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
不論朝哪個方向望去，全是滿滿的人群。一個個黑色的後腦勺、一張張表情，和人體的溫熱都令我暈眩。我像在淺灘裡走路。海水淹沒我的肩，每走一步，沙子就在水中飄揚起來，雙腳沉入沙中一點點。
「啓陽──」呼吸一直很急，彷彿肺部一直都缺乏著空氣。「涼月──」我專注的張大眼睛，深怕漏看任何一張臉、一顆人頭。
燈光仍然明亮，食物的香氣也隨著我的移動而轉換，周圍那些顏色鮮艷的招牌閃過視線。我已經深入這條街，到很中央的位置了，仍沒看到他們的蹤影。汗水不斷冒出來，從背部滑下，滲到衣服裡。
「哈……」大口喘著氣，雙腳還是不敢停下，繼續在人群中衝撞，前進。
到底到哪去了？我不禁在心裡埋怨了起來。
或許他們早就走出這條街道了？還是遇到了什麼麻煩耽擱了？也可能和我一樣正在這條街裡找不見了的同伴。
「不就是我嗎？」
我嘴裡喃喃念著，停下腳步。汗水沿著發熱的臉頰，從下巴滴下。人們又像魚群一樣繞過我的身旁。
該往哪裡走才好？往前走，還是折回去再找？我試著思考，在原地踱著步，但是不如不想。我搖搖頭，決定轉身，折回去。他們早已離開這裡，或折回來找我，這樣的機率應該大多了吧。
我正準備要穿過人群的縫隙往前走，雨滴，就帶著不祥的氛圍滴落，在我的鼻尖上綻放。唰──的，滂沱大雨接著降臨地面。
「啊。」
雨點實在太大，我用手遮擋雨勢，但幾乎是立刻就放棄，而且也卡在緩慢前行的人群中，難以脫身。身旁的人們好像沒有注意到雨一樣，吃著東西，聊天嘻笑，和原來一樣非常悠閒地走著。
為什麼呢？我感到困惑。
很快的，我已淋得全身濕透。水從額上滑下來，鞋子濕得好像會有水溢出來。
在我身邊，街道和街道裡的行人都在大雨中融化。
從上面開始，招牌的顏色、人們頭髮的黑色、棕色和水混在一起滑下，景色變了形，線條變得圓潤，色塊撐不住重量厚重的往底部沉去。
我上下觸摸自己的身體，確認肌肉厚實的觸感，沒有隨著融化。
風一吹來，五彩的塵沙被風帶起，斜斜的飄向空中。
我急忙轉身，被後面來的煙霧燻得滿臉。只好背風佇立，停下來環視這一切。
雨聲中，時間彷彿靜止。
很長一段時間，煙霧在我身邊湧起又湧起，飛向空中，彷彿他們要去天上當雲彩。
黏稠的色塊被風吹得傾斜，雲霧的量又更多，消失的速度也更快。不久，最後一點殘留在地面的色彩，也被風雨刷洗。顏色被洗去，整條街，就只剩下我孤零零的站在中央。
周圍暗了下來，光也被帶走了。重新出現的街道同樣寬敞，往前看去，只剩一條空曠的道路。兩旁有矮房林立，透出的燈光微弱許多。雨固執的打在這條安靜的街，地面的積水不時浮現雨點打出的圓圈。
大雨將一切帶走，絲毫不留痕跡。
帶著和夥伴分開的不安，同時，也有鬆了一口氣的心情。受到的刺激讓心跳仍然劇烈鼓動著，我忘了自己在淋雨，拖著緩慢的步伐，隨雙腿的意志前進。
一股刺鼻的味道從右方傳來。
那裡有一扇窗。窗上一塊木片被木條支撐著，大雨打在木片上像瀑布，從中間和兩邊滑下，兩邊有兩條細細的水柱直直滴到地板。
一個長髮的女生靠在窗台上。
她正看著我。用她一對慵懶的視線看我。我也看向她，腳步停了下來。
迎上了我的視線，她並沒有退縮，就這樣看了我一會。將手上的菸送進嘴裡用力吸了一口，做出漂亮的嘴型把菸吹了出來。
她的動作很美，我不禁看得目不轉睛。
菸被吐出來時細細的，一段距離之後擴散，在雨中化開。然後，刺鼻的味道再度撲鼻。
我看著她，她的雙眼慵懶但眼神清晰。
「嘿，妳的屋簷借我躲一下雨吧？」我走近她庭院的矮牆對她說。
在島上，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不討厭人的居民，讓我突然想向她搭話。雖然島上的居民也是人類，我們遇到的人卻對我們保持著極為警戒的態度。
她聽了輕輕挑起右邊的眉。
「你進來吧。」嘴唇勾起很輕的微笑。「進來陪陪我。」說著，她把手裡的菸在窗台捻熄，丟向窗外。
走進玄關我才察覺自己的身上吸了多少水。我不敢踩進對方的家裡，光是站著，身上的水滴在地面上都像在下雨。頭髮黏在一起，
女生拿了一條浴袍給我。帶我到浴室。
我把衣服一一擰乾，掛在浴室裡。光溜溜的穿上浴袍。毛巾的質感很柔軟，但只穿一件浴袍讓我感到渾身不自在，卻又別無他法。
走出浴室，外面的道路非常暗。
這個女生的家裡幾乎不開燈，剛走進來時，她替我開了玄關的燈，後來因為需要又開了浴室的燈。除此之外有燈的地方，應該只有剛剛有窗戶的那個房間了吧。
地板上有剛剛我走過留下的一滴滴水痕，在微弱的燈光下反射光澤。
好奇怪的習慣。一邊想，我一邊小心翼翼的行走著。
周圍很暗，我直覺朝向有光的地方前進，花了一些時間才走到房間。
一走進房間，就聞到一股濃濃的刺鼻煙味。我皺起眉頭。
房間裡只有一盞昏黃的小燈，放置在矮桌上。桌上除了燈，還有一支茶壺，和兩個玻璃杯。她坐在桌子左側的地板上，背部靠著牆。燈光照亮她的側臉。她轉過頭來。
「坐。」
她將五指併攏，指向對面。嘴裡咬著菸對我眨眨眼。
對面當然也沒有椅子，我像她一樣靠在牆邊。
她替我將杯子倒滿琥珀色的液體，水氣升起。然後後不發一語，將杯子推到我面前。
我將鼻子靠近一聞，是茶。非常溫潤、舒服的茶香。我感到訝異，忍不住瞪大眼睛。我一直認為出現在桌上的會是酒。
冰涼的風不時從窗戶吹進來。甚至讓人覺得冷。
女生此刻正用發著呆的表情看向窗外，想到時吐出一個圓圈型的煙霧，好像很開心的把它吹出窗外。
好奇心爬上喉嚨，在那裡乾渴而強烈的抗議著。
我拿起茶杯，咕嚕的喝下一大口。
創作內容
做夢一般的故事--16
做夢一般的故事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