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丹國,狼煙四起,遍地峰火,背叛與野心的蠻風所到之處人心惶惶。薇特克絲從很久以前就知道,相較於天災,人禍能帶來的惡果更深、更駭人。
自她得知三個魔神分別磐據了三個阿斯嘉特的邦交時,薇特克絲自願前往大丹──這片紛紛擾擾的帝土被「動亂」所駕馭,內戰頻傳,民不聊生;這種地方向來是薇特克絲認為最要緊的,只因人類總低估了自己能摧毀對方的力量,而高估了自己能承受打擊的限度。
大丹當地的醫生告訴她,由於這一次薇特克絲被分配到一處兵營,為大丹最為邊疆的駐紮區一帶,太多戰事曾在這兒輪番上演,她可能隨時在為傷者縫補傷口時,被一顆炮彈炸成碎片──
這一次,不但她有她自己與命運的戰場,薇特克絲也得真正踏上敵我不容的前線;這對她來說的確陌生,薇特克絲一直以來都覺得她與阿斯嘉特許多善戰的勇者們不同,她最常接觸到的是盟友,而非敵方。
沒錯,這也就是為什麼大丹會令人怯步。
邊疆一帶溫度很高,當地的氣候又太過潮濕,薇特克絲漸漸發現病患身上的傷口實在不容易癒合──不過,除此之外,此地會瀰漫著如此黏膩厚重的血腥味,還有另一原因。
更遠一點的山丘上,癱臥在地的屍體是名符其實的『千瘡百孔』,那裡是座亂葬崗,每天都有無數的戰俘在絕望中嚥下刀口,抑鬱而厭世的士兵們以動用私刑為樂,他們不在乎鮮血沾得滿手,因自己終歸有一天要倒在那紅色液體裡的。
當然,薇特克絲並沒有因為這樣而放棄她治療大丹士兵的職責,因她也沒有權利規範大丹國的軍法該如何對待戰俘,戰爭畢竟就是戰爭,勝利與敗亡的分野就是如此明顯。
那一天,午後近晚,醫護室要用的清水見底,於是薇特克絲便提了個木桶,走出營區打算汲點水來,夜色還有白晝的一絲餘光,因此那條通到水井的小路仍依稀可見。
途中,薇特克絲能聽見山丘上迎風而下的人聲,挾帶著一種咄咄逼人的威嚇語調,與一息氣若游絲的哀鳴……,哦天啊,薇特克絲根本不想預期自己究竟會看見什麼場景。
她顫巍巍地提緊木桶,穿過月照下恍惚的樹影,走上了山丘;一個衣衫不整的邋遢士兵映入眼廉,手中沒有任何武器,他的腳邊跪著一個滿臉浮腫的男子,整顆頭顱已低垂的幾近觸碰地面──薇特克絲不忍分辨,他究竟是在乞求一絲憐憫,還是已經沒有力氣昂首。
邋遢士兵迅速而不悅地出手重擊,揮在男子的左頰上,血水從他揉成一團的五官中吐出來,灑落一地,黏稠而腥臭,那畫面能夠令人全身上下的膽量縮回心底深處,連冒出頭都不敢──
「……?」邋遢士兵注意到了薇特克絲的存在,遂而啐了一口痰在地上,上翻的白眼正在告訴她別惹上池魚之泱,想活命的話最好快滾。
此時薇特克絲沒想過自己竟能落得如此無能為力的境地,她怵目驚心地看著一個生命遭人蹂躪,卻不知該以什麼樣的立場來阻止……?她的盟軍,雙手正犯下撒旦的罪行;她的敵人,卻毫無尊嚴地求著他的饒恕……。
……?她懂了這個城市的災難。
薇特克絲繞開了,緊緊皺著眉,眼一眨,那場景便拋到身後了。在井邊取完水,薇特克絲發現那毆打的悶哼聲與令人發毛的嗤笑,剎時間停了下來,似乎是被什麼東西臨時阻止,否則,那士兵已經殺紅了眼,他不會放過那男人的。
走回山丘,薇特克絲一顆心彷彿下沉到胃部,重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羞愧、不知所措,剛才的男子已蜷縮在地上,奄奄一息;薇特克絲感覺肺部正在縮張,來回把她的恐懼排出體外……。
這男人不是個罰則,他並非註定成為一個叛軍,並非註定被人凌遲,並非註定在此時此刻考驗薇特克絲多年來身為一個醫者的良知──那男人只是個不幸的靈魂,渴求著生命再給他一點空間存活。
「……水……」男子的臉龐微弱又僵硬的往這邊看過來,令薇特克絲猛地回過神。她知道自己能毫不猶豫地幫助他,但她卻不禁要想,若某天大丹的俘擄交到這男人手裡,他也會如此奮不顧身嗎……?
她遲疑了,該死,薇特克絲恨她自己總是為了這種事情而為難。
「水……我想……一點、可以嗎?……」
薇特克絲皺起眉來,拳頭握得太緊連指甲都快鑲進肉裡,她匆促的掃視周圍一圈,接著趕緊來到男子身邊蹲下,將木桶裡的清水舀出一瓢,遞至男子貌似為嘴巴的部位那兒──
清水很快就被紅色的液體污濁,男子控制不了自己顫抖的下頷,勺上的清水也因此被抖落許多,狼狽地啜完,薇特克絲看著男子將頭向後一倒,吐出血沫,接著便是難受的哀嚎與呻吟……
「喂!喂!妳在做什麼?!」
薇特克絲從地上彈跳起來,緊繃的神經令她的雙腿甚至後退不了半步,方才的邋遢士兵跺著忿恨的步伐,急躁地追到她面前──「妳可真愛多管閒事啊,醫生。」
邋遢士兵抽過她手中的勺子與木桶,摔在地上,圓睜的怒眼佈滿了血絲與酷戾,「妳看看自己在做什麼……給一個走狗喝水啊?!妳想上演什麼狗屁的溫馨劇碼嗎?那我告訴妳,這、就是、溫馨劇碼!」
邋遢士兵發狂似的地猛踩男子的臉龐,令男子痛不欲生的在地上尖叫與打滾,震懾得薇特克絲怦然作響的心跳敲在胸膛上越來越重、越來越痛……。
「……!」她錯了,她只是讓這男人陷入了宛如煉獄般的折磨;邋遢士兵發洩了一番之後,轉過頭來,猝不及防地掐住薇特克絲的頸子,瞬間攫取不到空氣令薇特克絲眼前一陣模糊,恐慌像一團熱騰騰的霧氣一般,上竄到了她的腦袋──
邋遢士兵噁心的口臭一字一句地吐著,「下次再讓我看到妳搞鬼,就有妳受得了。喏,血淋淋的例子都在這兒了,妳看到了吧?哈哈哈!」因自己劣質的雙關笑話而放聲大笑的士兵,手指一扭,甩開了薇特克絲。
她往後踉蹌了幾步,猛烈地咳著,眼眶周圍能看見的全是雪花般的黑影,當薇特克絲站穩步伐,勉強看清時,邋遢士兵已抽出腰間的短槍,插入男子的腹部──
她倒抽了一口氣,全身的血液失控地在體內竄流,彷彿那男人承受的疼痛也在她身上炸裂,那士兵握著短槍的力道也在她掌心狠狠印出痕跡似的,薇特克絲一陣作嘔,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快給我滾!」邋遢士兵揮著手中的短槍,朝她嘶吼著;薇特克絲奔下了山丘,跌進了醫護室裡──!
房間裡被嚇著的護士同伴趕緊上前問她怎麼回事,薇特克絲卻湊不出半點聲音回應,那荒腔走板的心跳,彷彿還在為那男子哀悼著、耳邊那一陣陣利刃戳穿肉體的悚然聲響,也還縈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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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再度爆發,醫護室裡送來了一個新的傷患。
那雙瞳孔,薇特克絲不久前才與它們直視,那是個噬血的夜晚,這個人曾脅持著薇特克絲的生命,在她面前,他的眼眸釋放出來的,是泯絕人性的毒。
然而,此時此刻,那名邋遢士兵也被死亡緊掐在手中,如同他對待那名戰犯男子一般,那麼的無助、渺小──他凝望著薇特克絲,無聲哀求、同時仍然逞著強無聲恐嚇著她……。
薇特克絲抿起唇來,五味雜陳。
盟友與敵人,在大丹國裡,已令人無從分辨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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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結論是薇特克絲放任這臭士兵不管讓他死了算了
把「動亂」的意義以類似這種分不清究竟該幫助誰的那種感覺來解釋了w
話說我超愛這個大丹的國旗ww(是因為這樣選動亂嗎^q^
其實我受不了了每次活動真的只能在後面擦擦藥XDDD我想來創個有攻擊力的角色(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