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Ｅｐ５－３
暴雨的鎮魂歌
「昨天，我們對自己以後該走的路茫無頭緒。」
「今日，我們只能想盡辦法活下去……」
「苟延殘喘活著，我們開始對這個目的產生疑惑。」
※ ※ ※
夜晚突來的暴雨不停打在疲憊不堪的身上……快步於漆黑死寂的街道，精神與體力早就超出自己能夠負荷的界限。即使如此，卻不能停下腳步……原本不存在於這世界的怪物，隨時會撲殺這卑微渺小的生命……
脆弱的內心幾乎被放棄兩字給佔據，唯一支持著自己的，是那曾被自己保護而活下來的女孩，與對他的牽絆。
他是不是和她一起安全離開了？回頭望著過來的方向，大雨不停下著，街上沒有任何光線……這一片漆黑之中，能感覺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以及屍群近在咫尺的壓迫。
「沒時間擔心他了……」說罷，順手將一具欲食其肉的殭屍，從頭部將它狠狠劈倒在地。愛麗從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機，用手機微乎其微的光線照明「我該往哪裡去才對……」
身旁的壓迫感越來越重，就算視線被暴雨給遮掩模糊……她也能感覺得到，街上的屍群正慢慢包圍住她。
「或許……」不甘的心情與疲憊的身體……手中的刀鞘雖然緊握手裡，卻正微微顫抖著：「一切就到此為止了……」
※ ※ ※
外面的屍群擊破我身旁的窗戶，被鐵窗架隔開仍張牙舞爪死命想要捉住啃咬近在咫尺的活人。
跪坐在我正前方的棗，雙眸黯淡的看著手上的刀子，刀刃面對她自己，緩緩靠近自己的頸部。
碰──
「放開我！你放開我！」我搶先一步將想要輕生的她撲倒於地。她一時之間還沒回復過來，兩手不停地推開搥打我。
「拜託你不要死！不要……不要就這樣死掉……」過了一會，抵制的動作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所謂的哭鬧。
「我不要你就這樣死掉……你死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拜託你不要死……不要丟下……不要丟下我一人……不要丟下我一人離……離開……」啜泣的話言越到後面越是哽咽。
「只有我一個人……沒辦法保護棗……」這句話，從棗的口中說出。
淚流滿面，稚嫩的臉龐已經完全被淚水給浸濕，兩手不停拉扯我的衣服，宛如想將手中好不容易捉住的依靠緊握不放。
停止哭喊後，棗只是不停吸著鼻涕，並且有著些許的咳嗽，並低頭重覆嘀咕著「不要」兩字。
窗外的屍群當然也聽見了器材室內的哭鬧聲，它們發了狂似的想進來這裡，它們不停推擠，身上的屍泥爛肉與噁心的血水被擠壓在鐵窗的鐵架子上。
鐵窗雖然阻止了它們，卻也有數具殭屍發現了這阻擋它們的物體存在，它們開始嘗試破壞、用力推著鐵架，後方甚至將自己的同伴直接往鐵架上推，使得頭顱在鐵架上撞得腦漿四液。
「棗……妳還好嗎？可以走嗎？」我輕輕撫摸著棗的頭，試著讓她的情緒平靜下來。
棗突然間抬頭望向我，詭譎且有些混濁的眼神與我四目相對。這雙眼神並非屬於棗的人格，也不是命的人格……而是先前出現過，令人感到恐懼、充滿殺戮慾望的未知人格。
不同先前的是這對眼神感覺不出任何殺戮的慾望，空洞的眼神和「命」一樣，像是個失去靈魂的空殼一般。
眼淚從空洞的雙眼不停流出，從旁看來十分哀怨可憐。
「夙……夙被你們搞得好亂……為什麼……（一大串日文），夙不懂為什麼……為什麼！凜，你一定知道什麼！為什麼那個女孩……（一大串日文）……告訴我！」
眼前的不是棗，而是棗的其他人格。「她」的名字叫作「夙」，她揪著我的領子，一邊哭著一邊問我，只是這問題中主要的字詞全是日文……我並不知道她主要的問題是什麼……
框──！身後傳來奇怪聲響，窗戶的鐵架因為那般殭屍的蠻力，已經移開原本的位置了。外頭的屍群急於破壞這礙事的東西，它們知道破壞鐵架後，眼前的我和夙就是它們咫尺在前的新鮮肉食。
「告訴我……拜託你告訴我為什麼……」夙再度低垂下頭，並重覆說著同一句話。
不行，在這樣拖下去，會跑不掉的。外頭其中一具在互相推擠下，終於把「半截身子」給擠進來，那具殭屍緩緩爬向我們，其它殭屍闖入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沒有理會夙的問題，直接將她給硬是扶起搭在右肩上，拾起地上的包包以及那把愛麗的武士刀……愛麗？愛麗人呢？
「愛麗？」妳在哪裡……如果在就快點回答我啊！難道我自暴自棄時，妳和棗發生了什麼事？左手緊握著愛麗唯一留下屬於她的東西──那把沾滿血液的武士刀。
往辦公室移動，急欲尋找愛麗的身影。
愛麗不在裡面，辦公室裡空無一人，連接汽修工廠那扇門上的壓克力板已經被殭屍破壞，它們爭先恐後想從這一般人身材不可能通過的空間進入。。
再繼續耗下去會被包抄死在這裡，扶著夙快步往室外走，當前方的景象映入雙眼時，腦袋裡的思緒像在一瞬間內被抽空……
我佇足不前……步入暴雨之中，好像是步入未知的地獄一般……
一聲響雷震動著耳根……像是在陪襯重新步入地獄的開端……
要往哪裡去？放眼望去的視線能見到一具具清楚的身影，模糊的操場設施，卻看不見的任何一絲希望。
只能往前走了，待在這裡只會被身後的怪物吞噬掉。
將左手的刀子緊緊握住、重新背好左肩的包包，以及搭扶在右肩身子虛弱的夙，所有重擔在一時之間全部攬在自身上，每一腳步都感到無比的沉重……
是我自己所選的路……才會讓棗陷入這不必要的危險……
碰──身旁的夙因為我的一個腳步不穩，跌趴在地上。
她不停咳嗽，兩手死命撐起自己的身子，想要靠自己爬起身。似乎是痛哭後體力消耗過多的原故，兩手手掌支撐不住身子又跌回地板。
「棗……我不會讓棗在這裡送命……咳咳──」夙用手臂勉強撐起身子，好不容易撐起後，卻因為急著想往前移動而三度倒下。
她想要靠著自己爬起來離開這裡，只是棗的身體大概已經無法負荷更多的體力消耗……夙倒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
屬於棗的其他人格一心只想著保護棗，就連體力透支也沒有放棄，想要靠自己離開這裡。
反倒是我，那麼多次表現懦弱……所以，說什麼都不能死在這裡！不能死在這！不能讓棗死在……死在這鬼地方！
將夙攙扶起身，凌亂的長髮遮住了她的臉龐，只是不停地咳嗽與啜泣。
「呵……前方的路……雖然沒有希望……」快步往前方走，學校正對面就是賣場，離這裡大約只有一百公尺的距離可以走出體育場……然後再穿過一個馬路就到了！
「但……但也不至於絕望……」我苦笑著看著賣場的方向：「到賣場就行了……」
這條路中間經過的排球場與籃球場不知是否也會有殭屍堵著去路，這一切都變得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繼續往前走，鼓舞自己往前走。
「凜……後……後面……」滂沱的暴雨以及不湊巧的雷聲，幾乎沒有辦法聽見夙的聲音，只知道是身旁依靠自己的女孩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一隻沒有血色、白骨突出的手揪住了左肩上的包包，當我注意到這隻手並意識到腳步太慢被追上時，那具殭屍早一步往後用力拉扯。
所幸它捉住的不是衣服的袖子，我即時反應，讓包包隨它拉扯，順著力道讓手臂離開背繩。它的血口當然是立刻往有新鮮人肉的背繩處咬，所幸我的手比它的血口早零點數秒離開，它撲了個空。
只有一具，後面的都還離它有段距離，可以幹掉它，但絕對不能被它的血噴濺到臉！
為了對付這隻殭屍，只能將夙暫時擱在地上。兩手緊握愛麗用過的刀子，全神貫注地對付眼前這具殭屍。
它只是具普通殭屍，不是什麼甩皮鬼，也不是在教官室遇上的，行動敏捷難以對付的種類。
它對我撲咬過來，我大膽地用腳先將它踹回一小段距離，緊接著手中的刀子狠狠地從殭屍的左肩斜砍至右腰，俐落地將它砍成兩段。
刀子收回時怕被血液噴到，我立刻退了兩步，但它卻不如先前林佳梨在科辦公室前大開殺戒時那般血花四濺。
解決它後扶起地板上的夙以小跑步帶著夙繼續往前移動，秋季末的冷風吹在雨水淋濕的身上……通過排球場，雨勢沒有稍微減弱……天氣反而變得更糟；跑過籃球場時，雨聲與雷聲夾帶著清楚且令人厭惡的屍鳴……
碰──
可以看到出口了！由於受凍的身子，讓體力急遽下降，最後不支而跌倒在地，身旁的夙隨著我摔倒，也跟著跌趴在地上。
我吐出無法下嚥的口水，口水與泥水混為一塊兒……我的腦袋裡又開始浮現出放棄、絕望等等負面字詞……徘徊在繼續苟延殘喘與活下去的想法，混亂著我的思緒。
體育場周圍不論遠近的人影，映照出了我心中的恐懼與絕望。
「為什麼……為什麼要拼命想辦法活在這種世界……」
對呀，為什麼要這樣辛苦地想辦法活著？死了不就什麼都不用煩惱了嗎？幹麻死命苦撐著，幹麻這樣折騰自己？
被負面的想法影響之際，夙伸出她的手，因為雨水與冷風，讓這雙手十分冰冷……卻感覺得到她的溫暖。搭在她和我一樣濕漉受凍的身子上繼續往前。
和她互相扶持前進著，但兩人的精神體力都快到達極限，踏出的步伐甚至比重病的病人還要遲緩笨拙……
如果是這樣……就算是死，也是和棗死在一塊？
又來了，這種尋死的想法，快停止這愚蠢的想法啊！自己！
「……可不準你這麼想唷……凜哥哥……」
「我……我會保護棗和命……還有她們重視的東西……」
「而我，不論發生什麼事，絕對不會丟下你自己走的，絕對不會！」
負面的心情再度籠罩時，身旁的夙，說了這三句話……分別是命、夙，以及棗……三種不同人格所擁有的語氣。
※ ※ ※
就快到了！賣場就在前面而已，只要穿越過馬路就到了。
回頭看了一眼後方，大雨朦朧的體育場，一整片人影密密麻麻地持續朝我們移動，為了不讓我產生其它的想法，夙將我的頭扳回，繼續往賣場移動。
街道上慘絕人寰，每一腳步幾乎都是踩踏在死者的血水上，每一具殘破的屍體彷彿在對我們哭訴著，哭訴著他們當時的痛苦……
看到了！終於看到賣場的身影了……
門……門是關著的……？怎麼可能？為什麼？
「對了……是躍升景宇他們先到了……為了安全起見，所以要把門關起來對吧……」我把刀子擱在地上，拿出手機──
手機訊號……零格……
「開什麼玩笑！明明只差一步……」臨門一腳就能與夥伴會合，卻……
不對，賣場不可能只有大門入口可以進去，停車場……不行，停車場的車道門也是拉上的！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陳凜文，還有逃生路口可以試試……
「賣場的大門都關起來了，我們要找賣場的緊急出口。」撿起刀子，使勁將快要扶不住的夙再度攙扶在右肩。
「再撐一下就好了。」踏過雨與血混濁一塊的路上，穿過一具又一具不知何時可能爬起的屍體，除了暴雨讓視線不好外，也沒有更糟的情況了。
體育場的殭屍沒有追上來，馬路與人行道上也沒多少殭屍身影，帶著夙從走往賣場側面。雖然常常在中午跑來這裡吃好料的，但我從沒去注意賣場逃生門的位置，不過就算是最壞打算──繞一圈，也應該能找到吧？
往旁邊的巷子走，賣場旁邊大概中間位置放了兩個大垃圾箱，這裡沿途倒了好幾具屍體，每一具的頭都被重擊而破裂、頸部也偏移扭曲。越接近垃圾箱，屍體越多，最後在垃圾箱旁，竟然倒了快將近十具被擊斃的殭屍……
「緊急出口……」其中一個垃圾箱巧妙的擋住了緊急出口的逃生門。
垃圾箱會這樣正向擺放擋住逃生門，一定是倖存者弄的。我想我該把垃圾箱移開再進去才是。
「唔！有點重……」使勁力氣把垃圾箱稍微移動一的斜角，而逃生門竟然被順勢打開了？
「終於……」我和夙終於進到賣場了。要把門關上時，我發現垃圾箱的把手上有一個熟悉的東西。
是愛麗外套上的服務隊布圈……布圈上綁了一條繩子，繩子連接在逃生門上。真不愧是愛麗，竟然想得那麼周到！
雖然連接垃圾箱的門很重……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關上了！我和夙坐在樓梯口，從袋子裡拿出礦泉水稍作喘息。
愛麗也在賣場裡，樓梯間往上延伸都是水痕。
「出發囉？可以嗎？」休息了一陣子，我問了旁邊的夙，她緊緊抱著我的右手，濕漉漉的身子正微微發抖。
「好……」
收好礦泉水，我攙扶起夙往樓上走，一路上只有水痕沒有血跡，和學校裝桶的鮮血隨意潑灑的慘狀比起來，賣場的情況好多了。
到了二樓，順手鎖上逃生門後才發現，我剛才的想法果然太理想化了……
……這裡沒有任何屍體，可是卻有屍體留下的血痕遍及所有地面，無一處不有血痕；三兩一步的彈殼與碎爛肉，四周圍牆壁的彈孔，被擊碎的店面玻璃與裝飾品，這裡還瀰漫了一股火藥的煙硝味。
唯一幸運的是，手扶梯不光是被擋住，中間那段根本已經全部垮掉。
這裡是賣場位置的二樓東區，除了一間麵館外，躍升他們躲藏的酒店也在這裡。
酒店的玻璃連一面完整的都沒留下，店內的酒瓶也被搜括得差不多，只剩下零星數瓶。
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事，讓躍升他們不得以提早離開。或許和那些彈孔有關……最壞的情形是他們已經死亡……
我帶著夙移動到西區，也就是日本料理的區域。這裡的彈孔與彈殼明顯少了許多，應該說，這裡唯一的彈孔是流彈波及造成的。
這裡的安全門被用了許多重物擋著，而通往西區的手扶梯也已經和東區一樣，毀損的差不多了。意思就是，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這裡是很安全的……
踏進日本料理店，這裡不像對面被破壞殆盡，空曠的店面和一張張木桌椅道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
鏘！只有雨聲中，金屬物體掉落地面響起的聲音格外響亮！店裡有其他人在……
聲音是從右邊來的……
是一個女孩……倚靠在牆邊坐在地板上低著頭……
聲音是從她手中鬆開掉落地面的東西所發出的──已經歪七扭八，如果不是我看過它……壓根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愛麗的刀鞘……
沒有任何動靜，濕透的頭髮與衣服與全身上下隻身經歷地獄所滿佈的血液一同滑落於地板上，成了一灘混濁的血水。失去生命的雙眼一動也不動半闔著，透出了筋疲力竭後對生命的不甘與怒吼。
「愛麗……」
她……死了……嗎？
「吶……愛麗？妳是騙我的吧？」接二連三……羽音的死，然後是愛麗嗎？冰冷的臉龐與雙手，對四周圍完全沒有反應。
「凜……堅強點！」在那被觸碰瞬間便會龜裂的精神情緒即將全部碎裂開之前，夙從我的後方把我架離愛麗的屍體。
※ ※ ※
「用這毯子吧……」我在店裡的一間休息室找到幾張毯子。我們沒有移動愛麗的屍體，只為愛麗那冰冷的身子蓋上兩張毯子後，和夙蜷縮店在內的一角。
好累啊……地獄開始的第一天……我與夙兩人的身子緊緊互相依靠，夙已經到達極限的身體在一直緊繃的心情放鬆那瞬間進入休息的狀態。
我望向愛麗，數十種心情與想法同時集中在腦裡……就是無法道出那種感覺……
真要說起來的話，就是……後悔吧？
我們沒有像臻芹死亡時，將愛麗的頭給砍下防止屍變，甚至連處理都沒有，就將她放置著……一方面是我真的下不了手，另一方面是我壓根不希望自己的青梅竹馬成為那些怪物。
真是事世難料，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也是正向成長的愛麗，竟然會因為升上高中後，兩人因為莫名的關係將近兩年多沒有互動，甚至連原因都不知道……
現在終於有機會敘說以往的事情了……但是妳已經不在了……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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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畫在中間～
愛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