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全紀錄]08/02/02　《小說的基礎２：文字的質》

＊＊＊＊＊＊＊＊＊＊＊＊＊＊＊＊＊＊＊＊＊＊＊＊＊＊＊＊＊＊＊＊＊＊＊
　　　　　　　　　《小說的基礎２：文字的質》
＊＊＊＊＊＊＊＊＊＊＊＊＊＊＊＊＊＊＊＊＊＊＊＊＊＊＊＊＊＊＊＊＊＊＊

　　文字有質，不同的文字有不同的力量。字的力量之大，甚至有「言靈」之說
。在寫作而言，文字的力量來自於它的質。質是語境的不同，而語境的成因是
交集的關係。

【語意學（Semantics）】

　　語意是研究語意結構的學問。語意學的基礎說，不同的詞彙有不同的感覺。
字可以根據語意的層次劃分結構。

　　例：殺、暗殺、謀殺、刺殺

　　四個字有不同的感覺。單純的一字「殺」，指得是奪取生命，未必帶有道德
判斷，例如殺豬殺羊，殺可以是中性的。謀殺就有犯罪的意味，受害者通常是人
，它指的是有預謀地殺害。而同樣是有預謀的殺害，暗殺和謀殺不一樣。暗殺
不僅常用於殺害首領，也可說暗中殺害。刺殺幾乎是僅限於殺害領袖，例如甘迺
迪遇刺，通常是暗殺但也有直接行兇的。

　　四個字眼不同質感，全是殺害，全是奪取生命，語境卻不一樣，語境的不同
來自語意的交集不同。

　　「殺」是最廣泛，暗殺謀殺刺殺，全是在「殺」底下，全算是殺。而刺殺既
包含了「暗殺」，也包含了「謀殺」，除此之外還有兩者沒有的意義，就是針對
首領。所以「殺」底下有兩個子集合，謀殺和暗殺交集的地方可說是刺殺。殺的
意義最廣泛，而刺殺的意義最狹窄，刺殺只能用於領袖（我們不太會說：我的
鄰居昨晚被刺殺了。）。

　　複意性決定語意的層次，所以把握字的質感，一個方法是從語意去推敲。

【形容詞與動詞】


　　「所有的詞類，形容詞最賤。
　　　　　　　　　　　　　　　　──高行健」

　　事物的描寫分靜態與動態，靜態好比素描，動態好比影片。好的靜態描寫
細膩生動，然而易流於形容詞的堆砌。形容詞用得越多，越難深刻，顯得空洞而
浮華。喬治．歐威爾曾說：「諸如浪漫、重要、感性、死亡﹍這類形容詞嚴格來
說沒意義。」

　　動詞的力道比形容詞來得強，掌握動詞能使敘事更有力。

　　例：　　他一掌自萬千掌影中伸出，重重放在對手胸膛！
　　修正例：他一掌自萬千掌影中穿出，重重印在對手胸膛！

　　「穿」要比「伸」更加有力，「印」要比「放」更重。無論「放」字再加
幾個「重」，還是沒有「印」字這麼重的，假設多家「重」字，就是複詞的堆砌，
可說是贅字。掌握文字的質地使描寫更動感，動感則賦予力道。

　　更忌用靜態手法描寫動態畫面，好比將連貫的影片，拆成一格格的畫格。
例：

　　　　　　遠處開始生出水波，水面迅速隆起，一名巨人現身。

　　修正例：遠處水花推近，一名巨人破出水面現身。

　　水面迅速隆起的形象是畫格的，好比漫畫，讀完一格迅速隆起，下一格現身
。破出水面是連貫的，連貫的描寫動感勝於靜態描寫。漫畫式概念代入文字描寫
，不見得比擅用動詞更生動有力。形容詞的量多，不見得勝過動詞質精。

　　且引用張愛玲《半生緣》：

　　（曼璐之母：）「﹍將來他們各人幹各人的去了﹍」
　
　　曼璐不耐煩地剪斷她的話，道：「他們都大了，用不著我了，就嫌我丟臉了
是不是？」

　　這裡不用「速速打斷」、也不用「截斷」，而是用「剪」字；既符合說話者
曼璐的女子形象，又是何等生動有力！動詞的力道，在此可略見一二。

【避免陳腐的修辭】

　　「修辭學的性質，屬於藝術的一種。
　　　　　　　　　　　　　　　　　　──《修辭學》黃慶萱」

　　新奇的修辭可以激起生動的想像和畫面，陳腐的修辭甚至不具意義。

　　修辭的本質是藝術創造。作者透過聯想，剪裁適切情境的詞語，縫合成一篇
文章。修辭是語言加工鑄成。一旦美麗的詞句化入日常語言，就失去蓄意加工的
巧思。好比「斷線珍珠」比喻眼淚，從原本的生動，到後來失去新意。直至今日
，「斷線珍珠」一詞已經隨手捻來，作者無須經過思維加工語言，於是斷線珍珠
這樣的修辭，就缺乏力道而難以引起共鳴。修辭必須經過創造、思考；修辭是
創造的結果而非閱讀的累積。

【結語】

　　生動的敘述在於掌握文字的質。文字的質有先天的，例如「緣」、「孽」、
「病」、「愛」等，它們在語意上有豐富多維的層次。文字的質也有透過修辭
技術加工的。作者可以為單薄的語言創造複意性（好比借代、雙關、轉品一類
辭格）字質的掌握可以經過推敲，也能以修辭的方式積極加工。

　　修辭技術如何練習？如何掌握？修辭的基礎是甚麼？

　　修辭是一門藝術也是一門學科，它的基礎必須建立在對文字的理解上。
修辭學的複雜多面，在此先略過不表。談過語言的基礎之後，下一篇，我們將
進入小說創作基本的版圖：小說的定義和小說與其他文體的析辨。

＊＊＊＊＊＊＊＊＊＊＊＊＊＊＊＊＊＊＊＊＊＊＊＊＊＊＊＊＊＊＊＊＊＊＊
參考資料：

　　Orwell, George. "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
　　黃慶萱　《修辭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