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1 GP

【茶餘之外】天與地

作者：若亞│2012-04-20 11:03:09│巴幣：2│人氣：461

【Chapter 1】

『浮雲一樣的遊子，行囊裝滿了鄉愁』

『雖然努力向前走　鄉愁一樣入夢中』

『浮雲一樣的遊子......』

教室裡傳來女孩們的歌聲，那是二重唱的合聲，在民歌時代已近尾聲的年代，只剩下吉他社會翻開以前的老歌本，認真的傳唱一代又一代的校園民歌。

『阿正，你來啦！』

『她們兩個是這次要跟我們競爭重唱組的對手喔』

『厲害吧！她們的合聲簡直無懈可擊啊！』

『你有沒有搞錯，哪有幫對手伴奏的啊！』

抱著吉他跟我說話的是張立東，一開始他是為了要追別科的女孩所以跟著女孩加入了吉他社，後來女孩退社了，但他卻被我這個煩人精給硬留了下來，因為，在教會長大的他唱慣了教會歌曲，對於合聲有很強的敏銳度，所以一年級的時候被我強拉著組成了二重唱參加民歌比賽，隨著時間過去，他也真的對彈吉他產生了興趣，就開始跟我一搭一唱的配合了起來。

『他叫陳正宏，叫他阿正就可以，吉他比我好，不過嘴巴比我賤』

『靠北喔！』

『我叫王婕瑜，她是吳秋伶』

說話的女孩比較黝黑，雖然不是運動型的陽光少女，但很親切，好像很容易就可以打成一片似的。另一個女孩就有極大的反差，皮膚白皙透亮、氣質脫俗，可是比較沒有表情，我想應該是冰山美人那一型的。

『喔......妳們好。』

老實說，國中念和尚班的我其實不太懂得跟女生相處，不是不把女生當女生看，就是二愣子一個，所以都上專科了我還沒意識到男女生有很大的不同，即使看同學們在追女孩子會跟著瞎起鬨，多數的時候是被嫌惡的臭小子，倒是立東，可能是雙魚座的關係，或是家教跟信仰的關係，他看來總是彬彬有禮，更好的是他言談幽默，雖然還沒交到女朋友，女孩子卻也樂得跟他相處，光這一點就比我強。

『正宏的吉他彈的比我好，要不他陪妳們練一下，我上個廁所順便買些飲料回來。』

『立東，我要檸檬愛玉』

每隔一陣子我就會被電波打到只喝一種飲料，那陣子我瘋狂的喝檸檬愛玉。

『我喝水就行了，練唱喝冰的不好。』

『我也是。』

終於聽見那個冰山美人說話的聲音了。

說完立東走了出去，而現在的我開始進入認真模式，也就是不把女生當女生看模式。處女座的我對自己充滿熱忱的事情總是過分的認真，說直白一點就是龜毛啦，特別是玩音樂這件事，所以當我開始幫她們伴奏之後，我就忘了她們倆是女生，一板一眼的幫她們做練唱的調整起來。

『妳們這邊要等聽到我彈到G過八拍之後才開始唱』

『間奏應該有十六個小節......』

『浮雲一樣的遊子應該是在起拍前三拍就要開始唱了』

『副歌應該要跟前面的主歌區隔開來，有大小輕重之分......』

『這拍子很難抓耶』

『音太高了吧！』

『我唱到口都乾了』

婕瑜一直跟我對話回應，秋伶只聽的到嗯，好，勉強擠的出幾個字來，不過可能是我太二愣子了，所以我並不像其他人說的，覺得秋伶很難親近，或是很高傲，只是話少了點，就覺得可以一群人一起彈彈唱唱，我就很開心，這時的我還沒意識到男女生這件事。

『飲料買回來啦！喝口水吧！』

立東回來後，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暫時放下練唱的事，我跟立東一搭一唱的唱起歌來，從歌本的第一頁唱到最後一頁，他還會改歌詞，大部分都很搞笑，有些還有點淫穢，但她們兩個並沒有因為我們唱的掰歌生氣離開，而是跟著我們哈哈大笑，就這麼消磨了下午的時光。

幾個禮拜後，她們獲得了重唱組第三名的好成績，而我跟立東只能陪榜的份，高年級的學長姐們還是囊括了大部分的獎項。

【Chapter 2】

升上三年級後，課業忙碌了起來，我跟立東接了吉他社正副社長的位子，但忙碌的生活反而讓我更懂得分配時間，以至於這一年反而是我唯一ALLPASS的一年。但也因為擔任社團幹部，必須籌辦民歌比賽的關係，所以我跟立東就沒有參賽，而她們倆也因為課業忙碌，沒有參加這一年的民歌比賽。

直到四年級。

『婕瑜，妳們今年要不要再出來比賽？』

『學弟他們說今年的報名狀況不太好，所以我想多幫他們找一些參賽者。』

民歌時代看來是真的結束了，但是九零年代是台灣流行歌曲大爆發的時代，因為KTV的盛行，很多人都可以到KTV裡面鍛鍊歌喉，不再需要樂器的伴奏，學生會主辦的卡拉OK比賽熱鬧繽紛，但由我們單一社團吉他社辦的民歌比賽，卻漸漸的失去參賽者。民謠吉他的彈奏也不再只是唱民歌，表演流行歌曲成了必走的路，卸任之後我為了不讓學弟妹們辦比賽起來冷清，加上自己有強烈的表演慾望，所以一班挨著一班問有沒有人要參加民歌比賽，我可以幫他伴奏。當然，我也來問她們兩個。

『嗯，我不參加了』

『下課之後還得到台南補習』

『現在就得開始準備插大二技的考試了』

秋玲已經開始準備插大二技的考試，所以不參加了。

『婕瑜你呢？』

『你唱王菲的歌超有味道的』

『要不要幫我捧個人場唱一下！』

『可是我一個禮拜有三天要打工』

『不知道能不能比』

『可以啦可以啦！』

『就比賽那天請假就好』

『比賽前的練習只要給我兩次的時間』

『我保證就可以幫你調整到最佳狀態！』

為了幫參加比賽的人伴奏，我是真的卯足了勁，認真的記下了每一首歌的歌譜，這一年，我伴奏了十五組，其中七組進了決賽，決賽舞臺上，連續幾位都是我幫忙伴奏的，就成了歌手上台下台，但是吉他手卻一直呆在上面的有趣畫面，連續伴奏到第七組的時候，台下的評審跟觀眾都笑了。

而我們的練習，還真的只有兩次，其實我跟其他參賽者的練習也都是兩次，兩次我就跟他們溝通好下歌的時間、間奏的長度、歌曲情感的抑揚頓挫，剩下的就各安天命，而這次婕瑜她選了王靖雯的『執迷不悔』。

『要我用誰的心去體會　真真切切地感受周圍』

『就算疲倦　就算是淚　也是屬於我的傷悲』

『我還能用誰的心去體會　真真切切地感受周圍』

『就算疲倦　就算是累　也只能執迷而不悔......』

禮拜天的晚上，婕瑜來到我跟同學在外面租的房子，為了不吵其他人，我們到屋頂練唱，第一次唱完後，她雙手靠著樓頂的女兒牆，撫著風看著樓下的車來車往，我隱約的知道，她好像跟男朋友分手了，雖然沒有哭，但是她的歌聲中有一絲苦味。

『阿正，人為什麼要這麼苦』

『啊！我......我不知道』

『......唱歌啊，唱歌最快樂了，唱歌就不苦了。』

突然被問到的我覺得尷尬，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亂扯，在一旁的我看著臉上佈滿憂愁的她，突然好像意識到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只覺得看著她的苦，我的心也跟著隱隱作痛起來。

『先別練了』

『唱陳淑華的歌吧，你不是很喜歡陳淑華』

『唱她的新專輯啊！』

『你有抓歌嗎？』

『新專輯我有聽妳說的去買了』

『很好聽耶，曲風很多變，不過相對的吉他的和弦也很難抓』

『妳唱嘛，我人肉點唱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哈！』

『I　LOVE　YOU　FOREVER　我從不否認』

『可是當愛已失去了信任　何不了了這緣份』

『......』

『不必問誰愛得比較深　傻得要誰來承認』

『無慾無求的心情　不會疼　不會心疼』

『......』

今天晚上的風，好像鹹鹹的。

【Chapter 3】

這一年，我跟她的搭配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電子科的科花，唱了林良樂的【溫柔的慈悲】，幫她伴奏的是學長，我們總以為最後學長會跟科花走在一起，不過最後還是無疾而終，果然琴瑟和鳴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現代，但我好像開始期待發生在我身上。

這次的比賽之後我突然開始對婕瑜產生很特別的感覺，總覺得在跟她合作的時候，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往往不需要眼神，她就可以知道接下來我要彈的是什麼，我們也不需要多說，就可以很快的練好一首歌曲。可能是剛分手需要分散注意力的關係，比賽後婕瑜還是經常會在沒打工的時候到吉他社來找我練唱，說是練唱其事都是她唱什麼我就彈什麼，彈到四年級的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必須要看譜的吉他新手，她也常會拿一些我平常不常聽的專輯要我抓歌抓抓看。

『In　your　head，in　your　head，Zombie，Zombie』

『what's in　your　head，In 　your　head，Zombie...... 』

『Don't　speak　I　know　what　you're　thinking』

『I　don't　need　your　reasons　Don't　tell　me　'cause　it　hurts』

『暑假有民歌餐廳的比賽，妳要不要試試看？』

『前幾名有機會在民歌餐廳駐唱耶！』

『我不行啦，我還要打工』

『而且我家裡應該不准』

她有說過，她媽媽好像蠻反對她唱歌的，聽他說他父親以前是樂手，但最後還是只能在工地做工，所以他媽媽希望她能像大多數人一樣，畢業後投入就業市場，趕緊分擔家計。

『就算不駐唱的話，前幾名也有獎金阿，試試看嘛！』

老實說我的表演慾還是超過為她著想些什麼，不過當時的我真的覺得，能替她伴奏，我的吉他彷彿也有了靈魂，配上她的歌聲，我的演奏才有意義，我也覺得她的歌聲應該要讓更多人知道，否則就太可惜了，所以我算是半強迫的要她一定要參加這個比賽。

初賽的時候她唱了陳淑華的紅樓夢，意外的晉級了，雖然評審說這是一首很冷門的歌曲，但是可以聽的出來她的音質不錯，因此晉級，我們也開始準備起決賽要唱的曲目。

『唱這個，桂花巷！』

『我覺得吳念真寫的詞實在太屌了』

『我台語不好，而且歌詞很難記耶。』

『唱執迷不悔好了。』

『唉呦，上次評審才說你唱法太像王靖雯』

『我們就是要打破印象啊！』

可能是通過了初賽壯了膽，我興致勃勃的跟他討論起決賽到底要怎麼應對，一點也沒有正視她的心情或是不是有工作、家裡的難處，她還是耐心的陪我完成了練唱一起面對決賽的來臨。

但一到了比賽現場，聽到彩排的時候其他組的演唱後，要交歌的時候我們卻猶豫了起來，頓時不知道應該要交哪一首歌曲，因為新練的幾首歌詞她還記不太熟，但舊的歌又不知道適不適合應戰。

『唱鍾愛一生吧，歌詞妳比較熟悉』

『而且完全是看你的表現』

『又不會太跟王靖雯連結在一起』

『這首吉他我也滾瓜爛熟』

『唱這首比較穩定』

『好吧。就唱這首』

交歌後上台前，其實她幾次覺得後悔，總覺得應該要唱別的歌的，但都交歌了，硬著頭皮也得唱下去。上台後就跟我說的，這首我都交給她表現，所以我是跟隨著她的拍子來伴奏的，主歌的時候也幾乎只用簡單的幾個音符點綴，大多時候接近清唱的狀態，最後我們終於唱完了這首歌，那天我只覺得民歌餐廳的冷氣好冷，手好抖，但應該還不錯。

賽後名次公佈，她只得了第四名，所以沒有比賽獎金，只有獎牌，評審獎評的時候還嫌我吉他彈的太簡單，這一點著實讓我很火，不就是跟職業民歌手的風格不同嘛，我就是覺得這首歌應該要彈的簡單，不要太複雜搶了歌手的。而她被評審之一也是餐廳老闆拉到一旁，問她願不願意學個鍵盤，他願意讓婕瑜去學，然後到餐廳裡駐唱，婕瑜她說我想一想。

回學校的路上，她在摩拖車的後座哼著歌，我則在想應該鼓勵他試試看，去駐唱應該也是有不錯的收入。

『妳，會去唱嘛？』

『我還沒決定』

『有太多事情我沒辦法決定了』

『所以我要再想想』

『我是真的覺得妳不唱歌很可惜』

『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應該要試試看的』

『我知道，阿正，你很善良』

『我......』

本來好像想到什麼要對她說，但話到了嘴邊卻又吞了回去，就在夏天夜裡的涼風中，我們一路騎回學校外面的租屋處，送她回到她住的大樓管理室。

『下學期的吉他社成果展，應該是我們在學校的最後一次表演了』

『妳願意再跟我合作一次演出嘛？』

『我現在還不確定，要看到時候工作的情況怎麼樣』

『那如果妳想要唱什麼歌的時候』

『隨時來找我。』

『嗯，晚安。』

『拜拜！』

回到住處，我徹夜難眠，好像突然懂了什麼。

我喜歡她。

【Chapter 4】

轉眼間來到了五年級。

其實畢業的專題製作不管是哪一科，都正如火如荼的展開，我們的作品也在老師的退件、交件、退件、交件中，進入到每一個階段，專題的忙碌其實還算可以，空暇的時候我跟立東也準備起我們的告別演唱。

『基隆港邊的鐵支路腳　有一個賣黑輪的落翅仔』

『伊小漢甘苦馬金歹過　推車出外勒拉人客』

『......』

『昨天的瀟灑少年郎　今仔日伊賣轉大人』

『掩不住嘴角的淫笑　滿腦子都是性幻想』

『她長的什麼模樣　有沒有一卷長髮　和一對溫暖包容的乳房』

『......』

不改歪歌的本色，我們在每一首歌正經的版本唱完之後，都追加了歪歌的版本進去，想用笑聲來結束我們五年的重唱孽緣，隨著離畢業的時間越近，我們開始在教室之間的穿堂上唱起歌來，下課的時間有十分鐘，我們就認真的唱了十分鐘，下課的時間有二十分鐘，那就是我們盡情開演唱會的時間，本來下課應該是各科奔波於下堂課教室的趕路時間，一個不留神，我們發現每個樓層都站滿了人駐足聽我們唱歌，甚至還有人會點歌。

『She's　got　a　smile　that　it　seems　to　me』

『Reminds　me　of　childhood　memories』

『Where　everything　was　as　fresh　as　the　bright　blue　sky』

『......』

當時除了我跟立東會唱二重唱之外，其實我們後來也跟學長組了樂團，唱一些槍與玫瑰、邦喬飛或是金屬製品的歌曲，而下課的演唱會，我們只靠一把木吉他，把我們自以為搖滾的精神，努力的傳達出去。想告訴每一個人，真正的搖滾並不在於有多吵，或者是效果器有多炫，拿掉那些絢麗的包裝之後，即使只是簡單的樂器，仍然可以傳達搖滾的精神給每一個人。

我從來都不知道音樂的力量到底有多大，直到畢業多年以後有天在路上遇到多年不見同屆的別班同學，他熱情的對我說，當時真的覺得聽我們唱歌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時至今日仍然覺得當時真不可思議，即使現在成家立業了，他偶爾還是會拿起吉他來，跟隨著當年的歌聲一塊彈唱。

『那天，她會來嘛？』

立東問我，我無法回答，雖然婕瑜還是開了歌給我，不過我們並沒有練習，她也說要看那天打工的狀況。

『我不知道，我希望她會來。』

『我希望她會來』

到了成果展的那天，節目單上還是把我跟她的組合排了上去，不過直到第一組學弟妹的表演時，她還是沒有出現。節目進行到中間的時候輪到我跟立東的演唱，現場的氣氛很快的被我們的歪歌弄的哄堂大笑，很多學弟就是衝著我們的搞笑組合加入吉他社的，喜歡立東的學妹其實也不少，只是好像他喜歡的女生總是天然呆到無視他的表現，所以直到畢業他也跟我一樣還是單身。

接下來的幾組表演我們請到了畢業的學長姊們演出，整個晚上的禮堂傳出悠揚的歌聲，也吸引了很多夜間部的同學進來湊熱鬧。

『學長，待會要輪到你了。』

『好，我準備好了。』

立東一直往外邊瞧，又一邊回頭看看我，又不斷說話鼓勵我。

『她會來的、她會來的』

『下一組的表演，是由曾經獲得上一屆民歌比賽第二名的王婕瑜學姊以及陳正宏學長的演出』

『要演唱的曲目是曖昧以及天與地』

我一個人緩步走上台，調整麥克風，坐上準備給伴奏的椅子，接著開始調音，測試麥克風。台下也傳來悉悉漱漱的低語。

『今天，婕瑜可能有事走不開沒法來了』

『咳咳，這兩首歌就由我來演唱』

其實我很少一個人唱歌的，因為我對自己的歌聲其實並不太有自信，跟立東的二重唱是因為合聲的關係，讓我覺得很有趣，所以跟他在嘻笑怒罵中演唱，也很容易把歡樂帶給每一個人，但是自己一個人的演唱，我其實很膽怯。隨著前奏的弦律結束我開始唱起曖昧的歌詞。

『眉目裡似哭不似哭　還祈求甚麼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