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光流轉,曼楨在偶然的機緣與戀人重逢時,一句「世鈞,我們回不去了。」所有關於愛情的千迴百轉、關於生命的千瘡百孔,瞬間都化為惘然。而世鈞也才終於發覺,原來愛不是熱情、不是懷念,愛不過是歲月,年深月久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半生緣》是張愛玲初露鋒芒的首部長篇小說,一推出旋即震撼文壇,更屢次被改編為電影、電視劇、舞台劇,廣受眾人喜愛。她以極其細膩的生花妙筆刻劃「愛情」與「時間」,直截了當地透視時代環境下世態炎涼、聚散無常的本質。故事中交錯複雜又無疾而終的愛戀令人不勝唏噓,卻又讓人長掛心頭,如此懸念!
簡介出處:擷取自誠品書店網站
心得:
因緣結識半生的情,因怨卻薄了這個緣字!
舊社會裡,女人一生莫過於遭遇三大哀事:其一委屈無奈嫁給不喜歡的人,而終其一生,產生了「怨情」;其二嫁個先生卻有個姨太太,整日幽傷年華已去,產生了「卑情」;其三則是因失身而被逼上轎子,註定一生的乖舛,這蒙上了「冤情」。中國女人在生命史,不外乎輪番上演坎坷不幸的命運,她們或許能找到心儀、值得託付終生的伴侶,有個花開花落的結局,但男人慾望的覬覦,和女人們的妒火和自卑,早已燒盡自我支離破碎,也陪葬其他女人的一生。她們是可憐、可悲、需被同情的人,但也是可憎、可嘆,失了心、瘋的人。父權體制造就這些悲慘世界,也造就悲慘的女人,即便男人置身於度外,也未必能善終。故事裡,穿透各種面貌女人的無奈和認命,曼楨夾在女人宿命洪水中,憑個「緣萍」的飄浮遇見情感上的曙光,這是她半生機緣的福份,也成為惦念時頻頻回味的依靠。情未必難了,只是多半無疾而終,無法再續情前緣,世鈞的等候最後也不過是煙消雲散,點綴在人生憾事的缺口而已,不完滿似乎早道盡人一生的淒涼。
曼楨和世鈞的際遇,曾經如此真實過,彷彿一滴墨暈開渲染整杯水,填滿他們之間的緣分。他們的場景,他們的語絮,他們的兩掛淚珠,依然歷歷在目,但如今這杯水已稀釋不少,僅殘留著杯緣上的墨漬,只徒留人傷感。叔惠是搭起他們相識的開始,進而讓世鈞因緣際會下接觸到曼楨,熟悉她而瞭解她。他們的情事是隱誨是屬心照不宣,靠著彼此默契延宕婚事,終至幸福也蹉跎掉,剩下零星的灰來寂寞對望著。由於他們各自家累產生包袱,使曼楨和世鈞各瞞了心事,如在空井中沒有回響地直掉落,心裡的盤算使他們誤會,有如黑洞般捲入無底深淵去。曼楨姊姊—曼璐生前為家計,出來做舞女,犧牲大半青春,最後嫁給典型中國男人,那種逢場作戲、風花雪月樣樣都來的男人,為了留住丈夫的心,最後計算自己妹妹,失了身逼她作個正室。曼璐受盡別人異樣眼光,也不許家人看不起自己自卑心態,以及過去戀情的幻滅,心裡惡魔也要拉個人作伴。再加上遇到曼楨和世鈞正處在心結上,配合時間的作弄,讓彼此誤會對方有了婚事,幸福終究在他們手上溜去。經數載時光流逝,什麼是不變的?熟悉場景、眷戀的身影,似乎還烙印在他們心中,但命運枷鎖早已拖離他們離開聚光燈下美好憧憬,只剩下蒼涼、回不去了感嘆的淚痕。同樣一種悲情,兩處化開也落在叔惠和翠芝身上,因門戶芥蒂,叔惠遲遲未表露心意追求翠芝,導致翠芝最後嫁給他朋友沈世鈞,在友情和愛慕之情攪和下,叔惠永遠要在情感陰影度過。一對戀人陰錯陽差就此擦過,更表露事事無常,時間不再只是喝下孟婆湯的解藥,使人淡忘,而是折磨人心頭上的煎熬,回想起來讓人椎心刺骨,他們都是時代下有緣無份的悲情之人。
顧曼璐角色正如《金鎖記》裡的曹七巧,把自己不幸延攬在別人身上,而她妹妹曼楨正是她不幸的犧牲品。這種深宮怨婦本是父權體制扭曲的產物,一直信念自己美貌終究比不過男人外面的女人,於是肥水不落外來田,靠孩子、靠自己認可的女人來拴住丈夫,但卻不知男人永遠是貪得無厭,到手東西遲早也會褪色,無法滿足他們胃口,男人是舊社會的既得利益者,也是舊禮教的被縱容者。而祝鴻才—曼璐的丈夫,在上海繁華城市周旋著飯局和女人,財大氣粗、睥睨一切,過著奢華無視曼璐存在的人。冷落曼璐而促使她想出個毒計,來籠絡祝鴻才,如同《金瓶梅》西門慶和潘金蓮來害死武大郎一樣,只不過曼楨並沒有死,只是被囚禁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曼璐不是愛著祝鴻才,是害怕失去地位、失去依靠,她的一生早已被不幸的命運侵蝕殆盡,所以只能在孱弱氣息裡來掙扎,她是可憐可恨之人。世間不單是無常,也是炎涼算計,為了私欲、為了一逞而快,把人捲入漩渦中而無法脫困,不只是社會束縛人所造成無奈,人心複雜更是轉動命運之輪的推手,以致不幸結果的發生。
張愛玲有別於辛辣嘲諷的筆鋒,在《半生緣》小說身上卻展現一種溫柔而厚實的風格,娓娓道出男男女女悵然的情感,一句「我們都回不去了」畫龍點睛凸顯人生並非事事都能完滿,半生結的緣,未必下半生就緣滅,只是換了一種時間的相會,呈現餘韻猶存之感。同樣都失了身的女角,曼楨和世鈞卻不同於金庸筆下的楊過和小龍女,能得到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楊過和小龍女選擇隱世循入田園,紛紛擾擾的事他們可以豁然不問,而曼楨和世鈞生在世故社會要面對貞潔或家族門戶的問題,似乎早已註定他們很難有結合之勢。這一點張愛玲刻畫出一種寫實感,讓人更能服膺於社會的常態,以及現實的穿透力,使這部小說讀起來淡淡卻有深沉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