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當悠作起床並且來到客廳的時候,已經有人先坐在那喝著早茶了。
「織夜小姐已經起床了嗎?身為屋主的我居然比客人還要晚起來,真是沒有面子啊。」
「悠作先生說哪的話?我頂多就是個以監護為名義來吃閒飯的人,請無須顧慮太多。」
「啊哈哈……還是老樣子有著過剩的禮貌,真希望其他人也能跟妳多學學。」
當然這不是一般的客套話而已,悠作是真的很希望其他少女們以她為榜樣──尤其是樓上那位總是對起床相當不拿手的紗緒。
就在這時候,悠作注意到了客廳似乎比起昨晚睡前還要乾淨,而且不曉得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織夜看起來似乎剛進行場大勞動一樣,臉頰紅潤且額上冒些許的汗珠。
「該不會……妳連打掃都做了吧?看來我還真的是一點都不能鬆懈。」
「僅是稍為掃除而已。擅自借用工具,還請悠作先生原諒。」
說完後,織夜還對悠作低下了頭,這反而讓他顯得有點狼狽。
「不不不,連打掃都做了,這反而讓我更不好意思了吧……」
「悠作先生才是。即使是對向我這樣擅自住下的人,仍願意以禮相待,不忘道德的個性,才是身為榜樣的人所具備的條件呢。」
「啊、啊哈哈……」
說實在話的,跟織夜聊天的確很愉快,畢竟對方是懂得適時稱讚,並且巧妙掩飾對方錯誤的人。
但像這樣接二連三的稱讚,反而讓悠作有種話是越來越難說出口的感覺。
這時,鼻子裡突然傳來一陣誘引食慾的香氣,悠作乾笑了幾聲,看著似乎有些不太自在的織夜開口問了。
「那……早餐應該不會也做了吧?」
「啊……」
「看來是說中了。沒關係,今天就讓我來嚐嚐織夜小姐料理的手藝吧!畢竟做都做了,不吃也是浪費。」
「……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
織夜看似沮喪地垂下了頭,臉上流露出來的表情,讓悠作既是心跳加速又是不知所措。
(雖然茗也是這種個性,不過單純就意義上來說,還真的是兩類人……)
心中不住地感嘆著,腳步是順著那美味的香氣而朝著廚房走去。
「今天就是黃金週的第一天。反正這個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如果有需要的話又盡管說吧。」
「屆時還勞煩您用心了。」
當然,離去之前又是免不了捱上一陣的稱讚與致謝。
過了數分鐘之後,除了織夜所準備的和式早餐外,悠作還額外多沖了杯咖啡來享用,但當他端著咖啡與早餐到客廳的時候,看到的卻是織夜有些尷尬的笑容。
「怎麼了嗎?」
「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這該怎麼說呢……」
原來,她對於這種混合式早餐會感到有點不太自在,所以當悠作拿著咖啡出現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才顯得有些尷尬。
「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師傅那。用餐時分大多都是和式居多,鮮少見到這……這……」
「沒有禮節?」
「……如悠作先生所言。」
雖然織夜是這麼說的,但早餐想要吃什麼還是取決於悠作本人,所以她除了會不時朝著悠作偷瞄一眼之外,就沒有為此而再多說什麼。
直到解決完早餐後,悠作主動開口提起這件事情時,才知道她幾乎沒有接觸過咖啡這種飲料。
尤其是小時候曾聽老一輩的人說這種飲料喝多了對身體不好,而對這些教誨照單全收的她,在那之後就幾乎沒有碰過了。
聽到了這句話,悠作思考了下後,就到廚房沖泡了杯適合初學者飲用的卡布奇諾。
當端到她的面前時,那驚慌之中帶著不知所措的表情,讓悠作不禁是有些害臊。
「喝喝看。這是低咖啡因的豆子,喝了不會對身體有太大的負擔。」
「我、我知道了!那、那麼就不客氣了……」
伸出去的手微微地顫抖著,那用雙手捧起馬克杯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隻剛出生的幼鳥般相當可愛。
當杯緣觸及織夜的嘴唇時,或許是因為熱度而嚇了一跳似地,但當看到悠作那滿臉微笑的笑容時,卻又轉為堅定的表情,並且小口地喫飲了馬克杯中的咖啡一口。
「這……這……」
「怎麼了嗎?是不是不合胃口?」
「不、不是這樣的!怎麼說才好呢,算是生平從未嚐的味道……吧?有些苦,但是牛奶的味道很香,有種奇妙的香氣殘留在口中,總覺得好像是會上癮的味道!」
看她開心地又接連喝了好幾口的模樣,看來對悠作所泡的那杯卡布奇諾相當喜歡。
身為沖泡者的悠作,內心裡也湧上了不小的喜悅。
當織夜將剩下的卡布奇諾喝完之後,臉上卻是浮現出苦澀的笑容並輕蹙著眉頭。
「好喝是很好喝,但總覺得有種做了什麼要不得的事情似的。」
「這樣說得好像我帶壞了織夜小姐一樣。不過能合妳的胃口真的是太好了。」
「請別這麼說,這僅是我個人的想法而已,悠作先生不需要感到抱歉。而且,其實我還蠻憧憬這種感覺的……。」
──憧憬?
當織夜說出個字時,悠作頓時有些愣了。
或許是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織夜連忙解釋著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我出生在一個歷史相當深遠的家庭裡,所以所見所聞大多都還殘留著一些舊時代的習俗。正也因如此,其實偶爾也會羨慕同學們在下課後會相約去逛街,或者是共同品嘗美味甜點之類流行意味的事情──不過,這不是不好的意思,我當然也很感謝家裡的人將我養育至今。」
看著死命解釋著的織夜,總覺得這樣的她有種異樣的豐富性。
畢竟到目前為止,悠作所接觸到的她帶來的印象,總是脫離不了古老的習俗或者是古風的印象,看著她因為一杯咖啡而產生的轉變,這反而讓悠作的心中有種開心的感覺。
「那麼住在我家的期間,就當然是來到夢之國一樣不就好了?完全不需要去在意那些古典或者是習俗之類的,那些對你而言以前是理所當然的某些東西。」
「夢之國……悠作先生是指愛莉絲夢遊仙境那本童話嗎?」
「這不是不錯嗎?
偶爾像這樣嘗試著跟以往完全不一樣的生活,就像我當初去留學的時候一樣,一開始不管碰到什麼東西都覺得很興奮一樣。
啊,現在想起來那個樣子其實還蠻蠢的。」
自己說著還裝傻吐起了自己的槽,悠作苦笑的同時卻看到了織夜露出了相當開心的笑容。
「抱歉,總覺得好像只有我一個人自顧自的亂說些蠢話……」
「不──!才沒有這種事情!」
悠作才這麼一說,沒想到織夜卻有著相當大的反應。
「現在我終於能夠體會到為什麼赤島先生……就是悠作先生的父親,清十郎先生的事情。
當初赤島先生來到師傅家中的時候,口中轉述的有關悠作先生您要出國的事情,那時候的他臉上似乎總會帶著相當開心的笑容。
現在我終於能夠理解為什麼他能露出那樣的神情了。
畢竟除了舊有的文化之外,接觸嶄新的事物也是很重要的人生體驗。
這讓我覺得……覺得繼續跟悠作先生您相處下去的話,真的會讓視野變得更加的廣闊!」
難得健談的織夜口中說出了自己父親的名字時,悠作還嚇了一跳。
但她畢竟也是那幾位少女們的朋友,即便織夜跟自己老爸是有過幾次見面的經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像這樣被她稱讚著,悠作反倒開始不好意思了起來。
「與其說是人生體驗,還不如說有種以前的價值觀完全被顛覆的錯覺。說不定就跟妳說的一樣,當學習到了不同的文化後,總覺得看事情的角度也完全不一樣了。」
腦海中浮現起了許多在留學時的點點滴滴,悠作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直說著要織夜別問起那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決定了。」
「決定了什麼?」
「如您剛才所說的。寄宿在此的這段期間,還要請悠作先生繼續像這樣指導我更多不同的價值觀。我相信如果是您的話,一定能讓我學習到以前所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事情!」
「這、這個……啊、啊哈哈,那還請妳多多指教了。」
當織夜的瞳孔中露出了閃爍著純真的光芒,這反而讓悠作一瞬間腦袋裡浮出的邪惡思念完全消失殆盡,反倒是不斷湧起的罪惡感,接連地衝擊著自己的良心。
(對不起,各位。總覺得我好像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一樣……)
正當悠作在心中懺悔著的同時,織夜卻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雙膝一跪正座在地板上,並且低下了頭擺出以三指支地的最敬禮向他鞠躬。
「小女子不才,這段時間裡還要請您不吝指教。」
「這──!」
因為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而驚慌失措的悠作,卻在此時發現到了一個更加驚人的事實。
「──────!」
看到了織夜這副模樣,一瞬間就從軟趴趴狀態回復正常神智的紗緒,正訝異地啞口無言站在客廳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