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mbie～和諧的假音　薰篇

○Zombie～和諧的假音　薰篇○

夢──
我作了一個夢。
那是每天眼睛閉起來的，就會遇到的夢。
我蹲在洞窟裡面，後面是一片的黑暗……而我的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海洋，這個世界彷彿只有我一個人。

　　西元二零一七年十月十三號，星期五。

　　睜開沉重的眼皮，看著眼前的天花板。夢的尾端、結局是什麼，我已經想不起來了。我只知道，每天的開始都是這樣……
　　「早。」
　　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我並沒有回答聲音的主人，應該是說沒有必要回應。我只是很無力地伸了懶腰，看著擺在書桌上的電子鐘。
　　「喂！幹嘛不理我？！」
　　那個小女孩的聲音又一次傳到我耳邊，我仍然無視聲音的存在，繼續作自己的事情──換上每天上課所需要穿的制服，將要上課的書本放進書包，然後去浴室刷牙，接著才到客廳去吃早餐。當我走到客廳的時候，已經有人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享用他的早餐了。而我則是什麼話也不講地拿了桌上擺好的土司，就直接站在那邊吃。
　　「真是冷淡的家庭呀～就好像你不是親生的一樣。」
　　小女孩的聲音相當諷刺地從我耳邊傳來，而我則是一聲不吭地將土司吃完，接著就直接出門。我安安靜靜地走在街上，早晨的空氣是相當的清爽──
　　「喂！把我當空氣人呀？」
　　如果能去掉後面的聲音的話，我相信每天的早晨會更好。我確認四周沒有路人之後，終於回頭看著那聲音的來源。那是一位外表約十歲的小女孩，綁著雙馬尾、銀白色的頭髮與深紅色的瞳孔。據我所知，這個世界是沒有一出生就銀白色頭髮配上深紅色瞳孔的人種。沒錯，她的存在只有我看得到，她是我精神分裂所看到的幻覺。換個說法，她是我的另一人格。
　　「銀雪，妳很吵。妳知道嗎？說過多少次了，別在有人的地方跟我交談。」
　　「有什麼差別，反正除了我之外，也沒有人願意跟你說話。」
　　我很不耐煩地對她提出抗議，而她則是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用一針見血的話向我回應。據精神醫師表示，我小時候曾經歷過大的打擊，可能是遭受周圍的人排擠。在精神到達崩潰邊緣的情況之下，導致腦部產生保護措施──也就是銀雪，讓我認定自己並不是孤單一人的幻想。
　　「真是的，跟我說話用那種口氣，小心我把妳消滅掉。」
　　「真的嗎？你作得到嗎？或者是，你希望這樣嗎？我想你不會的，不然我今天怎麼還會出現在你眼前的世界呢？」
　　如果這個幻覺所產生出來的人格很溫柔，也許我還會想去依靠她。然而，這位卻是嘴巴毫不留情、自我意識很重的小鬼。我蠻希望她能消失，讓我耳根子清靜，但我也可能像她所講的，對於自己腦部的保護裝置依依不捨吧？不過，只要這個幻覺存在的一天，我就可以確定自己的精神分裂症還沒痊癒。
　　「不管怎麼樣，妳今天不要跟我交談。我已經不需要妳的存在，我已經有很好的夥伴……」
　　「喔？家人是嗎？他們真的可以依靠？不管怎麼講，人類都是自私的……只有我，跟你同舟共濟的銀雪才是唯一的信賴。」
　　雖然我已經沒有像過去一樣受人排擠，但既使到了今天，這個幻覺仍然沒有消失。我又一次想起了精神醫師跟我講過的話，這種保護裝置並不會隨著清況好轉而消失，因為腦部已經做好了第二次危害的預防。所以要完全根除，就必須先讓腦部意識到不會再發生過去一樣的狀況。
　　「我想很難吧？」
　　銀雪可以讀取我的想法及心聲，然而我卻沒辦法理解她。這大概是讓我最不能接受的地方，也是我最討厭她的地方。她唯一可取的地方，大概就是因為她是我腦部所產生的幻覺，所以她比一般的女性都長得還要好看、聲音也相當的好聽。
　　「小薰，為了你好。我一定要提醒你，背叛是人性的本能～不管是誰，只要關係到利益，都會想盡辦法出賣別人。我不想說得太明白，你也是有選擇權的。」
　　銀雪這時候講出來的話，讓我不由得停下腳步，看著對方。她為什麼要說這種話，難道真的像精神醫師所講的──為了預防第二次危害，所採取的自我保護措施。
　　「我不會背叛夥伴的，他們是值得信賴的！」
　　「值得你信賴的，只有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
　　「妳？算了吧，妳只是我的幻覺，幫不了我什麼忙的。而且，妳不是人──只是我的另一個人格而已。」
　　我不由得提高音量，想要告訴銀雪什麼才是人性。然而，銀雪卻露出哀傷的笑容，化為透明消失在我的眼前。看到她選擇暫時消失於我的眼前，自己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感到憤怒──為什麼，明明共用一個腦部、一個靈魂……我卻沒辦法理解她在想什麼，想要表達什麼。一點也不溫柔的銀雪，真的是我的保護裝置嗎？為什麼自己所想像出來的幻覺，是這麼的任性？
　　「如果我不去信賴別人、只能相信自己的話，還有誰會理解、相信我？」
　　這句話究竟是講給誰聽，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一件事情，自己的精神分裂症明顯的嚴重起來，必須再瞞著其他人去治療了。或許，我也是一個背叛者吧？這樣的精神疾病，我不願意讓周圍的人發現到。如果讓他們知道我是這樣的人，應該會很失望吧？
　　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但我沒辦法理解自己講了些什麼。只知道，那好像是很久以前，有人告訴自己……一個讓人安心的咒語。只要有那個咒語，一切都沒問題的。
　　
　　不會有問題的……

　　我看著眼前的校門口，學生有如潮水般的湧入學校。只要很自然的融入其中，是不會有人排斥我的。所以，自己一定要冷靜地走進去……
　　教室一片喧嘩，就跟以前一樣沒有改變。我看著那些同學拿著宣傳單，似乎討論得相當高興的樣子。我將書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今天也不意外，那個人也過來了。他站在我的面前，拿出那些同學都有拿到的宣傳單──那是一張用彩色印刷的藥劑廣告單。
　　「嘿！今天的新聞看了嗎？聽說長谷川企業要推出永保年輕的食用性產品，待會就要舉行試用大會。」
　　說話的人是楊新彤，我最要好的同班同學。他跟我不一樣，他相當的有人緣。大概也因為他長得很帥且又溫柔，同時又有錢又是某個運動社團的社長，所以他的異性朋友比同性的多。如果金氏紀錄有算朋友數量的話，他鐵定是個最高紀錄保持人。對我而言，他跟我某位在外面認識的朋友一樣──有著相當耀眼的光芒。
　　「是……是喔。」
　　明明是想要用開朗的口氣回應他們，可是說出來的話就是沒辦法鎮定。可惡的銀雪，為什麼要在我上學之前影響心情……
　　「雖說待會就是試用大會，可惜我們是學生，還得來上課。所以說，不能嘗試那蓬萊仙藥以保持長生不老，真是可惜～」
　　楊新彤用那半開玩笑的口氣跟我以及周圍的人講話，讓大家笑了起來。而我注意到他之前提到的關鍵詞，似乎跟我那在外的好朋友有極深的關聯。沒錯，那個朋友是長谷川企業的少爺……他比楊新彤還要清秀、優雅，也保有一絲的神秘感。而且，我認識他的時間比楊新彤都還要悠久，可說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長谷川……企業嗎？那個……」
　　我用盡力氣想要將口中的話講出來，可是沒想到這句話卻比呼吸還要小聲。已經有幾個女生向楊新彤搭話了，而我則是被冷落到一邊去。這種情況，也是每天在上演的……
　　「嗯？你說什麼？」
　　不過，楊新彤還是注意到我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將句子要接下去的時候，又有一位女生向楊新彤講話了。而他也微笑地回應對方的話，我就這樣又一次被遺忘。
　　「可憐呀～在這種地方還被當作空氣人。我不是說過了，沒有人願意跟你說話。」
　　這個時候，銀雪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我驚訝的看了過去，卻沒有看到銀雪的身影。她總是這樣任性，不挑場合，故意給我難堪。
　　「聽我的準沒錯，因為我是你的守護神～可是你靈魂的一部分呢～」
　　虧她講得這麼浪漫，然而要我與那些人孤立的意思卻沒有改變。銀雪，妳究竟是我的守護神還是惡魔？
　　「我既是小薰的守護神～當然也扮演了壞壞的小惡魔。嘿～既然你提到了惡魔，不然我教你逃離這討厭的困境吧？」
　　惡魔的方法絕對不會有好事的，不過聽聽也是無訪。反正，要不要實行是我的權力，身為保護裝置的她是沒辦法控制我人格及動作的。
　　「剛剛，你不是有想到長谷川嗎？剛好可以利用她呢～反正你是那自傲小姐的偽朋友，恰巧可以免費取得她家族的不死族藥劑。既然你想要跟周圍的同學拉好關係，那硬拗一點藥作為交換條件不是很好嗎？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把你當空氣鄙視了。」
　　銀雪又戲稱長谷川的長髮了，真希望她評斷性別的標準能改一下。明明長谷川周圍的人都稱呼他為少爺，就只有銀雪偏叫對方為小姐。不過，銀雪的辦法是可行的。雖然有些對不起長谷川，但他應該會鼓勵我的作法的。那麼，等放學回家再找他談吧，先徵求同意會比較有禮貌……
　　「等放學就來不及了！！你必須現在就去外面找她，跟她要那些東西。你旁邊的那些同學可是等不了一天的老化，說不定待會就偷溜去免費試用了。」
　　銀雪幾乎是用吼的跟我表示，讓我不禁嚇得摔離椅子。由於自己的驚嚇舉動，讓周圍的人都注意到我的存在。沒辦法了，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那個……我認識長谷川企業內部的人，可以去拿一些試用品。明天，我拿給你們……」
　　「真的嗎？」「想不到你有認識的人。」「免費的嗎？」
　　這個時候，眾多的目光都移向我。而我則是拼命的點頭，可是卻聽見銀雪的嘆氣聲。
　　「可是，是明天耶……說不定回去，爸媽就已經試用了。這樣的話，我不是比他們還要落後嗎？」
　　此時，有些人說出跟銀雪預料中的話來。而我則是不知道該如何應答……難道，他們都這麼急嗎？差個一天有差那麼多嗎？
　　「不然，你現在就幫我們去拿……好不好？」
　　有個女生說出讓我害怕的話，而也是銀雪所贊同的話。如果現在離開教室的話，一定會遲到進教室上課的。可是，如果不去的話……
　　「不行，這些試用品有問題。」
　　這個時候，有個文靜的女生聲音從門口傳來。大家都看了過去，那是──陳湘薇，自己班上的女同學。她很聰明，考試總是全班的前幾名，也相當的漂亮且溫雅。如果說長谷川是個王子，那麼陳湘薇一定是位公主了。傳說她可以跟精靈溝通，甚至預知未來會發生的事情。不過，那究竟是傳說，沒有人證實真相是如何。
　　「細胞的老化及毀滅是必然，違反基因運作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然而今天的她很反常，不……講話的口氣仍跟以往一樣文雅，可是卻有可能招致女生的反感。
　　「嘿～這傢伙真敢說這種話，不怕被孤立呀？真虧她跟長谷川一樣聰明，卻沒有自知之明嗎？！」
　　真搞不懂銀雪究竟是贊同我離開學校，還是要我留在這邊。不過，銀雪講得沒錯──陳湘薇一說出這種話，她馬上招到周圍女生的反感。
　　「啊啊，之前人體實驗都作過了。新聞不是有報，實驗的猩猩、少年經歷了五年都沒老化嗎？甚至，連討厭的傷疤、皺紋都會消失。」
　　有個女生作出反擊，而她講的話也沒有錯──自己的印象中，新聞的確有報過這種話。
　　「可是，祂曾經提過染色體不毀滅，只會造成惡性腫瘤及異變。」
　　「喔，又是精靈那套嗎？少來，妳的精靈又不出現在我們面前，又只會透過妳說些空話。還是實際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東西比較實際，對吧？」
　　這個時候，反駁的女生將焦點移到我的身上。同時，其他人也將目光移到我的身上。我看著沉默的陳湘薇，不知道該怎麼辦。
　　「真悲哀，不過算了。踏過陳湘薇的屍體前進吧～她的犧牲將換取你的榮耀，快離開教室幫他們弄到藥劑吧！」
　　銀雪大唱出賣論，讓我對離開教室取得試用藥劑的做法感到反感。一時賭氣的我，決定跟銀雪唱反調。
　　「還是明天吧，翹課真的很不好……」
　　「什麼？那我們就不重要囉？原來同學是這樣當的，虧我還把你當作是我們班上的一份子，是很重要的家族成員。」
　　「自私鬼！！」「耍我們呀～？！」「我待會就去幫大家買～」「明天可是不會上課的禮拜六耶！」「原來只會說空話，到頭來還是個膽小鬼……」
　　才一瞬間而已，幾乎所有人都不理我了。而新彤搭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幾句就離開。我往陳湘薇看了過去，她慢慢地往這邊走了過來。
　　「請不要將它推薦給全班。」
　　「……什麼？」
　　等我回過神來，她已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書。

　　……為什麼，大家都這樣？

　　「小薰，這就是人性……知道了嗎？」
　　為什麼，銀雪會說這種話？為什麼，大家的行動模式會跟銀雪講得一樣？為什麼，胸口會這麼悶？
　　時間過得相當的緩慢，有一種似乎過了一年才放學的感覺。我看著大家提起書包離開教室，等他們都消失之後，自己才起身遠離這討厭的地方。我看著學生往校門口紛紛離去的身影，他們的影子被夕陽所拉長……看起來，有種孤單的感覺。
　　「喂，小薰。你不回家嗎？」
　　銀雪坐在教室前的講台上，用一副興致滿點的表情跟我說話。我看著充滿期待表情的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如果，銀雪是活人般的存在──那她會跟那些人一樣無視我的存在嗎？
　　「別胡思亂想了～我不是說過了嗎？銀雪既是小薰的守護神，也是壞壞的小惡魔～所以，銀雪當然不可能變成凡人呀！」
　　銀雪又用那高傲的笑容態度跟我回答，而我只能用無奈的笑容回應她。我想這個精神疾病，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好了吧？
　　「欸，銀雪。我們，回家吧……」
　　「還特別強調『我們』呀～算了，離開吧……」
　　銀雪跳下講台，很悠哉地走到教室門口。我也拿起書包，往她的方向移動。這個時候，我聞到一股酸味，大概是上烹飪課的學生將廚餘又往水溝倒了吧？我看著教學大樓對面的烹飪教室，那邊空無一人。算了，這種事情是管不著的，乾脆回家比較實際。
　　
　　我跟著銀雪的步伐，一步一腳印地前進。移動到校門口，她看著校門口對面的墓地，將腳步停止了下來。我看著她半透明的背影，猜不透她在想什麼。她只是望著那塊墓地好一陣子，然後繼續往前邁進。我看著她剛剛望著的墓園，很無奈的笑了一下──為了節省經費，將學校設立在墓園旁邊。這樣也就算了，還特別設在墓園的東邊，每次放學回家就可以欣賞到夕陽跟墳墓。老師曾開玩笑的說：『這就叫駕鶴西歸。』現在，我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一些了。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那塊墓園發出濃厚的酸味，難道上烹飪課的學生已經糟糕到廚餘隨便倒了嗎？

　　當我回過神來，整個視線都銀雪的臉，她很好奇地近距離盯著我。我被嚇到，退了一步，她看到我這樣的反應，忍不住笑了起來。銀雪望著那片夕陽，很自在地轉了幾圈。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她真的跟現實般的小女生沒兩樣。如果，她有實體存在的話……
　　「嗨，柳瑞薰。還沒回去嗎？」
　　這個時候，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聽聲音就知道，拍我肩膀的人是楊新彤。我看著滿頭流汗的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的社團結束了嗎？我記得你是田徑社的……」
　　「欸？我不是田徑社的，你忘了嗎？看來我對你而言，似乎不是那麼重要的朋友。」
　　楊新彤總是用那張笑臉跟我說話，讓人感覺親近。不過，銀雪對他的接近就不是很高興──不，幾乎不管是誰接近我，銀雪都不會開心。銀雪用充滿疑問的眼前直盯著楊新彤，然後用一陣拳打腳踢的方式攻擊他──雖然，只是幻影的銀雪是白費力氣，感覺在搞笑。不過，她的動作還蠻有趣的。
　　「不會，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知道他是開玩笑的，不過我還是把心裡的話告訴他。楊新彤聽到之後，略為驚訝，不過隨即恢復正常的表情。
　　「柳瑞薰，你今天也不想回家嗎？」
　　「說歸說，還是會回去的……」
　　我聽著楊新彤所講的話，回想起他曾經到我家過一次。他見到我父母對自己兒子愛理不理的態度，也就瞭解到我與家人相處的情況並不是很好。我知道自己的父母只疼愛姊姊，對於我的存在可說是視為細菌──為什麼說是細菌？大概也是因為是既討厭，又無法拋開的存在吧……反正，我也不知道父母為何厭惡自己的兒子，只知道像現在這樣的相處模式就已經很好了。
　　「還記得那天說過的話嗎？」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是一家人的。」
　　楊新彤提起了過去的誓言，而我則是露出自己也不瞭解的笑容……既使是沒有血緣關係，但楊新彤還是把我視為最要好的兄弟。為什麼他的朋友這麼多，卻將我視為重要的人……這個問題，我到現在還是不懂。不過，那沒關係。只要知道楊新彤跟我所認識的長谷川將我視為已出，那樣就好了……
　　「真是噁心的對話，你們在搞同性戀喔……」
　　如果銀雪能講一些正經的話，我也會認為她是很重要的存在。可惜，她的嘴巴實在吐不出什麼象牙……而且，由於銀雪她是個幻覺，對於我實際生活上的幫助幾乎是沒用的。
　　「嗯，今天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女性愛美是正常的，所以她們才會講那種話。」
　　「我知道……」
　　我一邊回應楊新彤，同時注意到銀雪作出要我離開這裡的誇張手勢。
　　「我有事要先離開了，那你……」
　　我準備要向楊新彤告辭的時候，感覺到那討厭的酸味又更強烈了。或許銀雪跟我是共用感知的關係，她想要逃離這裡的慾望已經越來越強烈了。
　　「新彤～」
　　遠方傳來學妹呼喚他的聲音，他朝對方揮手之後，向我拍了一下肩膀。這對楊新彤而言是非常正常的現象，他朝學妹的方向走去，我看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也準備離開這裡。
　　
　　「真是令人討厭的酸味……對不對，銀雪？」
　　「是有那麼一點討厭……」
　　我對於墓園所傳來的味道向銀雪發牢騷，而她則是略點頭同意之後，很急忙地往家裡的方向前進。夕陽下，我忍不住望著遠方的景色，小孩的母親牽著孩子的手、有說有笑的情侶、一起嘻鬧的小朋友……好像這個世界除了我之外，大家都不孤單。銀雪撥弄著應該不會被風所吹動的飄逸長髮，仍然高傲地走在我的前面。如果，她是真的存在的話……

　　那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解答……
　　或許，這個問題不要有解答會比較好……


　　好像聽到了海的聲音，又是那孤獨的洞窟。我仍然蹲在那裡，等待別人的救援。一分一秒的經過，什麼事情都沒有改變……沒有改變……
　　又是跟往常一樣的夢，這次不同的是──我在半夜之中醒了過來，而眼前的半透明身影晃了一下。
　　「早安。」
　　「………………」
　　「現在是凌晨，所以喊早安。」
　　「妳是鬼片中的怨靈嗎？一定要嚇死我嗎？」
　　雖然我習慣了銀雪的存在，但有些地方是永遠沒辦法習慣的。尤其是她的存在並不是實體，會認為是鬼魂也不為過。

　　《十月十四號，星期六。》

　　時間上面顯示著十二點整，父母及姊姊應該都還在睡覺。雖然星期六是放假的日子，但在這個時間點醒來不是件好事，所以我打算繼續入睡。不過，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閉著眼睛卻無法入夢。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昨天從學校回來就直接躺在床鋪上睡覺……會發生這種事情，也算報應吧？
　　沒有進食晚餐的下場，就是現在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我無力的繼續躺在床鋪上，而銀雪仍然在我的面前晃，她兩手叉腰表示不滿的樣子。看起來，這次非得出門不可了。真是的，銀雪所帶來的精神破壞遠超過保護的本質。在這種時候出門實在不是件好事，尤其父母跟我的相處狀況很差，這種時候再搞破壞只會雪上加霜……
　　咕嚕咕嚕──啊，真的很厭煩。不行，還是悄悄地出門買宵夜會比較好。我小心翼翼地墊著腳尖，準備開門離開這裡──
　　「我想吃鹹酥雞，最好再配上一塊香酥酥的雞排。」
　　銀雪說的話讓我很不高興，她難道不會看場合嗎？我需要低調的行事，最好能安靜地聆聽四周情況……為什麼，這個幻聽會這麼吵？真討厭，趕快消失吧……
　　
　　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很熟悉的感覺，好像不久前才發生過。然而這個錯覺僅僅一下而已，之前什麼都感應不到……我只確定一件事情而已。
　　「銀雪，剛剛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雖然我與銀雪是共用一個身體的感知，但她的直覺、記憶及反應能力都是我的兩倍之多。雖然很不願意這麼想，但總覺得她是藉由奪去我一部分的身體機能以維持自身的存在。像是走過的道路，銀雪總是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然而我卻沒辦法正確地記下來自己曾經走過的道路。
　　「有嗎？就算有，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果然有銀雪注意到，不過看她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既然她不是那麼在意，也就代表問題並不大。我悄悄地將自身融入空無一人的街道，要從住宅區移到商業區。
　　「這條路左轉，到下一條街繼續直走。」
　　銀雪開始指揮我的移動路線，雖然很不甘願，但身為路痴的我必須要服從那張活動的地圖完全手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今天的銀雪好像繞了許多彎路，難道她的方向感變差了嗎？就這樣繞了許多圈，我終於感覺到之前一瞬而逝的錯覺是什麼了──物體腐爛的味道，濃厚得讓人噁心到不行……
　　「銀雪……怎麼會有這種味道？」
　　我吃驚地問著銀雪，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仍然不斷地前進，直到我們到達鹹酥雞的攤販位置才停了下來。我看著空蕩蕩的攤車，原本應該在這裡的老闆卻不見了。只見不斷沸騰的油鍋，以及──
　　「天啊，怎麼會有一堆蟲子？！」
　　讓人感到噁心的是，整個攤車的檯面上都是蟲子在蠕動。銀雪盯著那些噁心的蟲子，接著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
　　「啊，小薰。你知道嗎？聽說泰國跟韓國都有流行吃炸昆蟲耶～將乾淨的蟲子扔進油鍋進行高溫油炸，炸出來的蟲蟲香香脆脆的，非常地可口～」
　　「我不認為台灣會流行這種食物。就算流行，我死也不吃。」
　　我不知道銀雪是不是在開玩笑，只是出現了這種畫面，原本相當飢餓的肚子已經不再喊餓，而且還有一種反胃的感覺。真有種拍鬼片的感覺，害怕的我不願在此多留一刻，不管銀雪想吃的鹹酥雞，乾脆找一家便利商店買個速成便當以填飽肚子。銀雪看到我往商店區移動，便以相當快的速度走到我前面，幫我指引正確的方向。
　　「鹹酥雞～香脆可口的皮喔～♪」
　　我真想掐死眼前的這位死兔崽子，她唱著自己編的小曲、愉快地走在我的前面。一瞬間而已，我眼前好像閃過了一個畫面，自己並不確定那是什麼，只覺得好熟悉。似乎有海浪的聲音，有海鷗的叫聲……還有一個聲音，那是曾經熟悉的──
　　「小薰。」
　　回想模式強制被銀雪打斷，她停止了原本愉快的步伐，用很冷淡的聲音唸了我的暱稱。雖然思緒被她打斷感到無奈，卻也因為她的安靜感到高興。
　　「來比賽跑步吧～看誰能最快到達便利商店。」
　　看來是我看錯了銀雪，她仍然我行我素，而且打算變本加厲地整我。我努力的追她，卻怎麼樣也追不上自己的幻覺。就這樣繞了好幾個巷子，終於到達繁華的商店街，銀雪很開心地在那邊轉了好幾圈，而我則是體力被耗盡地喘氣。真不愧是預定成為伊甸園的希望之都，這裡到了夜晚還是相當地熱鬧。
　　「追自己的幻覺怎麼可能會贏……」
　　我再一次體認到了這個事實，只好無力地坐在街道的長椅上休息。銀雪看著巨大的電視牆，像是好奇的小孩般，她的瞳孔緊盯著那不斷變動的畫面。我還真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我並沒有盯著那面電視牆，然而銀雪卻可以看得相當高興。我跟銀雪的感知不是共用的嗎？難道，她只聽聲音也可以感到高興……
　　
　　「晚安，在這種街道發呆嗎？」
　　這個時候，一位留著紅色長髮、穿著一身紅色洋裝的女孩出現在我的面前。雖然從紅色頭髮來判斷是荷蘭人，但她全身嬌小、也有像似中國美女般的容貌。所以，應該是混血兒吧？不過，她卻能講出一口流利的中文及正確的發音，讓人深深地覺得她比中國人還道地。她很優雅地坐在我的旁邊，也似乎要休息的樣子。
　　「真難得看到高階的影使，你是從哪個地球上來的？」
　　那個小女孩微笑說著我原本應該聽得懂的內容……雖然是中文，我卻無法理解她在講什麼。難道她的精神狀況跟我一樣糟糕嗎？
　　「啊──我搞錯了，抱歉抱歉～最近玩太多遊戲了，把虛擬跟現實搞混了。」
　　她注意到我的表情之後，隨即雙手合拍，向我作出微笑道歉的舉動。她從口袋抽出一根綠色的莖稈，像是抽煙般地刁在嘴邊。她的舉動是越來越神秘，但對我而言卻有種奇妙的親近感──應該是同類相近吧？不過像她這樣漂亮且說話溫柔的人，朋友應該比我還要多很多吧……
　　「這個世界看起來很和諧吧？像這樣到處走的路人、情侶，都沒想過自己身處在這和諧的社會，只要一出差錯就會被和諧掉。」
　　「咦？我不懂妳的意思。」
　　「呵呵～不懂也沒關係，這個世界本來就很難理解。我連自己的過去都不能理解了，更何況是這個宇宙上無盡的生物。所以，只要能保持在能瞭解一切、卻不用知道一切的態度。那麼，你的人生就會過得很快樂～」
　　那位紅髮、紅色洋裝的小女孩說些我完全不懂的話，不過自己卻又好像能理解一樣。
　　「嘿～真是玄妙的講法──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不覺得講這些話自相矛盾嗎？」
　　真是的，銀雪又在旁邊插話了。還好她是我的幻覺，不會得罪到對方──
　　「人生不就這麼矛盾嗎？更何況，閣下的存在也不是一種曖昧嗎？」
　　那位紅色小女孩的目光並不是朝著我的方向，而那句話似乎也不是針對我而講的──
　　「妳看得到──銀雪？！」
　　「不用驚訝。我說過了，人生要保持在能瞭解一切、卻不用知道一切的態度。不然，你會活得很累喔～」
　　那個小女孩微笑地站了起來，打算要離開這邊的樣子。而我也趕緊站起來，想要將那些瞬間湧滿心頭的疑問提出來。然而，情況卻不容許我說那麼多，我只好選擇最有效的一句話……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我想不會了。幾天之後我要離開這個和諧的地球，去其他的地球做生意。永別啦，用詛咒換取祝福的永恆之子──」
　　她又說出讓我無法理解的句子，很瀟灑地揮手往街道的另一端離去。我望著她消失在街道轉角的身影，就這樣看了好長一段時間。我知道這是短暫的奇蹟，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沒想到會見到擁有完全讀心術的傢伙，連對方的潛意識都能準確猜測。這個世界真是不可思議～」
　　「的確……難道，精神病患的語言是相通的？」
　　沒想到我跟銀雪會有意見相同的一天。不知道為什麼，原本低沉的心情突然開朗了起來。我難得地主動往前走，將銀雪拋在後面。
　　「銀雪，商店街應該少不了鹹酥雞。妳想吃什麼？」
　　「雞排、熱狗、鹹酥雞……對了，還有魷魚！！」
　　
　　要理解那位紅髮女孩所講的話，還差六天。
　　
　　《十月十五號，星期日。》
　　
　　一如往常的早晨，一樣的冷淡家庭。我就這樣醒了過來，面對每天都不想面對的世界。很慵懶地往浴室走去刷牙，我看著反映在鏡中的自己，我被白髮的女孩溫柔地抱住。雖然那位紅髮女孩證明了這位白髮女孩的存在，然而她們究竟是不是都是自己的幻想，這仍然是個未知數……當時應該去確認的，但我卻沒有去實行。
　　『用詛咒換取祝福的永恆之子──』
　　我昨天想了一整天，那位紅髮女孩最後離開所留下的訊息。她知道對方有精神疾病，甚至能讀取到那潛在的精神……那麼，她所傳達的『詛咒』、『祝福』是暗示著什麼？難道，她也認為銀雪的存在既是人格上的缺陷，也是精神上的保護嗎？最後，我昨天還試著在原先的地點尋找，卻沒辦法再遇到對方，只好放棄那不可能再次出現的奇蹟。
　　不管怎麼說，今天是禮拜日，是難得的假日。我離開房間，到樓下的客廳去吃早餐。客廳空無一人，只有一張寫著：『我們去爬山，你負責看家。』的紙條。我也早已習慣這樣冷淡的家庭，說不定一個人的生活更適合我。我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電視機前面，看著新聞報導。主播用一如往常的口氣說著台灣所發生的新聞──昨晚失蹤了不少人。還有一些喜好夜遊的青少年中邪，父母帶著他們去廟裡收驚。還有知名的長谷川企業將收養有一樓高度的巨大灰熊送往動物園，而鳴海企業為了超越對方，將長五公尺、寬三公尺的史前巨鱷送往動物園展覽。希望之都的市長為了去除舊有名稱，特地將所有路標換掉，而下一步正打算將教科書改寫，顯示希望之都的重大……也沒什麼特別的新聞，還是那些對人生沒幫助的廢話。
　　「真是無聊！小薰，我們出門去玩啦～！！」
　　銀雪開始在我的後面大吼大鬧，不過由於她只是我的幻覺，所以並不能造成什麼實體的破壞。可是，她的喧嘩聲會影響我的精神……
　　「銀雪，外面也沒什麼好玩的。就讓我好好地休息一天，好不好？」
　　雖然知道好聲好氣地跟銀雪講是沒用的，但我仍然用拜託的方式請她安靜下來。銀雪聽到我的請求之後，先是將動作及聲音停止了下來，就這樣停了幾秒……
　　「小薰，這樣真的好嗎？」
　　銀雪的表情黯淡了下來，在一片黑暗的表情之中──我只看得到她的嘴巴是上揚的。我先是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頭表示沒問題。銀雪化為一片白色的雪花消失不見，而我也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我好像聽到了什麼動物的叫聲，不是很清楚，只確定這不是來自於電視機所發出的聲音。
　　鄰居、這附近一帶的狗，似乎在吠……怎麼回事？我納悶地走到窗戶旁邊，打開紗窗確認一下。外面的街道空空蕩蕩的，只有幾張廢棄的報紙、幾片枯黃的樹葉隨風飄過。明明有狗在喧鬧，卻不見那些狗的蹤影。我看了外面的情況好一陣子，決定還是將紗窗關起來，回到沙發上看電視。
　　『這邊是在昨晚，青少年指稱他們看到不可思議的地點──』
　　電視上所報導的記者還真是夠閒，連這種芝麻小事都能作專題報導。我雖然討厭這樣的無聊新聞，不過也因為自己沒什麼事情可以作的關係，所以就繼續地將節目看下去。年輕漂亮、穿著清涼的女記者進入一棟廢棄的賓館，裡面相當的黑暗老舊，還有水滴碰觸水面及地面的清脆響聲。我看著電視的無聊記者作無聊事，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
　　『他們在晚上聽到有詭異的狼嗥。進來這邊一看，結果──』
　　電視上的女記者講話講到一半，整個臉色都變了。一瞬間，現場直播的攝影機畫面直接往牆壁撞擊，整個畫面一片慘紅，接著是斷訊所產生的無影像畫面，只聽得到女記者的慘叫聲及衣服撕裂的聲音。我看著那老套的新聞效果，邊嘆氣邊將電視關掉。真是的，有必要為了搶收視率而這樣惡搞嗎？
　　「小薰，說不定打開電視，可以看得到清涼畫面喔？」
　　銀雪突然在我耳邊用誘惑的口氣，對我表示某種程度上的無聊玩笑。我用藐視的眼神看著她，她則是保持半透明的狀態對我笑嘻嘻。
　　「小薰，廢棄的賓館、穿著清涼的女性，最後再配上衣服撕裂的聲音～你能想到什麼？說不定那群報案的青少年利用這點，去強──」
　　夠了，別說了。我用這樣無奈的抗議，阻止越講越興奮的小兔崽子。真是的，銀雪的腦袋就不能正常一點嗎？最糟糕的是，電視竟然為了搶收視率搞這樣的花招，真的是讓人看不下去。不管怎麼樣，電視暫時還是不要看好了。那麼，現在要作什麼呢？
　　回床鋪睡覺？照銀雪的提案離開這裡？還是──
　　砰──似乎是什麼東西打翻的聲音。如果沒聽錯的話，應該是從窗戶外面的巷子所傳進來的。我又一次的走到窗戶旁邊，拉開紗窗確認。接道上的垃圾桶似乎被人踢倒，裡面的垃圾散落一地，有一個看起來醉醺醺的流浪漢倒在那邊。不過蠻奇怪的……既使是流浪漢，也不應該穿死人的壽衣吧？
　　真是讓人感到不舒服，我將紗窗再度關起，決定將外界的任何一切都視而不見。畢竟，我能看到原本不該存在的銀雪，就代表著其他的幻覺、聽覺，我都有可能會看到、感受到……乾脆去睡覺算了。反正難得的假日，沒有朋友的我也是不能出門去玩──對了，可以去找長谷川。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瞭解我的。
　　可是，我看了一下時鐘，長谷川在這個時間應該是沒有空的。啊啊……沒辦法，暫時小睡一下，晚一點再去找他。


　　一如既往的夢，我渴望著眼前的世界能有一些改變。
　　深不見底的海水、冰冷的海風，不論是哪個都讓我好討厭。前面沒有道路，後面是一片黑暗……這個世界將我隔絕了起來。

　　如果能游離這個洞窟，那麼能不能找到新的陸地？
　　好孤獨，好悲傷。我該怎麼辦？難道一輩子都要困在這裡嗎？

　　啪、啪。
　　我的後面有腳步聲──

　　回頭望去，後面是一片黑暗。

　　《十月十六號，星期一。》
　　
　　咦？現在幾點了？我看著牆壁上的時鐘，上面標示著五點十五分。奇怪，怎麼比我睡前的時間還早？等等……那麼說的話，我已經睡了一天？！天啊，怎麼沒人叫我起床……那些冷淡的父母跟姊姊呢？真是的，他們難道真的把我視為空氣人嗎？
　　「銀雪？」
　　「你叫我嗎……小薰？」
　　還好有求必應的銀雪仍在我的身邊，不過她的身影是從鏡子裡爬出來，看起來真的很像在拍鬼片。不管怎樣，我還是先回自己的床鋪去睡覺好了。就在這個時候，我好像聽到了──啊～嗚～～蠻不符合狗叫聲的狼嗥。真是的，難道有人養狼犬嗎？再說，雖然是清晨五點，但這種時間多半的居民都還在睡覺。
　　「肚子好餓！小薰，開飯了！」
　　銀雪講完沒多久，我的肚子就感到飢餓。對了，我昨天根本就沒吃東西，會餓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如果在這邊煮早餐的話，似乎會吵醒在熟睡中的父母及姊姊。所以，我決定低調一點，確認一下荷包有多少錢之後，就直接出門去買早餐。嗯……要不要考慮吃完早餐，就直接去上課？

　　十月的冷空氣讓人難受，是個讓人感到悲傷的季節……街道上只有我的腳步聲，更讓人感到一人世界的孤單。我看著走在我前面的銀雪，那半透明的身影更讓我覺得悲傷。如果陪我的不是幻覺，而是實體的就好了……或許，那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吧？
　　「咦？」
　　一個女性的驚呼聲，將我的注意力拉回現實。我看著眼前吃著烤番薯的少女，那是同班的陳湘薇。看到陳湘薇，讓我想起不愉快的過去。話雖如此，但我也沒必要把她視為仇人。不過，銀雪的反應就把她視為仇人般的瞪視，並且不斷的作鬼臉、吐舌頭。
　　「啊，妳好……」
　　我意識性的向她打招呼，而她也對我點一下頭。之後，我繼續往自己的目標地前進，而她也繼續在原地吃烤番薯。就只是這樣而已，什麼都不會改變的……不會有多那一句話，或著寒喧怎麼樣的對話。我不是楊新彤，也不是長谷川……我只是孤單一人的柳瑞薰。僅僅是這樣而已──
　　但是，為什麼胸口會這麼悶？我不懂，真的不懂……曾經有個女孩說過，你並不是孤獨一人的。然而，那個女孩是誰？銀雪？長谷川？
　　回過神來，眼前是那條貝殼項鍊──咦？這條項鍊怎麼會……好像有個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畫面。好難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胸口好悶，空氣沒辦法吸進去。那個聲音在我的耳邊不斷回盪……那個身影在我的眼前──不行了！好痛苦……快停止……
　　「小薰！！」
　　一瞬間，那些像是壞掉的電視機所放出畫面、聲音停了下來。我看著露出悲傷神情的銀雪，她慢慢地將手伸到我的臉頰旁邊。然而，那僅是幻覺所造成的雙手穿透了我的皮膚，什麼觸覺也感受不到。然而，她的聲音卻能溫柔地抱住我。
　　「沒有關係的，我會保護你的。」
　　她說會保護我，所以一切都沒關係的。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沒問題的……我看著手裡的貝殼項鍊，再看著銀雪。銀雪用她虛幻的手碰觸我手上的貝殼項鍊，我沒辦法理解她的想法。我很明白，自己跟這條貝殼項鍊有很深刻的關係。然而，我卻想不起關於它的記憶。只能確定，這些回憶似乎都被銀雪封鎖起來了。她不讓我碰觸這些，卻又讓我攜帶著它……為什麼呢？
　　「不用刻意去回憶，你只要活在現在就可以了。」
　　是呀──銀雪是我的保護裝置，她當然不會讓這些傷害我的記憶流入我的世界。我看著銀雪，她的背後有一雙潔白的翅膀，就像天使一般的存在……
　　
　　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
　　
　　原本，我是這麼想的──這是直到我進到學校，看到自己的桌子及教室的黑板之前。我看著桌子上的塗鴉，再看著黑板上面的文字……『羅莉控』、『對小女孩持有幻想的精神病患』、『名字偽裝成女性的變態』等等諸如此類的話，就寫在上面。我先是愣住，然後看著周圍的同學。所有的人都對我抱持著厭惡的目光，而平常會支持我的楊新彤則是不在這裡……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在我旁邊的銀雪也只是幻覺……無法幫上什麼忙。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下，我離開了教室。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沒記憶了。我只知道當自己有記憶的時候，已經是在長谷川所駕駛的跑車上了。他已經將愛車熄火，沉默地看著車窗外的──夜景？
　　「瑞薰，不要想太多了。有沒有看到天空的那些繁星？」
　　我看著他所指的天窗，透過那透明的天窗，我只窺看得到銀河的一小部分。雖然很對不起他，但我沒辦法配合他而搖頭。長谷川看到我這樣的反應，露出尷尬的笑容。
　　「光害太嚴重的話……那──有沒有看到都市的夜景，那些發亮的光點？」
　　照著長谷川所指的方向，我看到了都市的夜景──這裡應該是希望之都旁邊的山上，而長谷川的車就停靠在懸崖邊，下面的夜景看得一清二楚。我看著外面的夜景，然後頻頻點頭。
　　「我們就好比那些光點，雖然微不足到……但就是因為有這些光點，才能襯托都市的美景。」
　　長谷川指著那下面的一片光點世界，道路所閃爍的光芒有如銀河般璀璨漂亮。正當我看得入迷時，銀雪哀怨的臉慢慢從車窗升起。
　　「小薰，修復你的靈魂很累～知道嗎？要將問題的記憶抽出並且刪除，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說話啦！雖然很想講出來，不過長谷川就在我的旁邊，還是先不要講吧……不過，銀雪似乎將我之前一段記憶都給刪除了。我只記得自己看到桌子、黑板被塗鴉，離開教室之後的事情幾乎都記不起來了。不過，銀雪說那段記憶刪除了……也就代表著我應該是無法想起來了吧？
　　「每個人都有專屬於他的舞台，我相信一定也會有需要你的世界。」
　　長谷川對我露出一切都沒有問題、可以安心的笑容，而我好像也能被這笑容所溶化般而感到安心。長谷川看了一下車上所顯示的時間，然後拍了一下我的額頭。
　　「時間不早了，我先載你回家吧。」
　　不管學校發生了什麼事，至少這個世界還是有人值得我信任的。雖然是這麼想，但我還是不太想去面對學校的那些人……究竟是誰知道了我的精神疾病，而且特意散播？我記得只有長谷川知道這件事，但他並不是讀我們的學校，而且他不是一個會出賣我的人。為什麼這樣確定？從早上那件事發生之後，從感覺敏銳的銀雪沒有特別排斥長谷川，就能瞭解自己沒被他出賣。
　　然而，一定有人知道這個消息，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究竟，是誰？
　　時間隨著我的思考而流逝，當我回過神的時候，長谷川已經把我送到家門前面了。我打開車門，看著長谷川，他好像在想什麼，思索了好幾秒──
　　「要保重身體，再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要講的應該不是這句話。但他已經將車門關上，慢慢地將車開走了。我看著微弱的兩個紅色的光點，回想起長谷川說那句話時的表情──哀傷。剛剛的那個時候，為什麼會有這種表情？現在的我沒辦法瞭解，但我認為有一天一定可以理解的。
　　
　　我打開自己家的大門，裡面黑漆漆的一片，而且酸味很重。蠻奇怪的，再怎麼說現在也不是就寢時間。難道，他們能去遊樂園玩到不用回家嗎？我隨手打開電燈，看著眼前的景象──
　　最先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無法理解。接著，我全身感到不舒服，有種反胃的感覺。然後，再一次確認自己眼前的世界──紅色的液體從樓梯上如小溪般流了下來，一位曾經是我父親、但已經少掉大半腦袋的不明生物，從樓梯那緩緩地爬行下來。我回頭看著半透明的銀雪，將感受到一切的感覺化作語言告訴她：
　　「銀雪，別開玩笑。」
　　「小薰，我沒開玩笑。你應該是最清楚的，這不是幻覺。」
　　
　　這不是幻覺──
　　從黑暗的走廊末端，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