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先來個複習,如果很榮幸的各位讀者還記得陌雲之前對《神劍闖江湖》的 "非典型的典型少年漫畫" 評語,除了他那一開始水戶黃門式的小品短篇敘事手法外,究其特異性之根源,還在於主角緋村劍心在一眾少漫主角之間的突出差異。
▲賭上劍與心的人生,神劍當家男主角緋村劍心。
劍心原名為心太,在人口販子運輸途中遭山賊襲擊而被飛天御劍流宗主 比古清十郎所救,之後拜入飛天御劍流門下,在幕末時期擔任維新派檯面下的暗殺者,而以「千人斬拔刀齋」名號揚名天下。
不論是晦暗的過去、初登場幾乎可被稱做大叔的年紀、完熟的劍藝,從各方面設定來看劍心都與悟空、魯夫等一眾不知人間疾苦的陽光男孩(?)有著極大的差距。甚至在前半生還曾有一妻 緋村巴,這樣的後設做為少漫主角,就連被稱為新宿種馬的《城市獵人》阿遼都沒明目張膽的娶過老婆,劍心的劇情安排雖然不是絕後(劍心後設後來被《黑貓》原封不動 "參考" 使用XD),但肯定是空前的吧!
其實就陌雲來講,劍心一直是一個非常值得玩味的角色,在整個《神劍闖江湖》中幾乎幾個主要角色都有一個堅定的信念,也為了這個原則貫徹自己的道路,不說壬生狼的惡即斬 、左之助的惡一文字,就連戰力倒數的小薰也背負著神谷活心流活人劍的招牌,彌彥也有他身為士族的志氣。
唯獨劍心的「逆刃不殺之道」是一種在看似光明的表面下,卻是糾纏難解而渾沌不清。
這邊要先談一下少漫中的殺生哲學,從早期的《北斗神拳》拳四郎當殺則殺的快意恩仇一直發展到《七龍珠》、《火影忍者》、《海賊王》等有意無意避開主角殺戮,或至少以外星怪物等非人類為對手降低暴力觀感的方式,甚至部分像《聖石小子》哈魯有著公認勇者、救世主地位主角在壓倒性優勢下,也不下手殺除萬惡罪魁魔頭的劇本安排,基本上都是建立在擔心讀者模仿、家長反彈,因應教育立場的反私刑、反暴力政治宣揚。
▲戰意沸騰,卻緊守不殺原則。
「他毫不在意的殺人,如果我們殺了他,不就跟他一樣了嗎?」
嘛……陌雲相信對許多人來說,這個似是而非的理由基本上是一種詭辯,是在否定了法理制裁的超然性而將之拉到與犯罪者的同一水平才成立的說法,不說別的,同樣的道理,難道監禁誘拐少女、幼童的罪犯就不該判刑坐牢麼?
對一些人,甚至可能是絕大多數人來說,"罪與罰"要的就是一個簡單的公平原則,犯下無可挽回的重罪自當接受不可回複之制裁,教化與治療從來就是學校與醫院的責任,法律上的誤判本是操作上的失誤,不該導因為果作為理由,同樣的情況,又有誰能為罪人再犯後,無辜受害者所受傷害負責?
而到了《法外制裁者》的櫻小路,更是秉持一腔熱血「反正殺人就是不好的。」阻止擁有豁免權的眾人進行制裁,這就更跳脫理論上的思辨,只是單純正直的將之奉為教條……
咳咳……有點離題了,陌雲要說的是,這種以人權、寬恕等 "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式且有些婦人之仁的哲學,本質上就是為了強調主角的光明性,以及作為人類良善的價值,給予讀者一種勵志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模範。
但劍心的 ”不殺” 並不是這樣的,作為走過幕末這樣動盪不安的時代,每天見證死亡和雙手鮮血的過去,劍心了解要實踐這樣的一個理想的困難,他雖然欣賞神谷活心流的活人劍理念,但那並不是做為他立志不殺的理由。
由於厭倦了腥風血雨的生活與誤殺愛妻的過往,劍心選擇在新時代建立之後接受友人的餽贈,將佩刀改為逆刃刀成為一介浪人浪跡天涯。
與其說是為了過往而贖罪,倒不如說自我放逐的懲戒意味要來的濃厚一些。
▲幕末時代的拔刀齋。
估且不論適合與不適合,假設劍心選擇棄劍從政,憑他過去的功績與在維新志士中的關係,想要弄個一官半職不是甚麼大問題,且就連那個看起來協調性等於零的齋藤一都可以成為警官,不論要不要放棄配刀,劍心想要在新政府找到一份適合自己出力的工作應該不難,也能夠以較為方便的立場幫助更多的人。
但他仍選擇隱性埋名的離開權力中心,一方面當然是他相信對於即將來臨的時代而言 ”斬人” 的存在是沒有必要甚至是有害的,不過更多的是對於自己的自責,不允許自己在剝奪了深愛之人的未來後,再次追求個人的名祿與幸福。
可他也不能因此放棄手上的劍,因為這把劍代表的不僅是他自己的罪孽,也是與同伴一同奮戰的証明,不論是為了死在自己刀下的敵人或是保護自己而犧牲的戰友,做為活下來的人,他有義務要揹負起過去見證新的時代。
與巴一同退隱尚且無法逃離悲哀的結果,他當然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使捨棄了「拔刀齋」的名號,在這方興未艾的時局,只要他仍穿梭在世井之間,就注定了他往後的日子不可能與大大小小的戰鬥無緣。
所以他的 "不殺" 不是為了支持某種信念,而是一種自我設限,一種自虐式的贖罪哲學,刻意的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中,讓自己在背負沉重枷鎖的情況下面對可能的衝突。
也因此劍心的理念一直缺乏一個有力的根據,充其量只是他帶著悔恨的一種執著,所以他雖然不能贊成志志雄那樣社會達爾文式的思想,但也沒辦法如齋藤一樣無時無刻以 "惡 ‧ 即 ‧ 斬" 的信念為傲,在氣勢上自然稍嫌弱勢。
▲哀傷的臉龐總有一絲柔弱。
事實上,仔細注意的話會發現就連更多時候連劍心自己都對自己的選擇感到猶疑,要是他還只是一介流浪的浪人,他不必為任何人負責,如果真的不幸因為自己的原則而戰敗被殺,相信他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但當他選擇了居留在東京的那一瞬間,他所背負的十字架就將與他所要保護的人們相連。
從刃衛綁架小薰開始,一個兩難的抉擇就呈現在他和讀者面前,在自己限制了極限的情況下,逆刃的劍心只能對付一般的小角色,但若如果真的遇上了齋藤或志志雄以上等級的人物,又是不是該為了自己的堅持,而賭上失去一切,包含重視的人們的生命的風險?
換一個角度來說, ”逆刃刀” 和 奧義劍技 “天翔龍閃” 就是這份迷惘的具體產物,如果真的要貫徹不殺之道,只要一把無鋒鐵刃甚至竹劍木刀就可以了,但逆刃刀反過來仍是不折不扣的凶器,天翔龍閃也就是儘可能在不放棄 ”逆刃” 的情況下才需要的新的力量。
志志雄身中天翔龍閃,但卻未倒下,如果他沒有因為身體的舊傷反噬,那麼連王牌都無用的當下,劍心又當如何?
到頭來劍心仍是以劍制伏了志志雄(雖然嚴格來說是志志雄老大自爆XD),那與志志雄所說的弱肉強食以力為尊的情況本質上又有什麼差異?
劍心精神上的薄弱,在與緣之一戰更加明顯。做為大黑幫的領袖,緣所犯的惡行跟前面所出現的反派們相比是毫不遜色,但劍心面對昔日內弟,出手時仍有著半分猶疑,才使的最初的一戰失利,小薰甚至因此慘死(表面上)在他面前!
落人居再出之前的劍心,不論在行為或是思考上都一直陷於矛盾的泥沼中,他不斷的質問自己的作法長久以來是不是真的只是徒勞無功的自我滿足?
和月老師並沒有給我們答案,復出的劍心並不是因為他得到了解答才擺脫的糾結一生的罪惡感,而是他終於懂得比起一直沉溺於過去,更該珍惜現在該守護的東西。
▲該當守護的摯愛,才是最後他手中唯一的真實。
作為漫畫主角,劍心比較像引導與提問者,讓讀者思索問題而非解答者,他並沒有《神龍之迷》小呆那樣無時無刻貫徹大義的正氣凜然,他所遇到的問題層次也遠較於悟空、魯夫等人大是大非的判斷價值來的深沉。
劍心的角色塑造洽與一般《史上最強弟子兼一》那樣強調平凡特質卻處處展現奇蹟的情況相反,正因為不斷提醒讀者劍心的才能,在他心生迷惘的同時才將他由超人的層次拉回凡間而使人若有所感。
才能在小惠宣告因使用飛天御劍流而使他以後可能不再能揮刀時,感受到其實劍心的一生一直在勉強著自己做出超過自己負荷的事情。
他不是那種大無畏而往前衝的英雄,他只是盡全力思考和摸索正確的事情,又因為太過善良,才只能用笨拙的方式提刀於亂世中,橫衝直撞而弄得自己遍體鱗傷。
所以在書中,劍心的表現有時是會讓人感覺不可靠的,但也正有著這樣的掙扎與苦惱的人性表現,我們才知道所謂的天才劍客也是有血有肉,實實在在的凡人。
結局中,劍心將逆刃刀傳予彌彥,與妻子小薰、兒子劍路一家三口終老於神谷道場,對於大半生奔波疲憊的他而言,總算是有了一個真正生根,而能落腳歇息的歸處。(*注)
▲小劍路還蠻可愛的XD
最後順便提提劍心的原型參考人物為實際存在的幕府末期四大斬人之一河上彥齋,據稱此人身材短小(150CM 左右)、膚色白皙、遠望有如女子,以神速的單手拔刀術知名,大白天暗殺大思想家佐久間象山的就是這位仁兄。 (連《仁醫》南方大夫都救不回來XD)
有一逸話,傳聞在維新志士集會時,酒酣耳熟之際,眾人將矛頭集中在一幕府重臣上,河上在場聽了後藉故暫離,然後據說眾人對該幕臣罵聲未歇,河上已經提了他的首級返回酒宴上!
明治維新以後,因其堅持主張攘夷而與政府不合,明治四年時遭刑處,據和月老師所述,河上之所以堅持攘夷思想,是為了對曾與他並肩作戰的同志和那些被他斬殺的對手,負起應有的節義,劍心的人物基本架構就此成形。
注:此處以漫畫原作論,星霜篇非和月老師原作,為動畫原創情節,因而切割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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