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前,一名男子正與女子交談著什麼。只見那名男子身裝盔甲,腰間配一柄戰刀,旁邊還牽著一匹戰馬。顯然是準備征戰去。
「妤,此番征戰,凶險不知多少。若有急事不知如何處理,去求助王公子吧。他與某交情數年是不會不照顧下你的。」
那名為妤的女子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踮起腳尖。在男子唇間輕輕地留下一個吻。這一刻,彷彿在天地之間凍結住。永恆,剎那
許久,兩人分離。男子側身躍上馬匹。狠狠甩兩下韁繩,揚長而去。絲毫沒有任何遲疑、眷念。而隨著他的身影愈遠愈小,直到化成個點消失在地平線那端,女子也不離去,只靜靜望著。
---
一個月後,戰場。殺聲衝天,金屬相擊聲不斷,血肉橫飛、哀號遍野。這裡,土壤染上了鮮紅、天空因沉默而灰暗、空氣雜著血味及腐味。
向前的士兵,死於敵方的刀槍下;向後的士兵,死於己方的軍律下。
只有一方落敗、撤退,這煉獄才會結束。然而,在全部人都殺紅了眼、但實力又相當下,將打得不可開交的兩方分離開來,且使撤退,事件多困難的事。
如此,只剩一個方法
──斬頭。斬了大將,群龍無首,自然不戰而敗。況且如今,僵持不下,更需要這個方法。使其成散沙,如果幸運或許還可以趁此殲滅呢。
一名充滿殺伐之氣的魁梧男子,狠甩韁繩,衝了出去,長槍刺向前方敵人。用力一震,直接挑起。順勢吼道:
「吾乃楚國將領張三,誰敢一戰!」
聞言,敵方一人急勒馬匹,使其衝向張三,整個殺氣騰騰。長槍也直刺了過去
「吾乃梁國將領李四,誰敢……」
「吾乃楚國將領……」
「吾乃梁國……」
一時間,兩方將領不斷冒出,盡出精銳,而普通士卒則漸漸退之。高手各尋對手而戰,戰場竟從大規模作戰轉變成小範圍精銳作戰。實為詭異
隨著戰況膠著,場上將領也愈來於少,但實力也愈來愈強。直到最後,將是結束時刻
叩嘍、叩嘍……
楚軍中緩緩走出一騎,此人面色瘋狂,仿佛迫不急待衝出去斬盡殺絕,隨後他咧嘴一笑,奮吼道:
「吾乃楚國大將蘇任誕,誰敢一戰?」
這一吼,梁國陣營出現少許騷動,仿佛對蘇任誕這個名字有些訝異,但很快又靜了下來。其中緩也緩走出一騎
那片刻,戰場上靜的只剩下馬啼聲。
「梁國將軍趙雲霄。爾,上來領死?」他冷漠回道,話語中充滿著傲視
這兩人,裝備、武器並無太大不同。但蘇任誕,卻有種氣焰囂張、做事無所畏忌的感覺;而趙雲霄,則是處變不驚、如坐雲霄般冷眼靜看的感覺
雙方就這樣對持著,互相打量著對方。趙將軍的戰馬此時稍微扭動下頭,前蹄踐踏幾下草地。但蘇將軍的戰馬卻是長嘶鳴幾聲,似乎在挑釁著對方。
「久聞蘇將軍狂名。看來將軍的馬也有幾分狂妄啊。」趙雲霄率先開口說道:「聽說將軍行事風格有著喪心病狂之態,如今一看確實如此。」
「不斷派底下士兵糾纏,使某軍隊隊形變不得也退不得。不知送葬多少年輕將士的未來,將某纏住於此。看來,將軍非常想要趙某人頭嘛?」
「哈哈,趙將軍說笑了。至今天下評論,趙將軍以扎實穩打、行事穩重而名,且隱有第一守將之稱。若使將軍成功變換隊形,老朽直接敗走了阿。」
「蘇某這小手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且趙將軍也很愛惜底下士兵的生命,不忍看他們死亡。否則老朽這一伎倆也無法逼出你啊。」
「卑劣手段。」趙雲霄冷哼一聲,重甩韁繩。直朝蘇任誕衝去。吼道:「你這瘋狗,居然如此。趙某必取你狗頭!」
雲霄衝向任誕時奮力一刺。但蘇任誕卻大笑兩聲,手臂一轉,帶動長槍將趙雲霄的長槍撥開,順勢反刺。見狀,雲霄頭向側傾移,長槍從旁擦過,削下幾根頭髮。所謂千鈞一髮
躲過這槍的雲霄臉色平靜,豪不猶豫地進行反擊。趁對方長槍刺出而不及收回這刻,將長槍一甩,撩向蘇任誕的腰部
這一擊若中,可在他腰部捅出一個窟窿。但蘇任誕卻一個抖動,硬使槍身傾斜擋開這波攻勢。
每次攻擊都只有毫釐之差,如果一不留神,就會籌成大錯,甚至,會導致死亡。
崩、點、穿、劈、圈、挑、撥……各種基本槍法,明明只是普通的槍法基本動作。但在這兩人使用起來,卻令人格外大開眼界,每一次的使用使都有不同的領悟。
蘇任誕不只略謀上的瘋,就連戰起來都令人幾分畏懼。槍槍朝對方要害刺去,絲毫不做防守樣子。
這樣,即使趙雲霄想朝對方要害刺去,就會被對方的猛烈攻擊被迫轉回守勢。
──攻擊就是最好的防禦,在他身上完美呈現出來
這一戰下來,趙雲霄因採取保守穩重的打法,身上並無沒有什麼要命的大傷口,但小傷數不勝數。這邊擦過一下那邊刺了一點,血一會東流一會西濺。乍看之下並無大礙,但撐不住數多,此時趙雲霄整個人外表已經找不到沒有流過血的地方了。
蘇任誕傷口雖只一二,但也因他攻而不守的打法,傷傷皆在要害。
兩人看起來都頗為虛弱,但氣勢卻不減半分。
這時候就是在比毅力了。不是趙雲霄失血過多先撐不下去,就是蘇任誕先犯錯被逮到破綻再遭重創。
此時雙方臉色都有些蒼白,但都紅著眼。不一會兒,蘇任誕再度發動攻擊,駕馬衝向趙雲霄,於接近那刻,舉槍向前一刺。不料!舉槍動作那霎,似乎不小心拉扯到了傷口。動作頓時僵了那麼一個瞬間
這一僵,被趙雲霄逮到,他以最快速度朝蘇任誕腹部刺去。連躲都不躲,成功在他腹部開了個窟窿。但也因此,臉頰被長槍劃出一小縫,再添道皮肉傷
後兩人駕馬相擦而過。回過頭來,趙雲霄見蘇任誕慘狀。笑了笑,似乎已經看見了勝利女神在對他招手,似乎已經想到大勝而歸、妻子那歡喜的笑容。
很快他又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恍惚時對方居然沒有衝上前來,又再笑了笑。看蘇任誕有些蒼白的臉孔,戲謔道
「瘋狗,莫非你撐不下去了……啊,也對。畢竟你肚子上有個洞嘛。」
但蘇任誕卻露出個古怪的笑容,嘶啞說道:「趙將軍,不知您現在……是否因失血而感到噁心暈眩?」
趙雲霄大笑三聲。說道「瘋狗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久戰沙場,豈會因這點失血而死呢?」
「那……你有沒有感覺到痛呢?」
──感覺到痛?
趙雲霄一個機伶,腦中瞬間劃過許多想法。下毒?計謀?埋伏?愈想愈多,聲音突然顫抖道
「你、你難道在武器上抹毒?」
蘇任誕此時笑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了句毫不相干的話:「不知一月前,您與愛人那一深情長吻可香否?」
難道是預謀已久的?
「不可能!」趙雲霄一陣吼道
見雲霄激動樣,蘇任誕笑了笑,緩緩說道:「老朽的武器在與你戰鬥前,不知已經挑了多少敵人了。即使抹毒,也早耗光了。」
而這句話聽起來,是指他不否認下毒。但毒是在更早之前就下了。
趙雲霄突然一陣恍惚,這次恍惚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也可能是真的被下毒、又或著只是單純的恍惚,想到些事情。
──上次征戰受傷,趴在家裡床上。任由她塗抹藥膏,雖然傷痛但是心一整顆甜美的時候
「小雲,你怎麼又受了這麼重的傷?你真的不能在家陪我嘛?那些打打殺殺就交給其他人做就好了嘛」
「呸呸呸!這可不行。我若陪你,又要由誰保護這個家呢……哎哎,妤別生氣。不然下次放假我陪你去逛街!」
──那次在林園中閒暇散步,忽遇刺客而你奮不顧身的擋前,身體無恙但一整個心痛的時候
「傻妤!為什麼要擋住我!像那種微不足道的雜魚我配劍一拔隨便都能剁成泥,根本不需要你保護我!要不是我反應快,把你推開,你就不會是這種小傷了!」
「咳咳……我、我捨不得你受到任何一點傷,即使微不足道,我也不願意!」
──第一次出征的時候,看見你那虛弱卻堅強的樣子。
「報!將軍。前方村落正遭馬賊洗劫!我們要不要前去救助?」
「哼!一群惟恐天下不亂的垃圾,去掃了他們。」
……
「將軍!隊伍後方有個女子一直在跟著,要不要趕她走?」
「一名弱女子而已。無需理會。」
「將軍!三個時辰了,那名女子還繼續跟著。」
「嗯?帶上來看看吧,問她有何需求。」。
「小女子無姓,一字妤。先前遭馬賊洗劫,家毀人亡,卻遇將軍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而現今無家可歸,見將軍仁慈相助,願伴身旁。即使為婢也無妨,求將軍收留!」
「……」
「跟著吧。」
……
趙雲霄咳了幾口血,驚恐說道:「難道,那次馬賊是你安排的?」
蘇任誕沒有說話,只靜靜看著趙雲霄
以為想通的趙雲霄,突然瘋狂地大笑了起來。整個氣血不順,加上受傷不少,竟接連咳出數口血。
原來!原來!全部都是夢!
妤?愛情?通通都是夢啊!
啊啊!這些年!這相伴的十年間!
十年一夢啊
蘇任誕看著趙雲霄瘋癲樣,知道他已無法再戰,而後即使活下也成廢人一個。笑了笑,將槍收於後,拔出腰間戰刀。走去
砍下
頭落
---
楚國軍帳,站於蘇任誕旁的一個謀士恭敬說道:
「將軍料事如神,竟於數年前就已做好準備,埋下引子。今取趙雲霄人頭,將名震天下啊!」
蘇任誕如自嘲般笑了笑,說道:「數年前我還不知道我會跟趙雲霄為敵呢……」
聞言,謀士一個錯愕,訝異說道:「那、那妤……」
「與趙雲霄戰前,我確實偷在武器上抹了藥。但只是尋常的麻醉藥。減緩痛苦用的,無其他作用。我抹藥原因是想藉使詐他。」
「他之所以有守將之稱,是因為他謹慎小心,相對的就是多疑,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皮繃緊緊。」
「我原先想使他擁有幾絲懷疑,再由語言攻勢,使他顧慮、遲疑,後趁恍神之際,將他拿下。」
「而他趙雲霄除了防守戰術鼎鼎有名,與妻子『妤』的愛情故事也天下聞名……」
說到這,謀士便明白整件事情樣貌了。麻醉藥誤打誤撞,配合雲霄失血精神不濟,加上一點言語。成功使他崩潰。
蘇任誕長笑了笑,哼道:「大家殊知我瘋狗之瘋,殊不知我瘋狗之狗。」
謀士愣下,跟開玩笑道:「將軍你這嘴巴,確實如狗。小的萬分佩服。」
但蘇任誕卻突然冷冷看了謀士一眼,謀士臉色也突然一陣慘白,似乎明白將軍不喜歡他開這的玩笑。他突然明白,有些話,一些人可以說,但更多的人是說不得的
咚咚的兩聲,直接跪下。蘇任誕卻揮手表示沒關係,謀士也急忙趕緊退出帳外。離開十數步後,隱約聽見了嘆息聲,有著不少唏噓……
---
戰敗消息傳回梁國,全國上下大驚。而後聞雲霄被斬之事,上官雖知其因,下民卻不知,憤圍趙府,數日罵聲不斷。妤不語,孤望燭火三夜,後上吊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