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愛我嗎？
為什麼我在你身旁盼了七年，卻連個告白的勇氣都沒有？
為什麼我熱誠的雙眼始終注視著你，卻連個正面的回應都沒有？
難道僅僅是因為，我離你太近，只至於你看不到我嗎……
※
柳彥呈蹲在玻璃門前，拿著一塊藍色快乾抹布擦拭著玻璃上的污垢。
「唉……這雨什麼時候才會停？」他抬頭望著外頭淅瀝的大雨，那斗大的雨滴砸在人行道上，把過路人收傘上門的慾望濡濕。
「別抱怨……難得今天客人少很多，做點清潔也好啊。」黃若文站在吧檯後，語帶慵懶的勸解著，將櫃子上的外帶杯拿下來，「都是老師害的，沒事掛名在這裡，明明人就不在……搞得我每天焦頭爛額。」
確認玻璃乾淨得不能再乾淨，柳彥呈起身，把清潔劑放到一旁，走回數張木製桌椅後的吧檯區。
「就說是為了兩位門生的生意著想不是嗎？反正有客人來你也不能阻止。」
這裡是一家尋常的自家烘焙咖啡店，由黃若文跟柳彥呈兩人共同經營數年，在他們的老師循循善誘之下，做著每天客人都爆滿而兩個人晚上都累癱的小本生意。
黃若文無奈一笑，把略長的頭髮隨意用橡皮圈束起，清秀的臉上多了點苦澀。
「好了啦，不要皺著一張臉，改天公休時帶你去外頭走走？」
柳彥呈伸手輕拍黃若文的頭，兩人的身高差完美展現他的優勢。
「當我是小孩子嗎？還有，我公休時要帶女友出去玩，都約好了。」黃若文不滿地拍掉柳彥呈帶著清潔劑淡淡薄荷味的手，旋身走入吧檯旁虛掩的小門。
你看得到我嗎？
柳彥呈收回停滯在空中的手。
他從架子上拿了一包印尼花之島，慢條斯理地用茶匙取適量的咖啡豆。
細粉如絲，在晶瑩透光的玻璃杯中倏然下起陣陣狂風暴雨，磨豆機轟聲作響模擬雷聲，卻是打在柳彥呈的心上。
初入大學時，他是他第一個認識的朋友。
「我叫黃若文，是你的室友。」那個眉宇間流露溫和的少年伸出纖細的手，與他相握，「你好高喔，有什麼長高的秘訣嗎？」
柳彥呈忘記自己怎麼接話的，但他從來沒那麼慶幸自己擁有過人的身高。
可以輕撫你的頭、逗著你玩、幫你拿東西……，或者替你遮風擋雨，當然如果你喜歡，我也想把你攬進我的懷裡。
可是你不要。
而且你不只不要，甚至無意間蹂躪了我的心。
「彥呈！」黃若文打開宿舍的木門，雀躍的衝到柳彥呈的位子，一手勾住他的脖子開始歡快的大叫，「我覺得我好幸福！我超幸運的啦！」
柳彥呈咧開嘴跟著笑了起來。
「你現在才知道啊？到底發生什麼事？這學期的學分全過？」
「我交女朋友了啦！」黃若文朝柳彥呈的頭巴下去，阻止他揶揄自己的爛成績。
痛楚，滲入淚腺，來不及渲洩便全堵在裡頭。
悶得發慌。
「恭喜。」
然後就是他厚臉皮的拉著黃若文一起學咖啡、一起開咖啡店。
再然後呢？
將冒著微煙的咖啡放到店門口邊的木桌上，柳彥呈脫掉繫在腰間的棕色工作圍裙，隨手放到一旁椅子上，順勢坐下。
「……蜂蜜、紅棗的圓潤，還有焦糖的香味，接著是……」輕啜一口酣熱，他凝望店門外的大雨，舌尖被甜感纏繞，但話卻消失在喉頭。
對街的公園裡被雨絲蒙上一層薄霧，迷濛得彷若相框框出的風景畫，大雨洗刷著柏油路面。青灰的日光被蒼白的雲遮蓋，對應著紅磚無人的人行道。
他喜歡這個風景，淒涼得像是大地悲鳴，正如他這幾年來不停在內心對著黃若文嘶喊，卻苦無傾訴對象。
要不是還得上班，他真想衝出去淋雨。
嚥進喉嚨的咖啡是甜的，外面的雨大概就是苦的吧？
這麼多年暗戀無果，如今他依然是黃若文最好的朋友，也許那樣就夠了？
「好酸。」柳彥呈喃喃自語，手中的咖啡被他棄置到桌邊。
印尼花之島，中後段的味道是酸梅、葡萄柚跟水果酸，就像他每次看到黃若文的女友走進來的心情。
發酸的話梅跟過熟的葡萄柚。
「彥呈，等等雨變小的時候你可以幫我做一個外送嗎？」黃若文的聲音突然從後方傳出。
「外送？」他納悶的回過頭，看著探出頭來張望的黃若文，「當然可以，拿鐵還是卡布？」
黃若文發出笑聲，乾淨圓潤的嗓音既迷人又動聽，「熱拿鐵五杯，公園旁那個設計工作室要的，不用附糖包喔。」
「老顧客了，沒講我也知道，交給我。」柳彥呈把放在桌上的圍裙和杯子收拾好，移動到黃若文身旁，好奇的開口，「你剛剛在做什麼？」
那個馬尾男子眨了眨眼，猶豫幾秒，「紀念禮物。」
啊。
他跟女友交往的紀念日要到了。
「真的嗎？那給我看一下吧。」嘴上誠懇的說著，柳彥呈剛要把身子挨進小門內，立刻被黃若文推回來。
「不要啦！就個相框……」他的臉有些羞紅，看得柳彥呈不禁伸手摸向那光滑的肌膚，把黃若文嚇到跳起來，「幹嘛啦！」
「沒有，就看你臉上有髒東西。」
「喔……應該是亮粉……」黃若文呆呆的點頭。
不能再這樣下去。
柳彥呈挺直腰桿，大笑。
「我去弄咖啡，你趕快把女友的紀念禮物做完，然後晚上一起吃個消夜如何？」
「一言為定。」
兩個男人認真互望，好似做了個非常慎重的承諾，隨即轉身各做各的事情。
裝粉、填壓、上把手，每個步驟都熟悉到無需思考，柳彥呈低著頭默默將牛奶倒進鋼杯中，打開蒸氣孔開始加熱。
這些動作他日日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重複，可是奶泡倒出來的愛心始終無法端給黃若文。
如果是洋蔥心的圖案，你願意喝嗎？
「我出門囉！」眼看外頭的雨勢有歇止的跡象，柳彥呈拿了把折疊傘，一手提袋一手雨傘站在店門口，朝裏頭大喊，不等黃若文的回應便推開玻璃門。
天空，飄著軟弱無力的滴答細雨，陰涼的溼氣撲鼻而來。
確認沒有來車後，他大步穿越馬路，走入詩畫的公園，在綠意與雨滴之間踏出一片汙泥。
他也喜歡雨後的新鮮空氣。
輕嗅一口雜揉著綠意的涼爽，柳彥呈的眼神黯淡起來。
悲鳴的大地在恢復燠熱前，被輕聲安撫正如黃若文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沙漠中的綠洲、雪地裡的極光、森林間的精靈甚或草原上的涼蔭，安撫他因苦戀折磨的悲傷，癒合心口被割劃的傷痕。
接著把結痂的傷口撕開，浸入鹽水。
雨漸息，鳥聲啼鳴。
「柳大哥，今天又是你外送呀？」一個燙著長捲髮的女子遠遠就看到高大的柳彥呈，趕忙拉開設計工作室的木色大門，跑出來接過咖啡。
「你是看我看到膩了想看若文嗎？」柳彥呈調侃著，確定收到的錢沒問題後，放到牛仔褲的口袋。
「聊個天而已……」那女子紅著臉，扭捏的低下頭，「柳大哥要進來坐嗎？」
「我還在上班呢，小采，等下次吧。」
被稱呼為小采的女子嘴角下垂，失望的縮回身子。
「那下次一定要進來喔，我畫了一張很美的設計圖，一直很想請你幫我看看……」
等待，延伸無止盡的期望跟雀躍。
「好。」
如果我是小采，那黃若文便是我。
我看得到她眼中閃爍的光芒，若文，你看得到嗎？
當柳彥呈循著原路走回咖啡店所在的街道時，他突然不想這麼快回去。
空無一人的寧靜街道上，微風輕拂，只有他帶著傷愁佇立在原地。
雨後的街道，寂靜而空虛；而他的心，被雨掏空。
「黃若文，我愛你。」菸嗓輕囈，斜角的咖啡店招牌逐漸亮起，呼應著他的孤寂，夜色緩緩飄入這條杳無人煙的街區。
好美。
他瞇著眼注視良久，緩緩的，扯出一絲笑容，掩飾隱隱作痛的神經。
那塊橙光泛著青白的招牌，將光影限縮成一矩方寸，兀自散播著光熱。
柳彥呈拿出手機，按下通話紀錄裡最前方的人名，在接通的瞬間轉身背對光亮。
「喂，若文，你晚餐要吃什麼？我順便去買一買……吃便當？你中午不也是……好好好我買……辣子雞丁可以嗎？」
如果苦戀很美，傷痛也能被美化嗎？
不曉得這次的新嘗試，大家的看法如何？
如果找不到適合閱讀這篇小說的歌，就讓水冥推薦一首吧？
最後，請知情的各位不要看到最後一段爆笑www
創作內容
小說 - 魔墜未名(停更中)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