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隱藏在字裡行間,無人能夠查覺的秘密。
——啊啊,看見了嗎……我們的『凝』。
誰的、誰的聲音,無法傳達。
※
身為一名擁有純正龍之子血統的黑色行者而言,螢可以說是完全與種族天性背道而馳,除去為了生存而早已離不開飲血的食性,其餘一些身為龍之子或黑色行者的特徵,他一概全無。
龍之子那因血統高貴而產生的優越感,已經被家庭背景、以及長期從事團體工作——軍人,飽經歷練而遭溫和圓融給取代。黑色行者引以為傲的紅瞳,也早已成了如海洋及朝曦的異色雙瞳。
即便說是混血,希望星上的人們也都知情,黑色行者屬於基因強勢的種族,只要父母任意一方身為黑色行者,所生下的後代就會完全相近於其。
因此,當螢在坦白說出自己是黑色行者之前,大多數人都會認為他是人類、魔族或精靈等種族,只是膚色有點蒼白罷了。
雖然被稱為「黑色」行者,但螢卻非常抗拒黑色,即使只是一些微小的細節,也能看出他對黑色的厭惡。比如說,身上的軍裝是參雜綠色的黑色。
與其說是厭惡,不如將那種情緒稱之為——害怕。
螢非常、非常「害怕」黑色。
那種能將所有色彩,甚至光亮都吞噬殆盡的顏色。
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回想起來,要說不感到恐懼,其實全都是謊言,但仇恨與憤怒,亦隨之襲捲而來。
如今他已經五十六歲,然而這如同不滿十歲的孩童的心理障礙,卻如影隨形的跟隨著他。
從他十歲那年的那天過後。
當黑暗降臨大地,籠罩他的世界,他會不由自主的作夢。
——醜惡的情緒滿溢而出,化為利刃向他襲來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
※
螢又作夢了,千篇一律如烙印般亙古不變的那個夢。
分明入夜了,天氣冷的可以,窗戶只開了一些小縫隙,冷風灌進室內冷的他直打哆嗦。他在天尚未亮的清晨醒來,卻還是悶出一身冷汗。他思緒混亂,將近十分鐘後才冷靜下來,翻身下了床梳洗。
「唉…」他嘆氣。自己狼狽的模樣,還真是不堪入目。
光滑的鏡面映照出他自己的身影,那雙明亮而截然不同的雙眸,正瞅著自己瞧,左眼底下縫出羅馬數字「IX」的綠色縫線,張揚的彰顯自己的存在。
他的長相並不平庸。不是會被忽略的那種,歸功於那雙眼睛。
那也是他被剝奪自尊的證明。
身為黑城禁衛軍成員,螢比起一般常備軍擁有更多一些無法一言以蔽之的權益,工作也稍微特殊了些。他負責巡邏黑城市區,每天的時段不一,全看隊員怎麼分配。
他今天被分配至夜間,大約晚上八點至十二點左右,他決定先去填飽肚子再說,用不需飲血的方式。
「啊啊、對了,螢,」在他要離去之前,隊員開口叫住他。他轉過頭看著那人。「最近有些消息要我們注意一些。我們的隊員在巡邏時找到了疑似逃亡者的屍體。」
「…屍體?」他頓了頓。「被希望星住民殺死的嗎?」
「誰知道呢。屍體都爛成那副模樣,就算想追查也只是白費力氣吧。」對方漫不經心地回應,有些無奈。
「…調閱監視器之類的、試過了嗎?」
「很遺憾的,事發現場在人煙稀少的封閉性暗巷,完全沒有架設監視器,當時也沒有目擊證人。」對方的口氣莫可奈何。
「而且,既然屍體是逃亡者的話,死了也只是趁如人心而已,追查兇手加以制裁,可能還會被民眾說是假好心。」對方如實陳述,雖然冷酷無情,但卻是事實。
他們雖是軍人,有時卻也會受社會風氣影響。
「再說,我們也追查不到兇手遺留下來的證據,毛髮、皮屑、體液甚至衣服碎片之類的,全都沒有。」那名隊員有些苦惱。
「會是蛻變者下的手嗎?」螢問道,畢竟是蛻變者下手的話,即便不用到雙手雙腳,也能輕鬆致人於死地。
「也許吧,但又不像是。」憶起屍體的模樣,對方打了個哆嗦。「如果只是單純想殺人,根本沒必要把對方開腸剖肚,甚至連心臟都奪走。」
「……」這回輪到螢沈默了。「屍體的心臟、不見了?」
「所有的臟器都還在,除了心臟,周圍的垃圾桶、地板還是什麼能藏匿東西的地方,也全都找不到。像是被吃了似的,噁心透頂。」對方一邊說,一邊皺眉。
難不成碰上什麼心理變態嗎…螢在心裡默默附和著如此思考。
那名隊員翻閱手上的資料,即便是黑白的照片,卻也血腥的令人反胃。「被害者的骨頭也被折斷了,肢體不自然的扭曲,足足一百零三根骨頭。」
一百零三根骨頭——人體總共有兩百零六根骨頭,剛好一半。
「兇手聰不聰明,沒人敢確定,但起碼對人體有一定的熟知。」那名隊員將資料隨手放在一旁,伸了個懶腰。「這件事情已經暫時鎖定目標,是關於地球那邊的,之前隊長也說過『逆光』吧。」
「是…確實有那麼回事。」勉強從原本的話題中回過神,螢有些印象,雖沒真正見過,但沒當笑言看待。
剷除任何對黑城有危害的任何人,是他的義務。
「在黑城市區小心一些。」他的隊員說道,將那頂黑綠色的軍帽扔給他。「發現可疑人士的話,記得回報喔。」
螢微笑著向對方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可能已經入冬了吧,分明不滿六點,天空卻已經變的黯淡,呈現頹廢的灰藍色,總令人有些提不起勁——雖然對黑色行者而言,並不構成甚麼大問題,他們本就是生活於黑暗之中的種族。
黑城是商貿繁榮的城邦。即便將要入夜,人卻漸漸地多了起來,對善於享受生活的人而言,一天才正要開始。
「燈塔」,在黑城市區徘徊了一陣子之後,螢最後走進了這家像是兼具簡餐店的酒吧,裏頭的木製裝潢有著復古的感覺,混雜著淡淡的酒味,他一時之間有些無法適應。
店內人不多,這是他選擇它的原因。他其實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不是說討厭熱熱鬧鬧的,但偶爾就好。
於是他隨便找了個兩人座的位置坐下,他是第一次來到這種餐廳,有些徬徨。
「…歡迎光臨。」一道聲線突地闖入他的思緒之中,他從座位上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穿著服務生制服的少年。
銀白色的髮絲在店內鵝黃的燈光照耀下,反射著淡金的色澤;那雙金黃色的瞳孔讓他有些熟悉,以及臉頰與脖頸上的紋路,吸引了他的目光。
「打擾到您的話,真的很抱歉…」汗顏的搔了搔自己的臉頰,與看似叛逆的外表相差甚遠,少年看起來似乎不善交際,靦腆的笑著,卻非常有禮貌。
「稍微、讓我為您服務一下吧?」
少年微微歛起那雙眼眸,勾起唇角微笑,掩去瞳眸深處的暴戾。
螢隨意的點了些食物跟薄荷茶,毫無頭緒使他不知所措了一會兒,少年為他介紹了菜單內容,他好不容易才拿定主意。
店內擺著的電視不知何時從娛樂節目被轉成新聞台,電視螢幕上的新聞主播口沫橫飛地說著甚麼。底下的大標題寫著「地球」、「反叛份子」、「攻擊事件」之類的。
螢一時之間,思緒有些混亂。
周遭的客人們也同樣議論紛紛,既有恐懼,亦有憤怒或不屑,彷彿他們生來,就該與「他們」仇視對立。
他開始迷惘,揣揣不安。「他們」早已滲透進來,如一顆顆蓄勢待發的炸彈,總有一天,「他們」會對希望星產生危害。
「……」送上他點的餐點的是方才那名少年,將裝有食物的盤子端到他面前的桌子放下,少年卻沒看著他,望向新聞節目上談論的議題。
「…果然,真的發生了呢。」
少年垂下頭呢喃細語,螢卻聽清楚了;他雖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能從聲調判斷出他是冷靜的。
沒有仇恨、沒有畏懼,年輕人該有的血氣方剛,在少年身上似乎找不到。彷彿他早已知道也看開了,既定一切會發生的事情;逆光也好、希望也罷,像是他從不屬於任何一方,只是掙扎著在兩方中間尋找立足之地。
「……咦?」螢吃驚的發出訝異的單音。
「果然」?
查覺到他的異狀,少年笑著向他頷首。
「不,甚麼都沒有,」那張清秀的臉龐堆起笑容,乍看之下不含雜質,卻隱瞞著彌天大謊。他微微欠身,轉身就要離去。「我先——」
「那、那個!」螢突地站起身,音量也隨之提高,手掌拍在桌上發出鈍重的聲響,裝有薄荷茶的瓷壺被震動而隨之敲擊。少年被嚇的僵直在原地。「如果您知道那些事情…請、請您告訴我!」
「我必須知道這些事情。」他的口氣很堅定,眼神亦透露出堅決。
他的聲音很快的便消散在店內撥放的悠揚音樂之中,其他客人的談天聲也蓋過了他,徒留一陣沉默的尷尬蔓延於兩人之間。
「…嗯,好的。」
過了良久,少年才再度開口。螢抬起那雙異色的眼眸,看見依然微笑的少年。那擁有銀白髮絲及金黃眼眸的他,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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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上一次發文是20天前,今天聖誕節25號
我有種WTF am I doing in December的感覺
學校最近真是各種活動接踵而至,尤其天主教學校又高中生,12月各種忙
期末專題報告、點燈、報佳音、然後聖歌比賽
讓我不知不覺就放生了文章跟圖(咦
其實為甚麼要先打螢的主線我自己也不知道(ry
原本就已經構想好他的主線可以跟某隻已經黑化的蟲有所關聯,
因為都在黑城,所以剛剛好,而且我也喜歡打這種兩個不同視角的文,
再說螢本身的背景故事也不是我在主線一打的那麼簡單,
可以趁這機會一起補足。
這篇我只是大略在腦袋擬了下大綱,不過真正打出來時卻爆到8908個字,
打到最後我都有點不知所措了,所以就分開放。
中間有點血腥甚麼的不要在意,我是故意這樣安排劇情的(ryy
也可以猜猜兇手是誰(?