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清冷的陽光透了進來。一隻白色小鳥飛到窗邊,鳥鳴聲灑了一地。
我感到一絲異樣。輕輕跳下床,學著貓的步伐靠了過去。白色小鳥歪著頭看了我一眼,振了振翅膀飛走了。
我坐在地上,突然想起是什麼讓我覺得怪怪的──這裡聽不到海浪的聲音。不禁笑自己的愚蠢,離家這麼久了,竟然還會想念這個聲音。
我穿上裝備,提起雙劍,下了樓。
「早安,爺爺。」艾倫瓦斯爺爺已經忙了起來。
「早安,薇拉。」
他微笑著對我點了點頭,但難掩眉間的憂愁。最近庫漢亂成一團,聽說是因為村莊的守護神發瘋了。我來到庫漢不到一個月,守護神什麼的從來沒有看過,聽起來應該是一頭野獸,還有名字,叫范沙魯特。
我來到卡布蘭傭兵團事務所的門口,敲了敲門,但等了許久沒有回應。我感到不解,擅自推門走了進去。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檔案文件散落一地,但裝備武器都不見了。有事發生了,而且是大事。
「妳,跟我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我身後響起。我心中一震,這個人竟然能從門口走到我身後而不被我察覺。我在故鄉是小有名氣的天才女劍士,當然我不是天才,只是從小接受爸爸嚴格的訓練,所以有紮實的基礎。
我慢慢轉身,眼前是一個蓄著鬍渣的中年大叔,一身簡單的布衣,背著弓箭。帽沿壓得低低的,但仍能感受到他銳利的眼神。他瞟了我一眼,轉身自顧自的走了出去。我跟上去,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我們很快走出村莊,進入野地。我開始覺得不對,這個奇怪的大叔趁著兵荒馬亂帶我來郊區想對我做甚麼?
我停下腳步,但立刻又邁開步伐。因為我聽見前方有人群的嘈雜聲,就在那個廢棄鐘塔的後面。
但奇怪的大叔沒有繞過鐘塔,他在鐘塔下四處看了看,然後找到一個洞鑽進去,我一咬牙也鑽了進去。
迎頭是一大堆木桶,我抬頭正想說話,但大叔示意我安靜。他躲在木桶後小心的看著前方,我學他的樣子看外面。一看地上竟然都是屍體,有人類也有狼人,應該都是剛死。再仔細看,發現那些竟然是傭兵團的人啊!最前面的兩個就是艾旦隊長和馬利副隊長。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沒反應過來,有個狼人動了動,掙扎著爬了起來。但牠來不及站起來,一柄劍刃自牠胸中插出,狼人倒下去。馬利站在那裏擦拭單劍,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
「隊長,那四個新兵,沒問題吧?」
「你放心,那四個都不是普通人。」艾旦叔叔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可是……」
「哈哈,他們的實力說不定在你我之上呢!而且……唉……要殺范沙魯特,我下不了手。」
「……我也是。」馬利笑了笑,一邊踢了踢旁邊還沒起身的傭兵:「起床啦!你們倒開始睡覺啦? 」
一群傭兵走出了鐘塔。奇怪的大叔確定沒有人之後快速跑向樓梯,我忍不住問他:「欸,你到底想做甚麼?」
他回頭,淡淡地看著我:「救人。」
「隊長都說那四個人沒有問題了。」
「……」他似乎懶得和我爭論,轉身快步跑上樓梯。
「等一下……你是怎樣?!」
頓時一股火冒上來,戴上頭盔,我再度跟上。
樓上煙塵瀰漫,地上的狼人屍體橫七豎八,打鬥的痕跡還很新。
「范沙魯特到底是什麼東西?」我終於趕上他。
「提爾的寵物。」我想笑,可是發現他很認真。
大叔加快速度跑過轉角,接著我看到一連串的閃光,我立刻蹲低身體。爆炸結束後,前方出現一個拿著法杖的女生。
「你是誰?」她仰頭瞪著奇怪的大叔。「還有你。」然後她注意到我。
「伊菲。」
「你是伊菲?不對不對,我才是伊菲……你到底是誰?大家快來,有奇怪的人!」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三個人包圍了我們。我快速掃了一遍:那個皮膚黝黑的彪形大漢可能是巨人;拿著劍盾的女人一臉平靜,應該是個高手;手持雙劍的年輕人……好像似曾相識,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奇怪的大叔對他們行了一個禮,動作雖然非常標準漂亮,但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范沙魯特被控制了,牠的力量不同於以往,務必要小心應對。」我身旁的巨人一聽到大叔開口,身體突然一震,巨大戰柱「碰!」一聲掉到地上。
「凱……是……是你嗎?」那個巨人渾身顫抖著,幾乎說不出話。
「卡魯。」奇怪的大叔抬了抬手,算是打了招呼。巨人卡魯臉脹得紫紅,支支吾吾理不出頭緒。但凱低下頭,似乎不願多說。
「是魯爺的故人?那就沒問題了。你是來幫我們的吧!快點,我們還要想辦法把提爾運上去。」提爾怎麼了嗎?年輕人看起來非常焦急,伊菲還想要搞清楚我是誰,但沒有人在乎了,大家迅速來到提爾身邊,她還活著,只是昏過去了。
「需要一個人抱她上去,嗯,你們剛剛都很賣力的殺敵,一定很累了……」
「不要鬧了,我們趕快上去吧!」年輕人還沒說完,拿著劍盾的女人抱起了提爾,走向樓梯,只見年輕人一臉失望。
我心裡的疑惑越來越濃,我一定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但在我記憶中沒有這種人物。會是和我爸打交道的商人嗎?但那些人都是五、六十歲的老油條,眼前這人看起來年齡和我相仿,應該不可能。
「卡魯你怎麼了?」帶頭的年輕人突然停下腳步。
「沒……沒事。」
「剛剛不是還很聒噪的嗎……嗯,你是誰?」
「我是薇拉,卡布蘭傭兵團的新兵。」我拉起頭盔,對著其他人笑了笑。
「可以叫我利斯塔。」年輕人的笑容咧到耳根。
「原來妳也是傭兵啊!不好意思沒有先自我介紹,我是伊菲。」拿著法杖的女生露出非常非常甜美的笑,真羨慕可以做出這種表情的人。
「菲歐娜。」手持劍盾的女人對我微微一笑,突然轉身抓起一隻狼人,狠狠拍到牆壁上,那隻狼人幾乎是立刻斃命。
果然是高手。
「牠們過來了,在樓梯打比較危險,我們先到頂樓吧!」菲歐娜平靜的說。
過程不贅述,經過一場混戰,我們終於來到頂樓。
「范沙魯特呢?」我們四處張望,並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物體。當大家反應過來時,我們已經處在一個巨大的陰影底下。
那是一隻雪白的巨型蜘蛛。牠就這樣靜靜地來到我們身邊。
牠的六隻眼睛閃著紅色的光,可是那種光是溫馴的。牠伸出前腳,輕輕的蹭了蹭提爾,一邊發出一串窸窸簌簌的聲音。那個樣子像是一隻狗,在叫醒賴床的主人。
提爾終於悠悠醒轉,她看見范沙魯特,開心的笑了。她把臉埋進蜘蛛厚厚的白色絨毛中。
「現在不要緊了。」
「被嚇到了吧?」
「現在可以放心了。」
「不會有什麼事的。」
一群人都看呆了。白色蜘蛛縮起身子,看起來分外委屈,我幾乎相信牠那一串窸窸簌簌是在訴說著甚麼。提爾輕輕撫著牠。
「為什麼這麼做?」
「說說看吧。」
「為什麼那麼驚慌?」
「你說是誰這麼做?」
「是誰?」
蜘蛛突然發出一陣尖叫,張牙舞爪了起來。菲歐娜立刻舉盾擋在提爾身前,利斯塔舉起雙劍衝了上去,兩把利刃狠狠切進蜘蛛的前腳。
「不要!」提爾哭喊著。
「范沙魯特被魔族控制了,保護祭司!」凱大吼,隨即一隻箭自他手中射出,命中白色蜘蛛的眼睛。巨蛛吃痛,朝凱撲了過去。
我如夢初醒,找了空檔閃到巨蛛的腹部下,雙劍在掌中轉了幾圈,感覺大量黑色汁液噴濺而出。我用眼角餘光看其他人:菲歐娜揮舞著單劍,每一劍都砍在要害,又準又狠;伊菲的魔法球無孔不入,空氣中很快瀰漫一股動物毛皮的燒焦味;卡魯吼著,橫衝直撞;利斯塔攻勢凌厲,似乎瞄準巨蛛的八隻腳。
他的刀法讓我感到一絲熟悉,但細看和我又有非常大的不同。
巨蛛雖然兇猛,但仍難敵我們六個人強勁的攻勢。牠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終於我逮到空檔,將雙劍往上一插,直沒到刀柄。
「弩砲攻擊開始了!」不知是誰大聲喊著。場面一下子大亂,大家紛紛尋找掩護,但這樣一來就無暇顧及巨蛛了。
「提爾小心!」
伊菲尖叫,來不及了,巨蛛朝提爾撲了過去。但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噗!」所有弩箭都插在蜘蛛身上,提爾卻安然無恙。
就算是死,也要保護主人。
重傷的巨蛛悲鳴著,開始往鐘樓上爬。老舊的鐘塔終於不堪負重,開始崩塌,沉重的銅鑄大鐘掉下來,不偏不倚砸在巨蛛身上。
崩塌漸漸停止,四周漸漸安靜下來了。最後只剩下悠悠迴盪的提爾的哭聲,伴著巨蛛眼睛一明一滅的紅色光芒。我記得我們站著,好久好久,都沒有人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