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際的黃。
有些灼熱的風。
以及四處橫行的蜥蜴。
「啊,今天是小暑呢,要不要進村子裡歇歇也涼快?」
背負著柴薪回村的大獃傻呼呼的問著。
而對方也只是揚起嘴角,輕輕地搖頭。
大獃呼了口氣,又說了些要照顧好自己身體別逞強之類的話,才進村。
那個纖細的天人乾坐在村口已然許久,似是在守候、盼望著什麼。
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裡來、在這尋些什麼,問他話也只是直盯著遠處滾滾黃沙。
若不是偶爾的關切仍會得到一抹笑回應,恐怕村人們都要誤會那不過是具作工精緻的雕像。
也不是沒人想招呼他、甚至硬拉他進村,但每每看到那雙美眸漾起不捨,便又心軟了。
擔心歸擔心,他們也只好在進出村子時,以言語關切、見到那溫和的笑才又安心去辦事。
或許被關愛的,是他們這群只能待在這貧瘠土地上的人們吧?
大獃不禁這麼想著。要是哪天再也見不到那人的笑,他大概會很寂寞很寂寞。
在這之後許久的某天,族裡回來了一對男女。
男的是強悍萬能的知名保鑣,女的是風情萬種的艷麗舞伶。
榮耀歸來,這對村莊來說是件大事,已經準備好大陣仗歡迎,卻遲遲等不到他們。
村長派了大獃出去外頭看看,只見兩人立於村口、交頭接耳的。
那個天人!
大獃知道這百年來雖然修羅族的殺戮天性已收斂不少,但地域觀念仍十分強烈。
他怕手無寸鐵的天人會被同族所傷,就在要趕去保護的當下,赫然發現兩位族裡的榮耀竟毫不猶豫地屈膝下跪,而對象正是他所擔憂的瘦弱天人。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天人竟是位高權重之人?大獃呆在原地,簡單的腦袋還轉不過來。
天人也注意到他了,禮貌性地含笑朝他點點頭,然後──
不知道從哪抽出一管巨大的針筒,往保鑣身上猛插。
「知錯了?嗯?」
始終是溫和的笑容,語氣卻是懾人的冰冷。
「知錯了知錯了,我不會再跟小默搶東西了……」保鑣掛著淚、一點也沒有傳聞中的霸氣。
「媽咪對不起,我也不會再跟小默爭風吃醋了!」一旁的舞伶也連忙附和著。
媽咪?這兩位同族經常在外闖蕩,但他們口中的媽咪應該和族裡的媽咪意義還是一樣吧?
大獃完全地傻愣了。
姑且不論這三人外貌都不過二十出頭,那天人身材是非常明顯的平板,雖然瘦弱卻也勉強看得出男兒身……
這,難不成一直以來他都誤會人家性別了?
此時天人的笑容益發燦爛。
「親愛的米羅,妳說,誰是妳媽咪呀?」
「當然是你──呃、我哪有喊媽咪!我是喊『爸爸』!」
「乖孩子。」天人滿意地點點頭,被稱作米羅的舞伶偷偷鬆了口氣。
「所以,夫人、喔不,我是說小望……」保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您氣消了沒?可以回長陽了嗎?你這樣突然把所有通訊方式都切斷,害我生意還丟在那沒做成呢。」
天人沒好氣地賞了對方一記白眼,「要回去你們自己回去!」
「咦──」兩人同時露出驚恐神情,七嘴八舌慌張苦勸著。
「我就是不回去!」天人一把抱住大獃長期運動下來健壯的手臂,「你看這兒『風景』多美好,我要留在這!」
似乎被莫名扯進紛爭的大獃,除了不知所謂外、還因溫軟的觸感而多了些飄飄然的情緒。
保鑣揉揉太陽穴,仍不放棄死諫,「我說小望呀,要肌肉,咱們長陽城內難道還不夠嗎?再說你這樣抱著人家……別說你苦行醫的那些患者,你老公可是會吃醋的哪。」
「不管不管不管!長陽的那些膚淺,不如這兒的真材實料!」天人拚命摩蹭著懷中的珍寶,打死不肯讓步,「我同樣可以在這行醫呀!我才不管阿默呢!要嘛你就叫他過來呀!」
保鑣和舞伶頭疼地看著對方,後者只好朝後甩甩手,喊道:「喵,都聽到了吧?」
天人一僵,只見用來擋禦怪物進村的石堆後頭跳出了個小小鏡童。
「聽到了──我這就叫爸、喔不,是『媽咪』過來!」
之後還發生了哪些事,大獃記不住了。
只知道當時好像憑空冒出了道門,從裡面走出一名俊俏的人類男子,清秀的天人立即棄他撲上,而他一接觸到男子狠戾的目光,就很沒用地昏厥過去了。
村裡其他人說,他們走出村外就只看到大獃似乎是驚嚇過度、昏躺在那。
那一行人,連個印子都沒留下,就這麼消失了。
日後,每當大獃扛著斧頭進出村莊時,仍會不自覺朝那個位子望去。
曾經,有著和煦笑容的天仙就坐在那。
或許哪天,在遠處豐饒之地的長陽城裡又發生了小小爭執……
大獃和村人們都期盼著哪天能再重新熱鬧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