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二世過去幾天住所,就坐落於於新街(NewStreet)上頭;延著一條狹窄的街道,從伍斯特南門—西德伯里(Sidbury)城門處往走到彼端便可看見,住宅旁邊還有一座露天市場。
當國王住在這的兩個星期期間,他除了和將官們討論戰士之外,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站在窗台邊,默默觀賞市場內的景象。
儘管城內的氛圍因戰事而有些緊繃,但伍斯特的居民們依舊嘗試度過自己的生活。小販們叫賣著各種商品、婆婆媽媽們聚集在一起閒話家常、路過的少女或小孩偶爾會抬起頭,偷看國王的面貌……
這裡雖不像倫敦繁華熱鬧,但卻多了一份純樸和親切感。
如今,一切都變了調。
「讓開,把路給我讓開!」
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年輕女性的吶喊響徹整條街道。
此時此刻,\蘇菲一邊叫道,一邊替國王和國王開路。身上的盔甲和馬甲不斷相互撞擊發出叮咚聲,一陣又一陣喀噠、喀噠的馬蹄聲響也道出內心那一份急迫。
放眼望去,城內的街道上擠滿了傷兵。
他們步履蹣跚地從戰場前線逃入城裡,有的肩膀被火槍子彈打穿了個洞,又或者是腹部遭長槍給刺傷。還能行走的人相互扶持,沒力氣或沒人照顧的人就躺在街道旁,絕望地等待死亡降臨。
當他們倆衝上位於街道彼端的小山丘之時,發現市場已經被騎士黨的傷兵們給擠滿。這些人就躺在堅硬的石頭地板上,或靠在推車旁。耳裡不時聽到傷兵痛苦的嘶吼,慘痛的呼救響徹這片記憶中充滿笑聲的空間。現場血流成河,連水溝都積滿傷兵的血,景象慘不忍睹。
到處都是哀號、到處都是哭泣—
「這……這都是我所引起的……是嗎?」國王憤恨地低語。
「現在請專住於眼前的事情,殿下。」蘇菲馬上說道。
「我們得帶他這些人逃離這裡,要不然克隆威爾的人馬衝進來的話,一切就完蛋了!」
「要是克隆威爾抓到您,一切才真的完蛋了!」蘇菲說:「他們只是平民百姓,最多也不過是貴族子弟。而你是國王—」
「妳是要跟我說,他們的命和我的相比不值一文?」
「難道不是嗎?」蘇菲想都沒想就回答。
那一瞬間,查理幾乎啞口無言。
「你身為國王,難道一點都沒有這種自覺?」她問。
「不,我……我當然知道這種事。但這些人都是曾經相信我、追隨我的—」
話未說完,位於南邊的西德伯里城門傳來一陣騷動—怒吼、慘叫、以及彷彿大隊人馬疾馳而來,錯亂分雜響起的馬蹄聲。
「沒時間了,殿下。我在這裡守著,你快點進去把文件都燒了。」
縱使蘇菲想要跟進去協助他,但是並非每一間房子都足以容納人馬娘龐大的身軀;再者,待在防守陣線或許才是比較正確的選擇。
「我馬上回來。」
查理邊說邊跳下馬,衝入房子內的主臥室兼書房。他將視野內可及的所有紙張—包括文件、地圖、書信等等—全部丟入壁爐之中,燃起火焰,將之全部燒掉。查理緊盯著壁爐觀看,確保它們全都轉變成灰煙並向煙囪上頭飄去,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辨識的紙片。
他感覺長久以來的心血就像這一疊又一疊紙一樣,轉眼間便化為灰燼。
「抱歉,父王。」查理對著熊熊的火焰呢喃道:「由於我的無能而沒能替你復仇,甚至最後也無法拯救英格蘭……」
儘管壁爐中的火光映照在他的雙眸上躍動著,存在於其深處的希望光芒,似乎逐漸消失無蹤……
突然間,窗外響起了騷亂聲響。
「蘇菲!」
回過神來,查理拔出掛在腰際間的籠手劍,直奔了出去。
「殿下,他們衝進來了!」
當蘇菲的吶喊傳入耳邊之際,查理已經見到這名金髮人馬娘拉起了長弓,瞄準著街道下坡處—也就是西德伯里城門的位置。
「誰先逮到英國國王,誰就得重賞!」
「閃開,你們這些殘兵敗將!」
「在那邊,我看到了!」
五名議會派的騎兵闖入城門口,筆直地朝著蘇菲和查理兩人衝了過來,彷彿事前就知曉國王的所在地。
一般而言,議會派騎兵身上的裝備與國王軍相差不大。不過,雙方之間有一個很大的不同點:議會派士兵幾乎都戴著壺形頭盔,保護後頸的裝甲長得像像龍蝦的尾巴一樣,因此又稱之為龍蝦尾;另一方面,騎士黨的標誌則是氈布料製成的寬帽子。
殺氣騰騰的頭盔與優雅高貴的氈帽,在混亂的戰場上展現出強烈對比。
「下地獄去吧,克隆威爾的叛軍。」
蘇菲放開弦,精準的動作中帶著一絲優雅,一切又如電光石火般迅速。箭矢如流星般,劃破空氣,筆直朝著敵人的方像飛去。
「呃啊!」
僅僅是片刻的瞬間,銳利的漆黑色箭頭貫穿了其中一名騎兵的喉嚨,他下意識地伸手摀住自己,整個人從馬背上摔下來滾落地面好幾圈,當場命喪黃泉。
「把那個人馬畜牲給我幹掉!」
另外四名騎兵快馬加鞭,而蘇菲則是冷靜地從掛在身旁的箭筒中再度抽出一根箭矢,拉弓、瞄準、放開—迅雷不及掩耳之際,那隻箭矢從蘇菲手中飛出,可是這一回卻從敵人的頭頂上擦了過去。
「嘖。」
剎時內,雙方已經接近到長弓無法有效發揮的距離,而頭戴龍蝦盔的騎兵各個抽出了籠手劍。
敵騎快馬加鞭衝上來,氣勢很是壯觀。
但這些士兵很快地發現街道空間狹窄,他們自豪的速度與衝擊力無用武之地,反而被迫一個一個面對蘇菲。
「殿下,這裡就交給我。」
話因剛落,跑在最前頭的議會派騎兵已經揮下屠刀。
蘇菲瞬間向右方壓低身子,側身閃過那一擊—那是以普通騎兵來說,絕對做不到的斜側動作—但是蘇菲是人馬娘。人與馬合而為一的生物,優雅、剽悍、高傲……並且在必要的時候,非常致命。
「不會讓你們動殿下一根寒毛!」
冷冽的軍刀色光芒躍入眾人雙眼,散發出強烈的殺氣—蘇菲從馬身兩側各抽出一把籠手劍。本應是限於單手使用的武器,身為人馬娘的她並沒有需要抓住韁繩的需求,因此自然成了雙手劍高手。
「什—」
當第一名敵騎抬頭仰視之時,一切都太遲了。
蘇菲以壓低的姿態往前逼近,宛如一顆砲彈般向前爆發,電光一閃,蘇菲的雙劍已經交互刺穿對方頭盔下方、胸甲上方,最為脆弱的喉頭處。雙臂接著向兩旁使力,當她拔開劍刃的瞬間,也同時斷開了對方的咽喉,使之人頭落地。
敵人還有三名。
第三位騎兵來到了蘇菲右側,他揮出武器向蘇菲的的肩膀招呼,而後者也用極為優雅的劍技輕鬆擋下這一擊……似乎太容易了些。
「簡直門戶大開啊,人馬女。」
趁著蘇菲分心的瞬間,第四名議會派敵騎來到了這名人馬娘左身後方,試圖側擊她毫無防備的馬身。
「想得美!」
當對手還以為自己得手的時候,蘇菲忽然馬蹄一蹬,轉身背對敵人,健壯有力的兩隻後腳順勢向後一踢,正中那名側襲的敵騎身體,將他整個人踹下馬去。
「呃啊啊!」
慘叫外加骨頭粉碎的聲音,看來那人暫時……或者一輩子都無法站立了。
「接著換你了。」
蘇菲做出後踢動作之際,前方的身子並沒有絲毫鬆懈或動搖。
她揮出籠手劍,對方擋了下來。但宛如流暢又婉約的舞姿,配合著舞者高超的技術—蘇菲旋轉、擺盪身子,並藉著雙手武器優勢以及四肢腳的爆發力,她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繞到對方毫無防備的左側,再度出手,將眼前的第四名敵騎砍下了馬,頓時令對方的左手與身體分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蘇菲沒有去理會傳入耳中的慘叫,她急於搜索最後一名敵人—
「太慢了!」
「完蛋了……」
或許是被勝利給沖昏頭了吧?
直到現在,敵騎才急急忙忙想起自己擁有火器。
蘇菲轉過頭,結果正巧看見對手拔出了一把簧輪手槍。在極盡距離下,她甚至可以看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的腦袋。
「去死,人馬女!!!!!!」
「蘇菲小心!!!!!!!!!」
碰—
恐怖的槍聲刺入耳膜,令蘇菲的肩膀一顫。
「唉?」
可是,死人聽得見槍聲嗎?
當這個困惑自心中浮現之際,她赫然發現倒下的並不是他,而是舉槍的那名敵騎。只見對方從馬背上摔下,手中的火器始終沒有發射的機會。
「這到底是—」
「妳還好吧,蘇菲小姐。」
抬起頭,映入眼簾的除了冒著白煙的手槍之外,還有另一名騎在馬背上,拯救自己的那個人—
「羅切斯特伯爵!」蘇菲喊了出來。
眼前,身著華麗衣裳的微胖伯爵,亨利·威爾莫特笑了笑,他一邊捻鬍,一邊說道:「剛才真是好險吶,我對自己的射擊技術實在沒啥信心……啊,不過在一公尺內的距離內就另當別論了。那句老話又是怎麼說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你怎麼會在這裡?」
「請放心,我當然是在完成任務後才過來的。殘存的將領們都在北門集結好了,就等待國王的到來。」
他轉向來不及出手的國王。
「陛下,該辦的事情都辦完了嗎?」他問。
「啊……嗯……」
查理愣愣地回應,他和蘇菲都還未能從剛剛的生死關頭中回復過來—不過亨利似乎屬於例外。
「再不快點,克隆威爾的人馬要追上來囉。」
這名伯爵輕鬆一派地哈哈大笑。
「讓我們的逃亡之旅啟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