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初的怨恨 ～ Lost Future
深夜，靜默的氣氛環繞著整個夏朝王宮，就像是在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異變一般。
而后羿他坐在自己房間裡，思考著嫦娥離開前所說的話。
『吃了蓬萊之藥的人將會成為不老不死的蓬萊人，而只要生吃了那個蓬萊人的肝，也就一樣可以得到不老不死。』
「蓬萊人的肝……嗎……」
后羿摸著自己下巴的鬍鬚，考慮著各種各樣的事情。
過去，現在，未來，自己所追求的事物。
「……」
然後，后羿靜靜的站起身，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后羿走向一旁擺在房間內的兵器架，以指尖逐一碰觸過兵器架上的兵刃後，最終選定了一柄大小剛剛好的短劍，將那柄短劍從兵器架上取下。
他將短劍從鞘中取出，查看刀刃的狀況，確認刀刃沒問題後再將劍收回鞘中。
接著他便將短劍收在身後，開門走出了房間。
純狐正在自己的房間休息，只不過還有些事情讓她掛心，以至於無法入眠。
（果然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純狐又再一次的，回想起了剛才與嫦娥的對話，對於嫦娥的事有太多地方讓人無法釋懷。
（為什麼嫦娥這麼突然的就要回月之都去了？而且時機也很奇怪。）
這一次純狐想起的，是在替伯封治療的時候的事情。
（果然這兩件事情是相關的嗎？雖然當時沒有很放在心上，但的確從那個時候開始，嫦娥的態度就有些奇怪。）
猛然的，嫦娥與純狐道別時，所露出的那最後的笑容，在純狐的心中閃現。
（……嫦娥她，真的失去記憶了嗎？）
湧上心頭的不安，讓純狐瞬間站了起來。
（難道說……嫦娥她是『故意在后羿的面前讓伯封吃藥』的嗎？但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只是想要氣后羿嗎？還是說……）
不好的預感充斥了純狐大腦，使純狐在思考出結論之前，身體就先動了起來。
純狐就這樣衝出自己的房間，然後連門都不關的，徑直向伯封的房間跑去。
（……伯封……！）
叩叩！
聽到敲門聲響起，伯封便起身走向門口，將房門打開。
「啊！父親大人？您找我有事嗎？」
出現在伯封房門外的人，正是他的親生父親－－后羿。
后羿以平靜的表情望著伯封，他那堅毅的臉孔不知為何比平時要多了幾了分寒氣，所以反而讓人感到可怕。
接著他也張開口，以明顯比往常要輕緩的聲音說到：
「久違的想和你聊聊天，能讓我進房間嗎？」
「啊、是！當然可以，請進。」
伯封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不過總之還是讓后羿進來了。
看著父親走入房間的身影，伯封也想起了先前他因為自己吃了藥，而憤怒的摔破瓶子的事情。
「那、那個……父親大人。」
伯封雖然感到有些害怕，不過還是決定主動問問看：
「你還在生氣我的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因為……那個……不，沒什麼。」
看來父親並不是為了那件事而過來的樣子。
不過如果不是吃藥的那件事的話，伯封也想不到后羿會來找自己的理由了。
總之伯封決定再試著向后羿搭話看看：
「父親大人主動來找我真是很少見呢，都不記得上次和父親您獨處是甚麼時候的事了。」
「這樣啊……也是，我對你稍微有些不夠關心呢。」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沒關係的，伯封，雖然過去我對你的關心不太夠，不過就讓我們父子倆從現在開始培養感情吧，可以嗎？」
后羿走到了伯封的面前，將左手搭在伯封的肩膀上，對伯封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聽到后羿這句話，伯封不禁感到有些開心。
因為伯封雖然和母親純狐感情很好，但一直都沒有從后羿那得到太多的關愛，所以現在后羿願意開始與自己親近，那真可說是伯封他所夢寐以求的事。
所以伯封也露出愉快的笑容，向后羿回答道：
「嗯！當然可以啊，父親大人。」
「這樣啊，真是太好了，那麼作為培養感情的第一步……」
「……唉？」
瞬間，猛烈的疼痛襲向了伯封，而他在第一時間還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將視線往下移動，看向疼痛傳出的位置，伯封才終於明白現在的壯況。
后羿右手握著短劍，用那短劍刺穿了伯封的腹部。
「嗚……啊……父親、大人……？」
伯封再度看向后羿，不敢相信現在所發生的事情會是現實。
而后羿靠近伯封的耳朵，延續剛才的話，低聲的說道：
「把你的不老不死，分給我吧！」
后羿一把將伯封推倒在地上，然後用手中短劍朝上劃了一刀，從伯封的腹部切到胸口，乾脆俐落地將伯封的胸膛給剖了開來。
「嘎啊……啊啊……為、什麼……父親……嗚……啊……」
劇痛讓伯封幾乎發不出聲音，他想要掙扎，卻每動一下都感到痛苦，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了起來。
后羿似乎完全不在乎伯封的痛苦悲鳴，他將短劍隨手丟到一旁後，就這麼將右手從伯封胸膛上的切口伸進去並開始在裏頭摸索著。
「啊啊……咖……啊…………」
體內的血肉被這樣硬生生的絞動著，伯封他也終於連悲鳴聲都發不出來了。
透過已經模糊了的視線，伯封似乎看到后羿從自己的體內挖出了什麼東西，並為此而高興的歡呼著，但伯封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好安靜。
好暗。
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感覺不到。
這就是死嗎？自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嗎？
討厭，好可怕，好寂寞
妳在哪裡？
每當害怕不安的時候，總是有妳陪在身邊。
現在也是……好想見妳，好希望妳在身邊，好想和妳說話。
吶！
（……媽……媽…………）
伯封的意識，就在這結束了。
「伯封！」
推開伯封房間的門，純狐擔心的喊著心愛兒子的名字。
但是在那門的後方，出現的卻是純狐最不希望看見的畫面。
伯封滿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噴濺出的血液把地板和牆壁都染上了鮮紅。
而后羿則是站在一旁，雙手抓著血淋淋的某個東西，大口大口地啃噬著。
最為悽慘、最為惡劣的現實，就這麼擺在了純狐的眼前。
純狐的思考短暫停滯，她的大腦拒絕接受這一切，然而不管她再怎麼想從這樣的事實中逃脫，她依然還是理解了……理解了發生在自己面前的這場慘劇，令人可恨般的屬於現實。
「啊啊……啊啊啊啊……」
充滿了純狐內心的悲痛，終於化為了慟哭從她的口中溢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純狐奔上前，悲哀的跪在了伯封的身旁……正確來說，是伯封的屍體身旁。
「純、純狐，妳什麼時候……」
已經把手中的東西給全吞下肚的后羿，這時也總算是注意到了純狐的到來。
「伯封……啊啊……伯封啊……」
純狐伸手撫著伯封的額頭，就像過去他們母子倆一直以來的互動一樣，只是現在純狐的手心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律動，伯封也無法再出聲回應母親了。
承受著幾乎讓人發狂的悲傷，純狐將指尖順著伯封的臉頰緩緩的向下移動，她彷彿還在尋求最後的一絲希望般，瞪大了雙眼凝視著伯封毫無生氣的軀體。
最後，純狐的手停在了伯封胸前被切開的傷口處。
她注意到了，伯封的體內，少了某樣東西。
而她也想了起來，剛才后羿正在吃某樣東西。
明白了倆者聯繫的瞬間，純狐轉過頭，以后羿過去從來沒有見過的可怖神情注視著他，並以后羿過去從來沒有聽過的陰冷語調，質問：
「……你把伯封的肝挖了出來，然後……吃了下去？怎麼回事？后羿，你為什麼要對自己的兒子做出這種事？」
「啊……我……」
后羿與純狐相識至今，從來沒有看過純狐現在這個樣子，他不禁被這樣的純狐所震懾，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但后羿還是穩住了陣腳，開口試著對純狐進行解釋：
「不是的！純狐，你聽我說。伯封他已經吃了蓬萊之藥，成為了不老不死的蓬萊人，而只要吃了蓬萊人的肝，也同樣能夠得到不老不死。所以只要活用這一點的話，我們所有人都可以得到長生不老啊！」
「就為了這個……所以你就殺了伯封？殺了我的兒子？」
「不！我沒有殺他！蓬萊人是絕對不會死的，就算肝被挖出來吃掉也一樣可以復活。你看，伯封差不多該復活了吧。喂！伯封。」
后羿對著伯封的屍體大喊，只要伯封現在靠著蓬萊之藥的力量復活的話，就能夠直接證明他所說的話是真的了。
然而，伯封並沒有復活，他依然是一具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屍體，沒有任何變化。
「伯封？伯封！喂！小子，你應該已經復活了吧！復活了的話就應一聲啊！喂！喂！」
「夠了！你難道還不懂嗎？」
純狐發顫的怒吼，喝止了還在嘗試呼喚伯封的后羿。
「不懂……什麼？」
后羿無法理解的，望向憤怒的純狐。
而純狐喘著氣，抑制幾乎超過極限的悲傷與怒火，將自己剛才所理解的事實轉換為言語告訴后羿：
「打從一開始，嫦娥讓伯封吃的就不是什麼蓬萊之藥！恐怕那只是來自月之都的某種療傷藥罷了，只不過是個障眼法！伯封他……根本就沒有成為蓬萊人！」
「怎、怎麼會這樣！？」
后羿不敢置信的踉蹌了兩步，險些就要站不穩。
他看著自己那在挖出伯封的肝時，沾滿了鮮血的雙手，回想起嫦娥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用顫抖的聲音低喃道：
「嫦娥她騙了我嗎？這也就是說……即便我吃了伯封的肝，我也無法得到不老不死嗎？」
「你到現在都還在念著你自己的不老不死嗎！？」
看到后羿這樣的反應，純狐的怒火終於爆發了開來。
她抓起一旁后羿丟下的短劍－－也就是后羿用來剖開伯封身體的短劍，站起身衝向后羿，用那短劍刺向后羿的胸膛。
后羿見狀，立刻伸出手抓住純狐的手腕，阻止她不讓短劍刺中自己。
身經百戰，被人們稱之為英雄的后羿，居然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快要抵擋不住純狐的攻擊。
於是后羿他加大施力，將純狐往旁邊推開，使純狐摔在一旁的地上。
但在后羿推開純狐的同時，純狐手中的短劍也從后羿的手臂劃過，在上頭留下了一道刀傷。
「哈……哈……」
后羿喘著氣，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刀傷，鮮紅的血液正逐漸從刀傷處滲出。
「你怎麼做的出這種事情？后羿……你怎麼能夠對自己的兒子做出這種事情？」
純狐哀怨的聲音傳入了后羿的耳中，她用雙手支著地面將自己的身體緩緩撐了起來，並以充滿怨恨的雙眼再度望向后羿。
由於剛才的肢體衝突，純狐的秀髮變得十分散亂，而這也使此時的她顯得更為恐怖而駭人。
感受到純狐直射而來的憎恨，后羿幾乎不敢再正面直視她。
而與此同時，后羿也確認了一個他不想要確認的事情。
后羿手臂上的刀傷並沒有癒合，而這也就是說，即使吃了伯封的肝，他也沒有得到不老不死。
他徹徹底底的落入了嫦娥的圈套，被嫦娥陷害了。
「怎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子的……」
回到月之都去的嫦娥、被自己殺死的伯封、陷入哀痛與狂怒的純狐、沒有得到不老不死的自己。
沒有一件事情符合自己的期望，沒有一件事情能夠順利進行。
一切都搞砸了，一切都亂掉了，一切都毀掉了。
啊啊，這裡剩下的，就只有瘋狂而已嗎？
「我沒有錯……我什麼都沒有做錯！可是事情不該是這樣子的，不該是這樣的啊……」
后羿的視線四處游移，伯封的屍體、血跡斑斑的房間以及瞪視著自己的純狐，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在苛責著后羿一般，使他坐立難安。
「啊啊！可惡！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後，無法忍受繼續待在這個空間中的后羿，就那樣大叫著逃跑般地衝出了伯封的房間。
而在后羿離開後，這個房間又只剩下純狐和伯封母子兩人了。
只剩下純狐，以及伯封的屍體，母子兩人。
「……」
純狐站起身，她空虛的眼瞳望著房間的門口。
殺了伯封的人從那邊逃走了，要追上去嗎？現在就去殺了他吧！手中緊握的短劍，似乎在對純狐這麼述說著。
但純狐還是沒有去追后羿，而是轉過身，再次望向伯封倒在地上的屍體。
在這過於寧靜，寧靜到似乎一切生命都被虛無所吞噬的空間中，純狐再一次的認識到了伯封死去的事實。
「啊啊……伯封……」
悲痛的淚水從眼中溢出，純狐身體搖搖晃晃的向伯封的屍體走去。
『……吶，媽媽，我在想，所謂的不老不死究竟代表著怎樣的一回事呢？』
不久之前，與伯封的對話在純狐的腦中浮現。
『如果媽媽你沒有和我一起不老不死的話，我們將來是不是有一天一定會分開呢？那樣子總感覺……很討厭。』
那還只是今天的事情而已，而且就是在這個房間發生的事情。
然而，只不過經過了這麼短暫的時間，一切就都崩潰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純狐來到了伯封的身旁，雙腳無力的跪在地上。
『是啊……也許我無法一直陪在你身邊呢。』
「伯封……我的孩子……」
純狐伸出手，輕輕的撫著伯封的臉龐。
如果是過去的伯封的話，一定會露出靦腆的笑容，然後「謝謝媽媽」這樣回應吧。
但現在的伯封臉上沒有笑容，空洞的雙眼的感覺不到任何靈魂，半開的嘴已經無法再說出任何話語。
伯封的時間在他被后羿殺死後，就已經停止了，再也不會前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純狐伏在伯封的身上，幾不成聲的痛哭了起來。
『但是啊，伯封。無論你是否擁有不老不死，你總有一天都是要從我身旁離開，去開闊屬於你自己的人生的。』
曾經，許諾給伯封的未來、許諾給伯封的人生，從純狐的記憶中一一閃現。
『我真的做得到嗎？』
『我相信你做得到，因為你是我最親愛最親愛的－－我的孩子啊。』
明明是展望著，希望這孩子將來可以追求美好的未來、抓住自己的人生的，但是卻被奪走了……
全部都……被奪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幾乎要將純狐的聲帶撕裂的慟哭，不受控制的從她口中湧出。
『在媽媽我還活著的時候，我也不會放你一個人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我的生命到達盡頭為止。』
『恩！我也會……一直陪著媽媽直到最後的。』
失去的未來……失去的生命……
失去的事物，已經永遠都取不回來了。
伯封已經永遠都不會再回到自己的身邊了。
永遠……
『不過雖然說是這麼說，但不管怎樣都接受不了的事情也還是有的吧？』
忽然的，一句話從純狐記憶的角落掠過。
那既不是伯封所說的話，也不是自己說的話……而是嫦娥，那個女人對自己說過的話。
（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算到現在這樣的結果了嗎？）
純狐將臉抬了起來，朝一旁的窗戶望了過去。
透過窗戶，她看到皎潔的滿月正像嘲笑著自己般的高掛於夜空之上。
純狐她理解了。
這一切，都是嫦娥她所佈下的局。
失去記憶從一開始就是謊言。
進言給后羿讓伯封調職以及送給伯封蓬萊玉枝，全都是為了陷害伯封，讓他被賊人砍傷。
而嫦娥她的目的是……想要試探后羿。
她大概連純狐準備的護身符，能夠確保伯封不至於受到致命傷這點都算了進去吧。
為的就是以治療為名義，在后羿面前讓伯封吃下假的蓬萊之藥，這樣嫦娥她就能再度試探出后羿真正的想法了。
然後……
做為對后羿的報復，嫦娥又告訴后羿吃蓬萊人的肝可以不老不死，誘導后羿動手殺死伯封。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嫦娥安排好的計謀。
只是為了對重視永生多過於自己的丈夫報復的……計謀
而純狐和伯封就只是被這對夫婦之間的恩怨給捲了進去而已。
只不過是，被捲了進去而已。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純狐的慟哭化為了怒吼。
「你們把伯封當成什麼了？把我們母子兩人當成什麼了！？」
純狐對著月亮嘶吼著，對著已經返回月之都的嫦娥，全力的嘶吼著。
「我明明……明明就只是想要擁有小小的幸福而已，只要有這麼點小小的幸福就足夠了啊！」
她過去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人。
不管是被迫嫁給后羿，還是被從妻貶為妾，她都沒有怨恨過任何人。
畢竟生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很難事事順心，不時會遇到辛苦的事情也是沒辦法的。
所以純粹的她選擇了接受一切，逆來順受的為自己創造出一塊合適的生存空間。
而且，還有伯封在。
自從生下伯封，有了這個親愛的兒子後，純狐更是覺得，無論遭遇怎樣苦難，只要母子兩人能繼續相依為命的活下去，那已經就是幸福了。
但是……啊啊……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逼迫我們？為什麼……為什麼啊！！」
無盡的悲痛化為了無窮的憎恨，將純狐的一切吞噬殆盡。
「后羿……嫦娥……」
再度緊握手中的短劍，純狐下定了決心－－從此時此刻，一直延續到千年以後的決心。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
啊啊！因為她是這麼的純粹啊！
創作內容
【東方同人小說】第五章 最初的怨恨 ～ Lost Future【純狐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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