著傷口摔倒在地，彷彿撒了鹽巴的蟲子縮成一團。
各國代表和助理們目睹這幕後全都嚇壞了，眼睛瞪的比鈴鐺還大，四肢全身冰凍似的僵著，一片寂靜。
「我不想這麼快就看見有人死掉。」紅面丑自顧自地說，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在聲音和動作的配合下，他面具的圖騰似乎有了生命，活生生地站在大家面前，一尊從宗教神話裡甦醒的惡人，接著他望向迪諾。
「還以為你以弄死人為樂。」迪諾忍不住回道。他必須說些什麼對抗心中的恐懼，同時也感到孤掌難鳴，現在只剩他一人得面對這傢伙，而且事到如今，迪諾心裡也很清楚，自己所剩的利用價值不多了。
「別這麼說，我們是同夥呢。」紅面丑靠近迪諾，褐色瞳孔透露出詭異的光芒。
他感到頭皮發麻，隱隱約約猜到這傢伙想幹嘛了。
紅面丑細心的轉動槍身，將迪諾的手槍撥到地上，接著將槍口塞入他的胸前，在他耳邊說道：「我說過，你值得活到現在，看著世界發生變化，但你得幫我做些簡單的小事。」
「乖乖聽你胡言亂語嗎？」
「你很聰明，是了，然後再點點幾個頭就成了。」紅面丑很滿意他的反應。
「如果這裡發生爆炸你也逃不了，你真的敢賭？」迪諾試圖找到這個計劃的縫隙或漏洞，即便是浪費口水也值得試試看。
而紅面丑卻用著毫不在意的語氣說道：「你知道嗎？不管你演不演，或這裡發生六十死的慘劇，我的計畫都可以順利成功。」
「這點倒是沒什麼好懷疑的。」
「那就走吧。」
他將迪諾轉身，背對自己，槍口照樣頂過去，推著他走到會議桌的中間，朗聲說道；「各位記者朋友們，請舉起你們的相機和紙筆，忠實紀錄你們所看見的一切。」
記者們已經夠徬徨了，現在還聽見自己被點名，更是如坐針氈，看著其他人顯露同樣無助的神色。過了一會才有人乖乖舉起相機，接著打開錄音筆。
紅面丑等大家準備妥當後開始說道：「首先，我要感謝這位老朋友，幫我在台灣臥底了很多年，在這次的反撲中，他是最關鍵的角色，功不可沒。」他帶著迪諾繞圓一圈，彷彿展示什麼稀世珍寶。
鎂光燈微弱的閃爍著，快門聲有氣無力。
他接著說道：「其實我們綁架法國總統，只是要給世人明白，這個世界若失去了正義，會有怎樣的結果。」
這話剛出，在場所有代表都抬起頭，怔怔地看著紅面丑。
潘基文就站在原先的位置，面容看不出緊張或恐懼，只是靜靜聽著他的聲音。
「屈服於惡霸、漠視人民被認同的權利，這樣是不對的。」紅面丑搖搖頭，一副被自己的話語傷害到的樣子，「所謂的制裁，更是不思反省，沉溺於錯誤的行為，令我感到可悲。」
「你還真愛台灣。」迪諾忍不住碎念道，眼神盯著洛朗。
他還是一樣的坐姿，眼神專注地看著底下的鬧劇，自從紅面丑開始動作後，他隨興的態度收斂不少。迪諾知道他們最大的王牌就是椅子底下的炸彈，只要洛朗失去了遙控器，這兩人根本不是對手，也許在場誰能給他一點機會，讓洛朗分心，或模糊一下焦點。
迪諾下定主意，眼神瞄向美國代表，不斷使眼色想暗示他做些什麼。
但代表只是無奈地搖搖頭，表示自己根本不能站起來。
紅面丑注意到他們的互動，冷笑說道：「別想打什麼壞主意，這些炸彈只能壓不能放，只要誰站起來，就等於引爆炸彈，帶著大家一起死。」
「不愧是紅面丑，果然夠變態。」迪諾並未放棄扯開話題，但眼下的情況有如陷入泥沼般難以動彈。
「你們稱呼我為紅面丑嗎？滿好聽的名字。」他的語氣時而輕快時而緩慢，帶著某種無法分辨的腔調，「但我不是小丑，也許你們覺得我很可笑，但過不了多久，你們會因為替我取這個代號而感到羞愧。」
趁著紅面丑說話時，倒在地上的約翰已經將身體舒展開來，吃力的翻了兩圈，讓自己出現在迪諾的視線餘光裡。
「你還有什麼想對世人說的嗎？」迪諾注意到他大字形的躺在地上，目光注視著天花板。
一直到現在，迪諾才發現約翰戴著耳機。
「你不覺得情勢已經夠美妙了嗎？」紅面丑似乎很開心，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活潑的一面，「事情就該這樣發展，遠比愚蠢的安理會順利進行好太多了。」
約翰的食指跳動，在空中停留了一小段時間。迪諾朝指尖的方向望去，是上方的民眾席。
其實他不太懂約翰想表達什麼，腦海瞬間閃過幾種可能性，但不管猜測的正確與否，他已經沒有時間浪費了。
「你知道背後這幅油畫的繪者是誰嗎？」迪諾轉動身軀，讓兩人面向那幅畫。
「佩爾·克羅格，圖畫代表個人自由和未來和平的希望。」這對紅面丑來說不是什麼難題。
「說的沒錯，米頓艾瑞克先生。」迪諾說道，語氣高亢，現在必須想辦法拖延他。
這個回答讓紅面丑沉默了，沒有接話。
迪諾很喜歡他的反應，決定將這個禮物完整拆開，朗誦般地說道：「米頓艾瑞克，生於美國，有一半的波蘭血統，八歲時因為家族問題搬回波蘭，十八歲考上英國劍橋大學，於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的心理學系就讀，四年後以最高分畢業，畢業論文甚至得到英國政府的重視，延攬進入國家研究所，創傷心靈學就是你最偉大的發明，沒錯吧？」
紅面丑頓了數秒，接著往後退開，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這不難說真的，畢竟我們逮到你四名集團成員，如此龐大的背景，找出點蛛絲馬跡不是什麼難事。」迪諾轉頭，一副成功逮到他的驕傲神情，「可惜你在發光發熱前就離開了英國，導致你的消息只存在於當地，沒被國際社會注意到，就和世界上大部分默默無名的研究者相同。」
「那你又如何找到我的？」紅面丑恢復以往的鎮定，瞳孔炯炯有神。
「這要歸功於那些不專業的新聞網站，專門蒐集世界上各種趣聞吸引人們目光，等有足夠流量後靠賣廣告賺錢，恰巧你的一項臨床研究被當作新奇玩意刊登上去，我才成功找到你。」
迪諾話才剛說完，一聲槍響隨即從上方傳來，又急又快。
紅面丑驚覺事情不妙，趕緊轉身，竟看見洛朗軟趴在前方座椅，鮮血向下染紅。
將他擊斃的，正是幫迪諾做簡報的尼克探員，他單手持槍，小心翼翼的將遙控器從洛朗手中抽起，接著手臂舉直，槍口瞄準紅面丑。
紅面丑的反應非常迅速，在尼克動作的過程中，他已經舉槍指向一旁的韓國代表。
「這種威脅是沒用的。」尼克露出不屑的神情。
「你可以試試看。」紅面丑的氣焰並未因此消退，反而更顯猖狂。
迪諾馬上想通，趕緊要尼克別開槍，大喊：「不能讓現場的人離開椅子！」
尼克瞄了手上的遙控器一眼，又看看現場所有人的坐姿，頓時知道怎麼回事。
氣氛變的緊張異常，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擦槍走火。
「你無路可逃了。」迪諾不敢大意，緩緩靠向一旁，讓自己離會議桌更近，同時說道：「你的計劃不可能成功，情勢已經在我們掌握之中。」
「你知道我的計劃嗎？」紅面丑反問，語氣冰冷。
「不知道又如何？我只知道你變不出把戲了。」他眼神掃過一整排的代表，做出手勢要他們握住彼此的手臂。
代表們有些懂了，也有些不明就裡，但還是乖乖照做。
「你們只是繼續讓世界變的更灰暗、更沒有未來。」紅面丑緊握槍把，渾身充滿詭譎的威嚴。
「你只是走火入魔的瘋子。」尼克也握緊掌中武器，精神緊繃到最極致，目光和紅面丑隔空交戰，彷彿醞釀衝突的兩隻猛獸。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迪諾瞳孔瞬間縮小。
兩聲驚天震響，時間幾乎沒有差別。
代表們將兩旁的手臂握得更緊，卻誰也沒飛離出去。
民眾席上的身影彷彿瞬間融化的冰川，化開一地的信念。
趁著誰都還沒回神之際，迪諾奮力一跳，從兩位代表的中間翻身出去，落地時順勢撿起被撥落的手槍，俐落轉身，朝紅面丑連扣好幾個板機，火光噴發，彈殼清脆著地。
射擊後的餘音迴盪在半空中。
紅面丑高舉的手臂垂落，當鞦韆似的搖擺，接著身軀奮力一跪，更多的血液沿著黑色皮衣的皺褶順流而下。
迪諾心臟狂跳，手指前所未有的痠麻，他獃了會才放下武器，緩緩走過去。
那股氣焰消失了，明明一模一樣的圖騰，現在卻僅僅是個圖騰罷了，紅面丑的眼神黯淡，全身失去了活力，垂垂軟倒。
安理會的會議廳沒有爆出任何的歡呼或掌聲，還是維持著十分鐘前的靜默，但原因卻截然不同。
潘基文突然拿下眼鏡，從口袋中拿出手帕，輕輕擦拭著雙眼。
迪諾沒有受到任何感動或放鬆，甚至連疲倦都沒有……是失落嗎？他捫心自問，似乎也不是。最後他放棄了思考，可能要過很久以後，他才能下出一段合適的註解。
倒是會議桌上，他看見了失落的神情。
口
戴高樂機場明亮又整潔，大理石磚在陽光的照射下有如一片冰雪。
大廳人來人往，行李箱滾動的聲音不斷傳來，還有些許的談話和團體合照。
「真沒想到你會來送我。」迪諾坐在咖啡桌前，看著對面的梅杜娜。
「大家同事一場，不用太感動。」她還是一身俐落打扮，好像隨時能出勤。
「我不確定這樣的心境能否稱作是感動。」迪諾吊著眼珠看她。
「你就當作是吧。」梅杜娜還是一貫的自我，「我倒是很意外，你竟然還回來巴黎？不是從美國直接回台灣？」
「在這裡待了一陣子，也不是說走就走。」
「傷感嗎？」
「反正還能回來，也沒什麼傷不傷感。」迪諾聳聳肩，顯得毫無牽掛。
「說的也是，在我們的努力奔波下，你和你的國家都沒事了呢。」
「還真得多謝妳呢。」迪諾學她的尾音說道。
「但我很好奇，報告裡寫你親手擊斃紅面丑，但以時間推斷，他有很充足的時間才對，為什麼？」梅杜娜眉頭輕輕皺著。
「報告裡有寫我開幾槍嗎？」
「沒有。」
「我開了四槍，而紅面丑身上有五個彈孔。」迪諾指著自己心臟的位置，「這就是他無法轉身的原因。」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嘴角漾起微笑，「總之，很高興事情通通結束了，不僅民怨平息，總統也毫髮無傷的找回來了，集團首腦也死了，有什麼比這更開心呢？」
「通通結束？我不覺得。」迪諾大力的搖頭。
「什麼意思？」
他看看手錶，接著揹起了背包，說道：「我得登機了，走囉。」
梅杜娜一頭霧水，目送他的背影漸漸縮小，消失於人海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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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跨國行動 - 即刻救援 (完)
小說創作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