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令下,衛隊成員簇擁向前,將提亞斯與比崔的雙手反剪其後。提亞斯牽掛的視線瞟向好友,只見黑髮少年面如死灰,沒有一句辯駁、沒有一絲掙扎,整個人像是被掏空般,唯獨一對黑眸仍充盈——盈滿了絕望。
提亞斯焦急地掃向周圍每張面孔,他經歷的四次驗測失敗中勉強還撐得上是收獲的,也就只是不斷增加的認識學長姐人數而已。如果衛隊中有熟面孔願意讓他解釋,一切或許還有轉機。
在尋找熟人的同時,他也暗自忖度該如何幫比崔脫身。法規上持有並食用一級禁藥綠火是條重罪,提亞斯想過要比崔主動供出藥頭,轉為汙點證人,然而對方現下的狀況根本難以言語,肯定會直接入罪。他想來想去,最終似乎只有一條路可走……
「報告隊長,從黑髮嫌疑犯身上搜出了一包裝有十顆綠火的藥袋,另外一名嫌疑犯則沒有找到任何藥錠,現場也發現了一顆疑似被踩碎的綠火。不排除兩名嫌疑犯可能因為綠火而發生打鬥。」
「我知道了,把兩名嫌疑犯都帶回去!」
「是。」
提亞斯的視線更加殷切,搜索的目光在茫茫人海中漂浮,最終他發現了一塊浮木——那是一張頭帶羽翎髮冠、屬於中年男人的黝黑臉孔。
「淺草隊長,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將他們兩人的審判權交給我處理?」不同於隊長的低淳嗓音,沉穩厚實的聲音朗朗傳遍每個隊員耳裡。「其中一位小朋友跟我有點緣分,我想聽聽他們的說法。」
武術教練的巍然身姿挺立於訓練場入口。
既然勇士之村的最高管理人出言袒護,第二大隊隊長似乎也不能不買單。他退居後方,讓武術教練踏入審問主位。
「一切聽從指示。」
「謝謝你,淺草隊長。」武術教練頷首一笑,跟著凜然發問:「提亞斯,在你回答我的問題之前,我必須將醜話說在前。第一,我想聽的是實話。第二,我不會因為賞識你而從輕發落。」
「是。」
「好,既然我們有共識,那麼告訴我,這些綠火是誰的?哪裡來的?理由是什麼?」
「回答教練,這些藥是我的。」他迎視武術教練的炯炯雙目,不讓對方發覺自己言行裡的異常。「是我拜託比崔去幫我買的,因為我知道他之前探險過整個維多利亞,肯定會知道一些旁門左道的小店。他雖然答應我的請求而買到了綠火,但是今晚約定要給我時卻反悔,說不想害到我,我們便打了起來。實力懸殊之下,他才會使用禁藥企圖阻止我。」
聽見提亞斯與事實不符的說法,比崔頓時驚醒,詫異地望向對方,旋即又愧疚不已地低下頭。
「提亞斯,你不需要……」
「至於理由,教練肯定明白。」提亞斯拔高音量,掩蓋了比崔的低聲呢喃。「我無論如何都想學會鬥氣,不計方法、不計手段。」
「……這就是你的回答?」武術教練釉亮的雙眸審視著提亞斯,目光裡有懷疑、有納悶,還有一絲絲的失望。
一整年來是這名男人一路提攜指導著自己,是提亞斯最不想令他失望的長輩。此刻教練眼裡的失望,幾度讓他後悔說出這個於蠢至極的謊言,但提亞斯用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竭力阻止實話失控出口。
「不反駁?」武術教練又一次的詢問,但褐髮少年堅持緊咬下唇,緘口不語。
提亞斯的心理是矛盾的。為了救比崔、為了救好友,他必須堅持這番說法,使之足以讓人信服;然而,他心裡又相信,或者說希望,武術教練能看穿比崔一瞬間不合理的反應與他彆腳的臨時劇本。他想救比崔,同時也無法遏止的恐懼著,他已經連自己的未來都賭上。
「淺草,你怎麼想?」
中年男人轉而詢問灰髮隊長。灰髮隊長鷹似的視線掃向提亞斯,他頓時如坐針氈,彷彿在對方強烈的視線穿透下,心裡每一句隱藏的實話也跟著被帶出體外,昭告天下。
「一個問題。」打量之後,淺草緩緩吐出一句。「你什麼時候要求你朋友幫你買綠火的?畢竟你們今晚才久別重逢。」
褐髮少年愣了一下,他不懂為什麼隊長會知道他和比崔的事,當時並沒有其他人在訓練場,巡視的衛隊也只是點了篝火便走。下一刻,他才驚覺這是衛隊隊長誆的!然而,即使他現在開口辯解也於事無補,他一個不自然的驚訝停頓,足以使自己的說法全面崩盤。
「提亞斯,你的答案?」
「我……無可奉告。」他挺胸,用盡最後一絲勇氣回答。「任憑處置。」
「為什麼?」
同樣的問句,同樣不解的眼神,提亞斯知道教練詢問的是另一個答案,因此他說出了今晚唯一的實話:「教練你說過,劍士是保衛他人而生。如果明知你的朋友有難,而現下只有你可以救他,教練你會怎麼做?」他以反問回答了教練。
武術教練沉默不語,隨後輕嘆一口氣,猶如一聲道歉與憐惜,跟著所有情緒從他黝黑的臉龐退潮離去。
「提亞斯。」
「是。」
「比崔。」
「是……」
「你們二人因持有及食用一級禁藥而被捕,依法將判處終身監禁。然而念在你們年紀尚輕、求好心切,本人以勇士之村管理者之名,判定你們毋須入獄,但需以在勇士之村公益服務一週作為警告。此外,比崔之劍士資格即刻作廢,且你們二人從此終身不得再報考劍士資格測驗。」
***
比崔在判決下達後,便一面道謝,一面哭倒在地。
提亞斯則直挺挺的站著,聽見了自己僵硬的聲音,平靜的說出「謝謝教練」四字。灰髮隊長朝他這裡望了一眼,然後轉身帶隊離開。
衛隊離去後,武術教練才邁步走向他,然後似乎彎下身去安撫比崔;比崔的號哭聲慢慢轉成了啜泣,啜泣又慢慢轉成了哽咽,然後歸於無聲。
接著,教練的臉又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眼裡好似盛滿情緒,但他讀不懂。
教練的嘴一開一闔,好像是在對他講話,只是他聽不懂。
最後,教練的表情又變了,搖搖頭、拍拍他,也轉身離開。
提亞斯始終直挺挺的站著,任憑眼淚從眼眶潰堤,一路氾濫到臉頰。
他緊緊咬著下唇,鮮紅色的蛛網自下唇而起,編織了整片下巴。
「我是來自楓葉島的提亞斯。我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劍士。」
衛隊來了,又走。
這次帶走了提亞斯十八年來的夢想。
事後,在武術教練有心的安排下,提亞斯參加了魔法森林的巫師訓練,諷刺的一試過關。儘管他獲得法師一階勳章時已經是花開燦爛的春季,但一部分的他已經永遠留在上個隆冬,與夢想長眠。
--後記--
喔耶!第十七章到這裡總算是結束了。寫好久,畢竟擱筆太久,久到都忘記怎麼寫了,一直刪刪改改QQ
比崔這個人名也取得很隨興,來自Betray(背叛) XD 嗯……最後這段也想了很久,像提亞斯這種連自己也賠上去的人大概稱得上是稀有動物,不過角色的心態就很難寫ˊˇˋ
總而言之,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