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唷……好啦！妳可以張開眼睛了！」
眼前的一片黑暗突然被光芒取代，讓我的雙眼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難受的瞇起眼睛，直到好一會兒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若晴？看到了嗎？這是爸爸幫你準備的唷。」
像扇子一樣大的雙手拍拍我的背，我被眼前的的美景給震懾住，小小的心靈歡欣雀躍了起來：原本只有書桌、床、衣櫃、教科書書架的單調臥室，被小燈泡與萬國旗裝飾的色彩繽紛、床上端正地坐著我夢寐以求的絨毛玩偶，就像是迎接我的到來那樣向我微笑。
「哇~是泰迪熊小白的玩偶耶！為甚麼爸爸會有？」
我欣喜若狂地衝了上去，抱住與我身高差不多的泰迪熊玩偶，以北極熊的形象做成的玩偶又軟又大，整個人撲上去都能感受到一種被關愛的滿足感。這也就是為甚麼我一直以來最喜歡泰迪熊的原因了。
「爸爸特別買給妳的唷，若晴不是最近彈鋼琴拿了第一名嗎？爸爸希望趁這個機會送些妳會喜歡的東西呀。」
「哇~我最喜歡爸爸了~。」
我抱著爸爸的頸項，感受到他的大手也親切地抱著我嬌小的身軀，泰迪熊臉上微揚的嘴角彷彿增添了生命氣息、在一邊靜靜的看著我們倆。
「好啦好啦，若晴，爸爸等一下還要去上班，跟爸爸說晚安啊。」
我可以看到媽媽用擦手巾搓乾自己的雙手，摸了摸我的小腦袋瓜，便將我和泰迪熊送往臥室的方向；在跟爸爸揮手道別的時候，我可以隱約看見媽媽幫爸爸打好領帶，臉上寫著有些不捨和憐愛的表情。
「我大概早上六點左右回來，明天休假可以陪妳們出去走走。」
「好的，路上小心啊，我們等你。」
「爸爸要早點回來啊！」
「好的~我一定會準時回家的~。」
我聽見門緩緩關起的聲音，興高采烈的拖著手上的泰迪熊走到床邊；小白是一隻可愛的泰迪熊，而且這隻布偶的手腳都做得非常仔細、柔軟卻又不會鬆垮，沒有擬真的熊掌、取而代之的是像哆啦A夢的無指手掌，趴在它的懷裡就有種被人熱情擁抱著的親切感。
「媽媽，為甚麼爸爸那麼晚還要去上班呢？」
「爸爸工作辛苦啊，就好像是故事裡的樵夫要每天砍柴一樣，爸爸也是出去工作賺錢、才能把小白買回來給妳囉。」
媽媽溫柔地抱著我，擋在我們中間的泰迪熊則是心甘情願地被夾在兩人中間，露出微笑、靜靜聽著我們母女倆的床邊談話。
「可是我也想要爸爸給人家講床邊故事……。」
「這樣啊……不然，媽媽教妳一個方法好不好？」
媽媽柔軟的雙手敷在我的臉上、暫時遮蔽了我的視線。
「妳先閉上眼睛好好睡覺，等到明天早上爸爸回家，妳再請他念床邊故事給妳聽吧！」
「好吧……。」
我不情願地躺了下來，記憶枕頭完美的接住我的小腦袋瓜、棉被與床墊也熱情地擁抱我，
我可以感覺到那雙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仁慈的雙眼溫柔地看著我漸漸陷入沉睡，直到她走出房門、我完全失去意識以前，我的雙手都緊緊的抱著父親送我的泰迪熊。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很安心、也很快樂。
*************************************************
「我們需要你們確認這件事……。」
一個不熟悉的聲音傳進來，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瞼，發現外面的天空已經泛起了破曉前的寶藍色，我的房門不知道甚麼時候被人打開，通向客廳的走廊被燈點亮，有兩個狹長的人影在說著話，不知道是因為語速太快呢？還是內容對我而言太過艱澀呢？我已經記不清細節了。
我慢慢地走下床，另一隻手還緊緊地抓著小白的手掌，我們一人一偶慢慢走向外頭昏暗的空間。
當目光與媽媽的眼神交會的瞬間，我看見了令我困惑、也令我不知所措的表情，這份感覺實在難以形容，我只能說從未見過媽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啊啊……寶貝，妳被吵醒了嗎？」
她蹲下來抱了抱我，我感覺到她急促的呼吸、紊亂的心跳聲，這些感覺對我而言雖然無須言語表達，已經給年幼的我一種近乎直覺的緊急意識。
「媽媽？爸爸呢？」
我隨著燈光的方向往上仰望，我看到了那個陌生聲音的主人、在他的手臂上方見到了兒童繪本〈汽車大全〉裡面警車才有的標誌。
我低頭看了看小白，微笑的臉龐上、溫和的眼角被水漬浸濕、慢慢地暈染開來。
淚水垂落。
*************************************************
「妳還好嗎？若晴？」
我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外頭的雨勢漸漸變大，幸好在十分鐘以前我們就已經進到這間咖啡店裡面；桌上純淨白色的咖啡杯盛裝著散發核果香氣的黑咖啡，雖然明知道不常使用、我還是下意識地拿了糖粉與奶球放在一邊，坐在我旁邊的英治則是一臉擔憂地望著我的臉龐。
當下的我並沒有絲毫不悅，只是看到他那副神情，就有種莫名的不耐。
「沒事，只是有點暈而已。」
「真的嗎？還是我先送妳回去比較好？」
「跟女朋友約會遲到了一個小時，居然就想這樣叫對方打道回府？」
「呃……果然還是在生氣啊。」
英治很頭痛的看著我，要不是他今天遲到那麼久，我們現在或許還可以去附近湖畔公園的手工藝店，一邊悠哉地欣賞雨中的風景、一邊玩味那邊樣貌滑稽的木偶，但是現在我們被雨勢困住，只能坐在這間光線昏暗、氣氛鬱悶的店裡。
話雖如此，不過我不是在刻意責備他，只是一切都來的那麼不合時宜，就連他的那份關心聽在耳裡，都是一種無意義的憐憫。
我板起臉來淺啜手上的咖啡，苦澀與堅果的香味雖然美味，可是現在的我就連這樣單純的喜悅都無從品味，腦海中的回憶仍然不能消退。
這個傻瓜……甚麼都不懂，卻覺得自己好像能安慰我一樣。
唉……越想越糟，或許我真的該回去了。
*************************************************
「若晴，妳以後要乖乖聽媽媽的話，知道嗎？」
辦完所有後事的那天，是個風雨交加的星期日，也是父親原本計畫要帶我們全家出遊的那天。
等到我年紀稍長之後，我才完全理解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在父親值班完回家的路上，伴隨著朝陽的升起，一輛闖紅燈的貨車猛然地撞上父親駕駛的轎車，正在轉彎的父親完全沒有閃避的空間，就這樣被巨大的衝擊力狠狠地撞上、霎那間失去生命跡象；雖然司機與急忙趕到的醫護人員有盡力搶救，仍然回天乏術。
看著準備火葬的父親遺容，我找不出一絲恐懼、驚慌、憤怒、遺憾，他的樣貌十分安詳，完全不見任何車禍遺留下來的傷痕；我後來知道有些行業會為逝者整理最後的容貌，但是我相信那張臉並不是受到化妝的影響而如此平和。
理由究竟是甚麼？我自己也不懂。
這位叫我好好入睡的爸爸，如今卻比我早踏入永恆的睡眠裡。
「媽媽會好好照顧妳的。爸爸他……他永遠也回不來了。」
母親炙熱的淚水從我的後頸流下，她悲傷之餘仍不忘安慰我，只是這份比喪親之痛更為深刻的傷痕，母親也是花了不少時間平復下來。直到今天，她有時仍然會為此痛苦，時而寢食難安、睡眠當中也因為傷心而淚流滿面。
「嗯……我也會……乖乖聽話的。」
孩提時代的我，怎麼體會地到母親那份痛楚、抑或父親離開人世的深刻苦楚呢？
喃喃地重複這句安慰母親的言語，我再度閉上雙眼。
祈禱這是場惡夢的同時，也只能任由淚水潰堤。
*************************************************
「若晴……妳是不是想到了甚麼？」
「嗯？噢……沒什麼大不了的，私人方面的往事。」
今天怎麼恍神那麼嚴重，連我自己都有點不耐煩；眼前的咖啡只剩下淺淺的一口，英治面前的咖啡杯則早已空空如也，看起來我剛才真的恍神的太嚴重了。
「今天的妳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身體方面有沒有不舒服啊？」
「就跟你說只是一點點小頭暈而已啊，你是在操心甚麼？」
「純粹問一下而已，火氣別那麼大啦……。」
那張故作無辜的神情真是讓人火大，難道他就這樣打算敷衍自己遲到這麼久的事情嗎？！
簡直像是圍在主人身邊搖尾乞憐的小狗一樣，完全讀不懂現在的氣氛！
「你還好意思說！……。」
我低聲怒吼著，眼神兇狠地盯著英治、我從他的雙瞳裡見到我憤怒的身影、就像是戴上了般若能面的凶神惡煞；他受到驚嚇似的往後退了點，驚慌浮現在他的臉上，一臉不解為甚麼眼前的我會如此震怒。
啊啊，我這樣根本是遷怒於人啊，這下子可難辦了……。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你要走的話自己走，我自己回的去。」
所謂騎虎難下，我只得將視線轉回窗外，試圖不要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臉。
我現在這樣子根本就像是個愛鬧彆扭的女人啊，真是差勁死了。
明明不想這樣對待他，可是煩躁的心情卻令我不得不這樣做。
念及這裡，我眼前的景象突然在下個瞬間化作一團烏黑。
是英治，他的雙手蓋住了我的雙眼。
「你……你是甚麼意思？」
「嗯，我猜的沒有錯，應該是有點發燒了，而且妳的眼壓有點偏高喔。」
「騙人，用手怎麼摸的出來啊！而且你還真有吃人家豆腐的膽子呢。」
眼前雖然一片黑暗，可是溫暖的感覺從英治的手掌心傳來，莫名的讓人感到安心。
粗糙的掌紋、厚實溫暖的觸感，與我熟悉、懷念的一種事物相仿。
「我不知道若晴想到了甚麼，我也不明白妳為甚麼那麼不舒服。」
我感覺得出來，他言語中那種充滿愛憐的語調、對待家人那樣的疼惜……。
是父親。
這是與父親相似的感覺。
難道是所謂的移情作用嗎？因為我剛好聯想到這一切回憶？
還是說……？
「無論如何，如果妳有甚麼不愉快、或是甚麼事情令妳痛苦的，請不要藏在心裡不說喔。不然我這個做男朋友的，也是很迷糊的一個人，女孩子心思細膩甚麼的……沒辦法有自信每次都做到好……。」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在我耳邊低聲絮語，令人安心的嗓音像是一條細水流長的河川，經過重重防護之後，流進我的心田。
「其實不全是你的問題……我自己也是因為想到了些事情……。」
「是甚麼很困擾妳的事嗎？」
「與其說困擾……不如說是一種償還不了的愧疚吧……。」
「方便現在說來聽聽嗎？」
「被你蒙住眼睛的狀況下？」
「是啊，不然我怕妳等一下看到我的話，我會被爆打一頓。」
真的是……這甚麼詭異的邏輯啊？我真的被他的這份傻氣給弄得哭笑不得，也不得不佩服他緩和人心的功力真的無法招架，就只能讓思緒侃侃而談。
「今天其實是我父親的忌日，本來我ㄌ應該是要回老家去陪我母親的，但是想到說能跟你見面，真的是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決定緩一緩時間的。明明到了約好的時間，我在那裡坐著等了好久，一直擔心你是不是出了甚麼事情、會不會有甚麼事情耽擱、或是影響到你赴約了？手機那時候又打不通，我只能空坐在這裡等你。」
「可能是被我不小心關掉的吧？……。」
「你還好意思說呢！」
不知不覺中，我的身體變輕鬆了、心情也不向先前那樣鬱悶而焦躁，眼睛上的熱度擴散到腦部，一陣愉悅與和諧充斥著我的腦海，使我越來越能夠正視我以往懼怕觸碰的回憶。
「我父親在我小的時候因車禍過世，他明明答應我們全家要平安回來，他對孩提時代的我做了明確的保證一定會早去早回。沒想到隔天一早，就從我母親那邊得到了噩耗，所以我爸爸……是我生命中，第一個不守時的男人呢！」
我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試圖用敘事口吻完成這些記憶的陳述；但是就好像陳舊事物揚起的灰塵令人淚目、翻開這樣陳舊又沉重的回憶，難免會觸及到傷心之地啊！
「所以我很擔心你啊……英治又是那種迷迷糊糊的男孩子，要是弄不好甚麼事情的話，搞不好又會犯了老毛病、又繼續遲到了。可是今天是我父親的忌日，而且天氣又不是說很好……現在又有很多人亂開車，我真的很擔心你啊……。」
是的，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
所有的怨懟、不安、氣憤，其實就來自於這麼一個重點。
「我好怕……英治，我怕失去你……。我很怕你真的會像我父親那樣一去不復返，所以一直以來才那麼嚴格要求準時，我有時候會有種不安的感覺……很害怕我重視的人會突然在我面前消逝……。」
我感覺的到我的雙眼已然濕潤，胸口也開始抽痛、哽咽的聲音再也壓抑不住想要哭泣的衝動，這是我多年以來、也是第一次在英治的面前傾吐心聲、將這份痛楚告訴別人。
這個時候，我的雙眼突然被光線填滿、讓我不得不瞇起雙眼。
在我們談話的同時，原本一直下不停的雨，不知道在甚麼時候停了下來。
「若晴，看著我。」
我還沒有完全意識到發生甚麼事情，就被英治的雙臂環繞住，他完全不顧忌這裡是公共場合、似乎也忘卻這裡是隨時都會有人光顧的咖啡店，就這樣毫不避諱的抱住了我。
「你……你在做甚麼啦！這裡是……。」
「我知道這裡是哪裡啦……被妳這樣提醒，我都不好意思了。」
就別耍這種讓人不好意思的帥氣啊……我的臉頰微微發燙的想著。
「不過啊，我希望若晴以後可以多倚靠我一些。」
他的雙臂稍微變緊了，雖然我並不會逃跑，可是我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有甚麼問題都可以跟你說嗎？對你有甚麼不滿都可以講嘛？」
「這個的話……我試試看！就儘管相信我吧！」
看著他有些緊張的傻樣，我的嘴角不禁莞爾、面容也破涕而笑。
這就是英治，就算知道自己會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卻還是會打起精神，對著我綻放開朗的微笑；他不是個很細心的男孩，卻絕對是個溫柔的男朋友。
「那麼，我就相信你囉。」
「請交給我吧！」
陽光灑落，一抹彩虹從烏雲的末端延伸至天際，光輝亮麗。
我閉上雙眼，名為幸福的感覺流經全身。
一切都是那麼澄澈而明亮。
~暫筆於此
大家好~我是紙與筆公會的新人，叫我Aki就可以了(笑![]()
這是我在紙與筆公會的第二份作業，第一份......算是很迷糊的遲交了(汗顏![]()
算了，談點正向積極的吧！![]()
這篇短篇小說並不是完全新創的故事人物，而是延續了我在小屋裡的其中一個故事，如果有機會看我文章的人，應該對這兩個人有很熟悉的感覺吧？
有時候我們都需要人的扶持與安慰，這是人與生俱來希望擁有的愛與關懷。
心中的傷痛不見得會因為一場戀愛、一次擁抱中永遠消逝。
可是倘若有人在你身邊，有支持你的人伴你左右，那麼再怎麼難以跨越的障礙一定可以找到解決的方法吧！
希望各位看完這篇文章能有所感觸，有機會的話也別嫌棄我所寫的作品，GP甚麼的我才不會在這裡開口要呢！(燦笑
![]()
我是Aki，我們下篇連載再見！
![]()
創作內容
原創小說~(連載中)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