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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塔夏之祭:Greed--等待永恆(上)

作者:KR│2016-01-18 23:44:34│巴幣:30│人氣:552
序章
  
  「這個城鎮,也不是我的家鄉。」
  「沒關係,那就繼續找下去。」
  「我有許多時間等待,但是,你呢?」
  黑髮的青年笑了:「等待,是騎士養成中極為重要的一環。」
    
第一章
    
  「年輕的騎士呦,你願意抱抱我、溫暖我悽冷的身軀麼?」
  在潺潺的河水旁、在青白色的月光下,一個上半身是少女、下半身是巨蛇的妖物在棚車上延展著身子,兩隻手撐起嫵媚的臉孔,光潔的背脊上點綴著幾片藍寶石碎片般的鱗片。
  鱗片連綴在一起,看起來像是異族的圖騰紋身,配上那妖嬈異樣的身軀,幾乎可以讓所有的男人口乾舌燥、全身發熱。
  她慢慢地挺起上半身,像是攀緣的蛇,緩緩擺動著、升起自己的身子,慢慢靠在背對自己的男人背上。
  她如同夜晚涼風的素手摩娑著男人頸部露出的皮膚,發出海風般的沙沙聲。
  「與我纏繞,好嗎?與我擁抱,好嗎?如此美麗的女孩,如此美麗的夜晚,如果就這樣錯身而過,是不是太可惜了呢?」像是在誘惑般,少女在騎士的耳邊呢喃,像是對情人的呢呢碎語;冰冷的雙唇中間瀰漫出溫熱的吐息,像是讓人自我沉淪的毒蜜。
  黑頭髮的男人緩緩地轉過身,微笑的臉上有著無奈與一些寵溺。
  「玩笑再開下去就太過火了喔,法莉西莎。」
  少女半瞇的眼睛在笑意中閉了起來,原本盤繞著騎士身軀的蛇身也緩緩鬆開。
  她把長長的蛇身收回來,盤在身下,露出專注思索的表情。然後,無瑕的肌膚與修長的雙腿就像是破繭一樣,幻化而出。
  法莉西莎抬起頭,一雙透不出神采的盲眼望著黑髮的青年。
  「威爾真是根大木頭。」
  「不逾矩是騎士養成中相當重要的一環。」面對法莉西莎略有些嗔怪的調笑,青年用樸質的笑意與言語回應。
  「是是是,威爾是個遵守騎士準則的正人君子。威爾好棒。」像是安撫小孩一樣地摸了摸威爾的頭,髮莉西莎的聲音在嘲弄之餘也有些認真的讚賞。
  威爾聽到這句話,訥訥地抬起頭,似乎是在找轉移話題的標的。
  「今晚天氣真好。」
  「討厭啦,威爾每次想顧左右而言他的時候都只會談天氣,人家想聽點新鮮的啦。」
  被批評的威爾用他那雙清澈的灰色眼睛四處尋找可以談論的對象,周圍卻貧乏得跟他能想到的話題一樣,完全派不上用場。
  最後,明亮的月亮抓住了他的目光:「今夜的月色,跟我們相遇的那一晚很像。」
  「就像剛淬火的優質鋼刀那樣嗎?」法莉西莎調皮地說,拿威爾第一次形容月光的形容詞取笑他。
  威爾的臉紅了,似乎是為自己當初笨拙的言詞而羞愧。法莉西莎雖然看不到他困窘的表情,卻聽見了他的沉默。
  法莉西莎促狎地笑了笑,再次擁住了威爾:「好啦,開玩笑的,沒有生氣吧?」
  「沒有。」威爾抓了抓頭,拍拍少女的手。
  這個時候,一陣風從西方吹起,帶來了秋天的氣息,也帶來了些許涼意。
  「哈……哈啾……」
  「妳看看妳,沒事想捉弄我,現在著涼了吧?」用埋怨調皮弟妹的口吻念了法莉西莎一句,威爾撿起法莉西莎扔在板車上的長斗篷,細心地幫她繫上。
  「沒辦法,人家是冷血動物嘛。」法莉西莎揉了揉鼻子,可能是因為自己有著蛇的特性的關係,她的鼻腔依舊乾燥,只是微微發紅,看起來著實有些可愛。
  忍住動手去捏她的鼻頭的衝動,威爾幫她把斗篷拉平,伸手要去拿毯子幫她蓋上--
  看著扯住自己的少女,黑髮的騎士歪著頭,朝她發去一個探尋的目光。
  「威爾……」
  「嗯?」
  「我聞到了,我聞到了家鄉的味道。這次,我猜……我們可能真的找到了。」低著頭的少女透露出一股不安的焦慮。
  「家鄉的味道?」
  「嗯……有一點不一樣,但是有著一樣的麥草香,跟其他好懷念、好懷念的味道。」少女點了點頭,表情卻越來越不確定:「沒錯,就是……應該是,這個味道吧?我不知道,過了二十年,我能確定嗎?」
  好一會兒,威爾面無表情,也沒有什麼反應。
  然後,他動作有些粗魯地抱了抱近鄉情怯的法莉西莎。
  「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那是妳心心念念的家鄉,不是嗎?」
  看著他堅毅而嚴肅的臉龐,平靜與懷想的神色褪去擔憂的皮,從法莉西莎的臉上透了出來。
  「是啊,那是我的家鄉。」用堅定的語氣對自己復述了幾次之後,笑靨重新回到了法莉西莎的臉上。她拉著威爾的手,像是個即將回娘家的新娘一樣,興奮地對威爾嘰嘰喳喳了起來。
  她講到從小收養她的威金斯老太太、她說到隨風擺盪的麥田香、她說到開放在小教堂裡的紫丁香、她說到年輕男女圍著篝火跳舞的夏至與秋收慶典。
  說到這裡,她的臉跟眼眶一紅,鼻子擤了好大一聲。
  「不知道那麼多年過去,還有多少跟以前一樣……」
  威爾回握住她的手,溫柔地緊了緊,沒有說話。
  「說到這個,現在應該也是秋季慶典的時候了吧!」那小小的情緒波動只是曇花一現,法莉西莎馬上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你一定會喜歡的,威爾,我想,你住的地方應該不會那樣自由地大家手拉著手、圍著火又唱又跳吧?」
  威爾思考了一下,搖搖頭。
  「我想,應該是沒有。」
  「那你一定要試試。」法莉西莎肯定點了點頭:「不管過了多久,我想祭典應該還是一樣。雖然花期過了,我還是想去看看教堂小花園裡的紫丁香。然後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威金斯太太……」
  法莉西莎的情緒低落了一點:「只是,她可能已經不在了。」
  「我們可以一起站在她的墳墓旁,一起陪她說話。」
  法莉西莎的眼眶再次泛紅,嗯了一聲。然後,她抬頭,用晶亮的眼睛盯著威爾:
  「威爾,謝謝你。」
  「唔?」
  「謝謝你,幫我找故鄉,找了整整一年。」
  「這沒什麼。」威爾的臉上露出難為情的樣子,別開了臉:「這沒什麼。只是騎士的本份。」
  「真的,謝謝你。畢竟你為了不潔的我奔波了一年。」
  「耐心是騎士養成中重要的一環。還有,不要再說自己不潔了。」威爾溫柔地說:「那不是妳的錯,好嗎?」
  「嗯……」法莉西莎點點頭,用斗篷把自己包緊,縮回棚車內,躺在車板上:「晚安,威爾。」
  「晚安,法莉西莎。」
    
  看著在車上蜷卷著身子睡著的法莉西莎,威爾半是欣慰、半是苦澀地笑了笑。
  威爾,是個能使用神聖力量作戰的高階騎士、同時也是個能運用柔性手段為亡者安魂的「擺渡人」。
  「擺渡人」是藉由滿足亡者的願望,讓遲遲無法安息的亡者安息的稀有聖職者。
  他這次的任務目標,是在綠河下游河畔徘徊長達二十年之久的拉米亞--法莉西莎。
  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她作亂的地區也從未有少女殉情、自殺或被殺。
  就算屢次有驅魔者去驅逐她,過一段時間之後,她還是會出現在綠河旁。
  直到威爾與她對話,他才了解,被推入河中流盪到此的少女,只是想家,卻迷失了家的方向。
  正因為這樣,心中一直有執念的她才無法安息;也因為這樣,迷路了二十幾年的少女,才和年輕的擺渡人相遇。
  身為擺渡人的威爾為了讓她安息,就這樣陪著她溯著綠河而上,一個城鎮找過一個城鎮、一個村莊找過一個村莊。
  就這樣,找了整整一年。
  「終於是……找到了嗎?」
  威爾看著天上的星座,對比著地圖,規劃著明天的方向,臉上沒有欣喜釋然,只有幾分陰鬱感傷。
    
  他又轉頭看向背對自己的法莉西莎。
    
  「祝好夢,法莉西莎。」
    
---------------
    
  第二天下午,威爾跟法莉西莎一起踏進了名為魯貝因的小鎮。
  聽說明天會是秋收祭典,所以商客滿溢在小鎮各處。有些帶著各式各樣的果乾、蜜糖;有些帶著少女們會喜歡的手帕與飾物;而有些則是運來針對男人們需要的平價麥酒來到鎮上。
  威爾和法莉西莎也喬裝成一對行商,帶著滿車的羊毛線跟毛衣、毛襪、圍巾等毛織品。
  毛織物幾乎都是法莉西莎打的。一開始威爾只是擔心她在趕路的時候無聊,所以提議給她買些東西在路上解悶。
  誰也沒想到,盲眼的她會選毛線;威爾更沒想到靈巧的她織得又快又好。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斗篷下遮掩的身軀是蛇,威爾甚至會懷疑她是不是大蜘蛛的偽裝。
  法莉西莎坐在板車上打著毛線,只是在聽到熟悉的鄉音時,手都會不由自主地停下。原本熟練的動作也變得相當笨拙。針數常常打多了,原本漂亮的花紋也因此有些歪七扭八。
  威爾一面跟前來挑選、問價的顧客寒暄,有時也會偷偷回頭,偷偷看向身後車上的法莉西莎。
  可能是因為冬天要到了,可能是因為法莉西莎的手藝當真高明,棚車前的客人絡繹不絕。直到太陽下山、行商聚集的村口燃起火把,川流的人潮才漸漸散去。
  辛勤工作一天的商人這時才有時間休息,紛紛拿出自備的乾糧、或是到不遠處的麵包房買點便宜的黑麵包配水吃下。
  威爾跳進棚車,隨意地把裝滿錢幣的皮袋放下,拿起了法莉西莎今天的成果。
  「很漂亮的褲子。」
  「你在說什麼傻話呀,威爾?人家打的是毛衣。」
  威爾一驚,重新審視起了手中歪七扭八的玩意兒,檢查了好幾次之後還是找不到兩條「袖管」中間讓頭伸出來的洞。
  「妳想不想吃糖?還是蜜餞?」為了恪守著誠實這個騎士養成中相當重要的一環,威爾決定不附和法莉西莎的看法,而是試著把話題轉開。
  「我想吃果乾。以前……以前我最在祭典的時候,最喜歡的東西就是果乾。」法莉西莎頓了一下:「如果可以,看看有沒有一個平斯克老爹。我以前,最喜歡他賣的果乾了。」
  「好,我知道了。」
  威爾跳下馬車,先走到一個賣酒的商人的貨車前。
  「生意很好啊,小老闆?」商人是個在下巴上留著一撮黑鬍子的中年人,黑皮膚上的一對眼睛有著幽默和喜氣。
  「累死人啦。」威爾裝模做樣地揉了揉後腰,拿出幾枚銅板跟自己的大木杯:「跟您打聽下,這裡有個賣果乾的平斯克老先生嗎?」
  「老平斯克好幾年前就不幹啦,現在已經是小平斯克了。」酒商把裝滿麥酒的杯子遞給威爾,指向不遠處的一個壯年人。
  「話說小老闆是生面孔,以前來過這裡嗎?」酒商好奇地問。
  「我以前都是在北部做買賣,內人小時候曾經來參加過祭典,所以就央著我帶她來一趟。老哥來過很多次了嗎?」
  「是啊,我十幾歲的時候就跟我老爸來做生意,已經二十幾年啦!明年,我兒子也差不多該歷練一下了,如果小老闆有來,我再介紹你們年輕人認識認識。」
  「哈哈,那當然。」威爾豪邁一笑:「對了,內人說她小時候來這裡,有一位威金斯老太太幫她治過病,不知道老哥知道她是否……」
  「噓噓噓!」酒商連忙摀住威爾的嘴:「小老闆,你太太太久沒來了,記住,別胡亂跟人打聽……」他看了看左右:「……那個老太太,據說是女巫啊!」
  「嗯?」
  「是啊,誰想得到,我小時候也給她看過病呢。她的醫術比修士還高明太多啦……只是,後來她的屋子發生了一場恐怖的大火,整個都燒光了,而且到現在都還寸草不生。所以神父先生說她是女巫,是被天罰哪!」酒商壓低聲音,在威爾的耳旁說完,才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所以,千萬別提起,知道嗎?」
  「多謝老哥提醒,差點就惹禍了。」威爾擦了擦頭上滲出的汗,對酒商又是鞠躬又是道謝,然後一溜煙地逃到了乾果的攤位前。
  看著威爾落荒而逃的背影,酒商沒有多說什麼,搖了搖頭,很快就把這個小插曲給忘記了。
    
  過了許久許久,威爾才帶著果乾回到棚車上。
  「老平斯克先生已經退休了,現在是小平斯克先生在賣。」威爾把果乾遞給法莉西莎:「嚐嚐看,味道是不是一樣。」
  法莉西莎摸索著威爾手上的小陶罐,從裡面拿出一個李乾。她先把它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才微笑著綻放開雙唇,將果乾細細咀嚼,享受那甜中微微酸的滋味。
  「沒錯,就是這個味道。」
  法莉西莎一塊接著一塊地吃著回憶中的零食,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情。
  然後,她聞到了一股花香。
  「威爾,你有買花嗎?」
  「嗯……」威爾點了點頭,握住了法莉西莎的手:「那個,法莉西莎,我剛剛打聽了……威金斯太太已經過世了。」
  法莉西莎眨了眨眼,表情出奇地寧靜。
  「所以,你打算帶我去看看她嗎?」
  「嗯,我打聽到她的墳墓就在她以前住的小屋旁。」威爾溫柔地說:「今晚的月色很漂亮,妳應該可以借著月光的力量幻化。我們可以一起拿花去看看她。」
  一抹恬靜的微笑像是輕柔的水紋,在法莉西莎的臉頰上盪漾。
  「好,我們等下就……」
  「抱歉打擾了,有人在嗎?」
  一個青春嘹亮的嗓音突進了兩人世界,破壞了威爾和法莉西莎獨處的空間。
轉過身,背對法莉西莎的威爾換上了青年行商的親切微笑:
  「是,請問……」
  兩個濃眉大眼的少年跟一個高瘦的少女站在棚車外,身上衣裝的做工與質料都表明了他們的身分不凡。
  模模糊糊地,威爾只記得高瘦少女今天似乎有來買圍巾,當時似乎還有一名侍女陪伴。
  不過,因為那個時候還得分心偷看法莉西莎的關係,自己也只是有這麼一點印象。
  仔細打量了三人的衣裝與配掛的飾物後,威爾敏銳的視線注意到少女項鍊的墜飾上鏤刻著魯貝因家族的家徽。
  「啊,我記得小姐今天下午有選購一條圍巾。不知道您可是打算多添購幾條呢?」
  「嗯,舍妹回家之後就拉著我們兄弟兩人出門,說是一定要帶我們來多挑幾件。」陪伴少女的少年之一拍了拍少女的頭,開口說:「同時,我也想請教一下如此精細的手藝,出自哪位匠人之手。」
  「哪有什麼匠人,只是內人平素的嗜好罷了。」威爾哈哈大笑道:「她有一雙巧手,平時跟著我東奔西跑的時候又只能就做這些當消遣,算是熟能生巧吧?」
  「是嗎?好厲害!我有請家裡的老嬤嬤教過我,但是怎麼都織不好呢!」少女羨慕地說:「那個,我可以跟你太太聊聊天嗎?我想問問……」
  「艾琳,這樣很失禮。」少女的兄長又拍了拍她的頭,喝斥道。
  「有什麼關係嘛,人家又不是男人……好啦好啦!別拍了,人家知道了啦。」
  威爾笑了笑,熱心地拿出幾條適合男士的素面圍巾給三人挑選。
  就在艾琳興奮地拿起每一條圍巾在兩個哥哥身上比劃的時候,一個輕柔的嗓音從棚車內傳了出來。
  「威爾,請你進來一下好嗎?」
  「三位貴客,請先挑選,我跟內人說個話就來。」笑著跟三人告退,威爾轉身跳進棚車裡。
  艾琳伸著脖子,好奇地跟著威爾的背影看去。
  正巧這個時候,一束月光照在車裡,照亮了法莉西莎的臉龐。
  「哇,老闆的太太好漂亮喔!」
  艾琳偷偷用手肘推了推兄長,換來一記輕拍在頭上。
  「說過這樣很失禮了不是嗎?」
  「我只是不小心看到,又不是故意偷窺……好啦好啦!再拍會變笨啦!」
  「這是內人要送給小姐的。」就在艾琳猛捶自家兄長的時候,威爾拿著一條有著漂亮花紋的髮帶走了過來:「希望小姐在明天的祭典上大放異彩。」
  「喔?」艾琳看著漂亮的髮帶,開心地接了過來:「謝謝妳,夫人。」
  「叫我法莉西莎就好,我還沒那麼老呢。」法莉西莎在棚車裡嬌嗔地說道。
  「啊,對不起。」艾琳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跟兩個哥哥一起付了錢。
  「明天的祭典,老闆一定要帶著法莉西莎姐姐一起來參加喔!」
  艾琳抱著滿懷的戰利品,快活地朝棚車裡面揮了揮手,才跳著輕快的腳步,跟兩個哥哥一起踏著月光回家。
  「她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小鎮的女孩兒就應該這樣大方。」法莉西莎笑著耳送少女輕快的腳步聲離開。
  威爾知道,她其實是因為有人注意到自己而開心。
  畢竟,已經死去二十餘年的她一直躲在棚車裡,不敢讓過往熟識的故交看到,唯一的親人也已經過世。
  在這個最熟悉卻也最陌生的地方,有人能跟她產生連繫,那絕對是最快樂的事情吧?
  「走吧,我帶妳去看看威金斯太太。」
  「嗯。」法莉西莎靠近棚車的開口,讓月光照射在自己的蛇身上,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
  大蛇般的尾巴像是褪皮一樣,變成雙腿光滑細膩的雙腿。
  威爾細心地幫她穿上鞋,拿起成束的花。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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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森林是嚇人的,因為風在吹、鳥在叫,只有少少的月光歷經千辛萬苦才能穿過枝葉間的縫隙,灑落到樹冠之下。那些灑在樹木、小草、石頭、或是動物身上的月光並不像日光那樣讓人安心,反而因為只照出了部分,讓人在黑暗中充滿恐懼的逸想。
  威爾牽著盲眼的法莉西莎,漫步在森林的邊緣。
  法莉西莎看不見,自然用不上火光,而威爾則是因為夜視能力是騎士養成重要的一環,所以也不用拿著火把引人注目。
    
  畢竟,兩人要去為一個巫婆掃墓。
    
  依據著法莉西莎的指引,兩人沿著村鎮北方的樹林邊緣移動。
  然後,兩人找到了,找到了那個在林間特別開闊、特別明亮的地方。
  那是一大片焦枯的土地,在月光下閃閃發光。雖然是二十幾年前燒過的地方,但直到現在卻都沒有青草敢在這塊土地上發芽、也沒有枝芽敢延伸到那片焦黑之上。
  在粗糙土地的中央,只有一個冷硬的天使塑像,矗立在醜惡的燒傷上,鎮壓著可能、或不可能出現的冤魂。
  看到這個情景,威爾不得不慶幸法莉西莎的目盲。讓她看不到這些令人悲哀的景象。
  法莉西莎自然在威爾的牽引下,緩緩地走上前,親吻著天使塑像冷硬的臉頰,將花放在威爾口中的「墓碑」下。
  獻花後,她彎下腰,緩緩地撫摸著塑像基座上的文字:
    
  緬懷威全斯太太,一個可敬的長者。
    
  「威全斯?」法莉西莎的指尖在那個單字上摸了又摸,眉頭皺了起來。
  「什麼威全斯?」威爾一驚,走近就著月光一看,額頭上的汗馬上就滲了出來。
  這裡的鎮民當然不會給女巫刻上這一行字。這是威爾剛剛在買完果乾之後,依著法莉西莎之前閒聊時提過的方向找到、刻上的。
  用自己佩帶的鋒利短劍刻字、對天使的塑像做出略略有些不敬的行為,威爾都不在乎。因為他不想讓離家多年的法莉西莎失望。
  誰想到忙中有錯,居然拼錯了老太太的名字。
  「可能是當初工匠沒注意吧?」威爾偷偷擦著汗,連忙為自己打圓場。
  「真是太不小心了。」法莉西莎用手指摳了摳拼錯的地方,埋怨著把帶來的毯子鋪在地上。
  看來,她有些話想跟自己的養母講。
  「我先到旁邊去等妳。」
  威爾貼心地說,在法莉西莎點頭之後就走開了,留下這對分散許久的母女倆。
  法莉西莎摸了摸身邊的焦土,聞了聞指尖殘留的味道,半是憂傷、半是了然地嘆了口氣。她轉向威爾離去的方向,調皮地笑了笑。
    
  「大傻瓜……」
    
第二章
    
  魯貝因鎮本來只是個由拓荒者開墾出來的無名聚居地。也因為拓荒開墾的生活艱辛,這裡原本也是一個充滿鄉野迷信的地方。
  直到二十幾年前那一場詭異的大火,燒死了幫人治病的巫婆太太、也燒死了她的養女,教會的信仰才逐漸抬頭。
  之後不久,鎮長的兒子被神父先生推薦去騎士學院就讀,順利成為了低階騎士、也拿到了最低等階的貴族身分--勛爵。
  有了貴族的頭銜之後,無名的小鎮不僅獲得了名字、也獲得了貴族的庇護。
  小鎮出產的貨物再也不會被其他貴族的商隊惡意剝削,購買鹽、鐵等專賣物品的價格也比以前低了許多。
  這都有賴魯貝因家族的提攜。
  至於以前幫人看病的巫婆、或是她那個漂亮的養女則是成為了禁忌,沒有人再提起。只是有些中、老年人在回憶過去時會稍微想到她們,卻只記得一個模糊的輪廓,連名字都不復記憶。
  一代新人換舊人,過去青春洋溢的活力少女,臉上盛開的無慮燦爛早已不復見。
  因為,現在,有了新的活潑少女,在魯貝因的鎮上活躍著……
  「爸爸!你看,這是我跟哥哥幫你買的圍巾、毛衣跟手套喔!今年來了一個賣衣服的年輕老闆,他賣的東西真的很棒喔!」
  老魯貝因才剛巡視完明天祭典的場地,女兒就跟踏進家門的他嘰嘰喳喳地報告今天採買的成果。
  魯貝因勛爵應付著女兒,敷衍了事與疲倦在臉上顯得相當明顯。
  現在的魯貝因家不比從前,祭典當然不像過去那樣隨便。
  教堂的規章勢力升起之後,那種寡廉鮮恥、年輕男女繞著篝火跳來跳去、互相調情的活動自然是在神父的強烈要求下被禁止了。
  現在舉辦祭典的廣場上搭起了一個原木的舞台,教堂的唱詩班與吟遊者會在上面表演。圍繞廣場的石柱上也要燃起火把,把整個吃吃喝喝的會場照得通亮。
  場地佈置、採買、修繕、雇用等龐雜的瑣事實在把老魯貝因弄得太累了,偏偏傍晚的時候女兒又把兩個幫忙的兒子給拉走,讓他在最後的驗收階段只能自己一個人強打起精神應付。
  不過,老魯貝因卻絲毫沒有怨言。
  看著幫自己圍圍巾的女兒、想著現在小鎮的繁榮興盛,老魯貝因欣慰地笑了笑。
  看來,自己也應該要早點服老、把事情丟給兒子,在家裡享受退休生活、也專心幫女兒物色一個好婆家了。
  撫摸著女兒漂亮的亞麻色頭髮,老魯貝因注意到了一點不同。
  「妳把頭髮綁起來啦,艾琳?」他拉起女兒的馬尾,不經意地看到了頭髮上的紅底白花髮帶。
  「是啊,這是老闆娘送我的,她好漂亮,手又巧,我真希望自己能跟她一樣。這樣大哥二哥才不會一天到晚取笑我會嫁不出去……」
  艾琳自顧自地說著,全然沒有注意到父親的臉色慘白、與那鬆開髮辮後劇烈顫抖的手。
  「父親大人!」艾琳的兄長偶一抬頭,發現父親的臉色不對,連忙衝上前。
  「爸爸!你怎麼了!」被哥哥的驚呼聲點醒,本來說個不休的少女連忙抱住父親:「你不要嚇我啊!」
  「那個給妳髮帶的女人……她叫什麼名字?」被兒女環繞,又是拍背又是揉胸口,老魯貝因過了好一會兒才順過氣,吃力地吐出這句話。
  「法……法莉西莎,她說她叫法莉西莎。」
  「法莉西莎!」魯貝因的面色鐵青,嘴角抖動著拉出一個微笑:「她叫作……法莉西莎?」
  「她……她是這麼說的。」艾琳害怕地回答。
  「她有沒有再說什麼?問到我們家的狀況,或是打聽到……我……?」
  「沒……沒有……」
  老魯貝因驚愕地瞪著自己的女兒,過了許久才恢復平靜。
  「卡爾跟威廉生留下,艾琳先出去一下。」
  「爸爸,你怎麼了?我沒有惹你生氣吧?」艾琳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沒有,只是有些事情要跟妳哥哥討論一下。」老魯貝因擠出一個笑臉,朝她揮了揮手:「妳先回房間去吧!」
  艾琳遲疑地看了父兄三人一眼,點點頭,退出了客廳,把門輕輕帶上。
  「父親大人,到底怎麼了?」
  等妹妹走出房間,身為長子的卡爾就開口詢問。
  「卡爾,威廉生,你們愛這片領地嗎?」老魯貝因沒有正面回答兒子的問題,反而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愛。」兄弟兩人完全不加以思考,馬上做出了回應。
  「為了這塊領地,跟上面的所有人民,你們,願意殺人嗎?願意染污你們的手嗎?」老魯貝因咬牙切齒地說。
  威廉生愣了,用尋求幫助的眼光看向自家大哥。
  「如果必要,願意。」和兄弟對視一眼,卡爾看向父親的眼神中充滿決絕:「只是,父親,身為騎士的我們要知道原因。」
  他雙手的指尖交觸,用兩隻大拇指撐著下巴,眼神堅定、專注、不容拒絕。
  「我們需要知道原因,爸爸。」
  老魯貝因看向窗外,看著照耀大宅子的皎潔月光。
  他想起了自己背叛的那個姑娘。
  他想起了自己為了小鎮,所犯下的罪。
  看著年輕有為的兩個兒子,想著門外漂亮俏皮的女兒,想著欣欣向榮的小鎮,老魯貝因的臉孔嚴肅了起來。
  他不後悔,他不以此為恥。如果要再選擇一次,他不介意再歷史重演。
  於是,老魯貝因開口:
  「二十年前……」
     
  卡爾和威廉生靜靜地聽著。隨著過去一點點被揭露,威廉生驚愕的表情漸漸變得驚怒交加。聽到最後,他的臉上只剩下天地翻轉般地惶恐。他看著老魯貝因,眼中充滿著不敢置信,不敢置信自己的父親居然有這麼不光彩的過去。
相較之下,同樣保持沉默的卡爾的表情就顯得平淡了許多。自始至終他都像是一個純然的旁觀者、用平穩的視線看著父親。
      
  老魯貝因說完了故事,像是個從惡夢驚醒過來的人一般: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鬍子、滴下他梳理整齊的髮絲;粗重的喘息像是炎熱夏天中的長毛狗,像是要把不光彩的記憶碎片給嘔出身體。
  須臾,他才勉強平穩住了自己的呼吸,直起了腰桿,望向自己的兒子們。
  威廉生的臉色青白,大睜的眼睛看著地面,好幾次試著開口,話到了舌尖卻跟他的勇氣一起消失無蹤。最後,他只好死盯著地面,放任自己眼角下的肌肉在內心的掙扎中連連抽動。
  卡爾放下交觸的雙手,冷靜地站了起來。
  「我了解了。」他望著自己的父親開口說道:「父親大人,您曾對自己的決定感到懊悔嗎?」
  大汗淋漓的魯貝因看著自己冷靜的大兒子、再看向一旁深受打擊的小兒子,搖搖頭,說出從自己在決定犯下罪孽的那一日就準備好的答案:
    
  「我知道我虧欠她,但是我不後悔。」
    
  「我了解了。」卡爾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無奈地噴了一口氣。
  這是他們的嚴父、是小鎮繁榮的推手、是這個家庭的支柱、也是他們兄弟倆日後繼承這片土地的正當性。
  於情,他沒有理由為一個素昧平生的外人苛責自己的父親。
  於利,揭開這樣的醜聞不僅會對家族跟本地教會造成巨大的衝擊,失去了庇護的小鎮更是不可能倖免。
  至於其他,卡爾不否認,並不在自己得考量範圍之內。
  他重新睜開了眼睛,在心裡下了決定。
  「我們來討論一下吧。」他拉著父親與弟弟重新坐下:「討論一下該怎麼處理這次的突發狀況。」
  
(下半部預計明晚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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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機版看有點大

01-19 02:44

KR
抱歉,因為字太小眼睛比較容易感到疲勞
請您諒解[e12]01-20 00:15
Julie/夏嵐
既然頭推被搶了,只好頸推了XDDD

嗚嗚期待後半段,之後在我們臉書與網誌的連結也會補上KR大故事的網址,讓沒趕上塔塔夏盛宴的網友之後也有機會拜讀這部作品~

也願KR大持續創作不輟,繼續為這個紛擾的世界製造更多好故事!^u^

01-19 10:45

KR
在紛擾的世界中,創作是一畝潔淨的田園(文青貌
說真的,在現實世界裡,會有很多意見不合、會有許多爭端,也就產生許多紛擾
但是,我們能期待的,就是至少在創作的世界裡,我們能把紛擾拋在一旁,單純地享受文字01-20 00:18
唯唯
總算有時間來好好享受這個精選的優勝故事(?
KR應該不會介意我在啃文之餘發表一點個人看法吧?

>看著威爾落荒而逃的背影,酒商沒有多說什麼,搖了搖頭,很快就把這個小插曲給忘記了。

這個酒商是什麼重要角色嗎?不然的話這邊要說到他很快就忘了這段小插曲,似乎有點渲染過頭。
如果是想藉由第三者的視線來描寫威爾的神態,我覺得到搖了搖頭就夠囉。

>名字問題

刻字那段劇情實在很美味呢,兩人對彼此的溫柔跟關愛之情用一個小事件就表現得清楚明瞭。令我感到在意的是人物名字取的是歐式,所以錯字直接用中文錯別字讓我有點難直接聯想那個畫面。(威爾算是拼錯英文嗎?直接刻中文的話對這個世界觀有點掃興,不過這只算找碴啦XD

>隨著過去一點點被揭露,威連生驚愕的表情漸漸變得驚怒交加。

威「廉」生,錯字。

詳細的心得等全文看完再說。

01-30 21:56

KR
請!拜託!當個作者就是希望唯尋這樣的優質讀者多多發表自己的個人看法啊RRRR

是不是渲染過度我覺得是個人對尺度拿捏的問題,不過還是謝謝唯尋提醒這點

嘛,是拼錯英文沒錯,但是個人是覺得在一堆中文敘述中間插入一句:
In memory of Mrs. Willkis, a honorable elder
總覺得怪怪的,所以幾經思量之後還是決定用中文錯別字代替英文的拼字錯誤

謝謝指正,以已經把錯字訂正囉!

期待完整心得!01-30 23:42
劍魔寒香
很有創意的構想!
先插個書籤!

06-13 20:13

KR
歡迎歡迎XD06-13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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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ove487奇幻小說連載中
《克蘇魯的黎明》0672.不用道歉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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