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韻
那是在秋意蕭索的午後,即將邁入乾冷的冬季,一般平地在台灣是不會降雪的,稚嫩單純的年齡卻無意間仰望天空,嚮往著在電視中、在人們口中純白無暇的雪。
我在陽台外頭,天氣有些微涼,在市外一隅的大樓公寓,溫暖如蝸居,坐在冰涼的椅子上頭,桌子擱著杯咖啡,在風中逐漸被打散的煙霧逝去,一切都很突然,突然到我似乎不理解自己在想什麼。
那是簡單的午後,簡單的一天,簡單的上班間突然仰望外頭、突然就這麼的湧起了無法抑制的念頭,回首間走的路似乎模糊不堪,那可能是在記憶中、隨年齡增長而遺忘模糊的名詞。
據說……那叫做自由。
一度在腦海中沉寂,卻在某時某刻的某個下午突然清晰的浮現出來。
或許大家都嚮往自由、渴望自由,在這拘泥於現實的人世間掙扎,撥開裂縫般的嚮往光明,甩開那些世事纏身,拎起簡單的行囊開始走路,一步一步的,想盡辦法跨越那些障礙,一步一步的回頭仰望,那就是突然間湧起的感覺。
交出辭呈,然後再同事與主管的輿論間離開,那些或許有好有壞,我壓抑不住的走出那扇大門,仰望那絢爛的潔白天空,試著甩開那些枷鎖,終於以最自由的角度看待這個人世間。
彷彿一瞬間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帶著耳機在春光明媚的秋天,在那教室角落,音樂與老師催眠術回響的課堂,眼角餘光掃過那操場的光明青春,掃過那人們的一舉一動,想像著自己在音樂海洋中打著節奏,行走在各大城市,仰望天空、仰望那些名勝古蹟,顰笑間的舉動。
那是一種行走在風中、行走在世界上,在夜晚的繁華城市看著人群間走動熱鬧,彷彿疏離了一整個世間般的感覺,像是帶著淡淡寂寞與自由,輕易掃過那些好的壞的世間,然後走過一盞又一盞的霓虹燈下,咬著熱呼呼的鯛魚燒,像是品嚐寂寞與自由交替的感覺。
二十六年的人生似乎變得有些價值,不再侷限於現實的非現實感覺,我放下了工作,拿出了積蓄,在寒冷夜裡拖著行李箱離開了這邊,離開了這個有著過往回憶的地區。
青春飛揚間的午後,我彷彿看到了自己在工地爬起鷹架的年輕自我、在夜燈下經過殯儀館時的小巧打工回憶略去,隨著夜色河堤與路燈的閃爍交替間,思緒彷彿被拉扯的風箏,繃的筆直后散亂而去,電台間的新聞播放重複著,我啜飲那便利商店的咖啡,在機場外頭楞了許久。
緊握住手,張開五指,感受在皮膚間掠過的些微冰涼空氣,彷彿抓住了什麼一般,在深夜無人的停車場裡聽著音樂,等待著第一班飛機的來臨。
手機在震動,我接了起來。
「嗨?」
「聽說你辭職了?」
「嗯哼。」左手輕節拍間,我回應著,「唔,小孟跟你說的?」
「你現在在哪?」
「呵……機場吧……怎了?」
「呃……你要……去哪?」
「這個嘛……」我笑著回她,「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等等我會去看班次,有哪裡的班機我就去哪裡,或許是新加坡、日本、美國,我覺得阿……」喝了一口咖啡,外面有呼嘯而過的機車,在黃橙橙的路燈下舞起陣風,一旁的早餐店默默開始了運轉,四點,還不算天亮,「我覺得阿……自由……我在尋找自由。」
「我記得妳曾經在小的時候問過我,我的夢想是什麼。」我笑著說,「那時候我跟你說,我的夢想就是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累了就休息,休息完就繼續走,直到走到世界的盡頭……或許阿,人們都渴望自由,卻沒有敢真正去掌握自由。」
「你看看……我二十六歲了,突然間就不知道那是什麼情緒,只是很簡單、很簡單的想到了這件事情,然後就辭職,帶著迷茫的心到了這裡,即使現在,我還是很迷茫,但或許……」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自由。
我說,沉默間妳沒有任何的回應,我聆聽著音樂,那時轉到了一首曲子,在我印象中童年的記憶揮灑而過,一句兩句間我哼了起來。
「我陪你去吧。」
「去哪?妳還有家人、還有更多要追求的東西,我沒有擔子,妳有擔子。」我輕聲說,「所以阿……好好留下吧,或許我哪天就會回來了,也或許,我也不會在回來了。」
「……」
電台中的那個聲音這樣唱著。
輕輕的,我將離開妳,請將眼角的淚逝去,漫漫長夜裡、未來日子裡親愛的妳別為我哭泣。
「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我輕聲哼起。
前方的路雖然太淒迷,請在笑容裡為我祝福
雖然贏著風,雖然下著雨
我在風雨之中念著妳
沒有妳的日子裡,我會更加珍惜我自己
沒有我的歲月裡,妳要保重妳自己
妳問我,何時歸故里,我也輕聲的問自己
「我去送你。」
電話掛斷,我有些愕然的笑了起來,隨手扔到一旁,靜靜思考起那些事情。
這二十六年,我到底做了什麼呢,讀書間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或許也不是目標,只是個工作,然後喪失了興趣,找到了一份愛情,然後分離,慢慢的長大,國中高中,朋友在階段間變換,人情世故在變換間理解。
有人說過,大學是現實前的最後一片樂土,在那四年有過傷、有過痛、有過快樂、有過開心,那像是五顏六色的生活,從城市間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望見自己曾經走過的步伐與影子,從懵懂間的自我,懷念夕陽下的河堤奔跑,或是在爬山間的戲鬧玩樂,逐漸沉迷於人世間的美好。
出了社會,那些壓力如鎖鏈般的將自己捲起,現實與理想模糊的令人分不清楚,我想,是該脫下那些擔子,從拾自由了。
回憶就像一本相冊,那些小遊戲在腦海閃過,隨著五點整的第一次鬧鐘響起,我緩緩拉起行李,步入太陽尚未升起的機場大廳,並沒有想像中的空無一人,略顯清冷罷了。
第一班是飛往美國的飛機,還有一小時起飛,買好機票,我便這樣傻楞楞的望著時間,那些更多大多的思緒洪流逐漸將我拉入。
我記得這個城市,這是一個充滿回憶與過去的地方,我走過這邊的大大小小,爬過那座山好幾百次,或是腳踏車掠過那一隅的牛肉麵店,食物香氣誘人的無法自拔。
也曾牽著某人的手,在溪間小橋上觀看那些自然美景,或是划船在河岸上羅曼蒂克,行走在花草間的悠然自在,交錯間與某人的對眼相望,然後微笑起來的秋意午後。
那就是人世間,我不是一屢清風,在太陽緩慢升起的時候,我搭上了飛機,沒有等到那個說要來的人,或許她找不到我?我笑著想,在溫暖舒適的機艙內看著天邊白光乍現,關掉了手機,彷彿在起飛瞬間的大門內看到了她一樣。
我游移間,仍然關了手機,舉起手,在妳看不到的飛機上,輕輕揮起了手,嘴裡輕輕哼起了那首歌曲。
妳問我何時歸故里,我也輕聲的問自己,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我不是在逃避,只是試著繼續走下去,脫離現實的秩序,簡簡單單的繼續在這個世界走下去。
我記得妳曾經問過我,夢想是什麼。
我說,就是不屈於現實,在人生中簡簡單單的一步又一步行走著,直到世界盡頭。
是的,直到世界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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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好會有後篇?誰知道,打出了一個跟我自己想像完全不同的東西,呵...真是神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